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方风雨会真定,在各路英雄好汉先头的接触中,实力底细逐渐明朗化了。
迄今为止,显然实力最强的只有两股人马:二君一王与逍遥公子。
在多次试探性的接触中,仍以逍遥公子这一股实力最为坚强。
二君一王则占了人多势众的优势,派来试探逍遥公子的人来来去去,一而再铩羽而归,连无极元君亲自出马,也灰头土脸而走。
因此各方人士皆看好逍遥公子,也心中有数,二君一王如不从速解决逍遥公子,以后的活动必将缚手缚脚绝难主宰全局。
今晚,所有的注意力皆放在五福客栈,荆店东只有暗暗叫苦的份,只能提心吊胆等候大祸临头。
因此天一黑,就禁止伙计们在逍遥公子这座客院走动,以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逍遥公子已经嗅出危机,作了妥善的安排。
张蕙芳姑娘仅在小孤的房中歇息了片刻,清醒后便凄凄惶惶,满怀哀伤与悲愤走了,自始至终不曾说过一句话,任由小孤费尽唇舌劝解,她皆无动于衷。
天一黑,院灯廊灯皆全部熄灭,几间客房也没留任何灯火,整座客院黑沉沉幽静死寂。
傍晚时分天候渐变,自西南天际涌来的云层也在变,自淡淡的白云变成浓云,似乎有下雨的迹象。
许久许久没下雨了,百姓们以大旱望云霓的心情,祝告上苍赶快下一场甘霖以苏民困。
的确有起风的征兆,院子里的热浪正被微凉的轻风逐渐驱散。
一个黑影像一头灵巧的猫,利用檐影屋角悄然接近,与那些自恃轻功了得,飞檐走壁来去的高手不同。
其实,利用檐影屋角接近,比飞檐走壁多费三倍以上的精力,好处是不易被人过早发现。
贴院墙悄然滑落院墙根,向下一伏似乎形影俱消。
久久,声息全无。
走廊的暗影中,突然传出一声轻咳。
“你能爬伏在墙下躲一整晚的话,我算是服了你。”接着传出小羽童音未改的清晰语音:“胆小鬼,你不会是等后面的人赶来再活动呢?”
黑影终于长身而起,已被发现只好现身啦!
“我什么人都不等,等想等我的人。”身材不高的黑影一面说,一面走近,嗓音怪怪的。
小羽一怔,哦了一声。
是一个戴了鬼面具掩起本来面目,穿青衫的人,衣袂掖在腰带上,插剑佩了一个百宝囊,既不像夜行人,也不像来寻仇的暴客。
“是你。”小羽装出大人样:“好像你还有一个身材稍高的同伴,你两个家伙鬼鬼祟祟,一直在我们附近出没无常,意图不明。我家公子爷认为你们是劲敌,但我小羽却不信邪。”
“唷!你打算怎样不信?”鬼面人怪腔怪调地问,似乎存心激小羽冒火:“你小不点一点点大,说话却有半吊子名家派头,装模作样似乎吃饱了撑着了,挺胸凸肚装胖子穷神气,等你长大了,还了得?”
小羽没冒火,逼近至八尺内。
“至少,比你这见不得人的派头好得多。”小羽笑嘻嘻地说:“看你也比我大不了多少,扮起鼠辈来还真像个鼠辈。小爷我见过太多你这种人,看你窜走的身法,就知道你是打不赢就逃跑的行家,反正没有人知道你是谁,打输了不怕丢人,所以……”
“你这小鬼一张嘴滑得很,我不想和你斗嘴。喂!你家公子爷真把我列为劲敌?”
“不错。”
“他凭什么估计?”
“凭司命使者与你面对面,一枚比电还要快的追魂鬼录突袭无功,你逃走的身法快得令人肉眼难辨,我家公子就认定你是劲敌。何况你知道我家公子的性情和底细,依然敢在附近出没,可知必有所恃。”
“你家公子既然将我列为劲敌,而你却不以为然?”
