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洞中其实没藏有大量金银,除了堵在洞口的一大箱之外,里面共有四个中型木箱,是窖藏的地洞,而非大间的地窟;大箱里有一百锭百两座的银锭,中型箱仅有五十,共三万两银子。
死伤惨重,血肉横飞,重伤的在血泊中呻吟叫号,轻伤的放弃发财梦。
有些人抢走十锭八锭,有些人两手空空,不久,人像鸦群散去。
但仍有一些后到的人,陆陆续续在附近巡走,希望能拾获遗落的财宝,确也有人拾得遗落的银锭,可能是激斗中失落的。
激斗初起时,灯笼火把皆已熄灭,混乱中敌我难分,夺银锭时人都拥挤在洞口,想分辨出某个人在何处,那是不可能的事。
冲入人丛找,太危险了!
杭教主陷入混乱中,连他的同伴也不知他在何处?
人都走了,血腥刺鼻。
三个黑影跃登水榭屋顶,距赵辛和英华所立处约丈余,剑不在手,似无敌意。
“两位为何不参加夺宝?”为首的花甲老人问,星光不可辨面目。
“不是我的财宝,我一概不要。”赵辛望了他们一眼,确定不认识这三个人。
“那是贡船的财物,见者有份呀!”
“那不是贡船的财宝。”
“你怎知道?”
“贡船有三十万两金银,这个地洞能藏得了一船财宝吗?而且,这不是银锭,而是私铸的,便于窰藏,遗留给子孙享福的银砖。
“河豚冯聚积了十万贪渎所得的金银,妄想留传给百世子孙,结果全家罹难,也累及这些想发横财的人,至少有四十位名宿陪死。要是不信,你们下去数数看,我看到七八具尸体,被背走了。两位是来替朋友收尸的?”
“两位是……”花甲老人接近两步。
“不要在我俩身上打坏主意,诸位。你们如敢妄动,凶多吉少,我正失望得满肚子愤火,正想找人出气消火。走吧,乖。”
“你小子……”
“我,鬼见愁赵。”
三人不约而同,奔至檐口往下跳。
“那是什么人?”英华笑问:“不会真找他们出气消火吧?”
“可能是要命阎罗的人。该走了,先找地方歇息,再找人打听杭教主的下落,这恶贼像老鼠般躲起来了,真不易找出他的踪迹,我不甘心,非宰了他不可。”
“真的很不妙,恐怕他已逃出百里外了,那妖道会神行术、遁术……”英华知道杭教主厉害,大感失望。
“敢打赌吗?”
“赌什么?”
“他不会走,要找到丢失的贡船财宝才甘心;像我一样,宰了他才甘心。他承受得了失败,我也是。”
“嘻嘻!要找到他才算数,我不信你真有未卜先知的神通。”
“不信且走着瞧。”
× × ×
三汊河镇安静如恒,刀光剑影与普通的镇民无关。
牛鬼蛇神们在天亮之前,便已远离这是非之地。
抢得银砖的人见好即收,怀着银砖见机远走高飞;没抢到的人也失望地离去,不可能再有财可夺了。
贡船的财宝已被抢光,陆续赶来的人也乖乖向后转。
真正知道地洞金银来历的人甚少,绝大多数的江湖龙蛇,皆认为是贡船上的财宝。
湖广钦差府的走狗不能走,贡船还没有着落呢!
他们看到地内的银砖,便知道不是他们贡船上所载的金银,知道又上了杭教主一次当,认为必须搜寻杭教主追回皇贡,希望仍在杭教主身上。
要命阎罗是地主,必须留在扬州。
他并不知道皇贡金银的铸造型色,但也知道地洞内的金银太少,即使是皇贡,也只是其中的一部分,仍有追查的必要,在公在私他都得全力以赴。
绝剑的人也不走,在七八里外的榜林村善后,救死扶伤安顿下来再说。
不能在天刚亮时落店投宿,以免引起注意。
赵辛和英华在镇南街尾的小径旁,找到一家民宅歇息。
东面不远处几家民宅中的一家,就是混世威龙父女治伤的地方。
他不再理会月华门的事,也不迁怒浑天教的门人弟子,因此不知道浊世成龙是死是活,只知道蔺小霞仍在杭教主身边。
宅主人替他俩准备了丰盛的早膳,人是铁饭是钢,丰盛的食物入腹,一夜的疲劳全都消了。
“怎么跑到这里歇息?”
