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鬼海平从周家庄带出一整坛三十斤佳酿,跑到一处竹木丛生的坡地,坐下来拍开泥封,揭去封住坛口的油纸和坛盖,也不须用杯碗,双手捧起酒坛就猛喝。
“好酒!好酒……”只要有酒,他就不亦乐乎,何况这是一般酒铺尝不到的好酒。
正在自得其乐,身后不远突然发出个女子的声音:“小黑,你怎么成了酒鬼?”
他自从来到此处,客栈的伙计尊称他海爷,点头之交的人称他海儿,背后却叫他酒鬼海平,还没有听过有人直呼他小黑的。
小黑,这个既亲切又熟悉的称呼,他已很久没有听见过了。
他缓缓转过头来,发现一丈外站了个手拄乌木拐杖的老村妇,不禁笑问:“我该叫你玉大姐呢?还是张姑娘?”
老村妇走近两步:“张姑娘受了伤,左肩被阴阳扇的劈空掌击中,伤的不轻,否则我不会来见你。”
酒鬼海平一听,霍地跳起身,急切说:“我身边有师父的治伤灵药,你快带我去见她。”
“那倒并不急于一时。”
老村妇笑了笑:“我得先问清楚,彭爷来了没有?”
酒鬼海平耸耸肩:“我也不知道,自从大伙儿出了苏州城,连夜将张老镖主父子三人的尸体带回四明山,入土安葬的当夜,张姑娘悄然不辞而别,大家分头去追寻她后,我就没有再见到彭爷了。”
老村妇郑重说:“你可不要骗我,因为张姑娘不愿再见彭爷。”
“为什么?”
酒鬼海平颇觉诧异:“张姑娘不是一直很崇拜彭爷,而且芳心暗属,为了找寻彭爷,不惜……”
老村妇轻喟一声:“正因如此,才使张姑娘自责甚深,认为要不是她一心找寻彭爷,卷入苏杭两地织造局事件,就不致连累她父兄丧命。
苏州的营救计划,肇因于柳如是从芜湖找去一批暗器好手,以致功败垂成。她为了矢志为父兄报仇,如今双手沾满血腥,好比杀人不眨眼的女魔,所以自惭形秽,不愿再见到彭爷啦!”
酒鬼海平认真说:“我可以对天发誓,自从四明山分手后,即末再见过彭爷了。”
“我相信你。”
老村妇微微点了下头:“我带你去见张姑娘吧!”
酒鬼海平大喜,立即随老村妇离开坡地。
他们口中所说的“彭爷”,就是曾在京中行医,以千金一帖名噪一时的彭政宗,后来改用了乳名彭小魁。
而这老村妇,更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千面飞狐玉芙蓉。
酒鬼海平即是小黑,虽名不见经传,却有位鼎鼎大名的师父无尘居士,也就是五十年前,令人闻名丧胆的杀人狂“玩刀人”。
路上,小黑好奇地问:“玉大姐,你怎么会跟张姑娘在一起,扮起断肠花来的?”
玉芙蓉笑笑说:“那夜在四明山,张姑娘悄然不辞而别,我就料到她是决心为父兄报仇,又怕大家劝阻,才会独自行动的。
那批暗器好手,是柳如是从芜湖临时找去的,张姑娘要报仇自然是来芜湖。我在半路就追上她了,可是她心意已决,既然无法劝阻,又不能眼看她孤掌难呜来送死,只好相助一臂之力,完成她的心愿了。”
“可是,你们怎会想起了用断肠花吓人?”小黑问。
玉芙蓉又笑了笑:“这个主意是我出的,因为芜湖四霸天也不是省油灯,他们人多势众,又拥有一批暗器好手,凭我们二人之力不易对付。
来到芜湖后,探听出两年前杨家七日失踪的悬案,判断极可能是他们见色起意,干下的杀人灭口勾当。
所以我灵机一动,利用了那些家伙作贼心虚的弱点,假扮历鬼索命,这样才容易下手呀!”
“其实我早料到是你们了。”
小黑说:“我之所以扮成酒鬼,目的就是在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啊!”
