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楼侧方,一名大汉的弓已搭上了箭,箭尖发出闪闪银光。弓弦徐引,箭尖跟着白如霜的身影移动。
她奔近垛口下,大汉虎目中泛起重重的杀机。
在堡东北角余里被冰雪封了的参天古柏林中,无数身穿白衣外罩羔皮上袄的人,正藏身树后凝神向堡中瞧,一株古柏顶端,两名大汉全神监视着堡中的动静。
在树下一处低地中,九幽天魔穿一身白狐短裘,头上翻戴白狐皮风帽,追电剑插在背上,左胁下挂着百宝囊,浑身雪白,与冰雪同色,假使往雪地上一伏,不留心的人即使走近,也不易发现。
他椅树而坐,下面铺了一张大油布,共坐了八个人,左是上官唯真,右是李文良,对面是叶夫子。上官唯真的下首,坐着九幽天魔二煞的大煞黑僵尸韩宗,这家伙曾在鬼谷坪出现过,被春虹用荡魄香几乎弄翻,在阴沟里翻船,他确像一个活僵尸,是个令人一见永难忘怀的狞恶怪人,八尺余的身材,三尺六的长剑,脸黑如锅底,半夜出现会将胆小的吓死。
另一个人是同样狞恶可怕的花甲老怪人,三角脸上只见皮骨不见肉,勾鼻薄唇,有一双叫人看了心中发冷的怪眼,手中抓着一根纸幡杆,幡是白纸,杆却是钢杆,长有五尺,他是最近升为二煞的厉魄古祥,香溪鬼叟的得意门人,鬼爪霍天奇的师兄,上次在九幽魔域,他就是化装成黑衣彩脸的八大汉之一,射杀唐华的正凶,他自己也在得意忘形中挨了唐华一记三棱针,被打下巨石,险些送掉老命。
另两人是蛇魔卫心照,一个是白发老太婆。
右面进堡小径,距此不过四五里,打斗的声浪不断隐隐传来,但这群人似如未闻,无动于衷。
四周,二十八宿来了十六名,他们在四周全神戒备,茫茫雪林中绝不可能有人接近窥探,九幽天魔向远处的祥云堡瞥了一眼,然后向上官唯真问:“唯真,你认为我做错了?”
“是的。”上官唯真直率地答,稍顿又道:“属下认为,既然对方已发觉咱们的意图,便用不着等到午夜后下手,事不宜迟,迟则生变。”
“依你之见?”
“属下认为,必须立即进攻。”上官唯真沉重地答。
“谁敢以身试弩阵?”九幽天魔答。
“堡主为大局着想,理该顾虑弟子们的安全,怎可在光天化日之下驱策弟子们在弩阵中送死?”叶夫子冷冷地说此话,他反对上官唯真的意见。
上官唯真不住摇头,仍坚持意见道:“死伤在所难免,咱们必须不惜代价,一举歼灭祥云堡的江湖精英,不让有一个逃脱,只有白天方可办到,晚间逃脱比白昼方便多了。再说,大雪封山,冰冻大地,夜间同样冒险,雪光下隐身不易哩!”
“这时改变进攻大计,不嫌草率儿戏?我反对。”叶夫子语音坚决,反对改变进攻时刻。
上官唯真也不放弃己见,道:“叶夫子认为白昼进攻太过危险,但何不请进大师施法?用神术掩护。”
九幽天魔不等他说完,接口道:“你忘了会破法术的葛春虹了?江南白提调在虎啸岗被擒,信阳州途中,贱内的神术被破。还有,落马坡山区那位蒙面人,不但接了我三剑,更破了我的移神大法。告诉你,我有自知之明,邪不胜正,这些小幻术不足恃。唯一可恃,是咱们的真才实学。”
“堡主的意思,是不用七大师?”上官唯真问。
九幽天魔淡淡一笑,道:“要用的,甚至要他们为前驱,要他们攻北门。”
“他们是张教主的人,怎能要他们打头阵?”上官唯真有点吃惊地问。
“为何不可?这七个大师,名义上是助我们消灭祥云堡而来,事实上却是奉命监视咱们的家伙。哼!我那拜兄打错了主意,他未免太小看了我九幽天魔。让他们打头阵,正好借祥云堡的人宰了他们。”
上官唯真摇头苦笑,道:“堡主如此处理这件事,日后难以在张教主那儿交代,张教主不成气候,还有利用价值,堡主不嫌操之过急了些?”
九幽天魔呵呵一笑,道:“等我将密坛发展至京师,我还得除去绊脚石哩!”
“请堡主多加谨慎为上。”上官唯真无可奈何地答。
叶夫子不悦地哼了一声,道:“堡主一代英豪,岂是久屈的人?我反对向张教主敷衍,干脆及早图谋。”
“你意下如何?”九幽天魔含笑岔口问。
“干掉他!我是说,派人暗下手,绝不可坐观他壮大,后患早除早妙。”叶夫子一字一吐地答。
“呵呵呵呵……”九幽天魔大笑,笑完又道:“你太偏激了些,目下言之过早。”
一个白衣人从北面如飞而至,由一名星宿接住,向树下高声道:“地坛罗兄弟禀报消息。”
“叫他前来。”九幽天魔说。
白衣人奔到,躬身行礼禀道:“广信葛春帆兄弟两人,从北奔向了祥云堡,屠龙客父子死伤惨重,阻他们不住。”
“目下怎样了?”
“正追赶司空前辈,奔向祥云堡。”
“好,传信下去,尽可能将人留下。”
“遵命,请问堡主尚有何事吩咐?”
“没有,小心消息。”
“是。”白衣人应喏着,行礼退走。
九幽天魔神色一怔,道:“妙极了,葛小狗也会幻术,让他对付七大师再好不过了,咱们赶快办事,也许赶得上看热闹。卫老弟。”
蛇魔略欠身,毫无表情地答:“堡主请吩咐。”
“你立即随林坛主南下,与贱内兼程返堡,替我布置蛇阵,防备有人到九幽魔域捣乱。”
蛇魔懒洋洋地站起道:“好,在下立即启程。”
白发老太婆也站起,冷冷地道:“这就走。卫老儿,老身先警告你,千里迢迢,你得安静些。请记住,堡主的奇药在天下间绝无第二个人可以配制,过期一日即万无生理,不必妄图侥幸。”
蛇魔怪眼一翻,怒叫道:“白发孤婆,你神气什么!你狗仗人势!”