“是呀。”
“那你是打算……”
“打算把你打跑……”
说打便打,身形乍起,手脚收缩成团,像个大圆球,凶猛地平飞急撞。
鬼面人一怔,弄不清他在弄什么玄虚,怎么竟然缩成一团,像弹丸般硬用身躯撞人?这是什么打法,什么怪招?不敢大意,向左一闪,远出丈外避开正面冲撞。
小羽一撞落空,也感到意外。
“你的移位轻功身法,确是值得骄傲,真比受惊的老鼠快十倍。”小羽嘲弄地说:“逃跑起来,一定也快十倍,真了不起。”
“你这种泼皮打法,也别开生面。”鬼面人说:“你可能练了铁头功,像斗牛,这是你家公子爷教你的?一点也没有名家的气势……”
“你看看名家的气势。”小羽叫,一闪即至,左掌随冲势吐出。
鬼面人一声轻笑,金丝缠腕出手擒拿。
小羽左掌不变,仅半途停顿,扭身切入,右拳疾出来一记怪蟒争窝,小拳头连续攻击丹田、小腹。
双方都用快招攻防,攻招化招捷逾电闪,贴身攻击其快可知,双手双腿同时怪招迭出,闪动灵活得几难分辨,而且掌风拳劲十分惊人。小羽小小年纪,已经可以用内家真刀伤人于体外了。
“噗噗啪……”一阵掌与臂接触的怪声,有如成串连珠花炮爆炸,劲气四荡,人影愈斗愈快,手脚的劲道也愈来愈沉重,向要害招呼毫不留情。
小羽连攻百十招,除了封架的接触之外,居然连一记也没击中对方的身躯,逐渐出现劲道不继现象。
小家伙忍不住了,一声怪叫,开始用绝招倾全力攻击,身形不再加快,而是每一记皆是拚命打法,沉不住气而又自负的人,久斗无功就会出现这种奋不顾身,非要争口气的现象了。
三冲错,不但被鬼面人闪开了,反而被鬼面人乘虚在他的左膀和右腰各拍了不轻不重的一掌,虽不重但羞愤难当,自尊心受创的痛苦反而严重得多。
小家伙更沉不住气了,一扑落空,猛地斜跳八尺,手按上了短剑靶。
“我们拚剑!”他愤然大叫。
“我不是寻仇来的,拚剑没意思。”鬼面人拒绝拔剑:“而且,我要等的人不是你。”
“也许是等我的。”右首不远处,传来甘锋冷森森的语音:“小羽,退!这半天他一直没用真才实学和你交手,可知他比你确是高明多多,让我打发他。”
小羽总算冷静下来了,狠狠地盯了鬼面人一眼,方徐徐退走。
“拔剑吧!阁下。”甘锋逼近至丈内说:“在下的剑术不差,但愿不至于让阁下失望。小羽毕竟只是十二三岁的少年,阁下手下留情颇有风度,如果在下所料不差,阁下定然是出自名门重视声誉的子弟,实在没有用鬼面具掩藏本来面目的必要。”
“我要找的人不是你。”鬼面人说:“而且,在下不是怀有敌意而来,掩藏本来面目事属平常。”
“不怀敌意,就赶快离开。”
“在下……”
“那么,你必须拔剑。”
“有此必要吗?”
“是的,因为今晚要来的人,必定是生死对头。即使你不拔剑,在下也将毫不迟疑地杀死你。”
“你是……”
“在下甘锋,逍遥公子忠心耿耿的仆从之一。我数到十,十字声落剑发。一!二……”
“在下说得够明白,此来没怀敌意……”
“五!六……”甘锋叫数的速度甚快,真有迫不及待的意味。
“我要见贵公子……”
“九!十!”
一声剑啸,电虹猝然破空而至。
“铮铮!”两声交铁交鸣,剑气激汤中,人影倏分,剑吟余音枭袅。
甘锋拔剑攻击,速度骇人听闻,剑出鞘慑人心魄的剑气即发,攻击时身剑合一神意集中,深得剑道神髓,快狠准威力万钧。但鬼面人也不慢,而且也用上了以神驭剑,奇准地在电光石火似的刹那间,接下甘锋有如雷霆的两剑,双方的剑上火候都到达炉火纯青境界。
“咦!”鬼面人讶然惊呼:“你这两剑诡异绝伦,霸道绝伦。你不是仆从,定然是逍遥公子的保镖。”
“家公子估计你将是最强悍的劲敌,果然料中了。”甘锋更感惊讶:“好手难寻,咱们各展所学放手一拚。你是在下最近三年来,所碰上的最强劲对手。”
“再出剑,你我之间恐怕就得有人锋刃沥血了,而我却不希望这种结局。”鬼面人戒备着向后撤:“逍遥公子有你们这种功臻化境的高手在身边,很可能路子愈走愈偏,如虎添翼的结果,将是江湖的不幸……”
甘锋的剑电射而至,看不清剑影,砭骨奇寒的剑气排山倒海及体,攻势并不猛烈,但漫天彻地不知其所自来,反正似乎正面并没受到猛攻,可怖的真正剑锋似是来自侧背,或者从上空有如天风降临,剑本身诡异的气氛,只有真正的行家才能感觉得出来。假使从正面封接,必定陷入死境而不自知。
“叮”一声轻鸣,鬼面人化不可能为可能,剑轻轻与来剑接触,人化流光借力疾射丈外,再一闪便升上院墙,快得难辨形影。
甘锋吃了一惊,竟然没发觉对方是如何脱走,又从何处走的。
更令他心惊的是,剑上传来一阵神奇的反震怪劲,似乎刚才并非轻轻的接触,而是对方以雷霆万钧的劲道,接下了他一剑猛攻,反震怪劲强烈无与伦比,他觉得虎口发热,另有一种神异的力道直撼心脉,气血为之浮动。
假使对方全力封架,后果如何?他是否承受得了?这种神异的怪劲是何种神奇秘学?
“你比在下所估计的武功修为,超出三倍以上。”甘锋向站在墙头上的鬼面人说:“在下承认尊驾非常了不起,但甘某仍可全力一拚。”
“我也低估了你。”鬼面人的语气一变,有不安的感觉流露:“武林中具有你这种超凡剑术的人,寥寥无几,你阁下足以称剑术宗师。奇怪,你到底是谁?隐身在逍遥公子身边屈身仆从,其中有何图谋?”
