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听同道的动静,本来就是犯忌的事,百毒天尊却说得理直气壮,根本不理会是否上道。
“你打上门来,居然要求合作愉快?”
“打上门,表示老夫不达目的,绝不甘休,彼此心知肚明,不需饶舌。告诉我,尚会主目下在何处?贵会得了东厂专使极重的花红,竟然突然失踪,贵会有头有脸的人物,也踪迹不见,岂不奇怪?会不会是为人谋而不忠,被东厂专使计算了。”
“桑前辈,你在引导在下吐露讯息,你已经先入为主,我说的实情,你不一定肯相信,只相信你要说的话。比方说,要我说敝会被东厂专使计算了。”
“不是吗?”
“不是。”他答得斩钉截铁。
“那是什么?”
“我知道得不多。”
“不多总比不知好,我在听。”
“本会已全军覆没,东厂的专使也被杀光死绝了。要不,还会投入毛大人手下做走卒?我又没发疯。”
百毒天尊大吃一惊,瞠目结舌。
“我……我要知道详情。”百毒天尊意似不信追问:“那是不可能的事。”
“我也不知道详情,唯一劫后余生的人,是外三堂的一等杀手太叔贞姑娘。她是七天前孤零零来到苏州的,把凶讯三言两语通知我,便去找朋友浪迹天涯隐姓埋名一走了之。”
“我要知道详情。”百毒天尊沉声说。
“我告诉你我不知道详情。”北斗星君大声抗议:“太叔贞姑娘像惊弓之鸟,三言两语便匆匆走了。我所知道的是,负责调查民变时,在巡抚署公堂,一掌击毙东厂专使神剑晁庆的凶手底细。我查出来了,凶手是老一代的凶魔天魔费衡的后人费文裕,化名为费廉,本会便接下了这笔买卖,前后两月有余。结果,唯一的消息是太叔姑娘带来的,她说本会与东厂专使全军覆没,绝不会有假,因为她曾经是会主的情妇之一。这几天我派至南京的人一一返回,已证明本会的山门已经不存在了,只剩下无人管理的空庄院,所以我才投奔飞天豹子。桑前辈,贵社目下已是天下四大杀手集团的第一集团了,可喜可贺,桑前辈,听得进逆耳忠言吗?”
“我只要听有关贵会覆没的详情……”
“我再说一遍,我不知道详情。本会山门已倒,却是千真万确的事。”
“那么,必须找到太叔贞,才能知道详情了。”
“大概是的。桑前辈,本会被费文裕这个人消灭,已无可置疑,贵社如果也接下这笔买卖,很可能步本会覆没的后尘。我不了解姓费的底细,老一代的凶魔天魔费衡并不可怕,所以本会敢接下这笔买卖,结果是全军覆没,姓费的必定比天魔可怕百倍。放弃吧!桑前辈。”
“本社只负责调查贵会与东厂专使的下落,所以老夫找到你……”
“老天爷!咱们杀手行业的人,只负责杀人,贵社居然接下调查的行外买卖,这算什么?”北斗星君大摇其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们……”
“废话少说!”百毒天尊厉声喝阻:“老夫要带你走,直至找到太叔贞为止。”
北斗星君脸色骤变,心胆俱寒。
杀手集团的杀手心硬如铁,血都是凉的,被他们弄到手的人,结果只有一个:死。
北斗星君是第一杀手集团的杀手,见多识广经验丰富,知道如何对待弄到手的人,比对待不相关的无辜者手段更为残忍。目下他的组织黑龙会已经崩溃,失去了靠山,百毒天尊要带他走,要利用他找到太叔贞,结果必定是一样的:死!绝无例外。
猛地身形倒飞,向后堂飞,速度达到极限,打破了平生记录。
