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影幻现在怪僧身前,像是两个突然融合在一起了。方便铲被一只大手抓住,与怪僧的双手挤在一起,铲杆的三只手分不清是谁的,劲力抵销铲势倏然停顿。
人影的右手短枪,贯入怪僧的胸腹交界处巨阙穴,枪尖透背尺余,两人看起来像贴在一起了。
猛烈的铲劲及体,铲距体三寸,虽然不曾贴体击实,潜劲依然威力惊人,把她震得向右仆倒,与剑还在体内的走狗撞成一团。
“是他……”她狂喜地叫,一滚而起。
英华姑娘站在一旁发怔,在她后方用刀砍她的走狗,蜷曲在她脚旁叫嚎打滚,抱住鲜血迸流的小腹,想止住洞孔涌出的鲜血。
她真不知道这位走狗为何冲倒在她脚旁的,却知道走狗的小腹有个大血洞。
原来在她脚前的赵辛,却平空失了踪。
“砰!”有人重重摔倒。
“呃……”同时有人狂叫。
倒地声和各种叫嚎,像同时响起成为混声合奏。
跳起的云华仙史,只感到毛骨悚然。
就在这仓卒生死相搏的瞬间,发生与结束为期极暂,十二名高手走狗三面乍合,兵刃齐聚,她仅与一名走狗接触,用彩虹飞电录击中两个人。这生死瞬间中,她只能获得发出一剑机会,幸运地毙了三名走狗。
现在,四周已没有站立的走狗了,其他九个人,散躺在四周挣扎叫号。
有一半的人,已停止挣扎了,有些人眉心有寸大的创口,有些人腹或胸肋有大血孔。
正德喜钱的伤口是寸长的裂孔,短枪造成的创口是寸大的圆洞。
这瞬间,赵辛毙了九名高手中的高手。
“老天爷!”她有毛骨悚然的感觉:“那天你……你如果要杀我,一下子就够了。”
赵辛就站在她身前,呼出一口长气。
“谢谢你,柯姑娘!”赵辛脸色沉重:“情势危急,我不得不大开杀戒,虽然心中有愧,但我不后悔。”
“大哥……”她兴奋欲狂,似是大梦初醒,手往外张,奔近飞扑而上,抱住赵辛几乎把赵辛冲倒。
只见她粉颊贴在赵辛颈旁,口中含含糊糊像是语无伦次,兴奋的泪水,浸湿了赵辛的衣领、脸颊,整个人悬挂在赵辛身上。
“危险过去了。放心啦!我冷静下来了。”赵辛拍拍英华的腰背,安抚姑娘的情绪:“这里仍是险地,可能还有人找来,你和柯姑娘回避片刻,我得取回我和柯姑娘的暗器,乖听话。”
“得放快些。”云华仙史拉了英华回避:“各路人马像是来赶集,发疯似的穷搜一教一门的人,一定会经过此地,一教一门的人在西北约三里地。”
女人不便在死人身上取回暗器,避入北面的树丛中。
“也许,我可以帮你。”英华坐在树下,用肘碰碰云华仙史的手膀:“就算是我感恩图报吧!”
“算了吧,你说得很勉强,心不甘情不愿。”云华仙史淡淡一笑:“我不能和他走在一起。”
“咦,你……”英华大感诧异。
“他的心肠没有我阴狠,和我正相反,杀几个要杀他的敌人,他依然感到心中有愧。和他一起并肩行道,他的道与我的道南辕北辙,走在一起,双方都感到痛苦不调和,早晚会分道扬镳,甚至会反脸成仇。俗语说得好:道不同不相为谋,勉强走在一起,肯定会同床异梦。”
“两个陌生的人相处在一起,应该互相体谅设法调和歧见呀,情可以改变……”
“情是何物?可以肯定的是,它不可能把水与火融合成一体。情不可能把一个杀人如屠狗,吃人心肝的凶魔,和一个踏死一个蚂蚁,也难过老半天的人凑合在一起过日子。你如果想改变他,他会快乐吗?”