“你下来谈谈。”甘锋笑了,这个武功高不可测的鬼面人,既要质问,却又明显地表示要撤走,实在不怎么可怕,至少经验不够,胆气也稍弱了些。
当然,他并不知鬼面人的底细,也摸不清对方的来意,如果知道,可就不会这么想了。
鬼面人不受激,不打算重新跳下来谈。
“我会查出你的根柢的,像你这种具有超凡诡霸剑术的人,瞒不了人的。”鬼面人刺耳的怪嗓门在夜空里特别难听:“我有不少朋友,不难查出你的……”
客房屋顶站着夏姑娘俏丽的身影,一阵淡淡的幽香迎风飘到。
“不必劳动你的朋友去查,装鬼的小辈,何不向本姑娘请教?我会无条件告诉你。”夏姑娘半真半假地笑说:“不过,你最好先除下鬼面具,本姑娘讨厌见不得人的小辈,你这种打了就跑的德性,实在令人不敢恭维。”
“你凭什么知道?”鬼面人反问:“我甚至不知道你的来历,又怎能相信你的话?”
“因为你不配知道我的来历,而且我是逍遥公子的朋友。”
“你是逍遥公子的朋友?唔!够分量,那么,我就向你这位大姑娘请教,这位自称是逍遥公子的仆从,剑术神奥诡奇邪味十足姓甘的人是……”
“你必须先除下鬼面具,我才告诉你。”
“你说过无条件的。”
“你听话只听一半,看文章断章取义……”
甘锋哼了一声,打断夏姑娘的话,显然对夏姑娘没有好感,与小孤一样,同对夏姑娘怀有敌意。
“女人就是多嘴。”甘锋语中带刺:“就算你是家公子的朋友,并不是每一个朋友,皆知道家公子身边的仆从底细的;家公子从不将仆从的事告诉任何人,包括朋友在内。”
“甘锋,你实在很笨。”夏姑娘说:“难道你不想知道这装鬼小辈的底细吗?要知道,就得用些心机,你错过机会了。”
“目下对家公子不利的人多得很,而这个戴鬼面具的人,迄今为止,还没有显明的威胁,所以用不着枉费心机去追寻底细。”甘锋不介意对方的讽刺:“夏姑娘,你很聪明,聪明人有时也会做笨事的,你想用计让这人除下鬼面具,就是最笨的事。”
“是吗?”夏姑娘有点不悦。
“一点也不错。”
“怎见得?”
“在真定府这次风暴结束之前,这位仁兄绝不可能过早暴露身分,他绝不会因为想要知道一个随从的身分,而除下鬼面具,你白费心机。”
“那我就逼他除下。”
人影破空飞射,半空中长剑出鞘,幻化一道电虹,凌空猛扑墙头上的鬼面人。
鬼面人勃然大怒,这岂不是太小看人吗?这种从屋顶凌空下扑的攻击,是十分凶险的事,表面看似凶猛凌厉,其实毫无作用,随时皆可能自陷死局,这样向高手扑击,送命的机会占了九成以上,简直拿自己的老命开玩笑,对方即使不反击,摆脱也十分容易,稍向侧移或者跳下墙,扑击便会落空。
鬼面人的剑本来垂在身侧,直待夏姑娘狂扑近身,这才信手一剑挥出。
“铮!”金鸣震耳,火星直冒。
夏姑娘扑势失去控制,斜震而出,惊呼一声,飞堕墙外沉重着地,几乎摔倒。
“我知道你是谁了。”鬼面人收剑入鞘怪叫:“好魔女,你的魔尾巴露出来了,等我办完了正事,再好好收拾你为世除魔。”
夏姑娘一声厉叱,飞跃而上。
下扑失败,要上跃报被震飞之恨。
人影一闪即没,墙头上已失去鬼面人的踪迹。
“他如果用刚才攻击在下的剑招对付你。”甘锋向站在墙头发愣的夏姑娘说:“你很可能身上多了几个剑孔,最少也会被逼摔落墙下灰头土脸。”
“哼!下次再让我碰上,我必定要他肝脑涂地。”夏姑娘恨恨地说。
“下次你会输得更惨。喂!他叫你魔女,是吗?”
