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周游与乔姑娘在城外奔波,逐一挑除黑福神散布在各地的连络站。
已经是五更初,两人虽说已挑了四处连络站,但仍然感到十分失望,没碰上一个稍具名望的人。
全是些只配传信把风守望的二流江湖混混,问起口供来茫然无知,甚至没有一个人知道黑福神到底在何处。
两人沿小径西南行,打算回城歇息。
田野黑沉沉,天宇中众星明朗,原野中不时传来三两声野犬的长吠,似乎天宇下只有他们两个人。
远处突然有黑影移动。
周游目力超人,一拉姑娘的手臂,往路旁的茂草中一闪,低声说:“有夜行人,看看是何来路。”
黑影渐来渐近,大踏步赶路毫无戒心。
来至切近,周游突然出现在路中心,迎面拦住说:“朋友,留步,借一步说话。”
黑影一惊,黑夜中脸貌难辨,本能地将插在腰带上的长剑挪至趁手处,沉声问:“什么人?有何见教?”
“哈哈!原来是你,你来得正好。”周游欣然说:“秦老兄,你该知道我是谁?”
是绝剑秦潜,武林三剑客之一,晚节不坚,投入黑福神一伙歹徒中鬼混。
“是你!”绝剑秦潜骇然惊叫,悚然后退。
“此路不通,阁下。”后面传来乔姑娘悦耳的语音。
“你……你想怎样?”绝剑硬着头皮问。
“不想怎样。”周游逼近至八尺内:“随便问问,秦兄,你匆匆忙忙赶夜路,从城里来?”
“不错。”
“有何贵干?十万火急吗?”
“无可奉告。”
“你不奉告,在下只好擒下你吊起来问。唔!右面有株大柳树,吊三五个人一定承受得了。”
一声剑啸,绝剑秦潜拔剑出鞘向侧方退,以免腹背受敌。
一举一动沉凝坚定,不愧称一代剑客,说:“秦某仍有拚死的勇气和决心,你吓不倒我的?”
“勇气和决心,只能对付功力与你相差不远的人,相去太远,那不叫拚死,叫自杀。”周游亦步亦趋钉紧移动:“你如果不说,恐怕你将要永远永远后悔。”
“在下没有什么好说的。”绝剑终于软下来了:“三更末,赤煞神君率人至侯杰宅中,向敝长上兴问罪之师,一言不合双方火拚,双方死伤惨重,在下奉命出城,至各地召集人手回城善后。”
“哦!妙极了。”周游大喜过望:“看样子,你们好像占了上风。”
“不错,但四大杀星几乎全受到重创。赤煞神君的几位座主,也好不了多少。他们带了残余的人,连夜出城向褒城逃走,不会再回来了。”
“很好很好。秦兄,有件事请教。”
“什么事?”
“你认识无影刀骆不群?”
“这个……”
“不许说谎。”周游沉叱。
“他目下化名朱彪,在长上左右办事。”
“在城里?”
“是的。”
“你走吧,走得远远的,最好不要回来。”周游一面说一面后退。
“秦某会回来的。”绝剑秦潜收剑阴阴一笑:“咱们的人三五天之后可能赶到,也就是你阁下的困难时刻来到了,后会有期。”
“在下等着你们,好走。”
送走了嘿嘿冷笑的绝剑秦潜,周游欣然说:“想不到驱虎吞狼的妙计,居然生效引起他们的大火拚,省了不少事。目下返城,已没有什么事好做了。”
“大哥,那就和我回明珠园歇息吧,好不好?”乔姑娘满怀希冀地问。
“不,谢了。这样吧,目下城内城外都是安全的,你回园歇息,奔波了一夜,辛苦你了。”
“那……你呢?”
“我找地方小睡,天亮再回城打听消息。”周游伸伸懒腰:“也可能往回走,我要证实一件事。”
“什么事要证实?”
“日后自知,你这就动身吗?”
“你不走我也不走,反正我要随你一起行动,夜里不便,我不要回明珠园。柳树下可以假寐,就在这里歇息吧,真也倦了。”
柳树粗有两人合抱,但并不太高,长长的柳枝垂曳地面,形成一把巨大的伞盖。
两人倚树干并肩坐下。
周游说:“你先睡,纯纯,你曾经在野外露宿过吗?”