九幽天魔哼了一声,不悦地叫:“不许吵,林堡主,不必再和卫老弟计较昔日的过节,目下咱们都是自己人,私人恩怨提来提去有伤和气,卫老弟自知权衡利害,何用你多说。”
白发孤婆极不情愿地哼了一声,道:“属下深知他的为人,不得不提醒他注意,算是属下多话了。”
“走吧,愈快愈好。”九幽天魔挥手赶人,突又道:“林堡主,你转告三夫人一声,芮、宓两匹夫如果不入山踩道,不必打草惊蛇,除非能一举除杀,不然不可妄行动手,那姓宁的匹夫绰号叫石童子,浑身刀枪不入,不易对付,宁超那匹夫号称黑鹏,轻功之佳宇内无双,如果动手而被他漏网,势必会引来大批六大门派的高手,难免被他们发现咱们的九幽魔域,麻烦大了。”
“属下遵命。”白发孤婆躬身答,领着蛇魔走了。
上官唯真剑眉深锁,沉重地道:“多年来,从未发现有武林高手在涪州逗留半月以上,涪州没有任何地方引起江湖人疑心的事物,那石童子和黑鹏,是祥云堡许匹夫的至交好友,也是武当派中少数获得俗家弟子第一高手张全一的真传者之一。张全一死后,武当的俗家弟子逐渐摆脱武当山的约束,行道江湖,武当派局面为之一新,举剑名震天下,算起来,石童子和黑鹏该是张全一的三传弟子,武林名望与江湖地位皆超人一等,为何轻身在涪州秘密逗留呢?”
叶夫子哼了一声,接口道:“八成又是本堡的奸细搞鬼。”
九幽天魔瞥了上官唯真一眼,问:“难道也与杨青云有关?”
上官唯真一咬牙,道:“奸细绝不止杨青云一个,这次回堡,属下将全力以赴,必定可从蛛丝马迹中找出线索的。”
蓦地,潜翁的身影出现在远处,右肋下全是血迹,踉跄奔来。
“咦!他受了伤?”九幽天魔站起来吃惊地叫。
所有的人全站起来,惊讶地注视着奔来的潜翁。
潜翁奔到,在三丈外摇摇晃晃地站住了,脸色铁青,上气不接下气。
“司空兄,你被他伤了?”九幽天魔问。
“不!被花魔那母狗所暗算……暗算……”
“什么?”九幽天魔吃惊地问。
“花……魔……”潜翁吃力地叫,颓丧地坐倒,在百宝囊中取药,大汗如雨。
一名大汉奔上,帮助他上药包扎,九幽天魔恨恨地道:“好啊!这贼婆娘可恶,好意请她助拳,她反扯我的腿!”
叶夫子冷哼一声,接口道:“属下早就说过,这淫妇不可靠。”
“走!去看个究竟。”九幽天魔怒吼,又向涪翁问:“司空兄,她在何处?”
潜翁一面上药,一面道:“贱母狗以为你必在堡北与七大师在一块儿,所以逃向那儿去了。她的轻功比我差,葛小狗又比我高明,她是否能逃脱,大有疑问。”
九幽天魔举手一挥,向祥云堡飘拂,一名白宿过来架起叶夫子,一行人去势如飞。
白莲教张教主派来的江南七大师,是地位极高的大法师,邪术通玄,拳脚也高人一等,不但奉命前来协助九幽天魔毁灭祥云堡,也奉命监视九幽天魔。他们把守在北堡门外里余候命,心中十分不痛快。因此他们根本不知道九幽天魔在何处,无法执行教主授予的重大责任。同时,九幽天魔令他们为前驱,要他们进攻北堡门,分明是拿他们当马前卒使用,难怪他们不痛快。
花魔还不知道九幽天魔有除去张教主统而代之的可怕阴谋。九幽天魔是张教主的拜弟,同心协力打江山,乃是当然的事。张教主派来的大师,毫无问题会留在身边主持大局,所以他知道七大师在北门附近,料想九幽天魔必定也在那儿,因此向北门逃命。
她全力施展轻功,舍命狂奔,后面,春虹狂怒地衔尾狂追,愈来愈近了。
广阔的小径向北笔直地伸延,白茫茫的雪地上,目力可及十里外,北堡门门楼相当高,看得清清楚楚。
“妖妇,你跑不了的,还葛家的血债。”春虹狂怒地大吼,已接近至两丈内飞。
花魔心胆俱寒,目前她除了子午绝命针之外,已没有可和春虹拼命的兵刃,叫吼声如雷,从身后传到,不用回头看,她知道危机已到。
“拚吧!我无法和他比轻功。”她绝望地叫。
葛春虹的叫声传到北堡门楼,将奔近垛口的如霜心胆俱裂,顾不了许多,冲向了垛口。
到了垛口,她毫不迟疑地跨出了右腿。
门楼上拉满大弓的大汉,正待松手放箭。蓦地,一只纤手搭上弓弦箭的箭尾,低喝入耳:“且慢!让她死在外面,用大弩。”
大汉缓缓松弦,扭头一看,红绡电剑站在一旁,另一只纤手举起了。
接着,左侧一列五座机弩旁一名大汉右手高举,一名大汉的手,按上机扣。
许姑娘突然奔到,扑向乃母叫道:“娘,不可,饶了他吧,春虹哥如果知道是娘下令杀她,那……那……”
红绡电剑的手并未放下,沉重地道:“不行,她将投向她母亲的一边,也就是投向九幽天魔,为了祥云堡中人的安全,绝不可让她活着离开祥云堡,透露堡中的虚实。”
垛口前已不见了如霜的身影,她正用壁虎功向下滑行。不久,她奔上了护堡壕的外岸,撒腿狂奔。
许姑娘见求不动母亲,情急大叫道:“如霜姐姐退回来,退……天哪!”
四座机弩掌前架的人,控制着架头,追随着如霜的身影移动,不管任何时间,只消红绡电剑的手放下,五尺长明晃晃的大弩便会破空而飞。
姑娘不了解乃母的心情,还以为乃母所以要杀如霜,本意为长了祥云堡的安全着想哩!
