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和尚听到了钟鼓声,已知道洪山寺方面彻底失败,艺臻化境的无尘方丈也不可恃,便知死神已向他伸手相招,劫数难逃了。
他一挺胸膛,仍然笑嘻嘻地说:“哈哈!能在九泉之下与好友们相聚,也是一大快事,夫复何求?”
方士廷也笑意盎然,说:“和尚,你不该叫好朋友们来送死的,呵呵!”
“施主差矣!贫僧并未存心要朋友们送命,而是他们为道义挺身相助,为朋友两肋插刀,贫僧自始就不会要求朋友们助拳,他们的打算贫僧毫不知情。”
“那你怎知道他们死了?”
“秦施主毁了右掌,他走报洪山寺,然后到了这里,所以……”
柴门倏开,秦老弟用伤巾裹住了有掌,放出门外扬声道:“不错,智圆大师并不赞成咱们助拳,用计暗算皆是在下的主意,阁下冲我来好了。”
“也好,你等一等。笑和尚,方某想,你活着其实也没有多大意思,七位好朋友已为你而死,你活着也不会安心,对不对?”
笑和尚怒声道:“不错。”
“那么,你有何打算?”
“哈哈!贫僧与你生死一拼。”
“呵呵!你行么?”
“哈哈!你以为贫僧肯伸出脑袋让你砍下来?你未免想得太天真了;明知不可为而为,死也要死得英雄些。哈哈!你动手吧。”
方士廷呵呵笑,说:“阁下与方某无冤无仇,又未先向方某叫阵动手;因此,方某不打算要你的命。”
“哈哈!你这一手,必定另有阴谋,比公然说杀我还令人害怕。”
“当然,这是有条件的。”
“有条件吧?哈哈!免谈。”
“谈谈也无伤大雅。其一,我要你公开否认你是龙飞的朋友。其二,你必须离开武昌。其三,你……”
“哈哈!免谈,贫僧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真的?”
“那个骗你不成。”
“那就休怪在下是心狠手辣的人。”
“哈哈!我笑和尚就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从来没想到别人如何说我。动手啦!贫僧恭候。”
“唔!你倒是条汉子。”
“哈哈!笑和尚受宠若惊,夸奖夸奖。”
方士廷呵呵一笑,大踏步而上。
笑和尚一声长笑,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双手齐扬,来上一记“推山填海”。
方士廷扭身伸掌一带,“蓬”一声响,笑和尚从他身侧冲过,跌了个大马爬,自己倒了。
方士廷回身便走,笑道:“杀你污我之手,饶你不死。”
笑和尚狼狈地爬起,追出叫:“慢走!我给你拼了。”
方士廷脚下一紧,狂笑道:“哈哈哈哈!在下留着你,让你去纠合一些好朋友来找我,我便可以大开杀戒,痛快淋漓岂不妙哉?杀你一个人,乏味之至。哈哈哈哈!再见。”
声落,脚下如行云流水,冉冉而去。
笑和尚追至菜园口,脸色灰败地自语道:“老天爷!我得追上龙飞,及时警告他,也许还来得及。”
不久,他匆匆入城,匆匆乘船过江,匆匆到了汉口镇,匆匆踏上了至河南的官道,昼夜兼程追赶龙飞传警,马不停蹄拼命赶。
× × ×
方士廷早一步返回客店,结账赶赴码头,乘船东下奔赶江西。
九江,他旧地重游。
两年前,他在庐山亡命,被龙飞在他身上留下了十处剑疤,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他来了,景物依旧。
在他到达九江的前三天,九江府的七星盟秘坛,闹了个风风雨雨。
七星盟上次为了方士廷的事,与龙飞冲突,死伤惨重,不得不转入地下,重新建立秘坛。
三爷紫燕杨娟仍然是九江秘坛的主脑,她仍然是小姑独处,做她的黑道爷字号人物。
早些天便听说方士廷在四川现踪,正乘船东下。她心中万分欣慰,失踪年余的小兄弟仍在人间,大概这次该在经过九江时,前来与她相聚一些时日了。
可是,一等再等,望穿秋水,依然不见小兄弟到来。她在想:难道沿途又发生意外了?
九江秘坛所在,已移至城西五里的海船窝。山西门渡龙开河浮桥,四里左右是位于洼地的海船窝废墟。这里原是元代建造海船的地方,后来废弃,年深日久,居民逐渐迁走一空。
该地的地势本来就低,原来的港逐渐淤塞,成为一片无涯的沼泽,不宜居住,春秋水涨,附近尽成泽国,成为宵小们的逃逋处。
三年前,海天堤筑成,管制住大江的江水,堤长五六里,栽了数千株柳树,目下柳树已高有两三丈,成为九江的消闲处所,渐渐的,沼泽水患消,重新有人迁入居住,海船窝陆续有人建宅,七星盟九江秘坛,年初悄悄迁入了海船窝。陌生人进入这处沼泽地带,很难逃过暗桩的耳目。
那时,浔阳驿并未迁至城东北滨,仍在西门外,面对盆浦口,着名的琵琶亭就在江滨。驿南端不远,是有十二艘大船架成的龙开河浮桥。浮桥是至瑞昌县的必经要道,陆路经过海船窝北端。
阳驿是客船停泊的码头,货船则停泊龙开河河口的龙开河镇九江钞关,两地比邻遥遥相望。两处皆是七星盟的眼线活动区,从湖广下来的船,皆必须在这两地停泊,尽在七星盟的眼线监视下。
从陆路来的人,也经过海船窝,海天堤,过龙开河浮桥,从西门入城。因此,浔阳驿是水陆客商必经的地方。
这天未牌时分,紫燕杨娟的小舟,从龙开河驶入甘棠湖,徐徐靠上思贤桥码头,她打扮得像个村姑,两年来,她朱颜未改,二十六七岁正是完全成熟的好时光,风韵更为动人,水汪汪的大眼秋波盈盈,丰盈的身材显得刚健婀娜十分出色。
舟中有两名村姑打扮仆妇,两名随身保镖,四名舟子皆是七星盟的得力弟兄,身手都是上上之选。三爷的座舟,自然不等闲。
码头左侧大踏步来了飞蜈蚣谢信,带了一个从人匆匆赶到,向船伙计举手打招呼,一跃上船便往舱门钻。
杨娟正要出舱,含笑向:“飞蜈蚣,有事么?”
“呵呵!三爷,你猜谁来了?”飞蜈蚣欣然地问。
“谁给你打哑谜?有话快说,是方士廷么?”
“呵呵!三爷只记得一个方士廷。”
“你皮痒了,你?”杨娟杏眼一翻叫。
“哎呀!算了吧。半个时辰前?云雷的妹子云莹到了浔阳驿。”
“那位喜穿白衣的云莹?”
“不错,不是乘船来的,从陆路来,咱们的弟兄从浮桥跟踪她到了浔阳驿。”
“目下人呢?”
“仍在咱们的监视下,是否在本城逗留,须留意她今后的行止。三爷,有兴趣么?”
“她来了多少人?”
“带了一名侍女。”
“这贱人十分了得,比云龙双奇差不了多少,咱们如果要打她的主意,风险相当大。”杨娟慎重地说。
飞蜈蚣哼了一声,咬牙切齿地说:“云龙双奇整得咱们七星盟好惨,三爷忘记了咱们三十余位的弟兄血债么?”
“本三爷怎会忘了,李胡子贯碎在石门涧的惨象,如在目前。”杨娟杀气腾腾地说。
“云莹是龙飞的爱侣,对不对?”
“传闻确是如此。”
“斩龙不如屠凤,咱们毙了这小贱人,叫那龙飞抱恨终生。”
“这个……恐怕咱们的实力……”
“明枪容易躲,暗箭最难防。”
“万一……”
“三爷,不要顾忌太多。即使是宇内三剑,不运功护体时,与常人并无不同,一把小刀子也可将他们置之死地,何惧之有?”