“打猎时都是露宿,平常得很。唔!坐下来我就睡不着了,这里真不错,夜凉如水,天地间好像就只有你我两个人。”姑娘倚在他的肩膀上柔声说:“大哥,你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好多好多,父母兄弟姐妹侄儿女一大堆,一天到晚吵死了。”他不由自主呼出一口长气:“可是,在外闯荡,晃眼就是四个年头,说真的,我真怀念他们。
“而且,随岁月的增添而日益强烈,离家愈久的人,思家之念更切,也许这就是叶落归根的念头在作怪吧。”
“你为什么要出来闯荡呢?”
“遨游天下的抱负,和求知的欲望。”他抬头望天,心已飞向茫茫苍穹:“人活着,并不是纯粹为了生老病死而活。当你年轻时,那雄壮的山川、广阔的河山,五光十色的莽莽红尘,皆在向你发出召唤。
“召唤你投入它的怀抱,去领略广大的世界是如何气概磅礡。当我在红尘中遨游时,我又发觉人活着,不可以一切为自己。
“因为这个可爱的世界之所以可爱,是千年万载以来,千千万万的人穷一生精力所缔造的成果,我必须也为世间做一些有益的事,才不至于白活一场,为后人所笑。”
“所以,你行侠?”
“傻丫头,我不懂侠代表些什么。当家祖家父传授我武功的时候,只教了我八个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同时,也告诉我一些什么武林规矩的虚伪面目,和行侠仗义的苟且行当等。
“闯荡江湖四载,我觉得家祖家父教我的八个字十分伟大。世间的人,错在己之所欲,施之于人。
“黑福神做黑道凶魔,他也希望他的人也是凶魔。白道至尊龙形剑卓天虹自命侠义英雄,他也要武林朋友都做侠义英雄。谁如果另有高见,谁就是离经叛道不可原谅。”
“那……大哥,恕我,我问你,你来寻珍宝,是凶魔呢,抑或是英雄?”
“问得好。我不是也说过吗?我要为世间做一些有益的事。有益的事说来平凡,拿起锄头种庄稼,也是有益的事。在我来说,我要做我能力所及的事。不错,这笔金珠价值数百万,是紫禁城那位皇帝用来祭天祈寿的东西,我对珍宝毫无兴趣,我不用祭天,也不想祈寿活一千年。”
“那……”
“那代表数百条人命,你知道吗?”他坐正身躯正色说:“押运正使的脑袋搬了家,但这件事并未了结。
“有关的人与及他们的家属,有些仍困在天牢,有些囚禁在蜀王府,不断地受到刑讯,有些已病死狱中。如果珍宝追不回来,所有的人死路一条。”
“哦!你是……”
“我只是尽我一分心力。”他叹息一声:“我并不在乎那些珍宝,只在乎那些将死的可怜虫。
“在京师,我四海游龙总算小有名气,我自告奋勇向阁院某一位大员请求,透过某一位皇亲,我弄到了刑部与锦衣卫在各地便宜行事的公文,进行追回珍宝的大事。我的条件很简单,一是追回珍宝不问来处,二是给我一年期限,此期间不得向囚牢中的家属刑讯。我还有半年期限,我想,我会追回珍宝去救那些老弱妇孺,愿上苍助我。”
“大哥,你……”
“不要为我担心。这不是行侠,也不是替劳民伤财的皇帝作走狗,我只是作我认为我应该尽力去作的事。
“与任何逞强的牵涉无关,追回珍宝对我也毫无好处。睡吧,不要去想那些不愉快的事了。”
姑娘含情脉脉地凝注着他,久久,突然冲动地在他颊上亲了一亲,倚在他的肩膀上入睡。
他的确是倦了,一觉醒来,已是鸟雀争鸣,东方发白。
他身旁的乔姑娘失了踪,似乎余香犹在。
“纯纯!”他跳起来大叫。
原野寂寂,只把一些鸣禽惊得四面惊飞。
“这丫头一声不吭就回家去了。”他想。
他第一个念头就是回城。
找到黑福神的藏身处,逼对方交出陶大娘母女来。无影刀骆不群既然在黑福神身边,不怕老凶魔否认掳走陶大娘母女的事。
五里坡在望,这座只有二十余户人家的小村,狗可真养得不少,一直就在狂吠不休,一犬吠形,众犬吠声。