正在紧要关头,传来了许堡主的声音:“秋华,饶了她吧,短兵相接之期已至,即使她将咱们的虚实告诉九幽天魔,也无关大局了。”
“怎可饶她?”红绡电剑高声叫。
“算了,念她来堡告密的诚心,令我们早加提防,功不可没,我们怎可以怨报德?”
红绡电剑摇头苦笑,向下面候命的弩手轻声道:“是的,我们不能以怨报德,可是,也许会苦了我们的孩子。”
如霜已奔出三四十丈,根本没听清许姑娘字音,她向远处狂奔而来的花魔迎去,一面尖声大叫:“母亲,不……不要过来,不……”
相距尚远,花魔没听清,但却看出来人是爱女如霜,心中稍安。自从到达信阳州之后,花魔始终没见着九幽天魔,只听到九幽二煞传来的零碎消息,说是形势不利,九幽天魔无法抽身前来相商,要她在冬至日在祥云堡见面,所以她还不知爱女所遭遇的不幸,好了,在紧要关头,爱女终于出现了,爱女是跟着九幽天魔的,爱女出现,九幽天魔当然也在这儿了,便强提一口气,飞射而来。
身后,春虹也看到了如霜,只觉血脉贲张,爱与恨同时涌上了心头,一阵难以言变的情绪震撼着他,他不由自主地脚下一缓,已拉近至一丈左右的脚步,只片刻间便多拉长了八尺以上。
双方愈来愈近,他清晰地看清了如霜泛灰的脸色,和几乎绝望的眼神。他一咬牙,心中诅咒道:“小贱人,眼看你的母亲命在须臾,你便感到心痛了,却没想到我三弟死在你母亲的剑下时的惨状。”
他感到浑身热血沸腾,一声怒啸,脚下又恢复了十成劲,捷逾流光逸电,片刻间又迫近至丈内,大吼道:“留下命来!”
如霜仍在十丈外,尖叫道:“春虹,求求你手下留情。”
蓦地,左侧雪地的洼下处升起了七个穿白袍白包头的怪人,像幽灵般突然幻出,最先的白袍怪人飞射而出,用鬼嚎般的嗓子道:“慢来,本大师在此。”
花魔大喜过望,突然向侧方急倒,左手疾挥,子午绝命针急如暴雨般射向近身的春虹,同时尖叫:“青龙大师,用神术擒……哎……”
叫声未落,人已着地,刚向侧滚,左股侧又挨了一记不轻不重的打击。
春虹身躯突然下挫,高不过三尺,针雨从顶门呼啸而过,危极,躲暗器不意伤人,他的左脚同时贴地扫出,“噗”一声扫中花魔的左股,把花魔踢得尖叫出声,滚出三丈外。
“春虹,求求你……”是如霜的叫声,人影乍现。
春虹已横了心,身形依旧,迎着扑来抢救花魔的如霜巨掌斜挥,怒叫道:“你也得死!”
如霜做梦也未料到春虹会向她下手,骤不及防,等她看清了掌影及身,已来不及了,“噗”一声闷响,击中了她的右胸,沉重的打击令她眼前一阵黑,浑身如触电。
“啊……”她叫了半声,身躯飞掷丈外,“噗”一声掼倒在雪地里,又滑出两丈外方行止住,她感到胸部如炸,“哇”一声喷出一口鲜血,略一挣扎便寂然不动,昏厥了。
春虹形如疯狂,奔向滚动未止的花魔。
七大师的首座青龙大师到了,拔剑急截暴喝道:“住手!娃娃,还有我呢。”
声落,口中喷出一条火柱,火光熊熊,向春虹喷来,春虹已将辟邪佩拉出襟外,毫不畏惧地向火中冲,左手极挥,无量神罡化为一阵狂风,将火焰向外刮,右手突伸,绝尘慧剑倏然递出,大喝道:“你也得死!”
拔剑,欺近,出招,伤人,一气呵成,快得令人难觉,狂涛八剑的“惊涛裂岸”锐不可挡。
青龙大师没料到喷火邪术无功,等发觉不对时剑已及身,百忙中赶忙沉剑自救破招,同时施展刀枪不入奇术,口中急喝道:“打,啊……”
手中三颗金钱还未打出最后是一声惨厉的叫声,绝尘慧剑已错剑攻入,戮入他的丹田穴,已挨了致命一剑。
春虹一招得手,发出剑向侧跃,仍想奔向花魔,但已晚了一步,六名大师已形成大包围,六支剑前指,每个人拉下了头巾,拔剑发杖形戒合围,同时大吼:“小子纳命,六合奇阵要收你的魂。”
人影乍分,春虹冲向前面的一名高个子大师,左右的两大师也同时出剑,四把剑乍合。
“铮!”剑鸣震耳,龙吟声在天宇下震鸣。春虹退了一步,站住了。
三名大师各退五步,张口结舌,脸色大变。三个人汇力一击,如换了旁人,不死也得剑残人伤,但春虹只退了一步,把他们惊傻了。
春虹已在剑上发出了无量神罡,但对方也了得,聚力一击之下,出奇地凶猛霸道,几乎令他气血不稳。
六名大师骇然,乃然六方包围,但未敢扑上,双方似乎都有些顾忌,未能立即乘机追击。
花魔吃力地站起,骇然倚在一株树干上向春虹注视。
前面的高个子大师脸色渐复原状,突然举剑沉喝:“道术已通玄。”
“江南七大师。”其余五人接着举剑同声大吼。
春虹深深吸一口气,用剑向侧方的青龙大师一指,冷冷地道:“有一个快死了,只能称六大师啦。”
青龙大师双手捧腹,血不住往下裆流,吃力地一步步接近一名大师身侧,不住喘息,额旁青筋跳动,咬牙切齿,状极可怖,一步步向前走。
“师兄,退!”身旁的大师伸手拦住叫。
青龙大师伸出血淋淋的手一拨,往前走,厉声道:“小辈,你……你是……是谁?”