可是,还不够快。而且,犯了致命的错误:把所有的注意力,全放在百毒天尊身上,防备百毒天尊出手以便躲闪,却忽略了另两个百毒天尊不起眼的同伴。
那位踢门的大汉,一直在旁东瞧瞧,西望望,像一个无所事事的不称职随从,其实暗中在冷眼旁观,随时准备应付意外的变化。
电芒破空,一把柳叶刀发自大汉的左手。
砰一声大震,飞刀贯入北斗星君的右大腿根近鼠蹊部位,身形疾落时,右足点地要再次起纵,却右足一软,重重摔倒在地。
“带走再说!”百毒天尊一面说,一面向外走,左手打出灭口的信号。
另一大汉发出一枚三棱镖,奇准地贯入刚苏醒爬起的人心坎要害,同时一脚踢碎了昏倒在一旁,驼背瘸腿的老门子脑袋。
事先已调查出屋子里有多少人,灭口毫不费事。
北斗星君被一掌劈昏,装入一只麻袋扛走。
× × ×
镜花妖是身不由己的人,她有必须做的工作,侦查可疑的人,便是她的日常工作之一。
目下府城是多事之秋,侦查四大飞贼、侦查五岳狂客一群侠义英雄的下落、现在又加上一个入侵生祠的人,她必须以工作为第一优先,飞天豹子葛总领,不是花钱请她来享乐姘男人的。
她对姬玄华一见钟情,几经交往更是感到相逢恨晚,从单纯的肉欲需要,转变成生爱生情。她本来是江湖有名的荡妇浪女,不知情为何物爱为何物,但与姬玄华结交,她开始在内心有了改变。
当然,姬玄华的才貌,也的确让她芳心怦然。姬玄华不在的这几天,她简直觉得度日如年,也许是她这一辈子,第一次对某一个人产生如此深切的期盼,所以一得到姬玄华返店的消息,便迫不及待赶来小聚了。
有如干柴烈火,情欲一发不可收拾。
但她不能久留,申牌初,她满面春风离开了吴中老店,流露出一个满足女人的妩媚风情。她觉得,街上的每一个忙碌市民,平凡得也有可爱的一面,连街上的瘦狗也是可爱的,她陶醉在自己编织的梦想之网里。
街角,水月妖和一名大汉正在等候她。
“有事吗?杨姐。”她笑吟吟地抢先打招呼:“要到何处去?”
“司前街一家民宅出了两尸命案,有一个是被暗器杀死的,上面要咱们去看看,目前由巡捕看管。”水月妖挽了她一面走一面打量她的神情:“你好像很满足。”
“是的,杨姐,我好满足,好高兴。”她喜悦的神色,已表示出心中的兴奋:“咦!出了命案与咱们何干?这种鸡毛蒜皮的事也管,不把咱们当人看吗?简直岂有此理,花百分之一的钱,就可以雇一个巡捕。”
“牵涉到毛巡抚的人,而且是被暗器击毙的,就与咱们有关,巡捕们不敢管这种事。”
“不错,是五路财神刚引进,一个叫程义的人,他失踪了,一个老门子和一名仆从被杀。至尊刀陈济世有一位朋友,指出程义是黑龙会派在苏州的眼线,我们能不去勘查吗?哦!说说姬小哥的事。”
“姬小哥?别肉麻好不好……”她咯咯娇笑。
“他比你我都小,叫小哥名正言顺呀!我又不和你争,平空弄点醋来吃是不是?我看得出,你好像不一样了。”水月妖正色说:“你有一种……一种我从没见过的神彩,这与情欲无关?”
“不谈他,我只告诉你一句话:我无法和你分享,杨姐。你是说,黑龙会有消息了?”
“要找到程义才能知道,告诉我,你喜爱这个人了?”
“是的。”
“你确定?”
“毫无疑问。”她肯定地说。
“你知道他的底细吗?”
“这重要吗?”她反问。
“我看,你是在情海中沉溺了。从欲海转入情海,是会昏了头的,情是需要冷静的,希望你别走错了路,以免日后烦恼。快两步,不要回头看,有人从吴中老店跟在你后面,得设法把他弄到手。”
“司前街的事……”
“先到的人会处理。”
“真有人跟踪我?”