乡间狐兔甚多,犬吠平常得很。
破晓时分,种庄稼的人早就起来了,村中有人走动,炊烟袅袅,种地的人真是勤快。
小径通过村落,他毫无戒心地踏入村栅口。
在外面走动的几个村夫,怎么对一大早便入村的人不加理睬,那些狂吠的狗,原来都是躲在家里吠的。
迎面来了一个弯腰驼背的人,另一人脚下不便,支了一根拐杖,并肩而行,佝楼的身影一看便知是上了年纪的人,偌大年纪起得却早。
他不介意地前行,已到达村中心。
两个老汉迎面相遇,他客气地让在一旁行走。
刚错肩而过,噗一声响,腰脊一震,沉重的打击力把他打得向前一栽。
他明白了,那根拐杖是纯铁的,力道空前猛烈,几乎打断了他的腰脊。
经验告诉他,暗算他的人绝不会一击便走,至少也得察看他的死活,而察看时也必定再来一两下重的。
他双手一着地,立即强忍痛楚,来一记快速的前滚翻,全身缩成一团,飞快地前滚两转,方侧滚而起。
先前他着地处,铁拐着地声沉闷已极,左右,各有三枚暗器钉在地面上。如果他一仆不起,铁拐足以要他的命。
假使他倒地便侧滚,向左向右皆有暗器等着他。
这一杖如换了旁人,恐怕要被打成两段分尸。
四周人影纷现,路两端被堵死。
村中的道路虽然不太宽阔,但房屋的建造是错落的,形成一条条巷道和一块块晒麦场。四面八方都有人现身,大事去矣。
他找出插在腰带上的断剑,迈步进入侧方的晒麦场。本来,空旷的地方容易受到围攻,但也可以避免暗器集中攒射。
暗袭的两个老汉,已经退到后面去了。
当赤煞神君与黑福神出现在南面时,他暗骂自己该死,不该轻信绝剑秦潜的口供,撤去戒心眼睁睁往鬼门关里闯,几乎拐下断魂。
合围已成,两大凶魔已现身。
他静静地站在广场中心,剑垂身侧不言不动,像个古代遗留下来的石翁仲,似乎茫茫人世与他毫不相关,屹立在那儿漠然地注视着莽莽红尘。
“四海游龙,你愿意谈条件吗?”黑福神发话了。
两凶魔并肩而立,一红一黑,在微曦下,不但抢眼,而且狰狞可怖,鬼气冲天。
黑福神脸上戴了面具,四大杀星则脸上彩绘形如厉鬼。
合围的人不下三十名之多,高手名宿可能到齐了。
绝剑秦潜赫然位于他身右不远处,脸上的阴笑令人毛骨悚然。
他不言不动,脸上涌现银色的光彩,远远望去,像是一片苍白。
但如果细看,可隐隐看到以眉心为中点,一圈圈细小的波纹向外涌,绵绵不绝一波接一波。
同时,汗水开始成串往下流。
“四海游龙。”黑福神的声调有怒意:“不要不识时务不识抬举,你看清你目下的处境吗?”
他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把珍宝的下落说出,老夫放你一马。”黑福神继续说:“你在长林坪挖出的东西,可能有藏珍的背箩,交出来,换你的性命。”
他丝纹不动,不理不睬。
“你已经输了,输了认输。”黑福神的语气逐渐转厉:“你一直就在找我,一直就没有成功。
“要不是赤煞神君回城来找我,我也无法把你困住,数天下名宿高手,你是我黑福神最顽强的劲敌,值得骄傲。但今天,你如果不认输,世间将没有你这号人物了。”
北面飘来一阵淡淡的晨雾,飘来一阵阵草霉气息,这大地的气息夹杂着淡淡的奇异幽香。
他像是睡着了。
没有人敢冒失地接近,除了黑福神的声音和零星的犬吠,没有任何人敢发出任何声音。
他脸上的银色光辉,在慢慢地黯淡、消退,但大汗仍未止,一双虎目又大又黑,而且仍在扩大,仍在变黑。
呼吸也有了变化,从急促的呼吸变为又深又长。
“你敢装聋作哑,不回答老夫的话?”黑福神沉不住气了,语气更厉。
他不言不动。
可是,青袍的下摆在轻微地摆动。
赤煞神君哼了一声,大声说:“郝兄,你在浪费唇舌。这种不知死活的东西,他不见棺材不掉泪的,先上去两个人,废了他再说?”