“我,葛春虹,广信葛家的老二。”春虹答,声音奇冷。
“你……你……该下……地狱……。”
青龙大师身子一阵抽动,吃力地张开血手扑来,脚下踉跄,眼珠子似要突出眶外,死盯着春虹。
春虹屹立如山,青龙法师可怖的神情吓他不倒,暗中默运无量大真力,准备突围。经过刚才刹那间的接触,他心中檩檩,知道这几个人不但邪术惊人,练气力面的真才实学也够可怕,不用无量大真力,定然难从六合阵中脱身,在六人聚力的雷霆一击下,脱身的机会不多。
青龙大师冲到八尺以内,突然伏倒,滑倒在春虹脚下,略一扭动便寂然不动,春虹始终未动分毫,冷静的神态,令旁观的花魔倒抽了一口凉气。
她准备开溜,心中暗叫:“妖道们,上啊!上啊!”
她瞥了远处的如霜一眼,如霜卧在雪地上毫无动静,生死关头,她对爱女的生死,已没有余暇关心了,自己的命重要得多。
远远的,白色的人影似乎漫山遍野而来。最远处,有一匹高大的白驹,由两个白衣人牵着,马上没有人。
“李文宗,你终于来了,你这浪得虚名的家伙。”她呼出一口长气,喃喃地叫。
祥云堡的北门楼上,许堡主吃惊地叫:“九幽天魔在这面出现了,来了不下百人之多,大概他已倾巢而至了。”
魅影阴魔拉了许堡主一把,大声道:“咱们不能让他们攻击,灭了江湖侠义的威风,下去几个人,咱们向他们叫阵。”
穷酸却道:“何必呢了争一时意气,智者不为。他们冲不过弩阵,会指名叫阵的。”
许姑娘远眺春虹被阻在堡外,心中惊惶万分,也焦急万分,听穷酸打岔之后,魅影阴魔不再提下去的事,她知道出堡近战的机会不再有了。但她心中悬挂春虹的安危,恨不得插翅飞到春虹的身边,与他联手闯生死之门。
不出堡不行,她也往下面堡墙头悄然溜走。
“鸣……”牛角声惊天动地,从四面八方轰传。九幽天魔终于忍不住这口气,发令进攻了。
远远地,他看到花魔在一旁袖手旁观,而七大师中却少一个,分明已被春虹宰了,并未看到七大师的神术,显然那邪术对春虹已失去效用。
同时,另一个触目的黑影,正绕向南,去势如电,显然是春虹兄弟之一。
春虹兄弟只两个人,却胆大包天公开向外冲闯,未免太狂妄了,激得他无名火起,同时,堡南的伏兵正在黑影的去向埋伏,不用多想,也知道必然被发现的,如果被春虹兄弟俩在堡外横行,他脸上委实挂不住。
恰好扶持叶夫子的大汉走在最后,落后了三十丈,没有叶夫子在旁,上宫唯真便抓住机会进言,劝他立即下令进击。事不宜迟,他一想也对,已经让春虹兄弟激起怒火更像是加了一桶油,大怒之下,终于断然下令进击,八路人马齐向祥云堡冲去。
牛角长鸣声中,六名大师突起发难。
“呔!”吼声震耳,剑影飞腾。
“轰隆隆”雷声震耳,黑雾升腾,六名大师的口中,喷出了熊熊烈火,剑尖前火球耀日生花,邪法发动了。
六剑齐飞,四方四剑急进,一剑贴地悉旋,一剑凌空下搏,向春虹行雷霆一击。
上下四方谓之六合,六把喷火的怪剑同时聚力一击,加上了口喷的烈火和令人心胆俱裂的黑雾与雷声,没有人可以抗拒心神的散乱和和实力雄厚的一击。
春虹一声长啸,绝尘慧剑发似惊雷,以无量大真力驭使绝尘三剑,势如电耀霆击。第一次他只用无量大真力对付花魔,但只用了五成劲,他不想对花魔突下毒手,所以只击毁了花魔的宝剑。这次他志在必得,全力施为,骇人听闻的剑气,在八尺外便可令人气血欲散。
六大师果然道力通玄,竟然能在辟邪佩的克制下行法,但一接近八尺之内,不但喷的火自灭,黑雾也袅袅自消,绝尘慧剑却一无阻碍地及身。
风吼雷鸣,剑影漫天,人影倏合,击剑声如连珠花炮般爆炸。
花魔一声不吭,悄然溜走了。
绝尘慧剑先向后送,剑到人倒。再向右突出,反向内合。
“啊……”惨叫声惊天动地,倒了两个。
人如疯虎,剑似龙腾。第三名大师失去了眼前的春虹,扭头向剑气处一剑狂挥。
“哎……”剑落了空,左膀子却被绝尘慧剑卸下来了。他似乎没感觉到痛楚,一声厉吼,再旋身飞扑而下,长剑火光倏熄,砍中了,却是自己的同伴。脚下,突然软了。
春虹毙了第三名大师,先前断臂的大师的剑已到,他一把抓住面前的尸体向剑扔去,人从尸上突入,一剑削出,断臂的大师砍中了死尸,双脚也同时齐膝而折。
春虹形如疯狂,一声长啸,第三次回身急旋,剑上风雷大作,凶猛地左右分张。
“啊……”惨号声震人心弦。
黑雾不见了,雷声隐去了,火光无影无踪,白茫茫的雪地上,血迹令人看了心中发冷。
一声渐近,大敌将至。
六名大师倒了五名,最后一名丢了剑,双手掩胸艰难地向北逃,逃出十丈外,“砰”一声冲倒在地,再吃力地爬起,摇摇晃晃走了。
春虹举起绝尘慧剑,浑身沾血,右腿外侧有剑创,破了层皮。他仗剑屹立,抓住机会调息。无量大真力不可连用三次,他已用了两次啦!再不赶快调息,后果可怕。
人群将至,最先到的是黑僵尸韩宗和厉魄古祥,九幽魔域二煞打先锋,已接近至十丈外了。
春虹还想多储些精力,一步步向后退,神目中冷电四射,从容不迫。
二煞飞射而出,来势汹汹。
春虹突然转身,大踏步向后退。
二煞同时到达,吼声震耳:“留下纳命!报名号。”
“葛春虹。”春虹的喝声如沉雷,但没转身,仍然挡住他们的路,也不用轻功撤走。
黑僵尸在鬼谷坪夜间时,连春虹的脸目也未看清,便被荡魄香弄翻,将春虹恨得牙痒痒的,再次相逢,他的鬼眼中像冒出火球,巨大的身躯像是破空射倒,到了春虹身后,手伸拔剑,三尺六的长剑发似奔雷,闪点似的点向春虹的背心。
厉魄古祥老成些,脱手打出一株追魂镖大喝道:“要活的!”
