大汉走近,拾起剑和包裹丢给一名同伴,搜腰摸腕看姑娘是否挟带了暗器,方挥手道:“跟我来,沿途阁下最好安静些。”
“诸位是那一寨的人?”她问。
“东山第二寨的弟兄。”
贼人将雷姑娘押走后,不久,林华四人到达了有记号的地方。林华对这种记号不陌生,田敬宗更是此道中人。
吴勇曾经走过这条路,已将前面第二座插天奇峰指示给众人知道,就是大沩山的主峰,主峰西面白天半掩山顶的峰头便是白云峰。
发觉示警记号,林华向众人用眼色示意,放下田敬宗,由杜安华扶住,他独自上前,将四块石换了方位,然后四人同向前走。
杜安华与吴勇招了田敬宗跟在后面,一时还摸不清林华的心意。
林华示意姑娘走近,说:“附近至少有三名暗桩,无论如何,咱们得将他们一网打尽,而且,而且不容许他们发出报警的暗号。”
“大哥,咱们如何能一网打尽?”姑娘忧虑地说。
“等会儿你悄悄地将口信传给你哥哥,故意失足跌倒,三人都起不来,暗桩便会全部出来相助了。”
“好,我这就和哥哥准备。”
“等会儿由我出面打交道,听招呼行动。他们必已将发现同道的信号发出,远处的人不可能赶来声援,不必急急行事。”
“知道了。大哥,雷姑娘与老道……”
“这里没有打斗的痕迹,想必是老道出面与暗桩交涉好了的。”
“那我们……”
“我们这时已不能放胆追,必须在外理了暗桩再说,在暗桩的口中,可望问出他两人的行踪来呢。”
姑娘等到乃兄走近,方将林华交代的事一一说了。
正走间,杜安华脚下突然破草根所绊,“哎”一声惊叫,人向前一栽。
田敬宗早受到警告,担架下坠着地,便滚至一旁大声叫唤呻吟。
三个人全爬不起来了,林华与淑华各扶一人,向林中大叫道:“快出来几个人帮忙,快!”
茂林深处奔出两名大汉,奔近用困惑的目光向众人打量。林华不等他们开口询问,以坚定极具权威性的口吻,以略带湖广口音说:“多叫几个人来,有三位兄弟受了伤,一个是被豹子抓伤的,快把他们抬走。”
大汉莫名其妙,被他的神情所慑,忘了问切口盘道,迟疑地问:“你……你是那一寨的人呢?”
“什么话,连我都不认识,岂有此理,快去叫人来帮忙。”他声色俱厉地叱喝。
大汉吓了一跳,退了一步。
他哼了一声,紧接着说:“快把信号传到大寨,叫寨主派人前来协助捉人。”
“这……”
“碧落宫有人吃里扒外勾引外人侵入山区,可能是风月道人的昊字辈弟子,已从这一面进来了,你们看见了没有?”
他赶来山区是有准备而来,沿途已打听出一些有关八大天王的消息,有恃无恐,一连串的紧迫追问,把两大汉吓住了。大汉来不及转念,惶恐地说:“刚才是极乐散人与一位自称是沙千里的朋友,要到碧落宫的人经过,不知怎地,两人发生冲突,在北面山脚下出了意外,极乐散人失足跌下刀坑毙命,另一个已由巡山的弟兄带走了,带到山寨由大王定夺。”
“真糟糕,那人就是奸细。快,快,快叫人把他们三人抬走。”
“这……这里只有三个人,走……走不开。”
“三个人都来,先扶他们一把。”
大汉高举右手,发出两声鸠啼。不远处的一株巨树上,跳下一个大汉争奔而至。
“快!把他们扶到偏僻处先行安顿。”林华叫道。
三大汉顺从地分别扶起杜安华三个人。林华举手一挥,姑娘上前帮助吴勇,他则帮助田敬宗,近身突发轻笑,一掌劈向搀扶田敬宗的大汉,“噗”一声正中耳门。
安华兄妹也同时动手,不费吹灰之力,便制住了另两名大汉。
三名贼人都昏了,安华叫:“拖至偏僻处,先问口供。”
“安华弟,且慢。”林华出声阻止。
“大哥,你想争取时效追赶?”