英华记得浊世威龙落脚的地方,因此颇感困惑:“这附近一定会有眼线走动,绝剑也知道浊世成龙父女在这里藏匿。”
“如果不与人接触,怎么打听消息呀?”赵辛成竹在胸,略加解释:“由于浊世威龙父女最后现身处在这里,所以是追查杭教主下落的起点,我们来,其他的人也会来,绝剑也可能来。浊世威龙受了伤,另有别的门人弟子,有死有伤,追查踪迹去向并不难。”
“麻烦也多。”
“不会有大批高手潮水般涌来,咱们应付得了,好好歇息半天养精蓄锐,下午再着手查线索,放心啦!鬼见愁在此,百鬼回避。”
“但愿如此。”英华其实不放心:“如果需要长期追踪,得先返回扬州取寄放的行囊,或者,去找要命阎罗的人套口风,走狗的眼线多,消息比我们灵通。”
“消息十之八九是假的,有人在暗中兴风作浪,广传谣言散播各式各样的伪线索,把走狗们拨弄得疲于奔命,损失惨重,你也想跟着上当?”赵辛不想和走狗打交道。
“有消息总比没有的好,即使是假消息,我们自己去探听,也不见得会弄到正确的消息呀!”
“我敢武断地说,故意散播消息的人,就是转手夺走贡船的得主,我会把他们揪出来的。”
屋外传来隐隐人声,英华正想反驳赵辛的话,却被人声引开了注意力,倏然长身而起。
“真有人找来了,你不要露面,我出去看看。”赵辛也长身而起,挟起用布卷妥的短枪。
“有你就有我。”英华不依,将剑插在腰带上:“如果他们胆敢以我们为目标,哼!有得瞧!”
迈出大门,赵辛脸色一变。
不远处浊世威龙父女的民宅前,镇民纷纷走避,附近散落的几家民宅,惶乱地关门闭窗。
十二名各式各样打扮的男女,堵住了那家民宅的大门,在门前的小广场上列阵,气势汹汹。
有人在屋内搜索,总人数可能超过二十大关,如果是来捉浊世龙那些受伤的人,来的人未免太多了。
远在四五十步外,中间隔了几家民宅,他一眼便看到败军之将丧门一绝,那根哭丧杖下粗上细一看便知。
没错,是湖广钦差府的走狗。
十二个人当中,竟然有两个光头和尚,所佩的戒刀比平常僧人的戒刀重一倍以上。
另两位少女是生面孔,十五六穿花衫翠裙,发育刚好均匀,眉目如画极为出色,人生得美,漾溢着健康活泼的青春气息,与所佩的剑极不相衬。
少女玩剑,大男人最好提高警觉。
为首的人,像是那位身材最高,穿了天蓝色宽袍的中年人,佩的剑长有三尺二寸。
两名大汉拖出两个人,一男一女,像是该民宅的主人,拖出后便被按住跪下,驯伏如羊。
“人都往何处走的?说!”为首的人嗓门像打雷,震耳欲聋。
“小……小的不……不知道……”跪伏在地的中年人浑身发抖,不住磕头:“老爷们饶……饶命,老天爷保佑你……你们……”
在旁的大汉,一耳光所中年人话打断了。
“该死的东西!”为首的人大骂:“你雇人抬他们走的,有两个人是死尸,你胆敢说不知他们往何处走的,撒谎的人该死。”
“大老爷明……明鉴……”中年人居然说的话有文味:“那些人要……要……要小的代……代为雇人,并没说要抬……抬往何……何处……”
有人偶然转头四顾,看到站在远处遥望的赵辛和英华,看到英华的剑。
“人还在那边。”这人大叫。
丧门一绝闻声转首,大吃一惊!