“咦!我和他……”
“小丫头,他真是你哥哥?”云华仙史恶作剧地揪住她的耳朵笑问:“从实招来。”
“我……我我……”她脸红似火,手足无措。
“即使是一般人家,也内无三尺之童,兄妹手足至亲,在外人面前一起拥拥抱抱,像话吗?论气概举止人品,你们该是家世并非贫贱的中上人家,宅分内外守礼有节,十几以后在一起玩耍的时候并不多。小丫头,亲爱与亲情,旁人是可以一眼就看清分辨的。嘻嘻,明白我的意思吗?”
“不……不谈我,谈你……”
“告诉他,希望日后我们能维持朋友的情谊。”云华仙史整衣裙而起:“我要远离扬州,我已和绝剑那些人和气地分手,那个人胸有城府,鹰视狼顾性情难测,神秘诡异,令人心中檩檩,我和这种人无法相处,好来好去,早走早好。再见,小丫头,嘻嘻,抓牢他,别让阴神把他抢回去,不然你会后悔。”
“柯大姐……”
云华仙史已钻入对面的枝叶低垂处,枝叶簌簌声逐渐远去。
× × ×
藏身在农舍北面远处的田野边缘草丛中,可以看到百余步外的几家农舍。田野空荡荡尚未冬耕,视野不受影响,农舍右侧,是一条清澈的小河。
外围不时有人巡走,不接近农舍四周的果树竹丛,大概怕受到躲藏在内的暗哨袭击,远远地监视,也有示威的作用,吓阻藏匿在农舍内的人逃走。
从田野和河流一面溜走势不可能,一现身便无所遁形,因此没有监视的人走动,也就不介意远处是否有人潜藏。猎物在农舍内,外围的人不需注意或警戒。
农舍静悄悄,门窗紧闭,偶或可看到一两个人出现在屋角察看,留意在远处巡走监视者的动静。
天色不早了,对峙的局面即将有所改变,夜间突围安全性高,天黑之前是关键时刻。
绝剑的人手不足,没有攻坚的实力,如果等到天黑,更难阻止里面的人突围了。
农舍内一教一门的人,有耐心地等候黑夜降临,但也心中大感不安,弄不清绝剑为何不发动攻击,其中有何计谋,情势不明难免疑神疑鬼的。
两人神态悠闲,像隔岸观火的局外人。经过激情的洗练,赵辛完全平静下来了。
目下的密云不雨情势,他们也不宜出面引人注意。
“这证明我是一个平凡的人,受七情六欲所左右,酒色财气都抛不开。”赵辛坐在一株小树下,透过草梢,可隐约看到农舍附近的动静:“幸好我并没立志做一个英雄豪杰,没把正义公理挂在嘴上,所以对一切所作所为,不会感到神明内疚。激怒时像个疯子,想起来实在危险。你也可恶,轻而易举给了我一下,真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什么?你说我是贼?”英华转头板着脸瞪着他,眼神却分明在忍住笑:“要不是我情急制你的睡穴,你疯子似的大吼大叫闯来,会有何种结果?四面为敌,你成了四方面的共同敌人。”
他们已在外围绕了一圈,发现监视农舍的除了绝剑一群人之外,另有一批湖广钦差府走狗,和地主扬州钦差府的爪牙;很可能三方的人还没到齐,还没把分散至各处搜索的人召回,因此暂时观望,静候变化。
也可能是投鼠忌器,不想逞英雄打头阵,打头阵损失必定不轻,就会任由第三者渔人得利。
按理,湖广钦差府的人责无旁贷,必须毫不迟疑,强攻擒捉一教一门的主犯。
两处钦差府的走狗,永远等不到另一组人赶来会合了。那些埋在茂密矮林中的尸体,不知何时才会被村民发现。