“严兄,有点不太对。”黑福神说。
“有何不对?”!
“恐怕是被天下一拐许兄打成白痴了。”
“唔!有点像。”
“许兄弟,你上前去看看。”黑福神高叫。
天下一拐许兄弟出来了,双脚是完好的,不再装跛子,铁拐杖一伸,戒备着向周游身后接近。
周游屹立如故,青袍也静止不摆了。
天下一拐不敢往他前面绕,略一停顿,突然踏出一步,拐闪电似的劈向他的腿弯。
周游呼出一口长气,身形一晃。
“咦!”四周传出惊呼声。
看清变化的人少之又少,也许是天色还没大明的缘故。
众人所看到的是,天下一拐跪伏在地,铁拐搁在脚下,而周游的断剑,却压在天下一拐的左肩上。
谁也没看清他是如何转身的,反正他的确已转过身来了,面向着从后面袭击的天下一拐。
“本来我不会饶你,但仍然饶你。”他用阴森森的嗓音说:“你这一拐,打通了在下的生死之门。
“我死过一次了,也试用灵智催动真气活过来了,可说是因祸得福。人的一生中,绝不会有第二次这种机会,所以我也给你一次机会作为回报。”
他一脚疾飞,天下一拐脚下的铁拐突然翻腾着飞起,呼啸着、旋转着,飞向天下一拐先前把守的方向。
同一瞬间,跪伏着的天下一拐也飞腾而起,随着铁拐飞向同一目标。
那儿,把守着五个人。
晨雾似乎略浓了些,视野朦胧。
“哎呀!”把守的人惊叫。
惊恐地左右一分,谁也不敢阻挡呼啸旋舞而来的铁拐。
“他要逃了……”黑福神大叫,向前飞跃而上,是第一个看出变化的人。
周游的身影已杳,有如鬼魅幻形。
天下一拐的身躯向下堕,可能会摔个半死,就在脑袋向下栽的刹那间,如影附形跟到的周游伸手一带,把天下一拐的脚向上抛。
淡淡的人影突破重围,跃登瓦面一闪即没。
“噗”一声响,天下一拐摔倒在地。
铁拐砸在四丈外的墙壁上,泥砖被砸得裂了四五块。
以惊人速度飞跃而来的黑福神,来得太慢了,周游的淡淡身影已从屋顶上消失。
赤煞神君聪明透顶,领着三大座主紧跟着黑福神,绕过一座村屋,大声说:“郝兄,人不能太分散,分散太危险。”
黑福神悚然而惊,脚下一慢,扭头一看。
他心中一宽,四大杀星正陆续跟到,赶忙说:“咱们先到村外去等等,外面的人发现他的去向再追。”
周游并未出村,在村外围把守的人并未传出警号。
三名大汉正从小巷中向前飞奔。
小巷窄仅容身,必须鱼贯相随。
最先钻出巷口的人扭头向身后的人说:“该上屋追……咦!”
身后两个同伴不见了,却多了一个陌生人。
“上屋追也没有用。”陌生人说。
“四海……”
“正是我。”周游接口,一掌拍在对方的右肩上:“你这一辈子练不成武了。”
“啊……”那人躺在地下狂叫,肩骨碎了。
已到了村南的黑福神听到了狂叫声,顿脚叫:“糟!他在里面逐一收拾我们的人,进去搜。”
狂叫声此起彼落,时东时西。
每一声叫号,就代表有一个武林高手向江湖告别。
黑福神一群人到了村东的一处晒麦场,便看到两个右肩已骨碎肉不烂的人,呻吟着向村外走。
一座农舍的屋顶,站着绝剑秦潜,正向四下搜视。
“秦潜,看到什么没有?”下面的黑福神问。
“刚才往南面的屋角走的,好快,眨眼间便不见了。”屋顶上的绝剑向南一指:“长上,村子里对咱们极为不利,没有人能接得下他鬼魅似的突袭。”
“叫所有的人上屋监视,咱们在下面堵截?”赤煞神君提出建议。
“对,他再也休想神出鬼没了。”黑福神咬牙说。
二十余楝农舍参差不齐,相互错落有高有矮,每座屋上站一个人,的确可以完全控制在下面活动的人的行踪。
所有的农舍皆门窗紧闭,在外面活动将无所遁形。
一声令下,第一个人跃上瓦面,单足下点身形仍在空中,膝弯便被一根尺长的树枝贯入,右腿报废。
一声惨叫,骨碌碌向下滚。
真正不要命的人并不多,交手时情绪激动无暇多想,与对方生死相搏无所顾忌,大多数的人皆可办到。
但时间一拖长,勇气会随时光的消逝而递减,恐惧的念头将随之兴起,而且与时俱增,勇敢的人便会变成怕死鬼。