他的追魂怪镖射向春虹的右腿股,一闪即至。
春虹早已留了神,突然向左一闪,像是鬼魅幻影,快得令人眼花,不但让过一剑,也躲过镖。
接着,身形右旋,大旋身剑发龙吟,招出“狂涛怒涌”狂涛八剑的绝学出手,袭向从左后方出剑的黑僵尸。
“噗”一声暴响,黑僵尸的左肩和右肩连中两剑,刀枪不入的僵尸功,禁不起绝尘慧剑和无量神罡的雷霆一击,鲜血涌出,连退五六步。
“哎……唷!”他厉叫,再踉跄急退,这两剑击破了他的僵尸功,几乎要了他的命。
春虹目力超人,已看清追魂镖厉啸从身侧飞过,转奔厉魄古祥,大喝道:“原来是你杀了唐华,是九幽堡贼。”
厉魄古祥大吃一惊,百发百中的追魂镖落了空,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怎的不惊?撇下了幡杆,一声怒吼,幡杆抖处,厉啸声动人心魄,化为幡山,向春虹压去。
剑影飞腾,如同青电,剑幡一触,刺耳的怪啸声令人毛骨悚然。
“嗤嗤嗤!”怪异声浪刺耳,人影突现。最后,“铮”一声暴响,人影乍分,声浪乍敛。
“啊……”厉魄厉叫,站住了。
“你是谁?是鬼爪霍大奇?”春虹大声问。他知道香溪鬼叟有两位门人,看厉魄古祥手底下太稀松,所以认为必是鬼爪霍大奇。
厉魄的幡杆荡出古外侧,纸幡全碎了,铁幡也出现了剑痕,鬼眼中厉光四射。春虹的剑尖,抵在他的咽喉,随时可以制他的死命。
“大爷厉魄古祥。”他硬着头皮答。
后到的人近了,一拥而上。
“你用追魂镖杀了唐华?”春虹仍往下问。
“不错,可惜没将你也留在九幽堡。你到底是葛春虹呢抑或是葛春帆?”
春虹兄弟俩相貌相同,所以厉魄有此一问,同时,也想拖延时刻,让九幽天魔赶到及时援手。
春虹见群贼已近,目前还未完全恢复精力,不能落入重围,必须留精力一会九幽天魔。
“唰!”绝尘慧剑一闪,从厉魄的左手划过,鲜血外射。接着即是一声“唰!”厉魄的右手齐肩而折。
春虹向后飞退,沉喝道:“留你的命,宝庆唐家会找你算账的。”
厉魄古祥站在那儿像个石人,牙关紧咬,脸上肌肉不住抽搐,死盯住地下自己的右手,左手死抓住幡杆不放,关节部分仍在抽动。
春虹瞥了冲来的人群一眼,扭头便走。他不认识九幽天魔,只看到一人群白衣人,这时不宜指名叫阵,他也相信九幽天魔不会在这时和他单人独剑拚搏,所以扭头便走。
九幽天魔相距尚远,他在后面向四面八方传令调动攻堡的人马。远远的,上百匹枣红马飞驰而来,这是用来冲击堡门的利器,每两匹马的中间,带了一根铁头冲木。
追得最快的人,事实上不敢冲得最快,魔域二煞一照面,便失手重伤,令他们心中发毛,脚下发抖,谁也不愿放开脚程紧迫,反正主事的九幽天魔在后面,犯不着快冲送死。
春虹向祥云堡急走,后面杀声如雷,人群如潮水般涌来,在十丈后狂追不舍。
北堡门的吊桥早已拽起,堡门紧闭无法通行。蓦地一个娇小的人影从门右的堡墙上飘落,也是一身白衣,像一只鸟般翩然落在护堡壕中,再一长身,使出现在壕外岸上,好轻灵的身法。
接着,堡墙上有人大叫:“糟!小姐下去了。”
堡墙上一阵乱,许堡主的声音如同乍雷:“先别管他,贼人到了,大家准备。”
“当当当当……”骤急的钟声在天宇下震荡,钟声一停,堡墙上看不见半个人影,人全躲在墙垛后,垛口上,弩架的架头,明晃晃的矢尖闪闪生光。
五十丈内,树木全部砍光,雪已掩盖了一切地面的迹痕,形成五十丈宽的一道绕堡平原,人走在上面,即使穿了与雪同色的白衣也无法隐身,除非趴伏在雪中,不然绝瞒不了人,突见白影在前面奔来,正待急冲而上来人却开口了:“春虹哥,快跟我来。”
他吃了一惊,奔到叫:“是小妹妹?你先走。”
两人向堡门急走,姑娘道:“吊桥下有一道暗门,我们由暗门入堡。”
春虹奔了二十来丈,站住了,道:“不,你快入堡,我不走,我要在这儿和九幽天魔拚命。”
话未完,堡门楼上穷酸大叫道:“葛贤侄,伏下!”
“伏下!”姑娘叫,反身扑,两人同时手挽手伏倒在地。
接着,厉啸破空而至,五尺长的弩矢在头顶呼啸而过,一群群如同飞蝗般向贼人飞去。
“啊……”狂叫声惊天动地,追来的贼人如潮水般退去,踏入平原的人,留下了三十具以上的尸体。
堡四周杀声震天,弩架发射的响声震耳欲聋,同时进前的八路骑兵,全被阻在平原以外,尸体横七竖八惨不忍睹,死伤够惨重。
攻势顿挫,喊杀声渐弱。堡墙上仍看不见人影,堡门楼上也人影俱无,似乎是一座死堡。
“快退!”姑娘叫。
春虹缓缓站起,沉声道:“不行!我必须找九幽天魔决一死战,你走。”
“你不走我也不走!”姑娘断然地答。
三十丈外,未死的人群渐向外分。出现了一群恶形怪相的男女老少,向两侧雁翅排开,一群白衣人用木杖兵刃飞快地掘出一条大沟,用雪堆了一个雪堤,足有三四尺高。其他的人也没闲着,一条筑雪堆掩身。这一来,只消往上伏,便不怕劲弩所伤了。
雪堤后,出现了穿各种杂色衣裤的人,不用猜,高手名宿们全都赶到了。
九幽天魔和上官唯真出现在中间,向堡中打量。
“可恶!吊桥拉起,咱们的马阵岂不白用了?”九幽天魔恨声怒叫。
上官唯真也有点丧气地道:“咱们派卧底的人,早被监视了,下手困难。许晋为人深藏不露,既然故意放走咱们卧底的人,还不知他暗中有何毒谋哩。”
左右排开人,计有白龙、银冰老叟、死域山人、九疑老人、遁客、阴婆、潜翁,脸色死灰的花魔,咬牙切齿的香溪鬼叟。这老狗长相,确是唬人,乍看去,像是城隍庙中守殿的鬼王,狞恶极了,难怪他不愿走陆地惊世骇俗,他这副尊容确实不宜在光天化日之下出现。不说别的,他手中那上百斤重的可怕纯钢风雷杖,便足以吓坏江湖朋友,砸上了那还了得?