杨娟一咬牙,说:“好!传下口信,全力相图。这件事我要亲自主持,不许你们这些冒失鬼鲁莽从事。万一失手,这次恐怕不像上次一般幸运了,双奇不铲掉咱们的老根才是怪事。飞蜈蚣,你去挑六七位甚少在江湖露面,而又手脚俐落敢于拼死的人跟我办事。”
“三爷,在下……”
“你不行,庐山三凶太抢眼,别人一眼便可看出你的身分,出了事岂不糟了,快去。”
“是。”
“叫他们到浔阳释向我报到。”
× × ×
云莹偕同侍女,乘夜离开了武昌,取陆路直奔九江,兼程急赶。
一早,她们从瑞昌动身。瑞昌至九江一程九十里,但巳牌初,她俩便到落柁山东面十里地的寒桑镇,距九江只有三十里了。
官道上行旅不多,走陆路的客商少得可怜。瑞昌位于幕阜山区,山高林密道路崎岖,很不好走。
主婢俩皆穿了白衣白裳,已是风尘满身,正走间,道路左折,绕过一坡,前面碧桑镇在望。
前面百十步外,走着一个老太婆,点着寿星杖,但脚下依然朗健,只能从背影中看到包头下的发脚呈斑白色,而猜想是老妇,从走路的姿态上看,绝不会看出是这老太婆。穿的是灰布衣裙,毫不起眼。
老太婆身后,有一男一女,男的身材高大,穿青直裰,扎脚灯笼裤,背了一个大型包裹。
女的身材娇小,梳三丫髻,穿的是天蓝色短袄,扎脚裤,背影已可看出她曲线玲珑,步履轻盈,胁下挂了一个小包裹,手握住一个三尺余长尺余宽高的藤匣。
云姑娘主婢脚程快,逐渐接近了前面一老一少的身后。首先是男旅客扭头回望。那是一张年青的脸孔,剑眉虎目,玉面朱唇,二十岁上下,正是生气勃勃天不怕地不怕的血气方刚小伙子,在脸上可以清晰地看到目空一切的神情,是一头颇具危险性的乳虎。
接着扭头回望的,是穿天蓝色短袄的小姑娘。好美的小妮子,秀眉下那双会说话的钻石般明眸光亮无比,瑶鼻下的樱唇一点红,颊旁可看到隐约的笑涡,是一个十四五岁尚未发育完全的野丫头。
双方接近,小姑娘欣然叫:“穿白衣的姐姐,慢,点走好不好?路上好做伴,我们是到九江的。”
云姑娘粲然一笑,说:“我们有要事,必须赶两步……咦!”
原来老太婆已经闻声转头回望。那是一位相貌慈祥,脸色红润,五官清秀的老太婆,可能已有花甲以上的年岁,但脸容依然显得年青,像个四十来岁的人。
老太婆的右耳垂下方,一颗朱砂痣猩红夺目。
双方的人皆站住了。
老太婆和蔼微笑地,柔声问:“小姑娘,认识老身么?”
云姑娘赶忙谦逊施礼,笑道:“如果晚辈所料不差,老前辈定是风尘三杰的散花仙子商大娘。”
“咦!你是……”
“晚辈云莹……”
“哎呀!你是披云山筑崔大姐的爱徒云雷……”
“那是家兄。”
“难怪你认识老身,说起来不是外人。”
“老前辈请多指教。”
“不敢当。”商大娘客气地说,转向两位年青男女道:“孩子,见过云姑娘。”
“云姑娘你好。”年青人拱手含笑招呼。
“云姐姐你好。”少女也说。
商大娘替两人引见了。年青人是她的孙儿商松,年方及冠。少女是她的孙女商雅芳,年十五岁。
江湖中,宇内三剑固然是武林中的顶尖人物,声誉极隆,武林无出其右。但风尘三杰的名号,也十分响亮。
十年前,四明怪客带了尚未出道的门人龙飞,偕同风尘三杰,日午当中杀入江西太岳黑道巨擘九天玉龙施敏三山小筑,逐走九天玉龙,击伤在三山小筑作客的宇内三邪第二邪血魔郝伯龙,结下了深仇大恨。由此可知宇内三剑与风尘三杰交情不薄。
上次群魔袭击高桥村,闻风赶来相助的云中子太清,也是风尘三杰之一。
这位散花仙子商大娘,名列风尘三杰。她的本名叫任蓉,出嫁后随夫姓商。早年提起散花仙子任蓉其人,黑道朋友无不感到头痛。
双方客套毕,商大娘说:“老身前往南京探亲,也随便带了孙儿女出门历练。云姑娘走得匆忙,不知有何要事用得着老身帮忙么?”
“晚辈要赶到浙江。”
“到浙江?万里迢迢,太远了,有何贵干?”
“老前辈知道四明怪客老前辈的事么?”
“哦!老身久已不闻江湖事了。”
云姑娘将高桥村的事一一说了,最后说:“晚辈从河南来,在汉阳府接到龙大哥留在那儿的口信,说是希望好朋友们能抽暇至高桥村会合,因此晚辈急于进去应约。”
商大娘脸色微变,苦笑道:“如果真是山海夜叉的师妹在高桥村出现,这件事便麻烦大了。你们与方士廷结怨,又是怎么回事?”
云姑娘将仙人峰血案与及已发生的事说了,又道:“这件事依晚辈看来,其中另有隐情,方士廷可能是受了冤屈,只是他坚拒将凶手说出,而家兄与龙大哥两人又……”
“糊涂!令兄为何不先追查其他的线索?”商大娘颇惋惜地说。
商松哼了一声,接口道:“云、龙两位大哥行道江湖以来,声响之隆,如日天中,为武林伸正义,为江湖除败类,除了邪魔外道凶徒恶棍之外,谁不尊崇?这姓方的若不是万恶歹徒,便不会施诡计阴谋欲置两位大哥于死地;如今他既然投入冥府妖婆门下,其为人不问可知,还用得着去查隐情?他一切所为,焉不知是诡计的一部分?他让你们认为他受了冤屈,可知他必是个工于心计胸有城府的人,这种人最可恶也最可怕,他不死将后患无穷。”
“胡说!你怎么对事不加深究,便胡下定论?”商大娘微愠地问。
商松傲然一笑,说:“奶奶,你老人家愈来愈怕事,大概是顾忌到那宇内第一凶魔山海夜叉……”
“你好放肆。”商大娘叱喝。
商松笑道:“奶奶,请别生气。本来啦,山海夜叉确是空前绝后的一代凶魔,论艺业世无其匹,但仍然有药师可以降伏他。他目下该是百龄以上的人了,日薄衰老艺业退化,他绝对无法与年青的一代比筋骨之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宇内三剑加上风尘三杰,再有年青的一代攘臂而起,斩妖除魔荡丑扫邪,何所惧哉?奶奶,我们也去高桥村助龙大哥一臂之力。”
商小姑娘也说:“奶奶,九天玉龙是不会就此罢手的,不如到高桥村与他们作一了断,免得他日后到我们家找麻烦,岂不甚好?”