这位凶枭与赵辛多次见面,屡战屡败,已到了望影心惊的地步,目下虽然人多势众,恐惧的心理依然不减。
“他……他……是赵八。”丧门一绝惊恐地叫:“也叫李雄或者赵雄,也叫鬼见愁赵……”
在旁人眼中,这位江湖恶名昭彰的凶枭,在钦差府地位不高也不低,说的话简直语无伦次,惊恐的神情,也令高手名宿卑视。
鬼见愁赵的名号叫出,有一半人闻名色变。
为首的人也脸上变色,但并非受惊,而是一脸不屑,也流露出阴森的冷笑。
不再理会民宅的主人,众人向赵辛、英华掠进,屋内出来的人,也飞奔跟上,人数果然有二十整数,三面一围,气势汹汹。
“他娘的真壮观!”赵辛一脸邪笑,但与为首的人那种阴笑不同:“丧门一绝,你大概这期间下过苦功,偷练了几手丧门杖绝招,胆子壮起来了,闪在一旁抽冷子敲我一记吗?”
他不与为首的人打交道,找上了丧门一绝,表示不屑与对方打交道,没把二十名高手名家放在眼下,所流露的不羁豪气,几乎把为首的人气炸。
“小辈,你就是近来年,欺世盗名的鬼见愁赵?不怎么样嘛!你并没有三头六臂呢!”为首的人傲态毕露,摆出前辈嘴脸:“你认识老夫吗?”
“哈哈,抱歉!不知道你是哪座寺庙的大神佛。”
赵辛也狂态毕露,流里流气:“大爷我不知道你是老几,不算犯天条吧?我,正是欺世盗名的鬼见愁赵。老家伙,你想咬我吗?”
“该死的混蛋……”为首的人怒叫如雷,猛然挫马步一掌拍出,阴柔的冷焰怒涌,气流呈现不寻常的波动。
远在丈外虚空发掌,有如名家亮门户而非攻击,但招式是现龙掌,可就是正面攻击的手法了。
赵辛就神功默运,对方人多势众,这一掌他非接不可,而且可赢不可输。
“五毒阴风掌。”他沉喝,右掌倏吐,用半实半虚的小鬼拍门硬接了下来,像是惊起一声轻雷。
阳罡对阴柔,柔虽能克刚,但刚同样也可以粉碎柔劲,看谁的修为精深。
掌一发,他后悔已来不及了。
他应该知道,走狗们是不重视个人声望的,重视声望的人,不会投身祸国殃民的钦差府做走狗。
迄今为止,很少看到有走狗作英雄式的单挑搏斗,几次疯狂的大搏杀,都是一拥而上所造成的。
表面上看,为首的人在狂傲暴怒时,偶发的出手攻击泄愤,是正常的反应,其他的人不可能知道,知道也来不及策应。
不是偶发的反应,而是全面攻击的信号。
三方的人不浪费时间拔兵刃,同时飞扑而上,居然速度相差有限,三十八条不同的手臂,形成一具大网,把他当成大鱼,或者像半圆形的肉墙,向他猛推猛压,用人墙压垮他,网住他这条大鱼。
掌出功发后一刹那,是最脆弱的生死关头,这些人,就掌握了这致命的一刹那好机会。
阴阳两气迸爆,猛烈的气旋激荡像狂飙,为首的人呃了一声,仰面摔出丈外。
赵辛身形保持半挫的马步,向后贴地急滑五六尺,快靴在地面留下了两条深三寸的轨痕。
后滑的刹那间,人墙压到,几个超级高手所发的掌力与抓劲,更是先一刹那及体,都是神功可以外发伤人的掌功爪功,威力惊人骤然向内汇聚。
一股他并不陌生的刚猛潜劲,掠过他身右,同时后腰带被抓住,后滑的身形突然后飞而起,退的速度加快一倍,前面及体的掌劲抓劲,反而加速他倒飞的劲道,及时脱出后及的压力,脱离压到的人墙大网。
人墙大网幸好也出现缺口,从他身侧掠过的潜劲,不但挡住一股压力惊人的劲道,而且从震开的劲道缺口的前冲,击倒了两个冲来的走狗。
先一刹那及体的压力,他的护体神功正在真力不济的重要关头,正是抗力最脆弱的致命时刻,因此打得他眼前发黑,头晕目眩,肌骨也受到表面伤害,幸好他禁受得起,也幸运地及时摆脱后续的打击。
不是他幸运,而是英华看出危机,及时以无量神罡御发掌劲,而且抓住他的腰带拖他脱离危境。
生死关头,英华全力卯上了。
一连串凶险的变化,只是刹那间所发生的事。
人墙不但缺了口,而且倒了三个人,其中为首的高身材走狗,被他的掌力震得倒飞摔出,再翻滚了两匝,爬不起来了。
“不能追!飞钱可怕……”有人急叫。
× × ×
“放我下来。”他叫:“肚子受不了啦!”