“追已来不及了,咱们且先从长计议。”
“那就该先问口供……”
“不必操之过急,咱们须先安顿吴、田两兄。极乐散人已死于刀坑,吴勇已将咱们带来,他必须转回去了。田兄身受重伤,咱们得留下人照顾……”
“我是不留下来的。”杜安华断然地说。
林华的目光落在淑华姑娘身上,姑娘笑道:“大哥,赴汤蹈火,我跟你走。要找人留下,留下我的绝不是你。”
“小妹……”
“你走我也走,你留我也留。”姑娘抢着说,脸上笑意甚浓,语气却极为坚决。
“当然我也不会留下的。”杜安华也坚决表示。
吴勇却出面打圆场,道:“这位田兄并非完全不能走,只要有人扶着,在下愿带……”
“你不能带着爬山越岭,不必提了。”林华不安地说。
吴勇淡淡一笑,说:“往回走十里左右,向南走山势下降,南行第五座山峰下,便可找到小径,可到袁州府万载县。你们的干粮都交给我,我带田兄慢慢走,山区我熟,三天后我便可找人抬至万载。田兄如不在万载就医,我负责带他至上高照料,请放心啦。”
林华不得不硬起心肠,将干粮交给吴勇,郑重地说:“吴兄,这次多蒙兄台仗义照应,小弟感激不尽,容图后报。救人须救彻,田兄的安全,一切仰仗吴兄了,请吴兄多加照顾,至要至要了。”
“林兄但请放心,兄弟将尽力而为。”吴勇拍着胸膛。
杜安华将一些药散交给田敬宗,说:“这些药散是疗伤圣品,两天换一次药,足够十天半月使用,如能保持伤口不严重撕裂,你的伤可能痊癒了。极乐散人已死,阁下在江湖混,声誉不见佳,目下气门已破,他人也死,不如急流勇退,退出江湖也许还来得及。恕咱们不能送你出山,请珍重,后会有期。”
田敬宗无限感慨地向众人道谢,在吴勇的掺扶下,告辞去了。
三人等他们去远,方将三贼带至僻静处问口供。贼人并不知沙千里的事,只招出山寨的情形。
三人将贼人捆上,扎上嘴部,点了睡穴,堆放在草丛中。预计贼人必将昏睡四个时辰,醒来后设法解绑脱身,至少需一个时辰,那将是下半夜的时刻了。林华不想多杀人,三贼得以保全性命。
三人从贼人的口中,得悉各处警哨伏桩的概略布置情形,为了争取时效,舍了易走的山坡谷地,往最险要而没有警哨的地方钻,小心翼翼逐步深入。在入暮时分,终于到达了白云峰,攀上了西面的峰峦,在夕阳普照下,居高临下看清了碧落宫的形势,开始准备夜袭的大计。
这一带的山岳石质稀少,形成峭壁的地方才有石质不佳的岩层,像是砂石,仅比砂岩坚固些。峭壁想在夜间向上爬,十分危险,壁岩表面皆被风化,不能着力,失手掉下来不粉身碎骨也将一命呜呼。壁虎功游龙术,在这里无用武之地。
他们准备了二十根两尺长鸭卵般粗的栗木棒,这一带栗木多的是,每根棒头系一根四尺长的软藤,作为系桩之用。
夕阳西下,他们便乘暮色苍茫山风四起的机会,神不知鬼不觉降下山谷,到达碧落宫的西北角。
三人开始用剑凿级上升,每隔四尺一级,并在两旁各插上一根棒,连结软藤作为扶手,轮流挖掘逐步上升。这是极为艰辛的工作,打桩尤其困难,响声不能太大,以免惊动上面的警哨。
三更天,他们终于排除万难,飞渡天险,登上了碧落宫,已疲惫万分,但也兴奋得忘却了疲劳。
上来容易下去难,登上崖顶便有进无退了,除非他们不打算闹事,不然绝难平安撤下。
除了避免宇内淫妖风月道人有所有觉察,不然想脱身难似登天。
如果在天明之前未能撤离,那么,八大天王的千余喽兵,将是他们可怕的劲敌。
在黄昏时分,当他们找达崖下尚未工作时,东面崖上的宾馆中,风月道人已在设宴替来客饯行。宾客在八大天王的陪同下,南行连夜投奔袁州府,取道奔向湖广去了,去意匆匆。原来当沙千里一行三十人到达宾馆后不久,湖广从集贤庄派来的信使也赶来了,带来了太湖一君十万火急的手书,要求沙千里与乃师务必昼夜兼程赶回,不然为时已晚,集贤庄目下正处于风雨飘摇中,来晚了大事去矣!这封书信是他们告辞的借口。
碧落宫的钟楼,响起了三更正的响声,夜深了。