恐惧的魔影,攫住了这些自诩亡命的黑道凶徒。
已经有八个人安全地登上瓦面。
在西面不远处站在屋脊上的仁兄,突然兴奋地大叫:“在这里了,在下面……啊……”
随着叫号声,人向下滚。
原处出现了周游,仰天狂笑声如雷震,笑声一落,人影也失了踪。
晨雾更浓了,天色大明。
先后共有十二个人受了重伤,跌死了两个,受伤的人如不是右腿报废,就是右肩被毁,每个人都得派人照料。
送抵村南一座农舍中安顿,一个个哼哼嘎嘎凶焰尽消,痛苦的呻吟,把负责照料的人吓得心惊胆战。
受伤的人不断增加。
连以七步追魂针威震江湖的追魂客詹宏,也被人抬送回来了,不但右肩已碎,右腿也不幸摔断了。
恐惧像瘟疫般在众凶徒之开传播,等到第二十二个人被毁了右肩时,歹徒们已斗志全消,濒临瓦解的边缘。
周游并未隐起身形,利用房舍快速地移动。
村中的土瓦屋高度仅丈余,他窜高跃低来去如风,没有人能追得上他,更没有人能挡得住他。
那些躲在墙角用暗器袭击的人,最多只能获得发射一次的机会,无法威胁他的安全,反而被他用瓦片一一击倒再拍碎肩骨了事。
他始终避免与黑福神照面,碰上了便回避。
不与实力最坚强的歹徒们决战,因为黑福神与赤煞神君始终不敢分开,而且各自率领武艺高强的心腹壮胆。
没有人再敢上屋大叫小呼,凡是上去的人结果只有一个,被废去右腿掉下来,即使不摔死也只剩下半条命。
终于,走在最前面的黑福神,看到前面正奔过往来大道的周游,右手提着断剑,脚下似乎不大俐落。
可能精力损耗过巨,快到达后力不继油尽灯枯境界了。
“小畜生你走得了?”黑福神狂怒地厉叫,飞掠而上,衔尾狂追。
后面,包括赤煞神君在内,九位一等一的高手掠走如飞,跟踪急赶。
周游已越过大道,钻入路右的一条曲折小巷。
黑福神毫无顾忌地跟入,切齿怒吼:“姓周的,老夫给你一次公平决斗的机会……”
周游已消失在前面的巷口,形影俱消。
房屋参差,菜园、院子、果树、牲口厩、柴房、鸡鸭寮、猪圈……农村的房舍真不简单。
任何角落皆可隐身,转过一处角落,便难测去向了。
黑福神选在村落埋伏,真是自找麻烦。
黑福神凭本能狂追,追入前面的屋角。
众人一窝蜂紧跟。
走在最后的一名中年人,是赤煞神君的三大座主之一,刚抢入巷子,突觉脑袋一震,发结被强而有力的手抓住向后拖。
同时右肩一沉,如山劲道直撼内腑,冲势一顿,抬头向天狂叫:“哎哟……”
前面在小巷鱼贯急奔的还有三个人,同时骇然止步回顾,首先便看到向他们含笑招手的周游,最后才看到躺在地上挣命的座主。
“他在后面!”有人大叫。
“我四海游龙在前面恭候,前而见。”周游挥手说,一闪不见。
他是越屋而走的,从屋右往下跳,恰好碰上屋角奔出的一名大汉,双方照面相距已不足一丈。
“你也来了?”周游笑问,断剑向前一伸。
大汉大骇,一剑急架。
“铮!”架住了断剑,只觉虎口一震。
手掌欲裂,整条臂膀麻木不仁,剑脱手而飞。
周游身剑齐进,一剑靶敲在大汉的右肩上,不但肩骨碎裂,连右锁骨也断了。
“啊……”大汉凄疠地狂叫,挫倒在地。
周游在惨叫声中,钻入对面的牲口栏,穿越两座房舍,到达村边的一座菜园。
右方不远处,绝剑秦潜与另一位中年人,剑隐肘后正向村外急奔,大概是想出村暂时避祸。
“里面危险,咱们最好在外面等。”绝剑向奔在右侧的同伴说:“小畜生来去如电,无人能堵住他,长上失算了……咦……”
那位同伴向前一步,砰然大震中,他看到同伴的右腿弯贯着一段树枝。
“救我……”同伴狂乱地尖叫。
“你更失算,阁下。”身后传来周游清晰的语音。
绝剑心胆俱寒,大旋身来一记攻击身后目标的狠招回龙引凤。
剑递出,浑身突然发僵,原来曲地穴已被一只大手扣得牢牢地,指尖封闭了穴道。
是周游,咧嘴一笑说:“约会真快,老兄,是你等着我呢,还是我等着你?”