商大娘叹口气,苦笑道:“这件事早晚要解决的,但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卷土重来到高桥村走险?好吧,我们走,从徽州府入浙。云姑娘请先走一步,老身在后留神些儿,你一个姑娘家单身上路,十分危险,老身有防范意外的责任,走。”
这一来,云姑娘主婢大为放心,不再赶路,泰然向九江进发,在午牌末时到达浔阳驿。
她们在一座有内间的食店午膳,互相一商量,决定先落店,明晨再启程仍走陆路到徽州。行程数千里,急也急不来的。
紫燕杨娟带了八名身手了得的人。在店四周潜伏。街上行人如潮出城入城来去匆匆,在这种地方从后面用暗器偷袭,可说易如反掌。
杨娟决定独自下手,用七步追魂针袭击。她双手皆可发针,三丈内绝对不会失手。
她穿了村妇装,第二次缓缓通过店门。店内的一名暗桩始终不会有所举动,表示有内间进食的正主儿尚无动静,还得耐心等候。
通过店门,预计第三次折回时,正好赶上正主儿出店往百步外的城门口走。
蓦地,她心中一惊,对面巷口转出两个人,其中这一赫然是本城大名鼎鼎的白道名宿出林鹰薛飞。
另一人是个英气勃勃的年青人,英俊雄伟气概超群。两人有说有笑,背着手缓步而来。
她背转身避开对方的去路,以为对方绝难发现她呢!
青年人是商松,在经过她身旁时,并未向她注视,过后三四丈方向出林鹰低声问:“薛叔,她真是紫燕杨娟?”
“不错,正是她,愚叔绝不会看走眼。”
“听说七星盟的人皆极为飞扬跋扈,神气得很,她是七星盟的创始人之一,为何打扮成这种不起眼人物?”
“七星盟的创盟七友中,以她最为出色,胆识胜似须眉。看样子,她将有所图,有不少该盟的人在附近潜伏,不知何图谋?唔!他们在等候食店里的人。”
商松哼了一声,俊脸上杀机怒涌,说:“食店中有云姑娘在内。哼!这些恶贼们该死。”
“哦!令祖母目下是不是也在店中?”
“不在,小侄立即去禀明以便早作准备。”
杨娟并不知出林鹰泄露了她的身分,更不知商松的来历。在九江出林鹰无奈何她,文来武来她都不在乎,因此并未想到问题出在出林鹰身上。
终于,店内的暗桩出来了。
她也就缓缓向前走去,距店门尚有一二十步,算得十分准确。
如果云姑娘入城,便与她同方向而行,她可以从容跟上,在近距离发针袭击,假使对方对进,她也可以在相错而过时,反手用针袭击。
云姑娘主婢走的是入城方向,机会来了。
她从容不迫向前跟进,街上行人众多,按理绝不会引起云姑娘主婢的注意,成功在望。
近了,二十步、十五步、十步……
蓦地,她感到背脊一震,浑身发麻。
“你好,进城么?”耳畔有人打招呼,是个少女的悦耳嗓音。
螳螂捕蝉,不知黄雀在后,她毫无出手的机会,脊心穴被高手不轻不重地制住了。
制她的人到了身后,架住了她的右臂,原来是一个清丽出尘的小村姑,正向她嫣然一笑。
“我中计了。”她想,口中发不出话。
但她的双脚并未完全麻木,右臂被架住了,不由她不跟着走。
制住她的人是商雅芳姑娘,亲昵地架住她,像是一双亲密的姐妹,镇静地举步。
四周负责策应的八弟兄大惊,前面街檐下的两个人左右齐出,排开行人向里挤,袖底匕尖微吐。
一旁挤出高大雄壮的商松,贴上了从右面挤来的人。
飞蜈蚣蓦地从小巷窜出,壁面拦住去路叫:“杨姑娘,才来呀?主人派在下在此恭候,请移玉高陞敝号一行。”他在试探虚实真相。
紫燕杨娟苦于说不出话,心中叫苦。
商雅芳噗嗤一笑,说:“大爷,你认错人了吧?我这位姐姐不认识你,请你让路好不好?”
飞蜈蚣冷笑一声,亮声大叫道:“这位杨姑娘是咱舍亲,在下会认错人?你放开她,青天白日,九江城首善之区,你竟敢在城门口行凶绑架?,官司你打定了。”
姜是老的辣,他用大嗓门一叫,立即引起骚动,行人纷纷驻足而观。
商雅芳到底嫩得很,被看得粉脸发赤,脱口叫:“你这恶棍,竟敢当街血口喷人……”
“哼!你这位姐姐是哑巴么?你是白莲会的女妖,用妖术害人。街坊们,瞧!她就不敢将人放开,放开她便露出原形了,快鸣锣请公人前来捉拿白莲会的女妖。”飞蜈蚣亮声大叫,用白莲会女妖的大帽子扣人。
“捉拿女会匪。”有人大叫。
一唱百和,立即引起大骚乱。
从两旁挤进的两大汉举手一挥,同时扑上。
商松一声大吼,一掌突飞,“噗”一声中右面大汉的左耳门,大汉应掌便倒。
商松这位初出道的血气方刚小伙子毫无经验,急了便行凶撒野,大街之上,岂是撒野的地方?打倒了一个他仍不甘心,猛地奋身飞踹,也把左面涌上的大汉踹昏了,大叫道:“小妹,快退!”
前面,云姑娘主婢往回走,急叫道:“住手!有话好说。”
可是,已来不及了,大乱中,谁还听她的?人群大乱,她也无法挤近。
飞蜈蚣奋力飞扑而上,要抢救杨娟。
商雅芳已听到了乃兄的招呼,猛地将杨娟扛上肩,奋身飞腾,以怒鹰穿云身法凌空直上,登上了两丈高的街右瓦面。
“是个女飞匪!”有人大叫。
商松再击倒了一名大汉,凌空斜飞而上。
飞蜈蚣刚跃登瓦面,商松恰好跟上,大喝一声,一掌拍中飞蜈蚣的背心。
“啊……”飞蜈蚣在叫,仆倒在瓦上,然后骨碌碌向下滚,“啪噗”两声爆响,掼在街心的青石板上,脑袋裂开,呜呼哀哉。
商松兄妹跳下后街,落荒而走,快如电射星飞,没有人追得上。
云姑娘主婢也乘乱溜之大吉,事情闹大了。
公人们来得快,七星盟的人尚来不及将死伤的人带走。飞蜈蚣死了,另一名被踹中的大汉也内腑尽裂魂归地府。另两人重伤,聋了一耳势将成残。
七星盟自有人出面打官司,首先到德化县衙候审。同时,街坊的证人多的是。死者的家属是原告,一口咬定是白莲会的女匪当街行凶。
已知的女匪是云莹,掠人的女匪自然而然地成为替罪羔羊。另一名杀人的男匪不知姓名,但目击的证人如此这般一说,衙门里的办案丹青妙手,一个时辰后便绘出男女匪徒的画像,张挂在城门口悬赏缉凶,搜救一个叫杨娟姑娘的女人。
风雨满城,云姑娘与商松兄妹落了案,犯了江湖大忌。青天白日在城门口行凶掠人杀人,跳在黄河里也洗不清嫌疑,何况目击的证人甚多,毫无脱罪的机会。
公人们起初不知道是何人闹事,等到发现是七星盟的人,已无法销案隐瞒了。同时街坊也负不起责任,不得不据实上报,这件事辣手得很,不可能私了,人命关天,七星盟想私了也办不到,干脆硬着头皮撑到底。
半个时辰后,甘棠湖西岸的薛家,戒备森俨如临大敌,禁止任何陌生人走近。
东院的厅堂中,商大娘大发雷霆,将兄妹俩骂了个狗血喷头,拍案怒叫道:“早知道你们这般不成材,何苦带你们出来活现世?青天白日城门口闹区,你们竟敢下重手杀人,更不该掠人上屋逃走。尤其是松儿,要说你少不更事,未免挖苦了你,但你已经年届及冠,命好的话,你已经身为人父了。这点点小事,你竟把它搞得乌烟瘴气,你……你们这两个小畜生……”
出林鹰赶忙赔笑道:“大嫂,事情已经到了这一地步,不必再责备他们了。松侄也是激于义愤,经验不够,临变不够沉着,错误在所难免。目下要做的事是善后要紧,大嫂以为否?”