“我敢跟你打赌,三方面的混蛋,一定都在暗中念佛,请佛祖助我杀进农舍,把一教一门的人杀得落花流水,把杭教主陈门主赶出来让他们捡死鱼。绝剑那家伙甚至会跟在我后面助威找机会也出其不意给我一记穿背剑。”
赵辛比手划脚神态轻松,不像一个急于复仇的人:“那家伙的剑路,我已经看透他了,下杀手时喜欢卖弄,直攻心坎,一剑取命,你如果和他交手,留意他的攻心绝着,便可轻而易举摆布他,他不配和你拼剑,他的心计,比他的武功剑术高明。绝剑的名号在江湖评价并不高,他能请到云华仙史那种超级高手相助,委实令人百思莫解。”
“他大方得很,开口就分一成两成,一成两成就是三万六万金银,他可以请到任何超级高手相助。江湖闯道的牛鬼蛇神,谁的身上可以掏出三两百银子的?也许你是例外,你……”
“我会黑着良心黑吃黑,我会制造机会向不法强盗敲诈勒索,甚至帮助坏蛋抢皇贡,我配称财主。千手穷神那混蛋,只会勒索好人,欺善怕恶,得了财便往家里的地窟深藏,身上掏不出十两银子,需要时就向当地的人勒索。我不会做下三滥,我身上金银多多,偶或也左手来右手去,但绝不叫穷向好人打抽丰。”
赵辛得意洋洋,不以所作所为而羞惭:“鬼见愁赵辛的名号毁誉参半,一点也不影响我闯道的兴趣。”
“阴神被困在里面,你会担心她吗?”英华突然转变话锋,语气怪怪地,脸色有点异常。
“她已经不需我替她担心了,毕竟是她自己选择的道路。”赵辛深深叹息:“除非恰好碰上她有困难,要我像上次一样,眼巴巴从雷塘史家追来三汊河镇救她,办不到。我不想再骗自己,硬把她当成我的女人,为她赴汤蹈火,我没欠她的。”
“你没欠她的,大哥。她已经有了绝剑,可能定了些不可告人的密约。”
“有此可能的。”赵辛语气不稳定:“绝剑工于心计,城府甚深,她不是绝剑的对手,虽则绝剑的真才实学不如她。”
“连柯大姐也对绝剑深怀戒心。”
“他俩的合作基础并不稳固,我和柯大姐第一次见面时,便知道他们之间有点貌合神离。哦!柯大姐没将去向告诉你?”
“她只说远离扬州。你如果喜欢她……”
“你胡说些什么呀?”赵辛大摇其头:“你最好离开她远一点。”
“为什么?”
“她是一个可以信赖的朋友,但所作所为天不怕地不怕,她会分担你的喜乐哀愁,但也希望获得同样的回报。你如果和她走在一起,能认同她的所作所为吗?我和她只见过几次面,一直就在敌对情况下打交道,小妖怪,你把我看成见女人就爱的骚公鸡?该打!”
“她……她说过,她会为你做任何事,不论你做什么,她都会和你在一起祸福相共,甚至一起抢皇贡做钦犯,可见她对你……”
“包括陪我飞上天摘月亮。”赵辛大笑:“哈哈!不摔死才怪。陌生男女见面所说的甜言蜜语,你如当真就不够聪明了。我和她,根本就是陌生人。”
“你和我陌生吗?”英华正视着他。
“我们在一起,以江湖朋友的眼光看,已经是相当稔熟的朋友了,虽然你我还没有深入的了解,但共过患难意气相投,如果找到皇贡,送给你。”
“皇贡对你很重要呀!”
“我答应替杭教主策划定计抢皇贡,目的只在于抢,在于快感和成就感,自始就不打算拥有。杭教主实在很蠢,迫不及待杀我灭口,成功后他即使分我一半,我也不会接受。这期间我锲而不舍追查,固然怀疑是杭教主内神通外鬼吞没坑害门人子弟,也觉得被人转手夺走,实在不甘心劫贡不但不算成功,反而失败了。”
“如果我愿为你做任何事,不论你做什么,我都会和你祸福相与,你会接纳我吗?”英华不再提皇贡的事:“你喜欢我是不是?”