在木栅下的林华,手脚并用悄然向上爬升,看清内侧没有人,方解下腰中的护绳抖动三次。他下面的淑华姑娘爬伏在栅下,接到记号也将她自己的护绳拉动三次,通知断后的杜安华可以上来了。
杜安华拔最后一根木桩,升上栅根。三人将三丈长沉重无比已连成一线的捆了木桩的防跌桩梯,弄入棚内藏在草丛中,方松了一口气,其作用并非离开时防敌入侵,而是防跌,崖上近处没有警哨把守,平时只有巡逻的人来往。
三人解了连结三人的护绳,藏好用来登上并准备下去的一大堆绳棒,略为察看四周认清方位准备退路,然后歇息以恢复体能。
调和了呼吸,汗水已收,三人重新结扎,林华穿一身深绿且间有灰色斜蓝的夜行衣,皮护腰系在衣外,剑系在背上。安华兄妹也同一打扮,但淑华已恢复了女装,穿上夜行衣,显是曲线玲珑,健美敏捷英气勃勃。
在出发前,三人来一次最后协商,林华神色肃穆地说:“安华弟,妖道宫中只有四十余名老道,并不足畏,但不得不提防沙千里那群人。因此,你必须把守住唯一的进出路。在对方不曾发现你时,保持隐秘,不可贸然出面动手。千斤重担由你承担,咱们是否能够安全退出,全仗你是否能守住这唯一的出路了。”
安华沉着他一笑,说:“大哥,话必须讲明,天一亮,我便不能在此地了,你们务必在天明前撤离。”
“当然。”
“如果你们控制大局,别忘了招呼我一声,把守在此地,委实不是滋味。”
“如能控制大局,我必定用啸声知会你。”
“好,时光不早,你们去吧,一切小心。”
“彼此珍重,千万小心。”
林华偕同淑华姑娘立即动身,隐没在茫茫夜色中。
碧落宫本身并不广,位于东南角,外面建了第二道木栅墙,墙上建了哨台,成正方形,长宽各五十丈,只开了一座门,四角向外伸出四座角楼,作为警备人员的居屋,外有天险,内有高手防备,碧落宫形成天堑。再有附近的八座山寨形成外围,风月道人安居宫中高枕无忧。
沙千里替碧云宫带来了喜讯,也带来了灾难。
任何天险如果缺乏人手把守,便不再称得上天险了。
十余座殿堂,全是木造的,这一带没有础石,木造的房舍是经不起火的。
地势高,水源有限,因此除了内栅以内栽了一些花木外,还可勉强生长的小树,一片荒凉,与内棚的花木扶疏形成两个不同的天地。
十余年来,不曾见过能登上崖顶侵入的人,负责警戒的老道们,似乎已忘了自己的职责。太平日子过久了,谁又不怠忽职守呢?
两条黑影从西面攀入内栅,如入无人之境。
风月道人每年出宫了两趟,回来时必定带了不少美女与金帛。他的五名亲传弟子,平均每年出外四次替他办事,采药卖药物色绝色佳人,或者探听江湖动静,也经常带回大批的财物与美女。
至于那三四十名老道,内中除了他的三名师弟外,其他全是师弟的门人,与他的徒孙辈,全不是外人。
这是一座极为神秘,从未为外人所知的宫观,江湖上的谣传,把这地方形容是人间最荒淫、最污秽,最神秘之宫、最原始、最令人发麻的女人地狱。也有人传说,风月道人得了一本素女心经,只要他是在修炼期间,能连御三万六千名美貌的处女,便可修成正果身列地行仙之列云云。是真是假,谁也不知道。
白道卫道之士,也曾经想到前来揭发老道的罪行,可惜无法获得老道的罪证,也很难获得进入的机会,碧落宫每年赠给八大王不少重礼,他的武艺也足以镇伏这些绿林巨寇,双方相倚赖共存共荣,皆大欢喜。
林华偕淑华终于侵入了碧落宫,这座神秘的殿堂终于暴露在他俩的眼下。
这是一间四合院式的精美秘室,内部四周的蓝廊,围绕着中间一座小花园,几株丹桂银花烁烂,整座秘院幽香阵阵,中人欲醉。
蓝廊,也称响蓝廊,第一位建这种廊的人是吴王夫差,他的宫建在江苏吴县灵严山中,宫中有一条走廊便称为响蓝廊。蓝,也就是木屐。廊以梗梓作为地板,穿木屐的人在上行走,便发生悦耳的声响。以后这种廊逐渐演变,变得更为复杂。有些板面是软的,踏下去由弦与钩触引内室的警铃。有些则直接从下面发声,但踏下去的人自己可以听到,可发生吓阻作用。有些则在下面缀以各种大小不等的风铃,踏上去可以震动而发出美妙的乐声,纯粹的娱乐性的,却不是防盗的走廊了。