绝剑脸色死灰,呻吟似的说:“我……我发誓,我要远远的离开你……”
“昨晚两凶魔侯宅大火拚结果如何?”
“那……是诱……诱你上当的圈套,用意是让你撤去戒心,长上算定你必定从这条路回城,所……所以……”
“从现在起,你如果再出现在周某眼下,哼!结局你自己去想好了。无影刀在何处?”
“在……在村南栅口旁的路右大树上,等你逃出去从树上暗袭。”
“你走吧,快。”周游放手说。
绝剑撒腿便跑,好快。
× × ×
栅门外路右的一株大树上,躲着两个青衣人,浓绿的枝叶加上晨雾,即使走到树下也不易发觉上面有人。
守住栅口的还有两个狰狞慓悍的大汉,两双怪眼凶光暴射,死盯着村内可能有人窜出的角落,随时准备拦截那出来的人。
最近一座村舍的墙角人影一闪,青影冉冉而至,快逾狂风,眨眼间便到了栅口。
两大汉先发出警啸,左右一分,两把砍山刀在吼声中急卷而上,刀光霍霍扑面生寒。
周游无畏地冲进,人影乍合,剑芒连闪,无所阻滞地从两把沉重的砍山刀重重刀山中穿越,竟没有兵刃接触传出。
人影似流光,逸出栅门,到了大树下,手中的断剑已先一刹那破空飞射,竟然以直线飞行贯入树影内,树叶摇摇,传出一声惊心动魄的狂嚎,一个人影向下飞堕。
守栅口的两名大汉,发狂般向村内狂奔。地下,有两把刀,两条右臂。
周游贴在树干上,向上叫:“朱彪,你下来,我不希望你摔死。”
无影刀骆不群,目下化名朱彪,正是那天晚上,意图掳走陶大娘母女的两歹徒之一,小小的无影刀被及时到达的怪老人挑上承尘,留下了线索。
无影刀躲在另一面的横枝上,无法用飞刀射击树干后躲着的人,自己反而成了弓箭下的鸟,飞都飞不掉。
听周游叫出朱彪两个字,心中大定心为周游不知他的底细,拔剑叫:“好,咱们剑上见真章。”
这家伙那天晚上戴了头罩,自以为没有人认识他的本来面目,更不知绝剑秦潜出卖了他。声落,向外飞跃。
周游恰好跃向被断剑击中右膝的人,俯身伸手去抢那人背上的长剑。
无影刀机警绝伦,经验丰富,不由大喜过望,这不是天赐好机吗?
年轻人毕竟有欠思量,急着抢剑身形暴露在暗器下而不自知,他身在半空,左手一抖,五寸的小小无影刀疾射而下,奇准地射向周游的背心。
周游已抓住了剑,左手反伸,射向背心的飞刀恰好落入他强韧的五指中。
无影刀兴奋得百脉舒张,飘然下落,蓦地,他狂喜的笑容僵住了,双目瞪得大大地,身子也在发僵,感到心向下沉,脊梁发冷。
冷冰冰的剑尖,抵在他的咽喉下,周游冷笑着的脸庞,出现在他的眼前。
“丢剑,解皮护腰,还有,左掌心隐藏着的另一把飞刀,赶快丢掉,不然就会丢掉小命,我和你打赌,你的咽喉一定比剑尖硬,一定可以挡得住我的剑,要不要打赌?”