英华把他扛在肩上飞步疾走,肚子顶在肩上一阵一阵的确难受。
英华不理他,钻入郊野的杂树林,前面出现一座作为临时躲风雨的小茅屋,柴门是半掩的。
没有人追来,走狗们也不敢穷追。
茅屋中空无长物,一角铺着干草和草席,可嗅到干草香,倒还清洁,可能经常有在附近的乡民照料,可以躲风雨歇息,甚至可作宿处。
附近有小村落,不远处可以看到田野。
把他往草席上一放,英华已香汗彻体。
“一而再扛着你奔逃,累都累死了。”英华一面替他卸除身上的零碎,一面发牢骚埋怨:“你比我重一半呢!伤势不要紧吧?我要检查……”
“不要紧啦!”他阻止英华解他的腰带:“气机出岔,用三周天真气自疗术,便可……”
“我要检查才放心,没断了几根肋骨吧?”
“怎么可能?”他挺身坐起:“就算我毫无防备,他们也奈何不了我,左胸和左肋,可能有瘀血现象,小事一件,让我行功引气归元。”
“也好。”英华向屋外走,拔剑在手掩上柴门:“我在外面替你护法,需要帮助招呼一声。”
她小心地绕屋巡视一周,留意附近的声息,如果有人追来,百十步外她便可发现。附近的树木都曾经整修,半枯的野草也不高,人在附近行走,视界可及百余步,安全无虞,不会有豺狼隐伏伤人。
没有人追来,她心中一宽。
赵辛的小伤算不了什么,行功自疗也不需太多的时间,她可以在紧要关头将追来的人阻挡片刻,争取重要的时间,目下算是脱离险境了,只要不再发生意外。
时光飞逝,但她感到漫长得令人心焦,心静不下来,意念全贯注在屋内,盼望着赵辛神采飞扬出现在门外,表示行功自疗大功告成。
远处树隙突然出现人影,她的人心重新骤然绷紧,像受惊的小鹿蹦起来,左手多了一把小匕首。
她有两种贴身隐藏的秘密武器,小匕首就是其中之一,贴身搏斗则必中,用作飞刀亦可杀人于五丈外,另外一件是系在腰带内层的丝制缚龙巾,抽动缠拖皆可以造成严重的伤害。
上次在湖广,两件兵刃皆被杭教主没收了,目下使用的是另行打造的,非必要绝不使用,以避免暴露身分。
迄今为止,牛鬼蛇神们,仍不知道她是武林七仙之一的凌波仙子。
两个人影在树隙中忽隐急现,速度并不算太快,接近至二十步左右时,这才向小茅屋奔来。
她闪在屋前不远处的一株大树后,心中略宽,但也异样地烦躁,甚至咬紧樱唇表示心情复杂愤怒,手中的长剑握得紧紧地,掌心的小匕首若收若放迟疑难决。
是村姑打扮的阴神和蔺小霞,她自信对付得了,可是,心理上她输了三分气势。
阴神曾经是赵辛的女人,蔺小霞是爱慕赵辛的情敌,而且,她曾经救助过这两个女人。
“你们敢来?哼!”她从树后闪出,扬剑作龙吟。
“走狗们是搜捕我们的,我们受伤的人,就在小巷尾附近的民宅调治。”蔺小霞道:“我们是来求助的,可否请赵兄出来相见。”
“不行。他不会见你们的。”她大声断然拒绝:“向仇敌求助,你们跑错了地方。”
“我一定要见他,我是他的女人。”阴神坚决地道:“小仇小恨,无损于双方的情谊,走狗们已布下天罗地网,我们逃不出扬州地境,只有他才有带我们脱险的才华,我一定要向他恳求宽恕和协助。”
“休想,他也不会轻易放过你们,你们丢掉他所夺获的贡船,紧要关头杀他灭口,这算是小仇小恨?你真不要脸,还敢说你是他的女人?呸!你们快滚!”她爆发地在叫,剑指向阴神:“不要逼我杀死你!”