商大娘长叹一声,沮丧地说:“已经闹入官府,目下除了远走高飞之外,别无他途,真是……”
“衙门里的事,在下设法活动。最糟的是紫燕杨娟的事……唉!”
商大娘一咬牙,问:“你能不能设法与七星盟搭线?”
“这个……在下将尽力。”
“老身与他们商量商量,人交给他们换取销案。”
出林鹰苦笑道:“他们死了两个人,不会甘心的……”
商松虎目怒张,冷笑道:“贼贱人蓄意暗算云姑娘,岂能便宜了她?”
“贤侄,你能杀她么?”出林鹰苦笑着问。
“不杀她,难道就不能废她?我们立即离开九江,官府落案没有什么不得了,江湖的高手名宿落案的人,数不胜数呢。”
出林鹰耸耸肩,心中暗骂这小子太狂,不明厉害,但不好多说,搓手道:“先不必谈处置人的事,我出去打听打听,看能不能与七星盟的人取得谅解。”
出林鹰在黄昏时分返家,带来了不好的消息。
凶手的案已经落实,任何人也撤不回了。
主凶是云姑娘,把云姑娘拖下水了。
七星盟已传来消息,指证出林鹰曾经与男凶手同行,正在招请高手,要找出林鹰讨公道。
出林鹰卷入这场大案,心中叫苦连天,他不能逃,一逃便完了。
商大娘也知道九江不能再留,连夜带了孙儿女溜之大吉。
第二天,有人发现紫燕杨娟躺在湓浦港花桥的桥头,昏迷不醒,手脚麻痹成了废人白痴。花桥的正名叫玉波桥,是游客留连忘返的风景区,容易被人发现。
风雨满城,黑道朋友群情汹汹。
白道朋友这次无人敢出头,对云姑娘这种作风不敢苟同,认为确也太过分了些。
七星盟的信息以十万火急的脚程传出,预定半月后盟友大会芦山天池,为三爷杨娟报仇雪恨。
× × ×
第三天入暮时分,湖广来的一艘客船,泊上了浔阳驿码头。
客人们纷纷提了行囊下船,想在城门关闭前入城。
方士廷腰带上挂着洞箫,手提着包裹,泰然地踏上码头。
真巧,上次他从下游到九江,船泊九江钞关,上船查验路引的那位副巡检,这次又碰上啦!
登岸的人需查路引,他一眼便认出码头上带了巡捕查验路引的副巡检,抢先领叫道:“副巡检,人生何处不相逢,这次又碰上你啦!”
副巡检大概阅人过多,有点健忘,走近惑然问:“咦!你是……”
“桐城浪子方士廷,大人未免太健忘了。”他笑答。
他未在官府落案,不怕通名。同时,他知道这位仁兄与七星盟的人有勾结,脱口叫:“方兄,你来得好,来得好。”
“咦!在下不能来么?”
“快随我走……”
“甚么?又来开方某的玩笑么?”
“杨三爷大事不妙,你来得正是时候。”
“怎么回事?”
“一言难尽,咱们一面走一面说。”
海船窝秘坛的大厅中,有从池州赶来的第二星神鹰邓成,邓二爷上次在石门涧挨了龙飞一剑,要不是方士廷及时出现怒斗龙飞,他这条命早就完了。因此,他对方士廷十分客气。
四周老老少少共坐了三十余名弟兄,主客位上的方士廷脸面带煞,虎目中冷电四射,一字一吐地说:“杨大姐的伤势,诸位不用担心,在下有灵丹妙药救她,她死不了。刚才在清醒时说出的是商大娘,到底是什么人?”
病虎童仁咬牙切齿地说:“很可能是风尘三杰的散花仙子商大娘,但那天并没有老太婆参与。”
方士廷森森一笑,说:“只要抓住姓云贼妇,便知道是什么人了。邓二爷,你在衙门里熟不熟?”
病虎拍拍胸膛,说:“九江府衙兄弟通行无阻。”
“能不能替在下弄一份差事?”
“弄一份差事?”病虎讶然问。
“弄一份巡捕的差事。”
“不难,干什么?”
“对付那些自认是白道英雄的狗东西,以公门人的身分办事,无往而不利。”
“哎呀!我明白了。”病虎欣然地叫。
方士廷阴森森地说:“这叫做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以毒攻毒,以牙还牙公报私仇。童兄,别忘了弄一份海捕公文。”
“当然。”
“把散花仙子的姓名也给写上。”
“毫无困难。”
“先弄一份缉捕出林鹰捕状,最好明天便办妥。”
“明天午前便可办妥。”
次日末牌左右,方士廷带了四名由七星盟外地调来的弟兄,穿上了公人服,带了铐链兵刃,出现在薛家的大门外。
他穿的并不是公服,而是蓝色劲装,蓝得整个人似乎罩上了阴森诡秘的雾气。未带兵刃,赤手空拳而来。
一名大汉上前,在大门上踢了几脚,大叫道:“开门,快,开门。”
大门吱呀呀拉开了,两名健仆迎面拦住,讶然问:“咦!诸位公爷有何贵干?”
“薛飞在家么?”大汉沉声问。
“这……”
方士廷大踏步而入,沉声道:“奉推官大人手谕,捉拿杀人犯薛飞。”
两名健仆不让路,叫道:“家主人不在家……”
“啪啪!”方士廷两掌挥出。
“哎……”两健仆跌出丈外,爬不起来了。
厅后出来了出林鹰,叫道:“什么地方的公人,敢到敝宅中打人?”
方士廷大踏步迫进。说:“府衙的人,你就是薛飞?”