“错不了,看我的。”
进入另一条小街,水月妖闪在屋角后藏身,示意她与大汉继续走,向右转。的确有人跟踪,是一个五短身材的褴褛中年人,其貌不扬,右脚有点不便。
以双方的距离估计,这位跟踪的人要快步赶到街口,得急行三四十步才能赶到,才能保持目力可及的有效监视距离,不然就有失去监视目标去向的后果。这是说,跟踪的人必定急急地跟上。
可是,等了片刻仍然不见那人出现,甚至连脚步声也听不见了。
“咦!这人难道转回去了?”水月妖一怔,跟踪的人不可能半途而废的:“或者,他发现警兆了。”
再转头观看镜花娇与大汉的背影,两人已经远出百步外,快要被街上的行人挡住视线啦!不应该再走的,应该在附近找店铺停下来准备策应。
刚想动身追上镜花妖,墙角那一面突然伸来一只手,一把便扣住了她的咽喉,快速地拖入来路的小街角,还来不及挣扎,后脑一震便失去知觉。
没有人策应,就会有反而被制住的后果。
她却不知,镜花妖与扮随从的大汉,也落在有心人手中了,被两个人从背后制了身柱穴,身不由己往前推着走,夹杂在行人中向北行。
× × ×
神智一清,她发现自己身在一条死巷于的巷底,被摆放在墙根下的壁角,活动的空间有限。
那位五短身材,一脸病容的瘸腿人,腿已经不瘸了,站在她脚前俯视着她,虽是满脸病容,但一双大眼清澈明亮而且锐利。
“你……你是……”她惶然问,想挣扎站起却力不从心,脑袋仍有昏眩感,四肢无力显然某处控制活动的穴道被制住了。
“我要知道你们在弄什么玄虚,你最好乖乖招供。”这人凶狠地说,但嗓音却极为悦耳。
她心中一懔,知道碰上了什么人了,对方用女性的原嗓和她打交道,并没着意隐瞒身分,化装易容术倒也精妙,但一双明眸却瞒不了行家。
“你……你想怎样?”她硬着头皮说:“冤有头,债有主;你们与厂卫大人们的恩怨,与我们这些人无关,我们只是奉命行事……”
“我知道你们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所以对你还算客气。”这人是五岳狂客的爱女高黛所扮的,以身为侠义门人子弟而仗剑讲理的女英雄自豪:“你们丢下大事不管,整天为一些琐碎的杂务事忙碌,满街招摇甚至穿得漂漂亮亮,有余暇到客店偷情。而厂卫那些恶贼,却龟缩不出鬼鬼祟祟活动,他们应该用鞭子抽你们这些走狗,逼你们大举搜捕我们的。告诉我,你们在玩什么阴谋诡计,不从实招供,我一定废了你,招!”
“我怎么可能知道有何阴谋?我的地位还不配参与决策。”她懊丧地说:“不过,我倒知道一些风声。”
“风声也不错,说。”
“厂卫的人,根本没把你们十几个人看成威胁,而且你们之中有厂卫收买的奸细,你们撼动不了他们一根汗毛,他们之所以放松追捕行动,是因为已经和鱼藏社搭上了线,那才是他们重要的正事,你们算什么呢?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你该死!”高黛踢了她一脚,不许她再说讽刺性的话:“鱼藏社在大河两岸活动,怎么跑来和他们勾结?请杀手来对付我们?”
“高姑娘,你还没听懂我的话?”她大声说:“连我们织造署的人,也没把你们当成威胁。他们的正事,是找到他们失了踪的两批专使,捕杀民变时杀了专使的费姓年轻人,犯不着和你们这些不成气候的人计较。”
“哼!”
“你不要哼,高姑娘。他们不在乎,原因是他们没把你们放在心上。我们阳奉阴违敷衍了事,也并非怕你们,而是不希望结仇太深,也不希望损失一些人。厂卫的专使要走的,你们也要走,都不可能在苏州久留,我们却有一段长时间耽在这里,犯得着为了你们两方的恩怨,枉送一些人的性命?你们最好识趣,早些走,你们力量有限,而且有吃里扒外的内奸。真要让他们认为你们是严重的威胁,全力一击你们将死无葬身之地,何苦?”