“让他决定。好吗?”蔺小霞取代了阴神的位置:“你是他的小妹,长幼有序,不能替他作主呀!”
蔺小霞被救时,亲耳听到她称赵辛为大哥,而不冠以姓氏,所以把她和赵辛看成兄妹了。
“我就能替他作主。”她把心一横,语气斩钉截铁。
“我……”
“不关你的事,你们走不走?”
“当然关我的事。”蔺小霞也横定了心:“他和阴神傅姐相好之前,原来喜欢我,由于有绝剑从中作梗,才和阴神傅姐相好。在高邮,我改变行动计划去找他,为的就是摆脱绝剑,和他一起行动以便亲近他,我相信他仍然喜欢我,不会拒绝我的求助……”
她的怒火终于爆发了,这两个鬼女人,居然妄想用旧情打动赵辛,妄想重拾旧欢,岂有此理。
一声怒叱,她抢进长剑疾吐,锋尖不徐不疾点向蔺小霞的高耸酥胸,逼对方闪避闭上嘴。
果然有效,蔺小霞闭嘴暴退。阴神点地而起。
左侧人影乘机贴身切入,纤指光临她的左期门大穴。
她的左手更快一倍,指尖前锋芒刺目,到了阴神尖挺的右乳前。
两人攻击乳房部位,她的身材不够丰满,身高却比阴神高三四寸,手当然也长些;阴神用指点穴,她指尖前的锋芒长三寸。
双方如果继续伸手攻击,她的小匕首一定可以先刺入阴神的乳房。
阴神骇然僵住了,张口结舌不知所措。
“我要杀掉你永除后患,你反对吗?”她凶狠地说,其实却下不了手。
“罢了,傅姐,我们走吧!”蔺小霞神色凄然,转向离去。
她收了匕首,呆呆地目送两女离去。
× × ×
一双巨掌拖住她的双肩膀,温暖、有力。
“你不出来,我……我好高兴。”她情不自禁,背部偎入赵辛怀中。
“我知道我不够坚强,所以不能出来。”赵辛叹了一口气:“我一定要杀掉杭教主,这可不是小仇小恨。杭教主杀走狗,杀绝剑,杀我,都算不了什么,江湖人本来就活在你虞我诈,争逐名利无所不用其极的刀光剑影中,谁死谁活不必怨天尤人。
“但是杀李家母子全家与船夫,就罪大恶极天诛地灭了,把情仇牵扯在一起,我会活在绵绵的梦魇中。”
“你对她们余情犹在。”
“那怎么可能?情未免太不值太贱了吧!”
“逢场作戏?”
“不如说自虐来得恰当些。或者,男人除了一些圣人之外,绝大多数禁不起声色的诱惑。大姑娘不宜谈这种问题,该你好好歇息了。”赵辛扶站她入屋:“她们不会再来了,你可以任意宰割她们。”
“我才不怕她呢!”英华坐下,拖他并排坐在草席上,粉颊红云上涌:“我说我能替你作主,你生气吗?”
“呵呵!是有些霸道,我曾经宣称,你的武功比我高一倍,她们当然相信啦!”赵辛大笑,捉住拧她的脸颊:“一般说来,除了一些重男轻女的家庭,放纵儿子轻视甚至卑视女儿的父母,所生的儿子会不把姐妹当人看之外,一般的正常家庭,肯定会动拳头甚至动刀。你放心,任何人敢欺负你,他最好先问自己有几条命,而且还得决定自己确是不想活了。”
“要是那两个女人欺负……”
“哈哈!日后她们看到你,会躲到你目力难及的地方藏起来;以后,不准你提她们。”
“真能忘了?”她像问口供的青天大老爷。
“仅有点歉意,毕竟我是男人。你好好歇息,我得到外面走走。”
“没有必要啦!你说过她们不会来了。”
“又是她们,你有完没完?”赵辛笑问。
“好,好,不说她们,说我。”
“还是没有完。”
“你爱我不会有假,宠爱、溺爱。”
“兄妹之爱,怎会有假?”