“你听他胡说八道?”夏姑娘收剑一跃而下。
“你想探他的底细,自己反而被他看出身分。”甘锋开始阴笑,笑声阴冷不带人味:“奇怪,似乎姑娘们都比男人笨。”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夏姑娘大为不悦。
“在这里,家公子见过几位姑娘,她们都志在我家公子,但手段各有不同,各有千秋。你,用美色接近;另一个,用财兼用色;还有一个干脆用武力逼迫。夏姑娘,你们实在笨得找错了对象。”
“甘锋,你说这种话就不上道了。”夏姑娘的语气有教训味:“咱们闯道的人,不管是为名或为利,皆必须全力以赴,个人的力量有限,多一个同伴就多一双手。古往今来,有那一个英雄豪杰不是众人捧出来的?独木不成林,谁不是靠朋友才混出一番局面来的?俗语说:牡丹虽好,终须绿叶扶持;找你家公子攀交情,这是正常的彼此增加声势的必然现象。假使你家公子只会三下两下三脚猫功夫,又会有那一个冤大头找他呀?你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天知道你存的是什么鬼心眼?我以为除了你有意替你家公子树敌别有用心之外,实在找不出其他正当的理由替你辩护。”
她说得痛快,没料到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是逍遥公子,真像个有形无质的幽灵,没发出任何声息,接近至她身后不足八尺,她依然毫无所觉。
“夏姑娘,他用不着你以任何理由替他辩护。”逍遥公子接口:“他除了一颗忠心耿耿的心以外,没有别的用心。你说了一番人人都懂的大道理,但你忽略了一件最重要的事。”
“什么事我忽略了?”她转身问,感到暗暗惊心,逍遥公子接近的事实,的确令她吃了一惊。
一个自以为了不起,自以为功臻化境的人,被人不知不觉接近至身后伸手可及的近距离而毫无所觉,不仅是心惊而已,进而影响自己的情绪和信心。
“要交朋友以助声势,这是利害的结合,最后必定因利害而分开,彼此成为死仇大敌。”逍遥公子诚恳地说:“夏姑娘,我不喜欢真定城这种波诡云谲的局面,所以不需要利害的结合。你是聪明人,明白我的意思吗?”
“哦!你是说……”
“要交朋友,期以来日。”
“这……”
“来日方长,夏姑娘。”
“我本想……”
“我明白你的意思,恕我直言,多你一把剑,不但不能帮助我,反而增加我的困难,临时增加人手,那会自乱脚步的,姑娘的意欲相助盛情,我心领了。姑娘再不走,恐怕就来不及了。”
“哦!你是说……”
“大敌将至,你反而成为双方攻击的目标,处境十分危险。走吧!少陪。”
声落人动,但见人影连闪,眨眼间便形影俱消。
她又是心中一震,扭头一看,甘锋也不见了,何时走的?她也不知道。
她不但估错了逍遥公子的武功造诣,也估错了甘锋的真才实学。
“我不会轻易承认失败。”她向自己说:“我不信你能逃出我的手掌心。”
她突然感到心潮一阵汹涌,心悸表示她嗅到了危险的气息,感觉出凶兆。
她像个鬼魂,轻灵地消失在院外的暗影里。
× × ×
三个黑影出现在院子里,气氛一紧。
屋顶与及墙根壁角,皆有憧憧鬼影潜伏。
“我知道这个小辈什么逍遥公子。”一个黑影的老公鸭嗓子咬字不清。听来特别刺耳:“出道三四年期间,愈来愈狂,凭招摇撞骗混得不错,毁誉参半,非侠非魔,充其量不过是一个豪奢的花花公子而已,天下三大公子中,他敬陪末座。老实说,像我这种江湖风云前辈,真不屑与这种小辈打交道。”
“哈哈!这叫做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呀!”另一个黑影说:“在沧海君公羊老哥面前,咱们拍胸膛担保,要把这小辈的头拾回去,以尽朋友之力,要是不与这小辈打交道,咱们如何交差呀?”
“我得等这小辈出来送死,绝不穿房入室去赶他出来有失身分。”
“可是,时候不早了呢。”
“不管,我要等。”
“等就等吧!”第三个黑影表示赞同:“这叫做守株待兔,咱们且把逍遥公子当兔子,等他出来纳命,房里太黑,谁知道他躲在那一间房里?逐房去搜,未免有失身分,且找地方坐下来等好了。”
激将法用在成名而自负的人身上,通常都有成功的可能,对方必定忍不住现身,暴跳如雷拚老命。
逍遥公子是成名人物,而且自负。
可是,逍遥公子并没暴跳如雷冲出来。
出来的人是小羽,像个小老鼠般自墙脚下升起。
“我以为来的是什么前辈大人物呢!原来是些胆小鬼狗屎前辈。”小羽的童音在晚间显得清脆响亮:“死要面子打肿脸充胖子,不进去的原因是怕逍遥公子的暗器,只敢在外面说大话苦等。喂!你们上上下下来了一大堆狗熊,天一亮有笑话可听啦!”
三个黑影使用激将法,敌人没上当受激,反而被小羽一顿挖苦笑骂激得七窍生烟。
“小王八蛋你该死!”第一个发话的黑影怒极,发疯似的向三丈外墙脚下的小羽飞扑,双手箕张有如一张大网,要捉小羽这条小鱼。
扑近至八尺内,两侧的花圃中人影乍起,相对交叉闪电似的移动换位。
交叉的会合点,计算得精妙准确极了,而且速度骇人听闻,会合点正好是黑影的背部。
好快,人影一闪即隐。
“啊……”扑向小羽的黑影,发出可怕的惨号,冲上了墙,但小羽已经失了踪。
“救……我……”扑扶在墙上的黑影接着叫号求救,背部被交叉通过的甘锋夫妇抓掉了两大块背肌,琵琶骨暴露在外,痛苦可想而知。
即使救得了,也将成为废人。
另两个黑影大吃一惊,只看到淡淡的依稀人影一闪即逝,同伴便遭了殃,骂人的小羽也失了踪,到底同伴遭了谁的毒手,他们近在两丈左右,竟然不曾看清。
两人飞快地抢近,急急扶住同伴。
“老大,怎……怎么啦?”一名黑影焦灼地问,心中暗叫不妙,因为嗅到了浓浓的血腥。
“我……我的背……呃……”受重伤的人终于昏厥了,伤太重啦!