“正是区区。阁下,咱们少见,你是……”
“在下桐城浪子方士廷,新任本府一等一级巡捕,奉令捉拿三天前西门城外白莲女妖杀人掠人的窝主。”
出林鹰吓得脸上血色全无,悚然后退脱口叫:“死神方士廷……”
原来武昌的信息传到了,难怪出林鹰魄散魂飞。
方士廷将捕状递出,沉声道:“这是你的捕状,看清了。”
出林鹰连接都不敢接,扭头向内堂逃。
“你走得了?”方士廷沉喝,伸手便抓。
出林鹰大吼一声,大旋身出脚飞扫猛攻胁胁。
方士廷一把捞住扫来的腿,猛地一抖。
“克勒勒”一阵怪响,出林鹰的骨头几乎被抖散了,被掼在地上,痛昏了。
“带走!”方士廷叫。两个人上前,先上铐,再挂链,架起便走。
堂上堂下仆人十余名,全惊呆了。
当天晚间,薛家前往衙门探消息的人返回报讯,据说确是新补了一名叫方士廷的巡捕,但并未出状捕拿薛飞,人犯中没有薛飞其人,薛飞就此灭了踪。
当天晚间,七星盟便查出云姑娘主婢,雇了一艘快舟,直放下游,已经走了三天了,同行的人确是一个老太婆,与一男一女。
大江下游水陆码头,皆是七星盟的势力范围,要查这几个人的下落并不太难。
当天晚间,方士廷乘坐七星盟的快船,连夜向下赶。
天亮时于到了湖口,真妙,那艘船原是驶入鄱阳湖,可能是想到饶州,不知怎地却在都昌附近转头,重新驶入大江,顺流下放,于昨日近午时分通过湖口。
云姑娘确是想走饶州,从饶州舍舟就陆走徽州府入浙。
但船到都昌湖面,鬼使神差碰上了几艘盗船,她们却认为是官兵的巡哨船,火速折返。商大娘想起风尘三杰的老二晴天霹雳汪培杰家在九华,不如先到九华走访晴天霹雳,一同入浙前往高桥村,岂不两便?因此也赞成折返,下航池州府。
她们却不知,死神正紧追在她们身后。
船轻水急,顺风顺流,这天四更时分,便驶入池州府码头。
她们走后约一个时辰,天亮了,方士廷的船,靠上了她们结清了船资,仍在码头休息的轻舟。
× × ×
神鹰是池州府秘坛的主持人,这一带地面他熟不能再熟,办起事来自然极有效率。
可是,云姑娘是四更离船的,船家根本不知她们的去向,因此不免得费些工夫打听,小有耽搁。
七星盟上自湖广,下迄南京,高手弟兄纷纷应召赶来,昼夜兼程云集池州。七星中除了柴燕杨娟仍在养伤外,其他六星皆动身离开主持的秘坛,按眼线留下的线索向池州赶。
人多好办事,七星盟眼线密布,各处的消息传递极为快捷灵活,不消多久,正确的消息传到了,正主儿已到了九华山。
九华山地属青阳县,但从池州前往仅五六十里,是池州大名鼎鼎的名胜区,佛门弟子称为地藏菩萨道场。唐朝大诗人仙李白在这里将原来的九子山山名改为九华山,九峰千仞壁立,众峰环列如莲花,中峰高峙上探云表。其实山并非九峰,有名的峰头共计四十八,五洞十四崖十一岭,东面的同山也形似九华,两座山加起来,形成了周围二百余里的山区,是高人逸士最佳的隐居处所。
碧云峰峰顶有一座颇具盛名的古刹九子寺,寺东的山坡丛林山崖间,建了两座幽静的庭院;北面是九华精舍,南面是九子山房。两者相去约一箭之遥,楼阁相望互可呼应。
九华精舍,主人姓高,单名武,是府城首富缙绅,在地方上声誉甚隆,疏财仗义佳评如潮,地方人士皆尊称他为高大爷。在儒林中,他是安庆府的名教谕好学官。
九子山房的主人姓汪,地方人士只知他是个殷实的老农,在谷底种了不少果林,指导附近的山民有关农务事项,极为热心。山房的大厅,经常有不少附近的村民,前来听他讲授有关农务的事,农务的知识则以刘伯温的《多能鄙事》为本。《多能鄙事》二十卷,是有关农政农务的名着,也就是方士廷当日遗落在仙人峰的书。这部书在那些以耕读传家务实淳朴,唾弃名利的人来说,颇具吸引力。
主人汪培杰,字逸民。由于他年已七十开外,而且在地方上甚得人望,可说年高德劭,因此人皆称他为逸老而不名,他真正的名字反而被人遗忘了。培杰与逸民的意义正好相反,有心人少不了对他的字与号颇感怀疑,因此他绝口不提自己的名。在此居住二三十年,附近的人皆不知他的真正大名是培杰两字。
相反地,在江湖上,提起汪逸民其人,知者少之又少。
但说起汪培杰,谁不知他是威名江湖无人不晓的风尘三杰晴天霹雳?
九子山房半月前便来了客人,客人是慧净老尼与龙玉雯师徒。
主人汪培杰却不在家,汪家的少主人汪世纶已经是四十余岁的人,与老尼姑并不陌生,热诚地留客,说是其父在十天半月便可返家。
慧净师徒留下了。龙姑娘则由世纶的一双儿女汪英、汪华,陪伴她遍游九华名胜,顾此彼为投缘。汪英年方十八,比龙姑娘仅大一龄。汪华已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天真活泼娇美无邪,仍像个八九岁的女娃娃。
一等十日,总算将主人汪培杰等到了。
慧净老尼又等了三天,仍然说不动这位风尘怪杰,汪培杰表示自己已经正式退出江湖,不再过问江湖的恩怨是非,除非九天玉龙前来找他,他不愿做出岫之云。
这天,老尼已经不愿多费口舌,不得不硬着头皮使出最后一招激将法。
小厅中,红光满面须眉皆白的晴天霹雳汪培杰的神色泰然,向老尼姑笑道:“其实他们宇内三剑如果能联手,足以应付得了山海夜叉师兄妹,再加上大师以佛门绝学相助,可说稳操胜算,何必要老朽前往凑数?算了吧!这几年疏懒得骨头都硬了,何苦再出山活现世?”
老尼姑淡淡一笑,说:“既然这样,贫尼只好打发小徒返回高桥村回话了,贫尼出家人,极少过问江湖事,不曾与人结怨,自不愿介入此事。”
“大师既然也置身事外,为何又要前来做说客拉老朽下水?”
“算了吧,贫尼岂敢当说客二字?只不过受人之托,顺便劝驾而已。本来四明怪客对施主前往相助的事,并未抱有多大希望,只是云中子太清道友嘴碎,害得贫尼白跑了一趟。”
“云中子说了些甚么?”晴天霹雳信口问。
“事情是这样的,四明怪客认为施主近来韬光养晦,不会出山,深知山海夜叉厉害,怎敢出山自讨没趣拿老命开玩笑?云中子道友则认为施主绝不是贪生怕死的人,事关武林大劫,赴义绝不后人,怎会不来?因此唆使贫尼跑一趟,不想……”
“住口啦!”晴天霹雳怪叫。
“施主怎么了?”
“四明怪客是这样看在下的?”
“施主稍安勿躁,贫尼只是实情实说……”
“想当年,九天玉龙的三山小筑……”
“贫尼不知当年的经过,过去的事,施主不说也罢,好汉不谈当年勇……”
“罢了!在下高桥问问公孙老兄,他凭甚么如此人看人,哼!”
“汪施主,凡事三思而行,不必为争一口气……”
“你给我少说几句废话,在下明天就动身赴高桥村去找他说个明白,气死我也!”
“公孙施主已动身赴河南,至幽谷披云小筑去请崔婆婆,顺便请几位少林的长老出来降妖除怪,施主不需急于到高桥村。”
“那么,在下去河南找他。”晴天霹雳恨恨地说。
老尼心中好笑,这位古稀老人竟然受不了一激,果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明日贫尼也要买舟西上,施主可愿同行?”她不动声色地说。
“好,明天一道走。”
厅门人影乍现,汪世纶匆匆地说:“爹,散花仙子商大娘侠驾光临。”
晴天霹雳一怔,离座而起急道:“快请快请。”
父子俩急急出厅,慧净老尼也随后迎出。
商大娘领先而行,晴天霹雳降阶相迎,拱手笑道:“大嫂不远千里光临寒舍,蓬荜生辉,稀客稀客,商大哥一向可好?”
“多承垂注,拙夫倒还朗健。培老在家纳福,好安逸。怎么慧净师太也来了,孩子们,来见过汪爷爷与慧净师太。”商大娘一面说,一面路上台阶。
“先到里面坐,请。”
众人入厅,小一辈的人先上前行礼,方分宾主落坐。
仆人献上香茗,晴天霹雳说:“今天是怎么风,居然把大嫂吹来了?听说大嫂在家纳富含饴弄孙,极少在江湖走动,怎么突然又动了游兴?”
商大嫂摇头苦笑,说:“怎么纳福,老身一条劳碌命,那有清福可享?这次带了小孙出来见见世面,没想到一到江西便出了大纰漏,唉!别提了。”
“怎么回事?唔!看样子,这次咱们这些树大招风的人,都得出出应劫了。九天玉龙,与宇内三邪袭击高桥村,群魔乱舞,冥府妖婆适逢其会出现,这件事更形复杂。慧净大师偕同龙姑娘做说客在先,大嫂造访于后,绝非偶然。说吧,大嫂,是不是山海夜叉真的出现,大祸临头了?”晴天霹雳似有所悟地说。
云姑娘一怔,向慧净老尼欣然问:“师太老前辈,玉雯妹也来了?”
“来了。”
“她……”
“她与汪施主的孙少爷和孙千金游山去了,大概不久便可返回了。”
商大嫂叹口气,说:“老身是从云姑娘口中,知道高桥村的事,山海夜叉重出江湖,我们并不见得怕他。”
“那……大嫂又担些甚么心?”