“你不要扯远,那是不同的。”赵辛大而化之,没留意话中的试探意味:“把喜欢的人带入刀光剑影中,这算什么呀?呵呵!如果有机会,我会和你做一些不违背天理国法,兴奋刺激而大快人心的事,像这种被人当成罪大恶极钦犯的事,少沾为妙。”
“咦!那是什么人?”英华几乎要跳起来,大为恼火,这些人打断了她和赵辛的谈话,来得不是时候。
八个青衣人出现在他俩身后不远处,鬼鬼祟祟利用草木掩身,急进倏停贼头贼脑,进时如窜鼠,停时下伏形影俱消。
看来势,很可能经过他俩藏身的地方。
“我认识两个人,不要伤害他们。”赵辛拉住她,阻止她拔剑。
“朋友?”
“敌人。”
“什么?”英华大惊小怪,不要伤害敌人,未免太离谱了吧!
“扬州府名列江南十大名捕之一,赛钟馗杨雄杨巡捕,竟然找到此地来了,是仇敌对头。好家伙,这位公爷胆子不小,消息也灵通,竟然到此地来了,似乎已掌握了一教一门的动静。”
“哦!原来是扬州的公门人。”英华的警戒神情消退:“如果我所料不错,扬州负责治安的可敬公爷们,都会得到消息赶来捉钦犯。其实他们这几年,任何不法的事也不能管不敢管,三处钦差府的走狗禁止他们管事,钦差的地位比知府大人高一万倍。”
“但真出了小纰漏,钦差大臣仍要逼他们呀!贡船在邵伯镇遇劫,扬州甘泉江都一府两县的治安人员,灾情惨重个个焦头烂额,而走狗们却又禁止他们参与重要的行动,他们施展不开两面不是人,实在处境堪怜。这位号称治鬼捉鬼的钟馗敢带人前来查缉,已经非常了不起啦!”
“要不要回避?”
“来不及了。回避反而引起误会,我们又不能揍他们一顿,误会必定要兵戎相见的,这位仁兄相当讲理,不至于丢下正事和我们纠缠。”
“唔!似乎他们真知道一教一门的动静,把注意力放在那边的几家农舍了。”
“如果他闯过去,麻烦了。”赵辛苦笑:“绝剑和钦差府的走狗,成功或失败,都会怪罪在他身上,大祸临头甚至会丢命。”
早几年皇帝癫狂症大发,派出无数钦差至天下各地亲自征税,不但朝廷中的大臣公卿被撤职或杀掉许多,天下各地的府州县父母官,也或撤或赶甚至被杀为数更众,知府知县怎敢违抗?
就是连民政也废弛搁置懒得处理,地方的治安人员能管的事少之又少,窝在衙门里无所事事,发生事故民众首告,一概移送钦差府处理,以免惹祸招灾。
这次天下黑道群雄云集扬州发横财,治安人员不得不坐山观虎斗,因此城内城外,牛鬼蛇神满街走,无人出面干预。
走狗们更不想干预,因为牛鬼蛇神们,声称前来追查贡船下落,缉捕钦犯领赏的,走狗们必须利用这些龙蛇,所以任由牛鬼蛇神们自由活动。
绝剑大开杀戒对付盐务署的人,打破了走狗容忍的极限,情势因之而大变,牛鬼蛇神们不敢再公然活动了。
赛钟馗居然敢在这里出现,颇令赵辛感到诧异,也许是走狗们逼来的;但走狗们极为自负自私,不可能把并无多少用的巡捕逼出来跑腿。
八名巡捕果然从这一面接近,三窜两窜便到了他俩歇息的树后。
赛钟馗长了一脸络腮胡,巨眼大嘴,身材像巨熊,真有几分神似画中的钟馗。
八个人警觉地一拥而上,围住了他们。
两个倚树席地而坐,神态悠闲,颇饶兴趣地注视着神色不安的巡捕们合围,安坐不动笑容可掬。
“你们带了兵刃,什么人?”赛钟馗巨眼中神光四射,嗓音像打雷,绝大多数罪犯落到这位名捕手中,听到声音便会吓得半死。
“猎赏的,没犯法吧?”赵辛本来盘膝而坐的,这时反而将脚伸直,一点也不在乎对方狞猛的声势:“呵呵!你们穿了捕快衣服,拿有单刀铁尺铐链,一定是扬州捕房的公爷,少见少见。”
坐姿把脚伸直,猛然发起攻击的可能性减低大半,这表示他没有动手的意思,也表示不乎这些治安人员撒野,对方最好识相些,不要知法犯法挑起纠纷。
“你像是认识我。”赛钟馗的目光,却凌厉地审视笑容灿烂若无其事的英华。
一个姑娘带了杀人的剑,值得注意。
“呵呵!你是江南十大名捕之一,我这种江湖浪人,即使名不经传,也该认识你呀!杨老兄,你胆子不小,来干什么?”