“哎呀!血……”扶住左侧的人惊叫。
一旁出现车夫卓勇雄伟的身影,像个巨灵。
“快招呼你们的人出来吧!”卓勇用沉雷似的嗓音说:“想将公子爷引出来围攻,事实上不可能,公子爷对付你们这种乱鸦,不会和你们堂堂正正打交道的。你们唯一可见公子爷的办法,是必须先消灭我们这些忠心耿耿,敢向天下高手叫阵的随从才能得逞。”
“你是……”
“车夫卓勇。”
“好,那就先毙了你这车夫……”
“你永远没有机会了。”
飒飒刀气迸发,卓勇拔出腰间的狭锋单刀立即挥出,人与刀浑如一体,豪勇无畏地手下绝情。
丢下昏厥同伴的两个人,剑刚出鞘,刀气已经及体,熠熠刀光临头。
剑刚封出,刀光已流泻而入,楔入双剑的空隙中,猛地左右分张。
这两位仁兄,当然是高手中的高手,但似乎从来不曾见过这么骁勇狂猛的人,也没见识过如此可怖的绝伦刀法,刚感到不对,利刃已经排空直入,一切反应都嫌慢了,车夫卓勇的武功与胆气,皆比他们优越多多。
人影一触即分,传出利刃割裂肌骨的轻响,与及惊怖的两声轻叫,生死立判。
卓勇的身形,挟凛冽的刀气陡然消失。
“噗噗”两声怪响,两个死人倒下了,倒在自己的血泊中挣命。
背部被抓裂的人,也跌倒在墙根下抽搐,气息渐绝,已无法再发声呼救了。
院子重归沉寂,空间里流动着浓浓的血腥,与及死亡的气息。
四周传出不少人的惊噫声,那些候命抢出的人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坏了。三个现身诱敌的人,武功当然是第一流中第一流的好手,怎么居然不曾发生预期的恶斗,便突然报销了?
“下面有人用妖术!”前面的客房屋顶,传出愤怒却又惊恐的叫声:“难怪无极元君也吃了亏,道行比不上这个家伙。大家千万不要乱了脚步,不要下去……”
可是,已经有人跳下去了,共有三个人,大概先前相距过远,不知现身引诱的三个同伴是怎样被杀的,心中一急,那管什么妖术不妖术?艺高人胆大,不听约束便猛然向下跳。
下面没有人现身拦截,暗影中飞出几枚针形暗器。
那是小孤的要命小飞针,黑夜中针的威力可增加十倍,悄然发射百发百中,要是射中要害,有死无生。
“砰噗!”两个家伙半空中便挨了一针,像石头般摔落,手脚失去活动能力。
“哎……唷!谁偷袭……”一个中针的人在地上鬼叫连天,挣扎难起。
最先跳落的人反而没受到针的袭击,两位同伴一倒,这位仁兄反应超人,贴地一滚,随即飞跃而起,重新跃登屋顶,拔剑自保。
“胡兄,咱们要对付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这人向前面屋顶上现身,发令制止众人往下跳的人沉声问:“你们不会是有意把咱们骗来,对付咱们对付不了的可怕高手吧?”
“韩兄,你难道不知逍遥公子是何人物?”首领胡兄大声说:“公羊前辈已经说得够清楚明白,无极道长也制不住这小辈,所以要咱们多来些人,你们却冒冒失失往下跳,岂不遭殃?贵同伴怎样了?”
“不知道,看样子受伤不轻。”韩兄恨声说:“逍遥公子,你给我滚出来,躲躲藏藏暗中偷袭,你算什么玩意?你……”
慑人心魄的怪啸声划空而至,打断了韩兄的叫阵咒骂,似乎从隆兴寺方向传来的,连绵不绝,而且声源愈来愈近,不像发自人类之口,人是不可能连续不断发出啸声的,除非有另一种怪异技巧辅助。
“不好。”胡兄惶然急叫:“藏身在张家大院的魔头来了,咱们惹不起,走!”
说走便走,声落人已飞掠而走。
片刻间,人已急急全都撤离,甚至死尸和受伤的人都带走了。
怪啸声已止,似乎来人在接近客店时才停止发啸的,啸声意在示威,目的达到不再计较了。
客店重新陷入沉寂中,但妖异可怖的气氛,却随时光的消逝而逐渐增涨。
逍遥公子出现在廊下,长衫的尾袂掖在腰带上,左手赫然多了一把连鞘长剑。
他很少带剑,通常与人交手仅使用纸折扇,或者用拳掌空手入白刃。
今晚,他带了剑出现,可知他发现今晚的情势极为险恶了。
阴风乍起,院子里似乎平空幻化出一个人来。
一个披头散发,穿黑袍,佩剑,发散遮着脸,不易看出男女的怪人。
黑夜间袍与裙是很难分辨的。
这人似乎全身笼罩在阴森妖异的氛围内,出现后不言不动,不像是活人,倒像是石像或泥塑的鬼怪,真会把胆气弱的人吓昏。
逍遥公子也不言不动,也像个鬼魂。
“你的人呢?”黑袍人终于忍不住发话了,声音也充满鬼气,是男人,没错。
“撤走了。”逍遥公子说:“在下知道来了强敌,仆从们最好撤走为妙,以免无谓的牺牲。”
“你知道我的身分?”