商大嫂将在九江与七星盟冲突的事说了,又道:“嘴上无毛,做事不牢,松儿沉不住气,鲁莽从事,既未抓住对方的罪证,又不知用机智解困,出事后更意气用事,竟然着了对方的道儿,在官府落了案,牵连了云姑娘,你看糟是不糟?”
晴天霹雳哈哈狂笑,说:“大嫂,你未免太杞人忧天。老实说,武林人以武犯禁,在官府落案平常得很。在江湖闯荡,去暴除奸行侠仗义,那能一切按规矩行事?以在下来说,至少在二三十处府州落案,还不是平安无事?只要对方确是人所共弃的歹徒,官府不会追究的,官样文章马马虎虎,你根本就不用担心,小事一件。”
慧净老尼却在发愁,忧心忡忡地说:“商施主,你们废了杨娟,这件事不妙,大大的不妙,糟。”
“怎么啦?七星盟的人,杀了岂不大快人心?”晴天霹雳不解地问。
慧净老尼长叹一声,苦笑道:“目下咱们担心的不是九天玉龙,而是山海夜叉,冥府妖婆带走了方士廷,年余音讯全无,显然已至山海夜叉处投师学艺,正是咱们耿耿于心难以释怀的事。那杨娟是方士廷的知交,他与七星盟的交情皆系于杨娟身上,这一来,这件事岂不令人忧虑么?他找到了借口,不知要掀起多大的风波哪!这……”
她将方士廷为了替翻江鳌与另一位姑娘复仇,不惜在南昌掀起狂风巨浪的事说了。最后,她又说:“一波未平,二波又起。这次的风暴,不知要有多少人遭殃了,我佛慈悲,但愿他不会随山海夜叉学艺,不然武林危矣!”
晴天霹雳不以为然,冷笑道:“大师未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多虑了,即使夜叉师兄妹亲来,咱们也应付得了,正好趁这机会埋葬了这些宇内凶魔。”
× × ×
厅门外出现一名健仆,入厅行礼禀道:“外面有一位来自九江的青年人求见主人。”
众人一怔,晴天霹雳问:“是甚么人,姓甚名谁?”
“是个年约二十上下的英俊年青人,穿蓝缎子劲装,佩剑挂囊,气概不凡。他拒绝通名,要求见主人。”
“哦!请他进来。”
“是。”
商大娘心中生疑,说:“从九江来的人,老身暂且回避。”
主人会客,原先的客人大可不必回避。
但来人来自九江,老太婆自动回避,晴天霹雳也做就不便拒绝,说:“大嫂请至书房坐,请便。”
慧净老尼也不想见客,六个人进入右厢的书房,掩上房门留心倾听厅中的动静。
不久,仆人领着客人入室,一进门,凌厉的眼神便迫住了晴天霹雳父子。
晴天霹雳久走江湖,第一眼便看出不对,含笑上前点头为礼问:“老朽是本宅的主人,请问老弟尊台贵姓,大驾光临蜗居有何见教?”
来人是方士廷,他取出巡捕身分的腰牌递过,说:“老丈请先查验在下的身分,在下是办案来的。”
晴天霹雳心中一跳,硬着头皮问:“办案?尊驾是……”
“九江府巡捕,追踪一男四女而来。”
“请问……”
“早些天下了一场大雷雨,而这一带的小径行人不多,前面那座三家的村民,曾经亲见这五名男女要犯不久前通过该村,小径上的足迹,说明五名要犯已到了宝宅,请问老丈?”
“老朽洪逸民,请问你所说的要犯……”
“她们是白莲会的女妖,在九江西门外大白天当街杀人掠人。在下奉令追捕凶手,捉拿女妖归案,如敢拒捕,格杀不论,收容凶犯,与凶犯同罪。本府已行文天下,贵府恐已接到公文了。老伯,可否请那五位客人出来见见?如果不是凶犯,在下得另找线索。”
“凶犯是些甚么人?”
“是河幽谷关披云小筑的大闺女云莹,一是陕西安府的商大娘任蓉,武林朋友称她为散花仙子,名列风尘三杰之一。”
晴天霹雳冷笑一声道:“阁下知道她们的名号,竟然敢独自追捕?”
方士廷已从对方的眼神中看清了一切,对方的口吻也表明出非常人的身分,如果是普通村民,皆称公人为公爷,怎敢乱称“阁下”?
当然,商大娘在此地落脚,也说明了宅主人的身分了。
他脸色一沉,先问:“老伯姓汪,大名恐怕不是逸民吧?”
“不错。”
“大名是培杰么?”
“对。”
“风尘三杰的晴天霹雳汪培杰,对吧?”
“正是区区。”晴天霹雳沉声答。
“那么,在下找对人了,请叫凶犯出来。”
“你带了多少人来?”
“区区单人独剑。”
“你好大的胆子。”
“上命所差,不胆大也不行。”
“你回去吧。”晴天霹雳挥手叫,转向仆人道:“送客送出十里外,免得他记不得回去的道路。”
方士廷嘿嘿笑,厉声问:“阁下,你存心窝藏凶犯么?”
“窝藏又怎样?”
“哈哈哈哈……”方士廷仰天狂笑。
“你笑甚么?”
“哈哈!风尘三杰,是江湖朋友公认的白道侠义英雄,但闻名不如见面,委实令人大失所望。像你这种窝藏匪类,目无法纪,公然与官府执法的人作对,是非不分,无法无天,你行甚么侠?你仗甚么义?你与那些作奸犯科的贼种匪类又有何不同?如果你这种作为也算是侠义英雄,侠义英雄未免太不值钱了。哈哈……”
“住口!”晴天霹雳暴怒地叫。
“在下为何要住口?你不敢听老实话么?”
“废话!你知道被杀的人是何来路?”
“不管凶犯有何道理,叫她们到公堂分辩好了,在下只知奉命行事,不问谁是谁非?你这位行侠仗义。去暴除奸的侠义英雄,是否肯打算助在下擒捕凶犯归案?”
方士廷词锋犀利,步步迫人,以侠义两字迫对方走上绝路,委实令人无法招架。
晴天霹雳气得要死,但却被迫得无法发作,口气一软,说:“阁下,不要欺人太甚,散花仙子与云姑娘皆是武林白道……”
“在下不管她们的为人如何,那与我无关,公事公办,是非由知府大人处理。你阁下是武林共仰的英雄豪杰,明白事理,不用在下多加解释。你总不能说,只要是白道英雄,便不受国法管束。对不对?何况世间有许多面呈忠厚,心怀奸诈之徒,表面时光行仁仗义,暗地里为非作歹男盗女娼……”
“住口!”
“你想怎样?”
“你给我快滚!”
“哼!窝藏要犯,阁下,你被捕了。先礼后兵,在下礼数已尽,你已经失去自清的机会了。”
“气死我也!”
“你不能死,你还得打官司。”
“哼!你凭甚么敢在老夫面前如此无礼?”
“凭公与理两字。”
“狗屁!”
“这才是你的真心话,这就是你们这些所谓白道英雄的嘴脸?”
“世纶,赶他出去。”晴天霹雳怒吼,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几乎气炸了肺。
“在下是不怕吓唬,你们父子两人是拒捕,抑或是乖乖就缚?”
汪世纶早已按捺不住,有其父必有其子,他也是个霹雳火暴性子,大吼道:“闭上你的臭嘴!你凭什么敢如此大言?”
方士廷冷笑一声,一字一吐地说:“凭我桐城浪子方士廷的名号,就敢如此大言。”
晴天霹雳父子心头一震,脸色大变。
书房中偷听的人,脸上也变了颜色。
晴天霹雳恼羞成怒,大吼道:“杀人凶犯竟摇身一变成为执法官差,反了!岂有此理!世纶,擒下他!”