“那不是我所要的,因为我早已拥有了。”
“哦,你是说……”
“我要的是亲爱,昵爱。”英华双手掩住发烫的面孔:“你能给我吗?”
“咦……”赵辛一怔,眉心紧锁。
“宠爱、溺爱,我两位兄长都给我了,他们把我看成我家的女皇,邻家的孩子绝不敢多看我一眼。日后你得小心,他们那两关你恐怕过不了。”
“你的兄长……”
“闹海神蛟和江右玉郎,是我大哥二哥。”英华一蹦而起,抢出门外去了。
他先是一愣,然后摇头苦笑。
“闹海神蛟韩冠华、江右玉郎韩季华。”他拍拍自己的袋:“被这鬼丫头骗了,真笨哦!”
想起往昔英华的言行举止,他发觉自己真的很笨。
闯海神蛟和江右玉郎,成名比他早好几年,是上届的江湖十新秀中的两秀,侠义英雄的代表性人物。
有关两人的底细,江湖朋友所知有限,据说是江右武林世家子弟,目下不时仍在江湖偶现侠踪,名号响亮颇负声望。
英华当然不姓赵,难怪对接近他的女人,皆怀有强烈的戒心,有时话中偶或有露骨的表示,默默地向他显出浓浓的情意。
接着,心中疑云大起。
如果英华是闹海神蛟、江右玉郎的妹妹,当然是武林世家子弟,侠义道的英雄人物,为何涉入这件犯天条的劫皇贡事件中?
再一想,他有点醒悟!
目下豺狼当道,天下汹汹,侠义道英雄人物,纷纷拒绝与当道合作,与效忠当道的白道英雄划清界线,也就纷纷违背侠义道仗剑作不平鸣的宗旨,反其道而行逃世置身事外。
侠义道英雄的宗旨,是天下无道,挺身而出仗剑行道收拾烂摊子;天下有道,则退隐逃世不求名利禄,收起剑置身事外。
这次贡船被劫,没有任何一位侠义英雄光临扬州,更没有任何一位侠义高手名宿,替官府缉凶查赃;扬州江南十大名捕的赛钟馗,找不到任何一位侠义英雄协助。
侠义英雄反而与当道作对的事故,层出不穷,因此有些英雄被名列凶犯,不足为奇。
韩家的子弟涉入此案,他何必大惊小怪,难怪英华的老爹一群人,一直就在暗中活动,即使露面,也明白表示是前来看热闹的人。
不仅是心中疑云再起,而且感到一阵寒颤通过全身,浑身毛发森立,有毛骨悚然的感觉。
在高邮活动劫船日之前,英华便扮小童和她老爹,在他附近神出鬼没了,不是巧合吧?他是不相信巧合的。
“罢了,就算白忙了一百天吧!算你们厉害,我承认失败,淡然处之挑得起放得下,呵呵!在所有的笨驴中,我是其中最笨的笨驴。”
“两个鬼女人出卖了我们。”门外突然传来英华的叫声。
“是湖广钦差府的走狗,循踪找来了。”他抢出门,盯着远处排草穿林而来的人影说:“来得好!”
对方也发现他们了,人数好像多了两个:二十二名男女。
领先奔来的人,仍是那位高身材穿博袍会五毒阴风掌的走狗,脸色泛灰,衣襟仍留有擦拭过的血迹,那是被赵辛用掌反击,震得倒摔丈外,吐血所留下的遗痕。
“小妹,小心那两个少女。”他取出短枪:“她们真实年龄比你大一倍以上,把她们看成少女会遭殃的。”
“哦!她们是……”
“江湖上艳名四播的姐妹花,太湖洞庭西山的洞庭双娇,陈鸾陈凤姐妹。我猜,青面妖向镇江高税监借将,把镇江的走狗精锐借来了,小心她们会飞舞折向追袭的暗器金银梅花,你替我押阵,我打发他们。”
“不,我要……”英华拔剑表示参与,不想押阵。
“你不希望我再被人抽冷子偷袭吧!”