她说的是实情,五岳狂客十几个侠义道英雄,实力有限得很,夜袭织造署宾馆连门也进不去,只能偷偷摸摸伺机而动,毫无实质上的攻击力量。
真要来硬的,地位最低人手最少的巡抚署,也有足够的实力与他们拼个你死我活,总领飞天豹子葛雄,就足以对付五岳狂客。
至于织造署的人,更是高手如云,虽则太监李实已经把一些重要的人带往杭州,留在苏州的人手依然充足,镜花水月两妖女,在江湖有相当高的身价,而在织造署的走狗中,她们只是供跑腿办杂务的小角色而已。这并不表示主事的人大才小用,而是可用的人才太多了,随便挑一个人出来,也是在江湖名号响亮具有奇技异能人物。
目下的苏州总监,是唯我居士洪一鸣。这家伙毫无佛门在家弟子的慈悲襟怀,却是阴狠毒辣杀人不眨眼的魔道名宿,他早年的绰号,就叫做活阎罗,老一代的高手名宿,都知道活阎罗是如何可怕。
五岳狂客虽然可以算老一代的名宿,但活阎罗成名早十几年。
“你们最好完全脱身事外,以免殃及池鱼。”高黛不再追问,提出警告:“由于你们和巡抚署的走狗,不断助纣为虐四出搜踪追迹,配合厂卫的鹰犬明暗俱来,迄今为止,虽然对咱们还没造成重大伤害,但也增加咱们不少困难和不便,咱们已经有人不耐烦了。”
“高姑娘,我们不耐烦的人更多呢!老实说,打倒甚至铲除你的这些听谓侠义英雄,是咱们这些人梦寐以求的目标。”
“咱们也有除魔卫道的目标,看来彼此终会有结算的一天。你说咱们的人中有奸细,谁?”
“我怎知道?”
“你怎么不知道?”
“你的人与厂卫的人为敌,奸细自然会与厂卫的人接头,而且必定十分秘密。我是织造署的人,哪配知道厂卫那些人的机密大事?我只听到一些风声,问我不啻问道于盲。”
“你一定知道,不愿说而已。哼!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让你吃些苦头,你是不会乖乖招供的,现在,我要拉长你的脚筋三寸。”
“不要,你……”她尖叫。
“你要的,除非你招供。”高黛俯身作势,要拉她的右脚。
“她说不要就不要,不许强迫她。”身后突然传来陌生而又熟悉的语音,似乎发自耳畔。
高黛反应超人,斜闪急旋,提掌待发,却又怔住了。
姬玄华站在三丈外,并没紧迫在身后。
“姬小哥,救我。”她兴奋地大叫。
“我不是来了吗?”姬玄华信心十足的笑容让她安心:“幸好及时救了你的粉腿,脚筋拉长三寸,三五个月才能复原,拉断了那就灾情惨重。”
“你这花花公子大坏蛋,做护花使者要付出代价的。”高黛愤愤地说:“你在苏州风头甚健,利用妖女想投靠李太监做走狗,实在很卑鄙。给我滚远一点,一看到你,我就有狠揍你一顿的冲动,滚!”
“你这位侠义道女英雄真奇怪,我的所作所为,与你毫不相干,我也不过问你们的事。我花花公子也没开罪你这位侠义千金,你凭什么有一看见我,就有狠揍我一顿的冲动?我想,你……”
“我怎么啦?”
“你希望我调戏你……”
一声娇叱,高黛气得跳起来,冲上来一记手挥五弦,右掌反拂他的右胁肋,快逾电光石火,含怒出手真力聚发,纤掌一动潜劲山涌。
“让我摸一把。”他邪笑,退了一步大手从纤掌上方探入,不但巧妙地避过真力澎湃的一招手挥五弦,面且在恰到好处招尽的刹那间反击,手要探入高黛的右腋窝,速度也快逾电闪。
闺女们这部位哪能摸,摸偏些便会触及胸乳。高黛又羞又怒,缩身后仰飞腿疾扫他的右膝,扭身的姿态近乎香艳,幸而她穿的是破破烂烂的男装,曲线柳腰不至于泄露春光,应变反击的技巧,的确可圈可点。
姑娘们用腿进攻,本身也相当危险,弄不好被对方捞住粉腿,那就十分难堪了。
果然危险,姬玄华缩腿上升,人缩成一团向前扑,大手下伸捞腿弯,再伸长些甚至可以摸到腿根,那就成了下流招式了,幸好他捞的是腿弯。
高黛的上身仍来不及上升至原位,有劲也用不上,吃了一惊,已来不及变招反击,利用仰身的原势,金鲤倒穿波倒射出丈外脱出困境。
翻转身躯飘落,又吃了一惊。
平躺在壁角的水月妖,已被姬玄华抱在手中。
她在心中暗叫:这怎么可能?