汪世纶大喝一声,奋勇扑上,“云龙现爪”劈面便抓,虚虚实实变化莫测,捷逾电闪,抢制机先动手擒人。
方士廷屹立不动,哼了一声。
汪世纶反而有点心虚,人的名,树的影,岂能一无顾忌?招不敢递老,火速变招,双爪为指,扣指疾弹,用上了指弹点穴绝学,一缕指风袭向方士廷的左期门大穴。
方士廷身躯略转,指风着体突然发出一声刚啸,从侧方逸走了,劲道四散而逝。
“弹指点穴术,很好,可惜内力修为未到家。”方士廷冷冷地说。
汪世纶吃了一惊,停势不敢再攻。
晴天霹雳一看不对,纵出叫:“退!交给我……”
话未说完,方士廷突起发难,伸手便抓汪世纶的领口,用笨手法抓人。
汪世纶大怒,太小看人了嘛,大喝一声,急扣方士廷的脉门,扣住了。
但他的脉门也被方士廷反扣,只觉右半身一麻,耳听有骨节的音声传出,还来不及有所反应,身躯已经飞升,只感到天旋地转,不知人间何世。
方士廷将人向扑来的晴天霹雳抛去,叫道:“交给你就交给你好了。”
晴天霹雳大骇,怎么爱子突然飞撞而来?百忙中控腰向侧一闪。
糟!恰好落在方士廷的预算中,眼角看到人影电射而至,凶猛如怒涛沉重如山岳拳掌,已无情地光临胸腔胃胁要害,头脸上也受到了恐怖的打击,护体神功抗不住这种直撼内肺的奇异力道。
他幻想到自己是一座铁砧,正被大铁锤凶狠的捶打。眼中只看到模糊闪动的拳影,和飞舞在黑暗中的金星。
连退五六步,最后“蓬”一声大震,摔倒在中堂下面气息奄奄。父子俩跌成一团,七荤八素。
方士廷以雷霆万钧的声势,出其不意将大名鼎鼎的晴天霹雳父子在刹那间击倒,父子竟然毫无还手之力,把书房内偷听的人吓了一大跳。
方士廷拍拍手,瞥了厅中六名目定口呆的仆人一眼,向紧闭着的书房门叫:“诸位,还不出来,要在下请你仍么?”
书房门拉开了,第一个出现的是慧净老尼,合掌而道:“我佛慈悲,施主请息雷霆。”
他一怔,抱拳道:“大师别来无恙,没想到大师也在此地淌这一窝浑水。你走吧,在下网开一面。”
“施主……”
“不必说了,叫他们出来。”
“施主请听贫尼一言……”
“抱歉,在下没那么多闲工夫,大师请出去。”
“施主与云龙双奇之间的误会……”
“误会?在下如不是洪福齐天,骨肉早已化泥,事到如今,一切解释都不必要了。在下在仙人峰被人迫做掘墓人,及时警告双奇,救了他们的狗命,他们却恩将仇报,不惜万里追杀,这世间那还有天理?”
“施主可否将此事详加解释,给双奇一次机会?”
“机会?他们并未给在下解释的机会,大师要不要看在下身上的十数处剑痕?”
“施主……”
“在下不要听,你走不走?”他不耐地怒吼。
“贫尼……”
“你如果想插手,请便,在永州在下曾经见识过大师的九天梵音绝学,今天你可以全力施展,保证你不会失望。”他凶狠地说。
“冤冤相报,何日是了期?贫尼……”
他哼了一声,大踏步向书房走去。
“施主留步。”慧净伸手叫。
“不劳相送。”他也挥手说。
两人的手掌贴上了,衣袍无风自摇。
“克勒勒……”两人脚下的大方砖四分五裂。
“你请吧!”方士廷说。
慧净老尼脸色突然转青,突然身形倒飞,“蓬”一声大震,撞碎了中间的八仙桌,方止住退势。
方士廷的衣袖也裂了几条缝,他瞥了袖口一眼,冷笑道:“下次希望大师不要站在他们一边。”
“施主一意孤行,将替江湖带来血风腥风,务请三思。”慧净脸色泛灰地说。
“你走吧。”
“施主,后会有期,贫尼将倾全力为双方化解……”
“后会有期,在下希望你不要多管闲事。”
书房门中,鱼贯出来了商大娘与商松、商雅芳、云姑娘主婢,商大娘脸色已变,但仍沉静地叫:“方士廷,你太过分了。”
他虎目怒睁,气涌如山,厉声道:“七星盟大白天在城门口被你们杀了三个人,紫燕杨娟被你们制死任督二脉。你这老虔婆居然说在下过分,天底下还有你这种人,好,过分就过分吧,你们都在,很好,是跟在下走呢,抑或是拒捕?”
商大娘举手一招,商雅芳取过放在几上的藤匣,取出三把剑。
商大娘接过剑,沉声道:“阁下,到外面去。”
他举步向外走,冷冷地说:“在下会给你一次公平决斗的机会,但愿你不像晴天霹雳一般令在下失望。”
云姑娘急步跟上,跟在他身后颤声说:“方爷,谢谢你高桥传警信的恩德。”
“你少给我废话,恩将仇报,你是用杀我的好朋友来报答我的?我不接受你的谢意,高桥村也不是你的,你还没成为龙家的媳妇呢!你也没有成为龙家媳妇的机会了。”
“同时,我得再谢你在柯镇救我的隆情厚谊。”云姑娘继续向下说,不理他的态度。
他扭头用饱含敌意的目光盯视着云莹,冷冷地问:“谁在柯桥镇救了你?”
“你不记得与蜂娘子……”
“哦!六杀星擒住的人是你?”
“是我……”
“我好恨,那次如果不救你,杨姑娘便不会坑在你手里了。”
“方爷,一切过错我愿担当,请你放过他们……”
“你想得倒好。”
“这件事与他们无关,我跟你到九江抵罪……”
“不行,你一条命抵不过四个人的命,我要你们全部受报,九江的法场在候着你们。”
已到了厅门与院门之间的小院,他转过身来问:“那一位青年人贵姓大名?你是那天行凶的凶手了,在下要先擒你,你上。”
商松大踏步而出,傲然地说:“在下商松。”
“好,散花仙子的后人,大概落花缤纷暗器绝技青出于蓝,你尽管施展吧。”
“松儿,退下!”商大娘撤剑叫。
商松不听,意气飞扬地亮剑叫:“奶奶,松儿要擒下这狂徒。”
方士廷徐徐撤剑,冷笑道:“拒捕的人,死得要快些,但你是主犯,在下尚不想太早杀你,让你在法场挨刀,比这时杀你要快意得多。”
商松哼了一声,碎步滑进,剑出“灵蛇吐信”,迅疾地点出,恍如电光一闪。
“铮!”一声铿锵脆鸣传出,方士廷轻而易举地震开射来的剑影,剑乘势探入,反击对方的右胁,奇快绝伦。
商松吃惊地左移,剑尖以一发之差掠过胁衣,好险,立即招变“射星逸虹”,狂野地奋勇抢攻。
连攻了十八剑,换了六次方位,但劳而无功。
方士廷并未以内力压倒对方,屹立原地,身形灵活地闪动,双脚不离径尺,信手拂挥,剑虹以神奇莫测的怪异速度舌吐,幻出各种扭曲的虹影,从对方的空隙中楔入,总是先一刹那攻进对方的要害,迫对方撤招自保。因此商松的十八剑没有一剑能全力施展,不是撤招自保,便是被迫变换方位避招。
这种无施展的局面,对那些气血方刚狂傲自负,心高气浮的年青人,最为有用。
商松果然沉不住气,被憋得受不了,剑招不变,大喝一声,立即银芒漫天飞舞,左手连续急弹,接二连三飞出了二三十朵光闪闪的拇指大银花。
银花配合着剑势,立即四面八方一合,以方士廷为中心,突然汇聚,破空飞行声嘶啸刺耳,行雷霆一击。尤其是被剑势引动的五六朵银花,全以奇怪的扭曲线路飞行,难测来向,瞬息百变防不胜防。
方士廷大笑道:“满天花雨如此而已。”铮!叮叮啪啪……异响震耳,但见他剑芒怒张,幻出了重重剑网,剑影漫天彻地,风雷大作。
蓦地剑影乍止,风止雷息。
碎了的银花散了一地,无一完整。
方士廷剑垂身侧,左掌摊开,掌心银芒耀目,共有八朵完整的银花。
他五指一合,再伸开时,掌心银花变形失踪,只剩下一团碎铁。
他将铁屑抛掉,冷笑道:“你又不是女人,用这种花形暗器,你就不怕丢人,不怕武林英雄耻笑?”