“这……”
“我不要再让你扛着逃命,受不了啦!”
“你……好吧!小心了,辛哥。”英华改变了称呼。
“当然啦,我想和你一起活到一百岁呢!”
“贫嘴!”英华羞笑拧了他一把。
× × ×
不等人群涌到,两人手牵手缓步前迎。
“谁要是胆敢重施故技,玩弄阴谋诡计联手一拥而上,大爷保证可以杀光你们,说一不二。”
赵辛的嗓门像打雷,左手抛起一串正德喜钱,钱有次序地落回掌中,叮当之声相当悦耳:“你们已经知道我是老几,最好不要冒险,我按规矩逐一打发你们,让你们用车轮战送我下地狱。来吧,谁敢和我单挑公平决斗?”
这次,二十二个人不再三方包围。
取代高身材中年人首领地位的人,是身材如巨熊,也像铁塔的巨人,豹头环眼狮鼻海口,威猛狰狞气势慑人,任何高手名宿面对这位巨人,也会心中发虚掌心冒汗。
尤其是挟在肋下的十二斤沉重降魔杵,真可以一杵把人打成两截,似被斩刑所决。
“你叫李雄?”巨人沉声问,逼近至一丈左右,降魔杵用双手支在脚前,威风凛凛气大声粗。
“我是吗?”赵辛却一脸邪笑,神态从容若无其事,对方强烈的气势,没发生任何震慑作用。
“也叫赵雄。”
“是吗?”
“或者赵八。”
“记不得啦,也许是赵七。”
“赵辛……”
“对,赵辛。记起来了,辛在天干中排行第八,所以应该是赵八而非赵七。”
“鬼见愁赵是真是假?”
“呵呵!大概假不了。至少,我的飞钱分量重,可杀人于五丈外,发则必中,不想自甘菲薄冒名顶替。你说我是假的,我不怪你,因为你从没有见过鬼见愁赵其人,见了也不认识。”
他一直就在戏弄这位巨人,巨人可能真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不介意被戏,说话一直以强者的气势向他们追问,对于嘲弄性的回答无法领会,毫不计较。
“是你协助一教一门,胆大包天劫掠贡船?”
“我?开玩笑,我鬼见愁赵是百万富豪,名利双全,居然诬赖我做劫贡船钦犯,去你娘的,你这狗养的想坑害我呀!”
“有人招出你化名赵雄……”
“是哪一个狗娘养的口供?我用得着化名?我鬼见愁赵名震天下,化名能带给我更多的利益?你简直狗屁!赶快去抓赵雄,别来烦我。”
“绝剑徐飞扬已经承认,你就是赵雄。”
“哈哈!他凭什么指证我?”
“他也是协助杭教主劫贡船的人,与你是同伙。”
“你这蠢驴,他既然是劫贡船的钦犯,可以把他屈打成招,他必须避免受刑而胡乱咬攀任何人,甚至可以咬攀要命阎罗,甚至咬攀当今皇帝,咬攀你也不足为奇。赶快去抓他,狠狠地用重刑逼掉他半条命,看他还咬攀谁。快去,别让他跑了。”
“看来,在下非擒住你严刑逼供不可了。”巨人知道斗口占不了便宜,软的不行只好用硬的了。
“那就上呀!不要光说不练,你的降魔杵分量不轻,舞得动吗?”
一声怒吼,巨人抡杵直上,双手运杵来一记横扫千军,杵一动风雷乍起,力道万钧,无人敢当。
横扫千军如果得手,肯定会打断任何人的腰,把人打成两段,那能擒住逼供?