这座秘院的蓝廓便是娱乐性的,廊面光滑如镜。正北是华丽的净室,用活动的拉门为障,内设两层幔。一层是半透明的蝉纱,一层是绯色绒缦。地面也是光洁的地板,中间放了一张雕云雷花边的檀木长案,案上一具具金色的尺八径精雕大鼎,升起一缕奇香扑鼻的青烟。
正面摆了一具精织的蒲团,外侧有三具成弧形设置。正面主座上,端坐着一位神态安详,五官清秀的中年人。红光满脸,身材高大,看不出准确年龄,反正看去精神奕奕,风度极佳。头梳道髻,穿玉色宽袍,任何人上看不出是个老道,初见面的人,必定为他是个出身富贵门第的饱学青年儒土。
他,就是宇内大名鼎鼎的淫妖风月道人道全。
他身后,端坐着九名绝色美女,一个比一个艳,一个比一个娇,浑身盛妆,但不施脂粉天然国色,发髻上饰物也不多,完全以脱俗的裙来衬托出她们的美来。她们笑脸如花,绝对没有丝毫愁态。
江湖上传说着碧落宫的神秘幻境,说是这里的男女皆全无遮挡,以幔是为帐,以鲜花为裳。
便整座碧落宫有两百名以上美女,今晚绝对没有一个裸体的人。
案前的客位上,坐着一名穿了玉色道袍的美艳女郎,但比起那九名女郎,似乎出落得差一分半分。她手持云帚,不时打量风月道人身后的九名美女,眼中涌起阵阵迷惑的表情。
× × ×
同一期间,林华与淑华姑娘从西面飞越内栅,伏在栅顶的棚架走道向里面用目光相度形势。他颇为迷惑,低声向姑娘说:“小妹,我们已经轻易是闯入了碧落宫,瞧,各处殿堂皆有风灯照耀寂静如死。看警卫情形,以及这些木造宫观殿堂形势看来,要说这是步步凶险的龙潭虎穴,你信是不信?”
“大哥,你呢?”姑娘也迷惑地反问。
“大哥在问你的意见。”
“我……我不信。”
“很好。”
“大哥的意思……”
“当然我不信。可是,也许我们会栽在里面。”
“这……”
“老道精于五行奇门秘术,这些殿堂的格局,是按玄门九宫安排的。”
“这是说……”
“这是说,不仅玄门九宫,进得去出不来。每间殿堂本身就是一座九宫,九九相连变化万千。你绝难找到真正的绦宫所在地……”
“什么是绦宫?”姑娘抢着问。
“意指中枢要地,也称心宫。咱们在外面观看一清二楚,进去便茫无所知了,以迷香、暗器机关等等相辅,由人控制,便成了奇门生克,陷死在内出不来了。”
“给他放上一把火……”
“自己同样死。”
“从外面放火……”
“殿堂外围的九丈空地,定有可怕的各式陷阱,接近不了,如何放火?”
“那……我们……”
“我猜想空地的陷阱必定是按五行或九宫设置的,且找找看,只要看到两个陷阱,我便可算出设置的格局了。进去之后,困难重重,凶险……”
“木造的房屋,不能破壁而走吗?”
“妖道再笨,也不会把这些木造的房屋倚为长城,更不可能看成金城汤池,我敢保证,地底下大部分是空的。”
淑华忧形于色,忧心忡忡地说:“大哥,我们还是撒手不管吧。”
“什么?”
“你已为那雷姑娘尽了心力,我认为……”
“你希望我中途撒手不管?”
姑娘忘形地握住他的手,颤声道:“大哥,我并不愿你做有始无终无情无义的事,可是……为这种女人而不惜自己宝贵的生命,那是一种浪费,一种可怕的无代价的牺牲,值是考虑……”
“小妹,我这人很愚鲁,我只做我认为该做的事,并不认为这是浪费自己的生命,小妹,你如想退出,还来得及。老实说,我自始就反对你与安华弟介入此事……”
“小妹,每个人皆有他自己的看法,在雷姑娘来说,她永不会感激我们为她所做的事,反而因此而加深她对我们的怨恨呢!时光不早,先找陷阱。”
他向下一伏,伏地蛇行,一手执了一把飞刀,一手探路。不久,找到了第一座陷阱。他定神相度方位,折向爬行,接着发现了三步外的另一座精巧的陷阱。
“是反五行与八卦的相克格局,走!”他兴奋地低叫。
两人用蛇行术潜行,迅速地超越了九丈陷阱地带。
秘院中,风月道人满脸春风,向对面的女郎说:“道友也算是我道中人,难道也相信这那些江湖谣传吗?”