商松站在丈外,举剑的手不住发抖,脸色灰败,大汗如雨。胸衣裂了一个大十字,胸肌显然已经受伤,下面一幅三角裂帛下垂,可看到里面有鲜血。
方士廷向前迈步,沉声道:“这次在下要擒你了,丢剑就缚!”
商松如见鬼魅地向后退,脚也在发抖。
商大娘豪气早消,但不得不硬着头皮上,截出叫:“松儿快退!”
“他退不了。”方士廷叫,疾冲而出。
“呔!”商大娘厉吼。剑幻万重剑网,布下千座雷池,阻止他追袭。
可是,剑芒袭到,流转的剑虹接触,“铮”一声暴响。方士廷的人影已透剑网而过。
商大娘向侧踉跄而退,让出去路。
“哎……”商松狂叫。
人影疾闪,小姑娘商雅芳一剑挥出叫:“我给你拼了!”
商松已被方士廷踏在脚下,绝望地挣扎。
方士廷举剑一挥,崩飞了小姑娘的剑,左手一伸,便抓住了小姑娘的右胁,向下一带。
“哎……”小姑娘也爬下了。
云姑娘丢掉剑,迫进,粉脸铁青地叫:“要杀我,你就杀好了,不要株连无辜。”
“你走开!”他沉叱。
“我要跟你去投案。”
“你已经投晚了。”声落一掌劈在云莹的右肩颈上,力道控制恰到好处。
云莹嗯了一声,摔倒在地。
商大娘一声冷叱,再次扑到,电虹飞射,剑气聚发,声如殷雷。拼命了。
方士廷不敢大意,冷叱一声,起剑一挥,撤出了重重剑网,剑气彻骨奇寒,幻起无数如虚似幻流转快速的光华,楔入对方的剑影中。
好一场罕见的恶斗,剑气撕裂声刺耳,飞腾急射的剑虹耀目生花,可怖的错剑震鸣令人闻之毛发耸立。
片刻的接触,商大娘的马步移动了,开始后退,开始快速闪避,开始守势,全力封架攻不出招式了。
方士廷脸上一片肃杀气,手中剑宛如灵蛇,锐不可当的凶狠招式,势如长江大河滚滚而出,一进再进,奋勇迫攻,不久,便将商大娘迫到院角死境了。
商大娘脸色不正常,但仍能支持,姜是老的辣,不时仍可用一两招神奇莫测的怪招,遏止方士廷狂风暴雨似的攻势,可惜好景不常,不一会重又陷入绝境,方士廷根本不会许可她有喘气的机会。她以内力所发的剑气,阻止不了方士廷雷霆万钧不受任何束缚的快攻,几剑行将及体的奇招,竟能击破她的护体真气,直迫要害难以阻挡。
终于,她绝望了,“嗤”一声臂下挨了一剑,入肉三分,衣破肌伤。
她火速封出一剑,退抵墙角了。
方士廷无情地迫进叫:“风尘三杰,如此而已,着!”
叫声中连攻三剑,第一剑刺中她的右上臂。她悚然后退,贴上了身后的院墙。
“得得”两声脆响,方士廷连刺两剑,刺在砖墙上砖屑四溅。她如果闪慢了些,难逃大劫。
第三剑她无法闪开了,一剑封漏,方士廷的剑尖已破空而入,点在她的胸口上了。
“在下不杀你,要你上法场。”他咬牙切齿地说。
这时,除了一个汪世纶未能爬起之外,其他的人皆出来了。
晴天霹雳取来了一把剑,仰天怒啸道:“汪某与你势不两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商松脸色死灰,吃力地向前走,厉叫道:“姓方的,来决一死战。”
他扭头回望,阴森森地说:“省些劲吧!你们还有许多路要走。”
云莹长叹一声,痛苦地叫:“方士廷,求求你,不要做得太绝,我……”
他夺下了商大娘的剑,扔出墙外,再大踏步向晴天霹雳,厉声道:“剑给我,在下不要你死得太早。”
晴天霹雳大吼一声,踉跄迫进一剑点出。
“铮!”一声暴响,晴天霹雳的剑被他一剑震成十数段,只剩下手中的剑靶。
他虎目怒睁,厉声道:“你们立即动身,今天得赶到池州上船。在下法外施仁。不替你们上绑,不点你们的穴道,到九江归案,你们可多活一些时日,如果你们抗命,在下只好把你们的头提回销案。快!立即动身。”
慧净老尼尚未离开,叹息一声道:“方施主,贫尼有一不情之请,可否宽限三五日,再命他们至九江投案?贫尼愿负责……”
“哼!算了,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大师不必再多管闲事了。死了的人,九泉难以暝目,死的不是你们的人,你们当然不关痛痒,这算公平么?在下捉这些人归案,半年之内,他们不至于被处决,在下深信消息传出之后,你们这些与他明枪齐施。势必置方某于死地而后甘心,这是人之常情。而在下的朋友无辜被杀,奉命缉凶难道就不合情理?大师可以通知他们的朋友,在下于九江恭候他们的大驾。不过,方某有言在先,如果他们不以正当手段营救,休怪在下心狠手辣。再就是云龙双奇最好小心些,方某会设法将他们弄至牢狱里成为待决之囚的人。诸位该动身了。”
云莹一咬牙,怒叫道:“我不跟你走,要杀你就杀吧!”
他冷笑一声,收剑一步步欺近说:“要杀你还不容易?但你是主犯,在下还不想杀你,只有拖着你走。”
声落掌出,“噗噗”两声闷响,云莹连躲闪的机会都没抓住,嗯了一声仰面便倒。
他一脚踏住,解姑娘的腰带捆上双手,拖了便走,向众人叫:“快走,路远着呢!”
商松扭头便跑,像要奔入厅中。
他左手一扬,一枚拔自云姑娘头上的金钗脱手而飞,射入商松的膝弯。
“蓬!”商松向前仆倒。
他一步步走近,徐徐拔剑,冷笑道:“把你的头带走也是一样,送你早走一步。”
剑举起了,眼看要砍下。
“住手!”商大娘狂叫,发疯般抢来。
他脸上涌起了重重杀机,恨声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杀!你们必须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商大娘奔到了,形如疯狂。
他冷哼一声,一剑挥出。
生死须臾,危机一发千钧,眼看老太婆将要身首异处,无可挽回。
众人惊叫出声,姑娘们以手掩面。
蓦地,院门口人影乍现,来势如电,叱声似沉雷:“剑下留人!”
剑势上升,老太婆的包头与一绺头发随剑而飞走了。
方士廷的剑指向飞跃而来的人,沉声问:“甚么人?”
来人在八尺外止步,是个灰髯拂胸的雄伟中年人,说:“在下姓高名武,对面九华精舍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