无影刀丢掉剑,左掌一放,飞刀堕地,惊怖地急叫:“我不赌,我不赌,即使你手中拿一根稻草,我也不会和你赌。”
周游取出那把小飞刀,向前一伸说:“我想;你会否认这是你的无影刀。我是个赌徒,我打赌你一定否认,赌不赌?”
“这……我不否认,这是在……在下的掌中刀。”
“很好,很好。你不否认是你掳走了陶大娘母女吧?”
“在……在下否……否认。”
“你敢否认?你……”
“事情是这样的,那天晚上,在下奉命与快剑孙弘去请陶大娘母子……”无影刀将那晚出事的经过一一招出。
至于后来的事,他就不知道了,反正他只知道怪老人出现,并不知走后两位美妇出现的经过。
持山藤杖的怪老人,酒糟鼻秃白眉的怪老人。
周游心中一动,脸色一变。
他想起毒爪神猿毙命的农舍,自己回去取百宝囊的农舍。那儿,确是明珠园的人,设在城外的一处隐秘藏身的地方。
千头万绪终于有了着落,峰回路转看到了柳暗花明。
“噗”一声响,无影刀的丹田穴挨了一靴尖,身形一颠,仰面便倒。
周游剑垂身侧,心事重重地向进城的方向迈步,脚下沉重,一步步向前走。
后面,黑福神一马当先冲出村口,十余名高手咬牙切齿飞赶,渐来渐近。
周游不加理睬,一步步向前走。
黑福神到了,疾冲而上。
周游一声长笑,身形突然疾转,一剑振出,然后转身如飞而去。
在震耳的剑鸣声中,黑福神被震得侧飞丈外,屈一膝跌倒,面具歪在一旁,狼狈地站起扶正面具怒叫:“追!追他到天涯海角,他跑不了。”
周游的去势有若星跳丸掷,已远出十余丈外去了。
又是一阵好追,追过一座桥。
前面,周游的身影早已不知去向。
树林广润,林深草茂,不要说躲一个人,上千人马也可藏身,急疯了的黑福神自不量力,暴跳如雷怒吼:“他就躲在这附近,咱们分两路搜,不将他乱剑分尸,难消心头之恨。严兄,你往左我往右。”
赤煞神君冷笑一声,说:“郝兄,他就是希望咱们两个分散,以便逐一收拾,等后面的人赶来再搜好不好?咱们俩联手,或许可以困得住他,一比一,你我心里都明白,是不是?”
黑福神总算冷静下来了。
他深深吸入一口气,说:“好吧!等后面的人到达再说,且稍等……咦!怎么没看到有人跟来?”
后面大道空荡荡,的确不见有人跟来,连先前跟在后面出村的十二个人,也只有六个跟在后面。
六个人三个是穿黑袍绘脸的三大杀星,三个是赤煞神君的党羽,其中两名是三座主中的两个,青袍已被大汗湿透了。
“长上,后面的人恐怕不会来了。”一名绘脸的杀星喘息着说,眼中有惧容。
“怎么不会来?”
“属下追出村口时,好像听到后面有重物坠地声,由于全神追赶,无暇回顾,现在想起来,恐怕他们凶多吉少。
“不知长上是否发觉,咱们守在外围的人,似乎不但不见现身,而且声息全无,岂不可怪?”
“你的意思是……”
“周小狗另有羽翼,而且很多,把咱们的人……”
“胡说!谁不知道他单人独剑孤掌难鸣?”
“属下只是猜测而已。再说,咱们的人总数是五十二名,死伤惨重,已知的有二十余名之多,加上目前的八个人,能听到号令赶来的人也没有几个了,何况属下怀疑他们是否有胆量跟来。”
八个人愣住了,你看我,我看你。
“回去看看!”赤煞神君断然说:“糟了,我那些兄弟恐怕……”
“唔!也许咱们反而中了他的调虎离山计,快回去。”黑福神悚然地说:“可能他真有党羽。”
刚走了十余步,后面传来两声惨叫,凄厉刺耳,令人毛骨悚然。众人骇然扭头回顾,心中一凉。
周游的身影,刚消失在右面的密林内。
一位杀星和一位座主,躺在地上左手抱着右肩,仍在痛苦地叫嚷。
“你们还有六个人。”周游的叫声从林深处传来。
“周小狗,你出来,咱们生死相决。”黑福神大骂着。
“你放心,你一定有机会的!”周游的语音直震耳膜:“哈哈哈!咱们前途见,死约会不见不散。”
黑福神已丧失入林追逐的勇气,只敢破口大骂。
难题来了,两个受伤的人右肩已碎,不要说走动,身体任何部分挪动,也会引起剧烈的疼痛,必须抬着走。
正在为难,是否将伤者带走委决不下。
还是赤煞神君有见地,说:“郝兄,把人留下,小狗绝不会再伤害他们,回头咱们再派人来救治。”
黑福神胆寒了,决定将人留下,先回五里坡善后。
前行五十步上下,后面传来周游清晰的笑声:“哈哈哈!你这两位仁兄好可怜,比狗还要卑贱。
“你们的主子居然把你们半条命的人丢下不管,你们卖命的代价太高太高了。
“我可怜你们,但可怜是一回事,口供又是另外一回事,我要口供,慢慢一件事一件事来问,不吐实的人,在下废他的手脚,绝不怜悯。”
黑福神怎么能走?