她翻转飘落处,位于水月妖的左前方不足八尺,姬玄华如想抱走水月妖,必须越过她身右,从她的右后方把人抱起,再从原路退出。
这是说,姬玄华曾经两度从她的身右不足八尺处进退。也就是说,这期间,姬玄华有两次攻击她的机会,而她一点感觉都没有,怎能抵挡?这一进一退的速度匪夷所思,这才知道姬玄华的真才实学,比她所估计的恐怕要超出三五倍。
“要查奸细,你该去找东厂的人,向不知情的杨姑娘逼供,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姬玄华脸上流里流气的神情消失了,变得正经八百责备她:“你这种人是不能任性而为的,千万别替你老爹丢脸。”
“东厂的鹰犬,与两狗官的走狗,其实是三位一体狼狈为奸的恶贼,你少管我的事。”高黛怒声说,拉开马步向前逼进。
“李太监不是官,他只是一个皇室的奴才。”姬玄华抱着水月妖徐徐退走:“镜花水月两位姑娘,替奴才办事已经够可怜了,不许你再找她们挑衅,不然我……哼哼我一定要你好看。”
高黛向前飞扑,速度倍增。
姬玄华转身飞掠而走,哈哈狂笑势如电射星飞。
一出小巷,她怔住了。前面是小街,行人往来不绝,但抱着水月妖的姬玄华,像是平空消失或者土遁走了,她失去追赶的目标。
× × ×
年轻貌美心高气傲,身怀绝学自命不凡的人,很少有自认错误的勇气,死不服输情绪变化很大,高黛就是这种人。
她把姬玄华恨得牙痒痒地,当然不承认姬玄华的武功修为比她高明。
在城内活动不能带剑,她深信有剑在手,姬玄华绝对禁不起她一击。徒手相搏她当然占不了上风,她是大闺女出招避招先天上就吃亏,而且姬玄华摆出花花公子大坏蛋形象,出言粗俗轻薄,动手尽往禁区探,把她激怒得羞急难当而致心浮气躁,怎占得了上风?
有剑在手,情势就迥然不同了。
“我饶不了你!”她心中大叫。
可是,语气似乎不怎么坚决。
平心而论,姬玄华的英俊慓悍形象,确也让她产生好感。可是,花花公子随时勾引女人的坏德行,可就让她气恼不屑,难怪她有一看见姬玄华,便有揍姬玄华一顿的冲动。
其实,如果她真的看姬玄华不顺眼,大可不闻不问不加理睬,没有多管闲事的必要,姬玄华并没招惹她,她凭什么看姬玄华不顺眼?天下间花花公子多得很呢!
想起姬玄华那句话,她就气得直咬银牙。
“你希望我调戏你!”这句话像话吗?实在可恶。
“这天杀的就是欠揍,太过分了。”她一面走一面自言自语。
无端感到有点燥热,而且突然觉得心跳也加快了些。
越过一条小拱桥,她沿小河西岸的小巷向北走,要前往会合处交换消息。她这身打扮,走在河岸的小巷子,不会引起眼线的注意,化装易容术颇为高明,所以她敢在城内随意走动打听消息。
小街小巷行人稀少,小河上却有不少代步船往来,她正在胡思乱想,忽略了身后的变化。
就算她留意身后,也应付不了突发的情势,从河岸大树后闪出的人,无声无息像一个幽灵,听觉也派不上用场,到了她身后,她竟然毫无所觉。
一只大手搭上了她的右肩,扣得牢牢地,中指抵住了肩井穴,只要劲道一发,便可制住她的穴道,右半身便会失去活动能力。
内家对内家,功深者胜,先控制要害者胜,绝无侥幸可言。她的要害已被控制,反抗必定受到进一步的打击和伤害。
“到堤上的树下谈谈,请。”身后控制她的人说话了,听口音便知道是她痛恨的姬玄华。
她不得不听命,向树下举步。
“背后偷袭,是最可耻的勾当。”她咬牙恨声说,强忍拼命反击的冲动。
“当街从背后偷袭掳人,也是可耻的勾当。”
“你……”她无法反驳。
“我知道你们已掳走了镜花妖韩姑娘。”
“我们不会为难她,只要她合作。”
“不合作就难说了,是吗?”姬玄华把她往树旁一推,让她恢复自由:“你说过,冤有头债有主。”
“李太监的走狗,曾经攻击我们的人,我们有权回报,镜花妖就是李太监的走狗。”她转身面对着一脸邪笑的姬玄华,像一头将发威的母老虎:“你如果让妖女引介你做织造署的走狗,同样会与我们势不两立。”
“废话!”姬玄华笑得更邪了,一点也不介意她发威:“我是汉中的富豪,挟万金遨游天下,做走狗一月的役金仅百余两,昧着良心敲诈勒索,也得不到多少外快。小女孩,你要我去做走狗吗?”