“俗语说:无风不起浪,道友的仙居虽与传闻不同,但想必不是空穴来风。贵宫到处皆用地板,清洁无比不染纤尘,如非男女皆是天体,何致此?”女道姑微笑着反问,毫无羞态。
风月道人呵呵笑,说:“贫道认为,世间的男女如果皆是天体,美与丑分野极微,而且每个人多有分别,相反地,美却因而不彰,丑则暴露无遗。呵呵!俗话说:人要衣装,佛是金装,除去身外物还我本来,未免恶心之至。贫道不愿多加解释,你看我这九位女弟子便该明白了。她们九人各有所长,每人的衣着饰物皆配备她们的身段,衬得美处更为突出,丑处加以掩藏,你不觉得她们确是九位一无瑕疵的绝色美女,每个人的风华皆各擅其胜。假使让她们一丝不挂,我的天!那又是何种光景?”
“咦!你不愧称风月道人,审美之念颇有见地。”
风月道人傲然一笑,洋洋自得地说:“人不是畜生,如果像畜生那么一切以肉欲为本能,那就没意思了。一丝不挂只能勾起本能的欲念,可说毫无美感。因此,碧落宫绝对没有一丝不挂的男女。道友也是此道中人,恕贫道不容气地问,贵仙居瑶芳院中,会不会有无遮的男女?道友遇上心爱的面首,是不是皆朝夕肉帛相见?如果是的,道友未免太过下乘了。”
“瑶芳院绝对没有无遮的男女。”女道士坦然地说。
“那就对了。道友如果在本宫稍耽一些时间,道友可别小看了它。”
“咦!道友难道不想出山了?”
“哈哈哈哈……”风月道人狂笑起来,笑完说:“道友,沙千里是什么东西?哼!一个才疏狂妄之徒而已,不成气候。再说,道友认为贫道肯轻易离开碧落宫人间仙境,去替那么一个乳臭未干的狂妄小子下地狱吗?”
“你不去,任何人也不会,但你不答应了沙公子……”
“哈哈!我答应了吗?真抱歉,我这人善忘,最易忘怀与那些莫名其妙的狂人所说的公道话,哈哈!”
“可是你……”
“沙小辈多可笑?他以为利用玉罗刹出面劝驾,便可令我慨然出山。道友你说句公道话,这件事能么?”
“确是不可能。不瞒你说,看了你这几位女弟子,贫道深感形秽。沙公子未免太孤陋寡闻了。他竟想得那么容易,认为道友是个好色如命的滥色鬼呢!”玉罗刹苦笑道。
“你明白就好,让那小辈做他的帮主梦好了。”
“你真不打算助他?”
“我为何要助他?”
“你接受了礼物。”
“哈哈!你又来了,那姓雷的女娃娃杀了贫道弟子,即使沙千里不见机奉送,他也无法带走。当然,他已知道,贫道并无助他的诚意,他又无奈我何,必定另有阴谋。”
“你对那小女人……”
“贫道练素女心经,只利用她一次,便将她送入蛇坑。”
“送入蛇坑已是便宜她了。”风月道人满脸杀气地说,转向一名少女说:“传话下去,把那姓雷的女人带来。”
“弟子遵命。”少女欠身答,盈盈起立,袅袅娜娜地出室而去。
“带她来有何用意?”玉罗刹惑然问。
“先问问她。”风月道人一字一吐地说。
片刻,少女带着盛妆的雷秀萍缓缓沿西而来,响起一阵阵悦耳的金铃声,在乐声中出现在玄关外。
“启禀师父,雷姑娘带到。”少女在外欠身叫。
“进来。”风月道长冷冷地说。
少女将雷秀萍挽入,低声道:“在左首下拜,不听招呼不许起来,快上前参拜家师。”
雷秀萍穿了一袭碧蓝色的绸纱衫裙,梳起了盘龙髻,曾经梳妆打扮,现出了本来面目,清丽出尘,流露着动人的青春气息。与九名美少女比较,她居然毫不逊色。
风月道人仅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脸上毫不动容。
雷姑娘居然毫不反抗,在左首盈盈下拜,娇媚地一笑,说:“贱妾拜见宫主,恭敬吩咐。”
“坐下。”风月道人吐出两个字。
“贱妾谢坐。”雷姑娘恭敬地说,拜罢盘膝坐下。
风月道人冷冷地盯着,久久方问她:“你为何杀了贫道的弟子昊风?”
“贱妾怎敢?昊风道长确是失足掉下刀坑去的。”
“胡说!”