香溪鬼叟这次下山助拳,在信阳便栽了大筋斗,几乎送掉老命。打伤他的那两个人中,他只认识穷酸,另一个睡道人蒙了脸,他认不出来。这时又发现得意门人厉魄古祥丢掉了膀子,几乎气得发疯。
春虹站在三十丈外,他第一眼便看到中间穿白衣的九幽天魔,心中便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因为他曾听乃兄说过九幽天魔的形状。他恨上心头,推开了许姑娘,向群贼一步步走去。
杀声已止,人声沉寂。
狂风大作,大风雪再次光临,飘下了满天银花,劲风发号中,传来刺耳的呻吟声,那是被弩箭射伤而未死的人所发的哀号。
“春虹哥!”姑娘狂叫。
“退回去!”他沉声叫,没回头,大雪飘在身上,他毫无所觉。
雪堤后的人,都看清了脸上被仇恨之火激动得肌肉抽搐眼神充满怨毒的春虹。高大巨硕的白龙倪观海有点动容,讶然问:“李兄,这人就是广信葛家的葛春帆?”
九幽天魔淡淡一笑,道:“不是,是葛春帆的二弟。”
“这人是何人门下?”
“不知道,手底下确是了得,师承不晓,年纪轻轻就有此造诣,确实难得。”
瘦小的死城山人接口道:“李堡主,今天你的举措,老朽不以为然。”
“龙前辈有何高见?”九幽天魔问。
“光天化日之下,想冲过弩阵,难矣!枉死这许多人,你已经失败了一半。”
九幽天魔摇摇头,笑道:“凡事如要成功,岂能不付出代价?等会儿火炮声起在正南,祥云堡中必会血流成河。目下发动得仓促了些,正好利用葛小辈拖延时间。”
银冰老叟毕竟是有心人,突然问:“哦!李堡主,令弟呢?”
九幽天魔呵呵一笑,道:“昨晚便率人走了,目下可能已到了堡墙正南,火炮声一响,便可在堡中发动大举进攻。本来预定发动期是在晚上五更,但他们必定已收到了提前发动的通知。”
“哈哈!想不到计谋倒比老夫高明!”
“好说。目下先收拾这个广信小贼。大总管,派人收拾他。”
上官唯真瞥了已走近至十丈内的春虹一眼,道:“以一比一,除堡主难有人接下他五招。”
“派四个人,这时还言什么武林规矩?”九幽天魔抢着道。
“遵命。”上官唯真立即分派四名高手应敌。
春虹在十丈外站住了,然后举剑大吼道:“谁是九幽天魔,你给我滚出来答话,我,广信葛春虹,单人独剑向你们叫阵,索取家破人亡的血债,枫林村前的坟墓里,躺着我三弟和几位死不瞑目的人,正等着你用命偿还你一手造成的罪行。叫花魔和潜豹先出来,在下必须卸下他们的脑袋作祭品,叫他们滚出来,难道你们在我这武林无名小卒面前,变成了缩头乌龟和贪生怕死之徒么?出来,在下等着你们。”
花魔和潜翁怎敢出去?但春虹越说越难听,在这些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魔头面前,这张张脸委实无处放置,想出去却又明知难逃春虹的剑。正在心中为难,脸色难看已极,下不了台时,四名九幽堡的勇士已经跃出了雪堤,为首的一个中年人往前走,一面虎吼:“葛春虹,我们四个人服侍你。”
春虹收剑入鞘,点头叫:“好吧!你们先来送死也成。”四个人沉静地迎出,分两翼包围,春虹发觉身后许姑娘已经到了,往后退,一面低声道:“小妹,退!必须退到大弩可以射到的地方掩身,求求你,千万不可胡乱插手,免得乱了我的心神,有你在,我冒的风险太大。你如果不退,我永远不再理你,你也不必叫我大哥了。”
许姑娘只好向后退,低声道:“大哥,我依你,但千万不可追出平原进入树林。”
“我知道,快退!”
姑娘往后撤,春虹站住了,屹立待敌。
四把长剑从左右分进,占据四方,愈来愈近,四名大汉十分凶猛,但在强悍中可以看出一些恐怖的神色,外表气势汹汹,内心的恐惧感却难以完全掩饰。
春虹屹立如山,像个石人,眼观鼻鼻观心,双手自然垂在身侧,脸上的肌肉细胞似乎已经冻结了,只有一双星目发出奇异的光。
狂风飘动他的衣衫,暴雪打在脸面上,他似乎浑然未觉,冷得像具失去了知觉的石人。
四把长剑迫近了,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已距身不足五尺,但他依然未动。
他冷静无比的表情,反而令迫近的四名大汉脸色剧变,脚下迟疑,停顿了。
僵持片刻,蓦地,他口中吐出了八个凝重的字音:“生死由命,富贵在天!”
同一瞬间,前面的中年大汉也吼出了八个字:“七星高照,受命于天!”