“你……”
“要知道前面的大批江湖龙蛇,有钦差府的护卫和税丁,居然敢偷偷摸摸接近,你是不是吃了豹子心老虎胆,或者真有霸王之勇?即使你真是霸王,也斗不过卑贱钦差一个小指头。老天爷,你来干什么?”
嘲弄讽刺,口气大得很。赵辛虽然安坐在树下,但身材与相貌一看便知他人才一表,神态也泰然自若,气势相当慑人,向他挑斗的人,真得先秤秤自己的分量。
赛钟馗是人精中的人精,目光如炬洞察体咎,一看凶悍形象与大嗓门唬不了这一男一女,便知道所碰上的定是惹不起的人物。
公门人有多种嘴脸,有多重性格,这是从千锤百炼中,历练出来的处世手段。
他们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知道面对何种人,该取何种收放手段应付,以保障自己的安全和权势。
“我不来行吗?”赛钟馗一脸无辜相,知道碰上的不是小鬼,是神;他能捉鬼却不能捉神:“钦差府知道钦犯的下落,他们人手少,只好逼咱们硬着头皮上。这叫作蜀中无大将,廖化做先锋。”
“他们才是先锋,早就来了。”
“我们先到三汊河镇。”赛钟馗说:“消息指出,被劫的贡船在湾头便拆掉舱,改装为货船,偷越扬州河面,只花了一万两银子买路钱。有人看到那艘船,停泊在三汊河镇河仓码头,以后便没有人过问,猜想可能与冯大使河豚冯有关,因此咱们先搜查冯大使的家,却一无所获。”
“哦,消息从何而来,可靠吗?”
“反正有人告密。钦差府所获的消息即使不可靠,咱们也得听命追查。”
“一教一门的人,就在前面的几家农舍里,等候钦差府的人进攻,或者等天黑突围。”
“在下的眼线已经禀报了。”
“你还要去?”
“这……我们能不去吗?”
“不要去,公爷,你这几个人上去,还不够塞他们的牙缝呢,保证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你两人……”
“我们暂时在旁看风色。”
“帮助我,老弟。助我捉住杭教主陈门主,奖金少不了你的。”
“呵呵!没胃口。”
“你们一定要答应。”赛钟馗脸一沉:“捉匪徒,人人有责,我人手不足,需要你们协助缉匪,不要逼我用公务需要的名义,强制你们。”
“你给我闭嘴!”赵辛一蹦而起,像面对小鬼的金刚:“你我是天生的对头,都不是好东西,但我尊重你的地位职责,非必要不会和你拼死活,如果你胆敢玩法渎职,知法玩法妄想在我面前耍花招,我将毫不留情把你打个半死,甚至会毙了你,信不信?”
“阁下……”赛钟馗吃惊非小,连退了三步,赵辛所流露的气势,任何一个超级强龙都会感到心虚。
“把人带回去吧!不要露面。你这几个人一定家中有亲人需要奉养,死在这里,谁供养他们呀!你们上去一定会死的,绝无例外。”
“这……”
“快滚!你不要命了?抓钦犯关你什么事,真蠢。”赵辛毫不客气下逐客令,气势凌人威风凛凛。
赛钟馗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打出撤走手势,一言不发扭头便走,一直不曾回头,七名同伴,也默默地跟着走了。
× × ×
“怎可能?”目送巡捕们去远,赵辛重新坐下惑然自问。
“怎么可能?”英华也惑然向问。
“消息是如何传出的?”