他狂怒地回头飞掠。
周游哈哈大笑,大摇大摆离开,临行踢了杀星一脚,杀星痛得狂叫起来。等众人迫近,他飞掠而走。
动身时,两个人各背了一名同伴走在中间,心惊胆跳上路。
走在最后向后面戒备的一位杀星,剑隐肘后一步一回头。
彩绘的脸部看不出喜怒哀乐表情,但那双怪眼却可显明地看到恐惧的神色,缩小的瞳孔显示出强烈的不安情绪。
顾得了身后,顾不了上空,一段尺长的树枝,从右上方的树上电射而下,奇准地击中杀星的右肩,贯入肩窝三寸有余。
同一瞬间,人影飞降,丈余高一闪即至。
是周游,右脚一踹杀星前面那位座主的右肩,身形再起,远出两丈外,落入路对面的树林内,三两起落蓦尔失踪。
只听到枝叶摇摇,茂草簌簌而动。
又倒了两个。
所有的人心向下沉。
黑福神不再迟疑,断然将四个伤者留下,四个人向五里坡展开轻功狂奔而去,急如丧家之犬。
奔近小桥,后面传来周游震耳欲聋的叫声:“你们都是胆小鬼吗?约会期已到,怕死的话,你们可以跑,今后看你们有何面目见江湖朋友?”
黑福神与赤煞神君奔上桥,止步回身。
登时全身凉了半截,毛骨悚然。
原来跟在身后的两个同伴无影无踪,而轻拂着长剑神态悠闲的周游,在后面不足十步微笑卓立。
“你两人联手。”周游似笑非笑地说:“我说过你们一定有机会,不错吧!我四海游龙的信誉是有口皆碑的。”
“咱们两人联手,宰你仍然绰有余裕。”
黑福神咬牙切齿的向赤煞神君打手势示意,慢慢的举步回到桥头,徐徐左右移动,剑尖缓缓上升。
周游拉开马步,也徐徐升剑。
“我知道你们很了得,双剑联手威力倍增。”周游神色庄严地说:“周某毕竟修为有限,能否操胜算尚待事实证明。
“剑下决生死,在下必须尽展所学,全力施为,生命各认命,怨不了谁的,在下要进招了。”
赤煞神君的剑是红色,黑福神的剑蓝汪汪光芒四射,周游的剑白亮蒙蒙,三支剑形成三角,剑尖所指处,交织成美丽的鼎足三分图案。
剑始发龙吟,在朝阳下,三种光华耀目,那一阵阵外涌的内劲剑炁,发出宛若阵阵松涛似的异鸣。
黑福神的脸藏在面具内,看不出异状。
赤煞神君的脸上红光闪闪,有如火焰熊熊。
周游则脸上银色蒙蒙,近乎苍白失血。
当第一圈若有若无的波纹,开始自眉心向外涌散时,黑福神突然惊怖在厉叫:“玄阴璞玉功,花魔华立……”
剑炁迸发,人化狂风,剑似怒龙。
周游已发起空前猛烈的雷霆一击,三支剑乍合乍分,风吼雷鸣,三种光芒急遽地闪动、迸射。
人影从交织的光华中,随着猛烈的碰触声纠缠片刻,突然三面一分。
赤煞神君踉跄地退出路面,右胸襟裂了一条斜缝,鲜血染得红袍一片湿,红衣红血依然十分鲜明可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