四把剑在吼声中闪动,风雷骤发,四方齐聚,剑啸震耳,行雷霆一击。
同一瞬间,青褐色的绝尘慧剑出了鞘,只见剑影疾闪,剑吟声如同龙吟于沧海,冷森森彻骨奇寒的剑气八方激射,人影剑影难分。
“铮铮铮……”剑吟声发似连珠,接着人影四散。
“嗤……”四把长剑幻为四道长虹,穿飞在飘雪中,远在五六丈外,方开始翻腾下堕。
“砰砰!”两人上部挨了一剑,冲倒在三丈外。
“啊……哎唷!”两个大汉发出了狂叫,急退三丈外,似乎掩住脸颊,踉跄止步,鲜血染在雪白的胸襟上十分触目。
春虹仍站在原地,剑尖前鲜血徐凝,然后滴落在雪地上。他脸色和接招前毫无异样,徐徐发话道:“饶你们一死,叫你们的主人来。”
雪堤后的银冰老叟突然怪叫道:“这小子是睡道人的门人,饶他不得。”
“咦!你怎知他是睡道人的门人?”白龙不解地问。
“天地间用这种不挪剑鞘而掷剑入鞘的人,只有睡道人一个。可以在剑鞘移动中不用目视仍可将剑掷入,你难道没有看清?”银冰老叟大叫,将所有的人吓了一跳。
睡道人的门人,这六个字像春雷般震撼着所有的人,连九幽天魔也吃了一惊,道:“果然不错,确实有点像。”
死域山人突然跃出雪堤外,大叫道:“将这小子生擒活捉,然后叫他的师父出来。银冰老叟,你为何不下手?难道要等咱们送给你么?”
银冰老叟应声跃出堤外,向春虹掠去。
九幽天魔向上官唯真沉声道:“看来,在落马坡山区所遇见的蒙面人,定然是睡道人老杂毛了,有他在,咱们今天将有困难。”
上官唯真也脸色凝重,迟疑地道:“这次死域山人和银冰老叟在,斗睡道人该无困难。”
九幽天魔向上官唯真低声道:“睡道人绝不至于坐视门人落在咱们手上,必定会及时现身。为了利用银冰老儿,我必须也出场,这期间山你主持大局。大概老二该准备发动了,你招呼马群冲门,以吸引许小辈的注意力,牵制住他们,便于老二他们行事。”
这时叶夫子赶到了。怪!这位夫子原是反对九幽天魔白昼进攻的,这时反而不再坚特己见,接口道:“属下再发一次信号,催二堡主早些发动。”
“好,发信号。”九幽天魔信口答,跃出了雪堤,牛角声凄厉,冲天而起,低沉抖动的角音,在天宇下震荡,但四处亦没有人再次进攻。
门楼上,许堡主心血来潮,沉重地说:“这次角声来得突然,既无人进攻,也不退去,九幽天魔必有毒谋。”他向一名手下沉声道:“传令下去,夺魂枪开始列阵,堡墙上的人,不须考虑侵入堡中的贼人,只须阻住外来的贼人便可。”
一旁的睡道人撩起灰袄,向魁影阴魔道:“卓施主,请防范有人秘密侵入堡中,本堡中战敌的重任,必须由施主合力承担了。”
“你……”魁影阴魔讶然问。
“贫道要下去,这些死对头乃是冲贫道而来,必须和他们一决了。”
“我跟你去,许堡主一人足矣!”
祥云堡主想起穷酸的话,油然生起了除恶务尽的念头,即向红绡电剑道:“秋华,你主持防守大计,我随老神仙下去一决,这几个凶魔如不早除,不仅江湖大乱,天下间烽火漫天,祸乱不已。”说完向穷酸送过一道奇异的眼神。
穷酸颔首会意,哈哈一笑道:“下去吧!还等什么?”说完,首先举步下楼。他们早有协定,知道睡道人一言九鼎,绝不会开杀戒,那么,收拾残局的事,自然落在他们的头上。
他们这一走不打紧,祥云堡几乎化为瓦砾场,双方精英大失,武林一蹶不振,以至日后天灾人祸继起,流寇四起无人出面管闲事,天下大乱。
睡道人从楼口往下跳。第二个随下的是魁影阴魔,其他的人没有飞降五六丈横渡四丈余的能耐,下楼从堡墙向下飞跃。
睡道人在中,左是祥云堡主,右是魁影阴魔,后面是穷酸、狂儒、醉佛、奼女,七个人中有五个名列八怪,向斗场从容举步而行。
斗场中,春虹站立如山,他对面,死域山人和银冰老叟并肩而立,正在交代场面。白龙和九幽天魔,正在场中缓缓举步走来。
银冰老叟浑身一色白,白得阴惨惨的,鬼眼中冷电四射,手中的拐杖发出奇异的冷芒,向春虹阴阴地发话:“小子,你可是睡道人的门人?”
春虹冷冷一笑,后问说:“尊驾高名上姓?”
“先别问我,你还未回答老夫的话,好没规矩?”
“不错,你说对了。”
“睡道人……”
“那是家师。”
“他目下何在?”
“不劳过问,该你们通名了。”
“老夫银冰鬼域的主人。”
“老夫是南荒死域的域主。”死域山人也傲然地答,稍顿又答:“老夫找的是祥云堡主公母俩,先从你下手。”
银冰老叟顿了顿怪杖沉声道:“打了小的,老的必定会出来送死,小辈,你认命算了,休怪老夫以老欺少,除非你老鬼师父及早出来送死,不然你将生死两难。”
春虹早知道这两个魔头到来帮九幽天魔共毁祥云堡,但未有照过面,心情有点不安,他还不知道是否可以接下这些宇内闻名的绝顶高手。再说,他已用了两次无量大真力,目下元气未复,再用第三次,便会力尽。他说道:“用不着你们先替死。”
九幽天魔到了,抢着接口道:“葛春虹,叫令兄出场,本堡主正等着他哩!”
“你就是九幽天魔?”春虹有点不信地问。看外表,他确难相信一个文弱书生,会是宇内大名鼎鼎的神秘魔头。
“你如果不信,那也是无法勉强的事。”九幽天魔若无其事地答。
“害我大哥大嫂,大闹广信葛家,火焚枫林村……”
“哈哈!小朋友,用不着报流水账了,一切皆是我九幽天魔的得意之作。”
春虹一声长啸,飞扑而上。
银冰老叟一声沉喝,举杖打出叫:“慢来!谁许可你放肆的!”