“你是说……”
“消息是我在扬子茶社传出的,那只是我的猜测。走狗们返城调兵遣将,这期间竟然查的有头有绪,未免太神乎其神了吧?可能吗?他们查了好些日子,出动了大批人手也毫无所获,竟然在短短的半天中,连被劫贡船的踪迹也找到了。只差搜出贡船而已。”
“你的猜测……”
“有人在暗中主持大局,有计划地散布各种谣言,逗引所有的人团团转,以掩护真正的目的。我猜,必定是贡船真正得主所弄的玄虚。当初我看到悬赏榜文时便满腹疑云,贡船出事的次日,主犯便查得一清二楚,未免太不可思议,消息从何而来?”
“湖广走狗早就知道一教一门的劫船大计,主力在事发当天,还在高邮北面的老鹳嘴布伏,当然知道主犯是些什么人啦!”
“可是……可是理由不足,不足以解释其中秘密。他娘的!杭教主可能真的一无所知,糊糊涂涂丢了贡船,不甘心而冒险进行追查,脱不了身。”
“你打算……”
“等待,先看这里的事结束。我想,黑吃黑转手夺走贡船的人,仍在扬州兴风作浪,避免让牛鬼蛇神们查出他们的踪迹。哼!我会挖出他们的根柢的。”
“好,我拭目以待。”英华的脸色有点异样:“也许你真有神机妙算的才华。”
“那就等吧!他们该有所行动了。”
× × ×
南人屠范一信携同赤练蛇出现在农舍前,抬头看看天色,眉头皱得紧紧地。
天色不早了,即将红日西下。西面天际,已可隐见晚霞的光芒。
向前看,两个劲装中年人,远在三四十步外的林影中走动,看不真切,但依然可以感受到无形的压力撼动,那股杀气相当强烈,敏感的人老远便可感觉出压力。
另一侧的竹丛前,也有两个穿长衫的人走动。
农舍四周,每一栋农舍皆在四周栽了花木,因此从外面观察,不易看到农舍的动静,更不易发现潜伏准备截击防守的人。
西北角,是草木丛生的河流,不可能接近,除非备有船只竹筏;东北是田野,难隐形迹。
因此东南与西南,是封锁者与突围者必守或必走的地区,也就成为决战的主战场,只等决战的时刻光临。
当然农舍会成为主战场,但想攻入需付可怕的代价。
已知的准备攻击人马有三拨;绝剑的一群江湖龙蛇,扬州钦差府走狗,贡船失主湖广钦差府的走狗。可是,没有任何一拨人,愿意付出高昂的代价打头阵,正应了一句俗谚:三个和尚没水吃。
固守在农舍绝地,可说非常愚蠢,必须制造生机,打破困局才有希望。
两人观察片刻,向穿青衫的两人走去。
“樊老兄,咱们谈谈,如何?”南人屠远在二十步外止步打招呼。
两个青衫中年人之一,是心术最阴毒的点龙一笔樊人杰,绝剑的心腹臂膀,也是笼络江湖龙蛇的军事谋士,江湖威望名头皆高人一等的超级高手。
“好,樊某愿和你谈。”点龙一笔淡淡一笑,离开竹丛移至空旷处:“你是浑天教的副教主,够谈的分量,樊某的地位不低,足以代表徐老弟全权处理问题。”
这一面有动静,立即吸引附近的人高度注意。
左侧踏草声入耳,两个劲装中年人到了,在十余步外止步,摆出看热闹的旁观姿态,无意接近。
中间不远处,又出现三眼邪龙童杰,和另一名铁塔身材中年人。
三眼邪龙是盐务署身分甚高的爪牙税丁,名头相当响。上次押解月华门的男女返府城,被绝剑杀得落花流水,死伤惨重,俘虏也丢掉了。
从此,走狗们恨透了江湖龙蛇,江湖龙蛇也从此不敢在城内外逍遥,有些无故失踪的牛鬼蛇神,很可能遭了走狗们的毒手。
三眼邪龙也不接近,狠盯着点龙一笔两眼冒火,那天晚上惨烈的突袭中,有几个走狗,是丧身在笔中追魂毒针下的。
黑夜中突击搏击,点龙笔内射出的毒针,足以击毙武功强十倍的强敌,幸好混乱中重装毒针相当不易,针虽恶毒,但威力并不大,不可能连续杀人。
“能不能请徐老兄来面谈?”南人屠首先提出要求,对站在远处的四个人暗加提防。
“徐老弟是主事人,不便前来。”点龙一笔断然拒绝:“杭教主自己也没来呀!”