“贱妾不敢,宫主请让贱妾将此事禀明……”
“贫道不要听你的谎言。昊风已死无对证,你当然有一番掩饰罪行的说辞。”
雷秀萍叹口气,幽幽地说:“宫主不信,贱妾百口难辨。贱妾与昊风道长无冤无仇,即使撇开他领贱妾前来的情义不谈,贱妾如要杀他,何必等到到了地头方行下手?又怎肯自掘坟墓前来送死?宫主既然硬然指贱妾谋害了昊风道长,也是贱妾命该如此。”她哀伤地说。
楚楚可怜,令人怦然心动。
风月道长冷冷一笑,一直用犀利的目光,捕捉她脸上的神色变化,接着问:“撇开敝门人的事不谈,谈你与沙千里,你是沙千里的情人,沙千里将你转送于我,你有何感觉?”
“贱妾命该如此,无怨无悔。”
“你希望贫道助千里建帮吗?”
“沙千里乃是无情无义的小人,宫主千万不可上他的当!”
“哈哈哈哈……”风月道人狂笑起来。
“哈哈!笑这小女人太嫩,小小年纪居然工于心计,诡计多端,她在说口是心非的话,在把自己的死活制造生的机会,她却不知老夫是什么人,岂能瞒得过贫道?”
雷秀萍脸色一变,急道:“宫主此话,岂不是心存成见吗?沙千里难道不是无情无义的人?”
风月道人哈哈狂笑,笑完说:“沙千里的确是无情无义的人,但你却死心塌地爱上了他,当年他当面将你送给贫道时,你仅哀求他收回成命,并未咒骂他。再就是你被暂时囚禁在密室时,曾经一而再询问侍女沙千里是否也登上碧落宫了,可知你情丝难断,仍希望他送你是出于无奈迫于形势,以为他会前来将你带回哩!你不必盼望他了,他也许会来,但不一定能带走你。”
“宫主明鉴,这……贱妾绝无此意……”
“真的?”
“贱妾言出肺腑。”
“好吧,贫道给你一次表明心迹的机会,来人哪!”
内室出来了两名侍女,行礼说道:“奴婢在,恭请宫主吩咐。”
“金盘盛药,八弟子陪待。”风月道人沉声说。
“奴婢遵命。”两侍女同声答,转身入内。
南面的房舍中,隐隐传来两声钟鸣。
内室出来了四名侍女,其中一个手捧金盘,盘中一只小银碟,碟中放了一颗绯色的鹅卵大丹丸,趋前跪奉禀道:“恭请宫主验药。”
风月道人向雷姑娘淡淡一笑,说:“这是贫道精制的春露丹,你即席除去了身上的所有衣物,吞下丹丸,等候药力发作,你便会闻乐起舞,后面秘室是本宫主的参修静室,乐声会导引你进入,与贫道共证仙缘。之后,你将大病三月,病癒后你便成为本宫的座下女弟子。第八弟子到后,你便可依命行事了。”
雷姑娘大惊,脸色在变,急声道:“宫主,贱妾曾经受伤……”
“伤并无大碍,这是唯一能表明心迹的机会,也是你的缘分。”
“这……”
“不许多说。”
蓝廊响起了悦耳的乐音,八名老道分两侧列队而来,手中各执一起乐器,丝竹革木俱全,老道们皆年在五六十上下,相貌倒生得端正。
八弟子在门外一字排开,同时下拜禀道:“内院首座八弟子,参见祖师爷。”
“进来,备乐。”风月道人信口道。
八弟子叩首再拜,说声遵命,整衣鱼贯而入,分坐在两侧壁下,肃静地调整丝弦。檀扳两响一切停当。
风月道人举手一挥,捧药少女将金盘轻轻搁在案前,退在一旁。
姑娘脸色大变,花容失色,盯着银碟中的丹丸发呆。
风月道人眼中冷电四射,冷冷地喝道:“卸衣,取丹。”
两名侍女到了雷姑娘身后,喝道:“起来脱下衣裙,快!”
雷姑娘打了一冷战,艰难地站起。
“快!”侍女加紧催促。
当这么多男女面前,要脱掉全身衣物,即使淫妇玉罗刹,也没有这种勇气,何况还得吞下春药作色魔之舞?她的手在发抖,脸色变得更加苍白而泛青,双手死抓衣带,抢得紧紧地。
“快脱!”侍女不耐地催促。
室顶悬吊着的八盏宫灯,突然发生摇晃的现象。
除了雷姑娘与玉罗刹,所有的人皆脸色一变。
风月道人抬头观看,眼中杀机怒涌,猛地举手一挥。
八名男弟子放下乐器,倏然站起。
“且慢!”风月道人低叫,转头向一名少女声吩咐,语音极低。
少女应喏一声,匆匆进入内室。
远处传来三声鼓响。
玉罗刹讶然问:“道友,怎么回事?”