“大概知道。”
“真的呀?”
“天下三尸,不留孑余。”逍遥公子语气沉着稳定,并不因碰上了可怕的强敌而恐惧:“江湖朋友都有所耳闻,三尸出现处,人畜遭殃。如果在下所料不差,前辈必定是三尸之一。”
“行尸钱遂,见我者万事不顺遂。”
“果然在下所料不差。钱前辈大驾光临,是冲在下来的吗?但不知在下在什么地方,冲犯了前辈的大驾,以致劳动前辈亲自前来问罪?”
“你是……”
“在下姓乔,乔冠华,匪号称逍遥公子。”
“唔!我就找你。”
“为何?”
“听说你会道术,号称道力通玄的无极元君,亲率座下四大弟子,也奈何不了你,所以……”
“钱前辈大概被人愚弄了。”逍遥公子抢着说。
“什么?”行尸厉声问,认为受人愚弄,这是最不礼貌的轻视态度。
“无极元君行法施威,在下心中害怕,所以见机溜之大吉,那敢和那白莲七仙师的四法师斗法?前辈应该明白,即使有天大的本领,也奈何不了见面就逃走远走高飞的人。事实上,无极元君是大摇大摆,神气万分地离开客店的。在下深信前辈不至于向失败的人挑战。要不就是有人存心不良,有意愚弄前辈,伪造出假消息引前辈上当,希望前辈能查出这个居心叵测的人找他讨公道。”一番话不亢不卑,颇有分量。
“天下三尸是三个人人畏之如恶魔的前辈,向一个失败的人挑战,像话吗?”
“看你镇定的神态,就不像是惧怕我行尸的人。”行尸转变话题。
“正相反,在下因为害怕,所以把所有的随从撤走,以免遭受不幸。但如果在下也溜之大吉,何以向前辈交代?在下深信前辈是个能接受解释,有前辈风范的人,所以留下来解释误会。”
“好!我接受你的解释。”行尸显然感到满意:“你最好不要让我重来找你的理由。”
“前辈……”
一声鬼啸,行尸身形乍动,鬼啸声快速地远逸,身影也快速地消失在视线外。
小孤出现在逍遥公子身旁,毫无怯意。
“公子爷,这死尸真的很可怕?”她低声问。
“是的,很可怕。”逍遥公子沉静地低声答:“天下三尸造孽江湖三十余年,不怕他们行凶的人屈指可数。以这行尸钱遂来说,他那身登峰造极的僵尸功,就不是武林十大名剑轻易对付得了的。他即使不运功护身,你砍他百十剑还不过替他掸尘拂污而已。”
“公子爷要回避他吗?”
“还没有这个打算。”
“但他的武功……”
“在最有利的条件下,我才会向高手名宿直接冲突。”逍遥公子淡淡一笑:“今晚的情势对我来说,与他冲突毫无好处,像这种无利可图的事,不做为妙。呵呵!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小孤明白。”小孤欣然说:“也许,无极元君或许会有麻烦了。”
“很难说。”逍遥公子有另一种看法:“在白莲七仙师中,老四无极元君不是最差的一个。行尸容或在武功上高明深厚些,但在定力上仍差些火候,胜算不多,何况二君一王全在,行尸讨不了好。看来,今晚不会再有人前来生事了,早些歇息吧!明天……咦……”
最后一声讶然轻呼声出,右手一动,人即出现在对面的屋顶,身法之快,令在旁的小孤吃了一惊,追随两载,今晚她才真正知道主人的轻功高明到何种程度。
“行尸故弄玄虚的卖弄身法,算得了什么?”她向自己说:“公子爷的身法,才称得上神乎其神哪!”
接着,她感到一阵心潮汹涌,有毛骨悚然的感觉。
对面屋顶上空荡荡,先前出现的怪异人影不见了,逍遥公子的身影也消失了。
“甘叔,你留心照顾。”她悚然地向暗影处低呼:“我要追上去听候公子爷差遣。”
她不管同伴是否已经听清她的话,不等回音便一鹤冲霄跃登瓦面,飞掠而走有如劲矢离弦。
隆兴寺的殿堂很多,栽了花木的院落也不少,尤其是施主们借住的客院,环境幽静富园林之胜。天一黑,客院内便罕见有人走动。
灰影出现在院前的荷池旁,空间里似乎仍可听到掠走时的气流高速流动声。
逍遥公子几乎同时现身,两人止步现身的身法骇人听闻,真像是两个鬼魂陡然幻现似的。
“能与老夫飞腾掠走并驾齐驱的人,屈指可数。”灰影中气充沛的语音清晰震耳:“真是后生可畏。你能把行尸激走,可知也是工于心计,城府极深的人,要不了几年,你将成为主宰江湖的风云人物。”
逍遥公子颇感困惑地打量着对方,双方相距仅丈余,虽则星月无光,但在嗜暗的江湖人来说,已经足以将对方看清了。
是一个相貌堂堂,须发半华的花甲老人,穿一袭灰袍,没带任何兵刃,甚至连百宝囊也没有。
虽在黑夜中,仍可感觉出眼中湛湛神光气势颇迫人。
“你看什么?”老人未获回答,讶然追问。
“看你。”逍遥公子颇不礼貌地说。
“你认识老夫?”