“敝教主希望与徐老兄当面谈,时地由徐老兄指定,如何?”南人屠采取低姿态,主事人面谈由对方主导,以表示谈的诚意,目下一教一门是势弱的一方,势弱的人无权主导情势。
“那是不可能的,问题必须在这里赶快解决,以免夜长梦多。我说过,我是全权代表,你所要谈的问题,除非天大的事故,不然我都可以作主,肯定地答覆你。你说吧!要谈什么?我在听。”
“这……”
“希望你所谈的,不要脱离主题,其他的问题,没有谈的必要,刀光血影才是咱们江湖朋友的最爱,风花雪月只是消遣的余兴而已。”
点龙一笔的姿态,可就高得令人倍感屈辱了:“阁下,不要浪费在下的时间,何况你们的时间也不多了。”
“所谓主题是什么?”南人屠强忍怒火,手本能地搭上刽刀靶:“当然不会是天大的事故,因为天大的事故你作不了主。”
“贡船,你同意吗?”
“在下本来就谈这件事,你我心知肚明。”
“对,彼此心知肚明。阁下,你愿把贡船完整地交出来吗?贡船改装之后,最后看到的人,在镇上河仓码头看到的,此后就没有人看到了;依常情论,船上的财宝不可能搬走,船藏在何处湾港,不久一定可以找到的,你们如果愿意说出,岂不皆大欢喜?”
“你们居然相信这毫无根据的谣传?”
“证据确凿,阁下。你们在湾头附近河道,丢弃的船板是改装的确证,接着你们回到府南一带游窜,已明白表明你们要加快将贡船的财宝运走。咱们的条件是,分给你们两成,你们应该满足了。”
“这是什么话,硬栽赃?贡船到底在何人手中,咱们毫无所知。分两成,这是什么规矩?劫贡船的人是从我们手中劫走的,假使贡船在我们手中,徐老兄也只能按照协议分一成。”
“不要再耍花招不好不好?我作主,分给你三成。船藏在何处?”点龙一笔的言词咄咄逼人。
“他们肯吗?”南人屠一咬牙,向远处的四个人一指。这四位仁兄,已经接近了好几步。
“那是你我两方的事,与他人无关。”
点龙一笔这两句话,引起强烈的反应。
代表两方人马的四个人,已经接近至十步以内,这两句话明显地没把四个人放在眼下。
三眼邪龙怪眼彪圆,怒火勃升。
“郎老兄,你容许这个江湖杂碎,在这里胡说八道,喧宾夺主吗?”三眼邪龙向点龙一笔一指,向两位穿劲装的中年人大叫大吼。
其中一人正是独行狼郎承宗:“咱们扬州钦差府的人,协助你们查缉钦犯,你们可是贡船的主人,面对钦犯却任由这个江湖杂碎,公然大谈分赃而不加以制止,像话吗?”
“童老兄,何必操之过急?”独行狼不受激,神色冷静,一反往昔暴躁的性格:“好戏还不上场呢!等他们谈出结果再说好不好?急不在一时,要有耐心。”
“你不管我管……”
“董老兄,你一插手,他们就谈不成了,必定一拍两散,凭咱们几个人,拦不住留不下这位人屠的,他们敢出来谈条件,就已料定咱们无奈他何。”
“好吧!你既然不急,我又何必多管闲事白操心。”三眼邪龙气虎虎地退远些,脸色难看。
“你们想分一份是吗?”独行狼冷笑:“所以很急。”
“也许吧!”三眼邪龙脸都气歪了,回答的话有浓浓的挑战味。
扬州钦差府想获得贡船加以吞没,并非空穴来风。擒杀月华门的人就不肯让湖广的人知道,所获得的口供也秘而不宣,因此互相猜忌,各怀机心,同床异梦。
独行狼与赶来接手的青面妖,甚至怀疑扬州钦差府的人,暗中勾结一教一门联手劫船,外来的劫匪绝不可能平空飞度扬州,消失得无影无踪。
前来参与搜寻的江湖龙蛇,大半相信确有其事,即使没有人故意散布勾结的谣言,也有人相信勾结的事大有可能。
当时有劫船能力的人,除了钦差府走狗便是高邮水贼,反正两者都有勾结劫船的可能,侦查的方向也以走狗和水贼为目标。
“破人买卖,有如杀人父母。”点龙一笔也冒火了,不悦地提出警告:“悬赏的奖金空前庞大,咱们流血流汗势在必得。这回找到一教一门的人,咱们付出无穷心血和代价,是我们先找到的,我们有权优先处理。三眼邪龙你如果想破咱们的买卖,那就是咱们的生死对头,你最好滚得远一些,等在一旁等候捡厨余,哼!”