风月道人嘿嘿笑,说:“昼间沙千里未让贫道邀请至宫中会晤,知道无计可施,难怪他匆匆藉故告辞,原来别有阴谋。”
“他……”
“他来了。”
“什么?”
“他来了,已侵入内室。哼!贫道倒是小看了他,走了眼啦!难怪他如此大方,把一个绝色爱侣拱手奉送,原来他是命人前来卧底。哼!贫倒得看看他的能耐,已命人不可拦截,引他前来谈谈。”
“道友不至认为贫道是卧底的吧?”玉罗刹惊骇地问。
“道友放心,贫道深知道友的为人,请勿见疑。”风月道人微笑道。
玉罗刹心中一定,说:“贫道暂且回避……”
“不必了,且看这位雷姑娘的春情艳舞。”
侍女将雷姑娘向前一推,叫道:“怎么,你要人帮忙吗?那就无法表示你有诚意了。”
雷姑娘显然受到禁制,竟被推出三步,无力抗拒。她猛地一咬牙,奋身向前飞扑案后的风月道人。
两侍女手急眼快,同时抢到,抓小鸡似的将她抓住,向下一摔,“砰”一声跌了个手脚朝天。
风月道人桀桀笑,向玉罗刹笑道:“如何?贫道所料不差吧?”
又转向侍女喝道:“先把她剥光,等沙千里来看看贫道如何处治他的爱侣……”
蓝廊突发异声,众人向外急望,但见黑影如电,在轻微的乐声中从右廊抢到,奇快绝伦。
风月道人大吃一惊,“咦”了一声倏然站起叫:“怎么来得这样快?”
八名男弟子几乎同时抢出,反应奇快。
两黑影速度惊人,眨眼之间便到了室外,恰好碰上八弟子,奇快地接触。
“站住!”八弟子同声大喝,人影乍合。
“啪啪!砰砰……”拳脚着肉声乍起。
“啊……”惨号声发出。
“叮铃铃……”乐声骤急,整座蓝廊皆在震动。
入影乍分,人影倏止。
“取法器来。”风月道人大吼。
玉罗刹与少女们急向侧退,两名侍女扶住了雷姑娘。
“咦!”玉罗刹叫。
又道:“不是沙千里。”
八名男弟子有五名被丢落在院中,两名被打昏摔出丈外,只有一名能安全退入室中,但口中溢血,显然左颊挨了一记重击。
灯光下,林华与淑华并肩而立,男如临风玉树,女如玉女临尘,神定气闲,威风凛凛。
他们来晚了一步,雷姑娘已落在两侍女的手中。
两名少女替风月道人送上一把剑,一个百宝囊。
“什么人?”老道愤怒地叫。
“江湖浪子林华,偕小妹造访阁下。”林华朗声答,又问:“你是风月道人吗?”
“什么?你是……”
“你不是耳背吧,大概你听说过我这号人物,前此时在塞外,你的三名采雪莲门人,就是被在下打跑的。”
“你好大的胆子……”
“你是怎么进来的?”
“家师胸罗万有,奇门生克在下稍有涉猎。当然,你这座九宫值得骄傲,在下花了不少工夫才找到你这座绦宫。”
“你来了,注定埋骨此地……”
“不见得,能来。在下当然能去。”
“你为何而来?”
“找你要求两件事。其一、叫沙千里出来说话。其二,咱们好好谈谈。”
“废话!沙千里不在本宫。”
“什么?”
“他已在入暮时分,带着狐群狗党走了。”
“真的?”
“贫道不屑替他挡灾。”
“那么,在下向阁下讨这位沙千里的女人。”林华手指雷姑娘说。
风月道人怒火焚心,但表面上仍然沉得住气,冷笑道:“贫道不愿浪费口舌,先擒下你再说吧。”
玉罗刹大袖一拂,笑道:“割鸡焉用牛刀?贫道替道友分忧。”
风月道人极为奸滑,笑道:“那么,有劳道友了。”
“死活不论吗?”五罗刹追问。
“最好要活的。”
“那好办,剑借给贫道一用。”
风月道人要先看看林华的造诣,乐得让玉罗刹打头阵,将剑递过说:“地方宽敞,大可施展,道友小心了。”
林华堵住塞门口,笑道:“这位仙姑娘可是玉罗刹?你最好置身事外。”
“嘻嘻!你怕我吗?”