“似曾相识,颇像传闻中的一条龙。”逍遥公子的右手缓缓伸出:“前辈的身法,确像那条能变化的龙。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那条龙不会使用如此恶毒的暗器偷袭。”逍遥公子手一扬,抛出一枚体积小而沉重的暗器。
老人伸手接过,托在掌心察看,只看了第一眼,便发出惊讶的轻呼。
“寒魄诛心断魂钉!”老人的轻呼表示出心中的不安:“见血封喉,中者必死;这是冷魔遗世为害人间的三毒之一。老魔横行天下三十余年,二十年前暴毙于洛阳八节滩渡头,人虽然死了,遗世的毒物仍在流毒人间。你……你说我用这玩意向你偷袭?”
“看来,在下料错了。”
“料错?你是说……”
“在前辈现身的同一刹那,这玩意是从前辈现身的方向,无声无息到达在下的小腹前。”
“咦!这……”
“前辈,也许,这枚寒魄诛心断魂钉,原来是要对付前辈的,在下成了池鱼。不管是对付你或者对付在下,这人以后还会再找机会下手的,不会就此罢手……哎呀!”
“你怎么啦?”
“我的人恐怕……调虎离山……”逍遥公子吃惊地叫,蓦地转身如飞而去。
他用错了典,如果是调虎离山,那么,这条龙该是调虎的诱饵,而他并没怀疑这条龙是图谋他的人。
回到客店,他又料错了。
客店不曾受到骚扰,他走后便不再有人出现挑衅,负责安全的甘锋十分警觉尽职,没有人能接近而不被发觉,事实上强敌走后就不曾转回来生事。
可是,去追他的小孤失了踪。
× × ×
夏姑娘依然盛妆出现在人前,她的美在这座客店中,是无与伦比的。
快日上三竿了,她站在廊口,目迎一脸疲态的逍遥公子从店外返回。
“乔兄,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她关切地问:“好像你忙了一夜。那些人是三更以后撤走的,走了就不再回来,你犯不着彻夜辛苦的。”
“咱们这种人,彻夜辛苦算是家常便饭,没有什么好埋怨的。”他心中一动:“昨晚的经过,姑娘看到了?”
“看了一半。”夏姑娘微笑:“来的人不成气候,贵随从足以应付裕如,我大为放心,用不着我在旁张声势了。乔兄,你看出什么吗?”
“看出什么?”
“二君一王派了些有勇无谋,摇旗呐喊的人前来,似乎目的……”
“在骚扰和恐吓,也探虚实。夏姑娘,最近几年来,可曾听说过使用寒魄诛心断魂钉的人?”
“哦!使用这种歹毒霸道暗器的人,已经死了二十年啦!”夏姑娘的语气不像开玩笑:“冷魔以寒毒功震慑江湖,他所使用的三毒,连他自己也没有解药。反正他杀人如麻,出手便要对方的性命,实在不需要解药。乔兄,你打听的是骨肉已经化泥的人。”
“昨晚就有人用那玩意给了我一下……”
“哎呀!你……”
“我命大,先一刹那发现警兆。除了那些狗爪子之外,姑娘可曾发现可疑的人出没?”
“没有。”夏姑娘坚决表示:“我一看你的人应付裕如,也看出对方没有大举袭击的意图,所以懒得再看,以避免他们转移目标找我。乔兄,到底……”
“小孤失踪了。”
“哦!你那位小侍女?”夏姑娘颇感意外:“她精明机警,一直就在你身边,怎么可能失踪的?”
“她是离店之后失踪的,劳驾姑娘替我留意可疑的人。如果她落在二君一王手中,不久大概就有消息了,他们会利用小孤来胁迫我的。”
“那……你愿意接受他们的胁迫吗?”
“这……可能的。”逍遥公子苦笑。
“这……那我们劫持狗官的事……”
“夏姑娘,这件事不得不暂且搁在一边。”
“小孤对你有那么重要吗?”
“是的。”
“她只是一个侍女。”夏姑娘口气有不满。
“侍女也是人。”逍遥公子正色说:“她是我逍遥公子的人,对我忠心耿耿,我岂能亏待她?”
“可是……”
“任何事目下都不宜进行,我必须为我自己的事尽力。张家大院潜伏着行尸钱遂几个魔字号人物,天没亮他们就走了,我打算往城外走走,找人打听消息。”
“城外?三官岗?”
“三官岗?”