“有妖女引诱,你就会去,哼!”
“荒谬绝伦。”
“是吗?你……”
“咱们不谈这种事,你一个大闺女谈了会脸红,小女孩,你们的行事,让我这旁观者大感迷惑。”
“你是指什么事?”
“你们与东厂鹰犬的事。”
“我们在替扬州的朋友讨公道,生死一笔那天杀的坑害了家父的朋友。”
“是吗?似乎理由充分。可是,你们毫无积极相图的举动,不断制造纷扰,能会有什么结果?我以为你们那天晚上,势将全力相图杀入织造署宾馆,却大失所望,你们虚张声势一沾即走,我估计错误几乎误了大事。告诉我,你们到底所为何来?”
“咦!你说几乎误了你的大事?”她不回答姬玄华的问题,反而挑姬玄华的语病。
她虽然自负冲动,但心思倒还慎密,发觉疑点便提出质问,思路敏捷直指问题核心。
姬玄华那天估计错误,以为侠义英雄袭击织造署宾馆,必定发生惨烈的恶斗,双方将全力以赴,走狗们将齐集宾馆,无暇他顾,所以他误认时机已至。迫不及待前往普惠忠贤祠踩探虚实。
结果,几乎送掉性命。
“不要管我的事,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姬玄华当然不能说,一语带过回到正题。
“我为何要告诉你?哼!”高黛拒绝回答。
“如果我逼你呢?”
“你试试看。”高黛要冒火了。
“你还真有几分暴虎冯河的气概,冒火的小女孩丑死了。”姬玄华笑了,不是邪笑:“何况你本来就化装成丑男人,更丑。”
“镜花水月才美,哼!”
“好了好了,把镜花妖还给我。”
“休想。”
“有交换条件。”
“你有什么交换条件?好笑。”高黛嗤之以鼻,不相信他有交换条件。
“就是你逼问杨姑娘的消息。”
“少来,你只是一个局外人,水月妖也不知道,你刚到苏州没几天……唔!是不是镜花妖已透露给你了?”
“人已经被你们掳走,她如果知道,我哪有交换的价码?她一点也不知道。”
“那你……”
“交不交换?”
“老天爷!那还用说吗、多笨的问题。”高黛笑了,对姬玄华的恶感逐渐消失:“换了。”
“你们之中,有一个姓秦的老英雄,明里是有声望的侠义英雄,暗地里却是某些黑道朋友的撑腰人。”他将那大在河堤,无意中偷听到两走狗所透露的秘密说出:“他得了生死一笔一千两银子而出卖朋友,银子是苏州知府寇慎从府库调出的。生死一笔知道秦老英雄的侄儿一家老小下落,用他侄儿全家性命来胁迫,加上一千两银子,他只好走上这条路罗,应该值得原谅。”
“飞熊秦刚?不可能的,你……你说谎。”高黛拒绝相信:“他是家父的知交,不可能的。”
“是吗?”
“真正的知交好朋友……”
“笨女孩,朋友才可以出卖呀!尤其是好朋友,才能卖得好价钱。”
“你……”
“朋友才可以卖,敌人能卖吗?”
“我不信。”高黛固执地说。
“回去要你爹去查,查你母女在锦绣桥遇险,几乎被疯虎毕雄、乾坤一剑、魔道三煞星活捉的事,到底是哪些人假传口信,让你母女俩前往会合的?口信的变更可能转折经过几个人传出,逐一追查就可以水落石出了。”
“咦!你……你怎知道这件事?”高黛大吃一惊。
“别多问,笨。”
“你……你像是曾经目击……”
“喂,你还不信?好,你回去查,如果是真,你们必须立刻释放韩姑娘。”
“且慢!”
“别烦人,走狗快要来了。”他快步离去:“记住,立刻放人,不然,我会找你的,再见。”
“等一等……”
他健步如飞,匆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