林华呵呵笑说:“在下从瑶芳院来,怎会怕你?”
“咦!你……”
“极乐散人与逍遥散人光临瑶芳院,恰好贵院有人入侵,据守内室,玄极仙姑被入侵的人反客为主弄得一筹莫展,两老道自告奋勇,入室袭击冒险逞能。逍遥散人命该横死,兵解升天,极乐散人急怒之下,放火想将人追出……”
“哎呀!怎能放火?”玉罗刹惊叫。
“瑶芳院被老道一把火烧了个精光大吉,玄极仙姑正在找老道算账呢?所以最好置身事外千万不可……”
“我不信你的话。”玉罗刹强自镇地说。
“信不信由你,最好去找玄极仙姑问问,我江湖浪子从不骗人。再说,多你一个玉罗刹,对在下并无多少妨碍。在下认为沙千里仍在此地,他所带领的人连你也算上,总数已有二三十人之多,在下已将作列为对手之一,我信不信无关宏旨。”
“你的口气不小哩!”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在下如果没有几手功夫,怎敢前来送死?”
“你来了,但已注定埋骨于此,碧落宫将是你应劫之地。”风月道人大叫。
风月道人徐徐拔剑,将鞘丢给侍女,阴森森地说:“你两个是十余年来,首次侵入我碧落宫的人,贫道自然认为你是唯一的劲敌,必会让你们死得心甘,贫道要亲自慈悲你了。”
林华示意淑华把守通路,然后举步入室。
一名侍女突然一拉幔绳,两幅幔帷猛地向中一合。
林华不退反进,反手抓幔帷猛地一拉,幔绳倏落,已开始从复壁滑出的两扇门扉,在幔帷倒下时立即重行退入壁中。
林华大喝一声,双手一振,巨型幔帷像是两幅大旗,罡风大风大作,帷影漫天。
“唰……”云帚击中幔帷,有裂帛与拍击声传出。
另一幅幔帷,卷向挟持着秀萍的两名侍女。
风月道人一声长啸,身剑合一飞扑而上。
挟持雷秀萍的两侍女无法向内侧退,幔帷卷到,但她们急向室外闪避,赶忙同时向外急纵。
淑华等在外面,一声娇叱,赤手拳冲上抢夺雷秀萍。
这些变化说出话长,其实是几乎同时发生。罡风乍起,剑气飞腾,双方以电光石火似奇速接触,行雷霆一击。
“嘎嘎……铮!”错剑与双剑相接声暴起,剑气四逸,人影疾分。
两人各退两步,立下门户调息,双剑遥指,两人的神色皆肃穆庄严,短暂间的接触,双方皆各怀戒心,功力似乎悉敌,优劣未判。
同一瞬间,挟着雷秀萍的两侍女重行退回,避过了淑华的截击。
玉罗刹刚拉脱裹身的幔帷,闪退在一旁发怔,怎么迷香失了效?两人都安然无事,人受丝毫影响哩!碧落宫的人不怕她的迷香并不足怪,林华两人不受影响却令她大惑不解。她的目光移向两侍女挟持着的雷秀萍,半点不假,雷秀萍已经昏迷不省人事,可知她散发的迷香确已随袖逸散在四周的空间了。
不容她多想,空中的恶斗已吸引了她的注意。
风月道人已展开快攻,惊心动魄的剑虹连续飞时,凶猛地冲刺又冲刺,势如排山倒海,锐不可挡。
林华也威风八面,闪退冲刺进退如电,接下了七剑立还颜色,狂野地反击九剑之多,把退出八尺地盘重新夺回。双方封架与错剑所发的剑鸣不绝于耳,骤急刺耳动魄惊心,剑气直迫丈外,好一场快速绝伦的凶狠搏击。旁观的人皆屏息以待,目眩神移神色紧张,手心直淌汗,心已提至口腔,这才是剑道高手快速进攻的可怕场面,动人心弦。
双方皆用的是进手招式,每一招皆连封带攻手下绝情。风月道人连政三十余招,仍然占不到丝毫上风,不由心中焦躁,一声怒叱,闪身避招立即移步挺进,剑攻林华的左胁肋,“电射星飞”一把连发七剑,几乎得手,把林华迫退至壁角,退路已绝。
林华封出最后一剑,大挪移向左急闪,脱离不利的绝境,再次移步斜退。
“着!”风月道人狂喜地沉叱,抬变“流星赶月”,展开紧迫追袭,以为自己取得先机,剑虹可怕地连续吐出,似已主宰了全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