赵辛不退反进,反向对方的左侧闪电似的疾冲,似乎降魔杵跟在他身后,挟风雷紧跟不舍,表示他与杵的扫势速度相等。
短枪就在这刹那间扭转拂出,哢一声敲中巨人的左上臂,身形再旋,绕回原位。
降魔杵向后飞,急剧翻腾风雷声更盛,远飞出四丈外,嘭一声击断了一段海碗粗的横枝。身后列阵的人相当机警,三个大汉仆倒避杵,杵飞旋过他们的顶门上空,惊出一身冷汗。
巨人的右上臂骨折肉绽,左手屈折悬吊着完全失去作用,哎了一声,如见鬼魅般右手托住悬着的手臂,踉跄后退几乎被草绊倒。
一招受创,人人变色。
“你是我的!”两和尚之一大吼,挥戒刀狂野地冲上,力劈华山当头就是一刀,刀气极为浑雄猛烈。和尚练刀法却为了杀人。
“当!”枪击中戒刀,戒刀反震斜升。枪顺势反抽,噗一声敲在和尚的右肩上,肩骨立折下陷。
“噢……”和尚丢刀暴退,仰面便倒,是马步大乱,失去重心自行跌倒。
“轮到我啦!我陪你玩玩,我不是鬼,见了你不愁反喜。”悦耳的声似银铃,媚笑如花的大娇陈鸾,一面接近一面拔剑,青裙款摆嫋嫋娜娜极为动人:“你也许认识我,我叫……”
剑作势上升,脚下没停,人还在两丈外,左手抬起有风度地徐掠发招。
就在一掠的瞬间,纤手一拂,金芒破空飞旋而出,只能看到若有若无的芒影,像一道流光。
叭一声脆响,正德喜钱奇准地在两人的中间,击中难以看清的金芒,芒突然四散,喜钱仍向前飞,速度未减,看不到钱影。
“呃……”大娇身形一顿,轻叫了一声,手一松,长剑坠地。
正德喜钱嵌入大娇的右肩井穴,震断了锁骨,钱仅露出肌外两分,几乎整枚钱完全贯入体内了。
“毙了他……”大娇发疯似的厉叫,先打出三朵银梅花,挥剑猛扑面上。
“上!”高瘦中年人也厉叫着前冲。
他们忘了赵辛警告。
赵辛不理会银梅花,幻现在侧方三丈外,反附在人群侧后方,枪点打挑拨势若狂风暴雨,左手不用飞钱,掌势拳攻再加上双脚左踢右扫,切入人丛波开浪裂。
人撒了一地,然后陆续爬起奔逃而走。
每个人的双脚都是完整的,但双手必定有一手骨折或折断,双脚完整才能逃命,命就可以保住了。
赵辛并没执行警告,一个人也没杀。
英华一直就在一旁戒备,可是白费劲,她根本就无法看清切入人丛的赵辛正确位置,人群混战怎能在旁防范意外,只能在旁干着急。
第二名和尚的右手齐肘而折,左手握住剑口,不辨东南西北急窜向外逃,一头撞向直搓手的英华。
她向侧一闪,摇摇头。
“从那边走。”她伸手向侧一指:“南无阿弥陀佛,今后你没有操刀杀人的手了。”和尚哪听得清她的话?已经狂奔出十多步外了。
高身材中年人右肩骨碎裂,是最后留下的人。
“你们奉命行事,我不杀你。”赵辛的短枪锋尖,点在发抖的高身材走狗咽喉下:“告诉你的人,离开我鬼见愁远一点,同时告诉青面妖,要他赶快找到贡船的财宝,等我去接收,你走!”
“你……你不是鬼见愁赵。”中年走狗痛得嗓音低了一倍:“鬼见愁赵用剑,你用短枪。”
“鬼见愁赵不选择专用的兵刃,所以能保持神秘,下次见面,我可能用手杖,敲断你另一条手臂。”
“我追魂鬼王……”
“我不管你是谁,任何吓死人的名号也吓不了我,你是鬼王,栽在我鬼见愁赵手中理所当然,名号相冲相克,你不该取鬼王做绰号。你走不走?”
“我走,日后江湖上见,后会有期。”
“好走。”赵辛收枪后退。
各地钦差府仅招纳高手名宿做走狗,追魂鬼王的右肩骨碎裂,即使能及时有灵丹妙药医治,也永远无法恢复原有功能,从超级高手骤降为三流人物,钦差府肯定会打发他走路,所以说日后江湖上见,表示日后仍会在江湖鬼混,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