春虹不得不躲,怪杖来势凶猛无比,迅捷绝伦。他突然刹住脚步,杖几乎拂胸而过,彻骨奇寒令人僵硬的冷风,像是从万载冰洞中吹出的寒流,令他浑身毛孔乍敛,不由自主打一冷战。
银冰老叟一杖落空,没想到春虹能在闪电似的扑势中突止住冲势,心中一凛,也勃然大怒,怒吼道:“小畜牲难怪你敢单人独剑向天下英雄名宿叫阵,果然有些真才实学。比你那老不死的师父更猛更可恶!”怒吼中,怪杖发似奔雷,迎头猛砸,飞扑而上。
春虹拔剑出鞘,左闪,右邂,连让五招先察看对方的杖势,六合如一,待机行雷霆一击。
九幽天魔向白龙颔首示意,向渐渐来近的七个人一指后笑道:“正主儿来了,堡中高手已倾巢而出,大事定矣!”
他向后举手一挥,潜翁、花魔、阴婆、遁客,香溪老叟与八名九幽天魔的高手,十三个人飞掠而至。
叶夫子用手肘碰了碰上官唯真的肩膀,低声道:“大总管,生死存亡在此一举,怎放弃大好机会?”
上官唯真冷笑,低声道:“祥云堡是否毁灭与我何……哦!看样子已用不着我了。”
叶夫子一怔,道:“咦!大总管的话,小可不懂。”
上官唯真自觉自己失言接口道:“没什么,夫子不必多疑。”
“那么,大总管为何不去?”叶夫子迫上一句。
“在下有重任在身。”
“下令之事,小可一力担当。”叶夫子抓住机会不放。
上官唯真死盯了叶夫子一眼,最后一咬牙道:“好,你发命,是时候了,我和堡主并肩擒许小辈。”说完,许出。
叶夫子冷笑一声,喃喃地自语道:“是时候,是冤魂在九泉下安心的时候了。”
令马群进攻的信号始终未发出,直至炮响震耳,马群仍未移动。
× × ×
春虹让银冰老叟攻了五招,为了不愿浪费精力,所以并未还手,其实他也抓不住回手的时机,银冰老叟的杖势空前猛烈,杖上奇冷的寒流令人感到有冻僵窒息之感,无量神罡似乎有点难以护身,加以怪杖比绝尘慧剑长了一倍以上,功力难当,一寸长一寸强,所以他一时还未曾能抓住反击的机会。
机会来了,银冰老叟第六招是“狂龙闹海”,这一招与“拨草寻蛇”差不多,但拨的范围加大了,而且含中盘、振、挑、劈,威力要大得多。春虹连退五步,让对方大胆迫进,在招已发老的刹那间,突然从右闪入,一声暴喝,狂涛八剑的“浊浪排空”出手。
风吼雷鸣,剑影漫天,人影疾闪,双方皆未接实,换了一个照面,春虹已猱身切入,招发绝尘三剑,他终于抓住最佳的进击机会了。
罡风厉啸刺耳,雪花向四面八方激射,谁也没看清他们是怎么接触的,但见人影急闪杖疾飞中,响起一声怪异清鸣,接着刺耳的啸声飞扬,人影倏分。
双方齐向后飞退丈余,双脚落地立即陷雪中半尺以上,银冰老叟脸色白中泛灰,银须掀动,持杖的双手呈现微颤的现象,左小臂沁出了血花。
春虹持剑的手,也微微抖动,绝尘慧剑发出奇异的震鸣,古铜色的脸像是凝结了,额上有冷汗沁出。
“银冰老叟,如此而已,再下去,你将在这儿丧名辱身。”春虹冷冰冰地发话。
银冰老叟看了看左小臂的血迹,抬头冷笑道:“老夫的玄冰杖擦过你的左臂,你活不了半个时辰了。”
春虹也冷笑一声,轻蔑地道:“玄冰杖岂奈无量神罡?你未免太自信了。”
“你等着,老夫再给你两颗银冰毒珠消受,管叫你立即变成冰冻的僵尸。”
不远处,睡道人的声音到:“施主,何不将银冰毒珠让贫道见识见识?施主远走天涯潜心参研冰珠奇学,原是准备对付贫道的,想来必定十分霸道,贫道有幸得开眼界。”
白龙和九幽天魔举步迎上,九幽天魔呵呵大笑道:“睡道人,一别旬日,别来无恙。”
睡道人也呵呵一笑,道:“李施主好眼力,落马坡山区三剑小试,便看出了贫道的身分,佩服,佩服。”
“好说,好说,李某有几句话不太中听,不知该说不该说。”
“施主有何见教,但请明示。”
“道长身入玄门,看破红尘名列方外,何必在这儿应劫助拳?在下认为,道长请离开是非之地为佳。”
“呵呵!贫道身入玄门,但人性仍在,悲天怜人之心未泯,怎能不闻不问?施主心怀不轨,屠杀无数江湖名宿求偿大欲,未免太狠了些。施主既然劝贫道离开是非场,不知是否诚心诚意?”
“在下的话,确是出于至诚。”
睡道人已在三丈外站住了,淡淡一笑道:“很好,那么贫道告辞了,但不知施主的同伴肯是不肯?”
银冰老叟不再理会春虹,大踏步走近道:“宫某忍辱多年,等的就是今天,李堡主的事宫某无故过问,你我之间的恩怨必须在今日清结。”
睡道人哈哈大笑,向九幽天魔道:“李施主,贵伴不同意让贫道离开,奈何?”
九幽天魔向银冰老叟道:“北老,可否与睡道人另行约定了结?急不在一时。”
银冰老叟略一沉吟,本来他却有意引走睡道人,但和春虹动手之后,他心中有点发毛,连暗算的信心动摇了。同时,已看出九幽天魔太过自私,明知睡道人了得,却为能一举毁去祥云堡的大计,你要引开睡道人让他独自冒风险,他当然不愿意。哼了一声道:“杂毛如果一走了之,今后天下茫茫,怎样找他?不可,今日祥云堡前雪地上,不是他死便是我活。”
睡道人又是一阵大笑,向九幽天魔道:“李施主,贫道同样不敢信任施主甘心放贫道走路。贫道下山的日子里,与几位当年友好化身蒙面人,行脚江湖通知江湖朋友及早避免,以至本月初一施主歼除江湖朋友的大计,未能完全成功。”
“哦!原来是你在其中捣鬼。”九幽天魔凶狠地怒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