捡厨余,意思是扮花子,等候拾残羹冷饭。
三眼邪龙也哼了一声,向后发出两声短啸。
“你干什么?”独行狼厉声问。
“发动。”三眼邪龙也声色俱厉:“唯一可以做的事,是抓住钦犯逼出贡船的下落,你这样若无其事的态度,能追回贡船?你在做白日梦。”
远处传回短啸声,可隐约看到飞掠而来的人影。
点龙一笔手急眼快,急拔囊中的点龙笔。
南人屠两人更是快,身形倏动,有如电火流光,两起落便消失在农舍右侧的果树丛里。
独行狼大喝一声,扔出一把飞刀,可惜慢了一刹那,飞刀追不上早有准备的南人屠。
三方人马来势如潮,呐喊着冲向农舍。
“没有人!”最先冲入农舍的大叫。
没受到任何阻碍,四家农舍鬼影俱无。
农舍的主人老少,皆被囚禁在柴房内,根本不知道被侵占住房舍之后,到底发生了何种变故。
人是从河流潜泳逃走的,利用打交道的空隙,一个个扮虫蚁,贴地爬行抵达小河,神不知鬼不觉水遁脱困,河岸留下一串爬行的痕迹。
南人屠两人是跳水撤走的,水性十分高明,迅速游至对岸,逃之夭夭。
只有五个人入水穷追,爬上对岸,南人屠两人早已不知逃向何处了,白忙了一场。
× × ×
英华盯着农舍暴乱的人丛,拔出长剑跃然欲动。
“好像没发生打斗,怪事。”她大感诧异:“我们该去看究竟,找机会浑水摸鱼。”
“不要去,以免浪费时间。”赵辛却好整以暇,坐在树下神态悠闲若无其事:“鱼早就跑光了,哪能摸得到鱼?摸田螺也毫无所获。”
“你好像知道那边的事。”英华感到惊奇。
“从小河逃掉的,一教一门的人水性都不差,杭教主不是浪得虚名的妖仙,这些人奈何不了他,但他自以为聪明机警无人能及,却不知强中更有强中手。”
“你的意思……”
“我看得很清楚,一拥而上大喊大叫的人中,没有绝剑在内,也没看到要命阎罗的身影,主将青面妖更是无影无踪,你知道为什么吗?”
“这……”英华一愣。
“做任何事,都需要付出代价的,用刀剑决生死,所付的代价更高更惨重。冲入防守严密的房舍,死一半人该是合理的估计,一个三流人物的暗器,也可以击毙一个一流高手,甚至可杀死一个超级的宗师级名家。当防守的人逃了,双方没占地利,武功便可公平地施展,死伤将减至最低限,占住两方远远地监视而不合围,用意就是留两条路让防守的人逃走,你明白了吧!”
“哦!你真把他们看透了。”
“也不一定正确。”赵辛挺身而起:“准备走,赶到前面去看结果。”
“杭教主……”
“如果他被那些人杀死了,我毫不介意,他必须死,死在何人手中无关宏旨,所以,我不再激动气愤。”
“阴神……”
“如果可能,我会帮助她,请你不要介意,毕竟她是我……走吧。”。
“大哥,我不介意,这证明你虽然与她曾经双宿双飞,反脸成仇情义仍在。这就动身,但愿能赶得上。”
“一定可以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