“北上官道右侧,距城约五六里,过了五里接官亭,向右岔出一条小径,三里左右便是三官岗。那是一座三家村,岗上有一座三官庙,是江湖朋友借住的好去处,附近村落更是蛇神牛鬼藏匿的好地方。”
“所以我得跑一趟。”
“走吧!我陪你走一趟。”
“姑娘的盛情,在下心领了,一个人办事方便些,早膳后我就走。”
目送逍遥公子进入院门,夏姑娘勾魂慑魄的明眸中,涌现阴森的光芒。
“我们必须抓住这好机会。”她向扮成店伙,正在打扫走廊的中年人低声说:“务必设法把那小侍女弄到手,这是胁迫他的最佳人质。我知道了,体恤随从,是他的弱点。”
“连这小子自己也不知道侍女的下落,咱们怎能将侍女弄到手?废话。”扮店伙的人悻悻地说。
“死人!你不会派人去查下落呀?”夏姑娘大发娇嗔:“掳走小侍女的人,必定会派人前来找他接洽的,还怕查不出底细?”
“如果是落在行尸那些老凶魔手中,咱们也要设法夺过来?”
“这……少废话!你去和李爷商量商量再定计划。”
“好吧!你总算知道自己不能擅作主张。”扮店伙的人,表现出桀骜不驯的态度,悻悻地挟了扫帚走了。
× × ×
三官岗是一处地势略高的高丘,因上面盖了一座三官庙而出名。岗旁是一座三家村,其实不止三家,而有十余户土瓦屋,但只有三姓人丁。
地不当要道,所以平时很少有人走动,走动的全是附近村落的村民,陌生人极少光临。
但最近几天,陌生人多起来了,尤其是平时香火并不旺盛的三官庙,居然有陌生人前来借宿,奉上一些香油钱,三个老庙祝乐得多收些外快,那管这些人是何来路?反正拿了钱少管闲事,保证平安大吉。
那些在官府落过案的牛鬼蛇神,为了安全而不敢在城内落脚,这里就是理想的藏匿处所。
聪明的官方治安人员,开只眼闭只眼,除非有苦主亲自催促,尽量避免往这种地方走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当逍遥公子出现在三官庙前的茶棚时,茶棚中早就有不少茶客。大太阳热烘烘,茶棚建在几株大槐树下,暑气全消,确是避暑品茗的好地方。
几双怪眼目灼灼地迎接他,眼神都相当复杂。
他直觉地发现,没有一双眼睛是友好的。老庙祝充任茶棚管事,趁机赚几文茶水钱,谦恭地请他就座。八副座头,已经有六桌有茶客。
棚口第一桌,是一位丰神绝世的年轻俊美书生,手中的描金折扇十分名贵,这种绢制的公子哥儿折扇本身就值几个钱,不是百姓小民够资格拥有的。
书生的星目,有一种娇贵矜持的神采流露,晶亮清澈令人不敢逼视,那高不可攀的气势也令人望而却步。
书生一个人占一桌,旁若无人,腰间的佩剑相当华丽,一看便知是一把高价值的神刃,品质可能不下于天下十大名剑,而且更可能是十大名剑之一。
似乎,江湖上英俊的年轻英雄豪杰都来了,附近几桌的茶客,几乎全是气概不凡的武林俊彦。
论人才、气概、风华,他都算得上第一流的俊彦,所以号称江湖三公子之一,江湖三公子是指近年来声誉鹊起的后起之秀,至于上一代的三公子,目下已经是步入中年的人啦!已经不适宜美称公子了。
但今天这座茶棚内,他这位逍遥公子的人品风华,似乎不能算是顶尖的俊彦了,至少棚口那位英俊书生,就比他高上一品。
“哈哈!你看谁来了?”右首邻座那位文士打扮的英伟年轻人,大笑着向在座的同伴问,那双锐利的虎目,不友好地直盯着他。
文士共有四名同伴,两个是随从,站在一旁肃立听候吩咐。另两位都很年轻,同样英俊,一佩剑,一佩七星狭锋刀,穿的是青衫,但不是儒衫。
“逍遥公子乔冠华。”那位佩七星刀的年轻人撇撇嘴,口气带有不屑:“看来,今天江湖三公子不约而同,全来真定府赶集啦!”
“不要说得那么粗俗。”年轻文士半真半假地笑说:“该说前来聚会,怎么说成赶集?没知识!而且,品花公子江一品不一定会来,上月在京都,听人说他要到辽东找长白老怪攀交情。”
“见了鬼啦!辽东这几年烽火连天,谁愿意去看杀人放火?他一定会来赶热闹的,错不了。”
“呵呵!你瞧,说曹操曹操就到,这不是品花公子江老兄来了吗?”佩剑的年轻人向来路一指。
四位千娇百媚的美丽侍女,拥簇着风流潇洒的品花公子江一品,神气万分地迈着方步,施施然前引后拥向茶棚走来。
逍遥公子在江湖遨游了四年,博得江湖三公子之一的名号,但他对其他两位公子,一直不曾碰头,闻名而不相识,见面如不通名,他怎知道谁是品花公子江一品?
他总算有点醒悟,这位文士打扮的年轻人,定然是另一位公子,点翠公子闻人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