玉芙蓉笑笑说:“想不到你的表演功夫,比我教的易容术更高明,连安捕头都未看出破绽。不过,他的顶头上司章巡检,可能早就怀疑你了。”
小黑自呜得意说:“我装疯卖傻,故意招摇,目的正是要他们怀疑。否则,安捕头怎会听信我的鬼话连篇呢?
即使不会完全相信,至少也会半信半疑。尤其是那些做过亏心事的家伙,更会疑神疑鬼呢!”
两人未施展轻功,仍健步如飞,不知不觉已走出了好几里外。
小黑说:“神剑周百川受制的经穴,我已为他解开,伤势亦无大碍。但阴阳扇那厮不太好对付,他还逼周姑娘今晚去麻三姑的花船……”
“不用担心。”
玉芙蓉似乎胸有成竹:“我已关照周姑娘,要她今晚准时赴约。”
小黑吃了一惊:“那不成了羊入虎口?”
玉芙蓉自信地笑笑:“我既要她去,就不会不顾及她的安全。”
小黑知这女飞贼艺高胆大,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于是不便再多问。
跟前是一座耸立的山峰,似与遥遥在望的东凉山一脉相连,只是山势并不雄伟,更谈不上险峻。
但遍山树木繁盛,大小岩洞比比皆是,要找个地方藏身,那倒是极为方便。
玉芙蓉带着小黑,直奔半山腰,来至一处岩洞,先出声向洞内招呼:“张姑娘,是我回来了。”
虽是大白天,洞内仍很昏暗。
小黑跟在玉芙蓉身后进入洞内,隐约可见一个少女侧卧在毛毡上,一旁置有水壶和食物
他忙趋前招呼:“张姑娘!”
小黑虽已易容改装,那少女仍能听出他的声音:“小黑!”
玉芙蓉笑着安抚她:“不用担心,我问清了彭爷没有来芜湖,才会把他带来的。”
原来这少女不是别人,正是开封中州镖局老镖主,无影刀张世杰之女张淑宜。
如今她的父兄三人均丧命在苏州,矢志要完成报仇雪恨的心愿,又怕暗恋已久的彭小魁会劝阻,所以索性来个避不见面。
但她仍不放心:“彭爷真的没跟你在一起?”
“张姑娘。”
小黑认真说:“我决不会骗你的。”
“你又怎会跑到芜湖来的呢?”张淑宜追问。
“我嘛……”
小黑说:“那夜苏州一战,功败垂成,未能活着救出令尊和两位令兄,主要是对方埋伏了一批暗器好手。
出城之后,铁扇书生叶前辈不是提及,那批人很可能是从芜湖临时找去助阵的吗?如果我是张姑娘,也一定会把这笔帐算在那批人头上,你那夜不辞而别,显然是决心报仇,又怕大家劝阻。我便根据叶前辈所说的这条线索,研判你是独自来芜湖了,所以……”
张淑宜轻喟一声:“你能想到我会来芜湖寻仇,彭爷也会想到,说不定他早已在此地了,只是经过易容改装,我们认不出他罢了。”
小黑笑笑说:“我还不是易容改装,改名换姓,在玉大姐面前却无可遁形呢!”
玉芙蓉也笑了笑:“不要说这些了,快把你身边带着的伤药拿出来吧!”
小黑应了一声,忙从怀里取出只羊皮小囊,递交给玉芙蓉说:“囊中有内服丹丸,和外敷药膏两种,具有治伤神效。刚才替周庄主解开经穴,让他服下两粒,他立刻就能起床了呢!”
由于张淑宜伤在左肩,必须褪开上衣才好敷药,小黑转过了身去,面向洞口而立。
阴阳扇余天禄功力深厚,这一掌果然厉害,幸亏张淑宜家学渊博,从小拳脚功夫底子打得好,又跟师父追风剑客罗方练了几年内功,否则肩骨几乎被击碎。
她先吞下两粒丹丸,褪开上衣,强忍着椎心刺骨之疼痛,让玉芙蓉为她在伤处敷上膏药。
玉芙蓉一边敷药,一边将她为周倩倩主仆解围,痛击太平栈那批人的情形告诉了张淑宜。
“痛快!痛快!”
张淑宜大为振奋,似乎士心了肩头的痛楚:“现在只剩下钟百万和双尾蝎两个了,玉姐姐,这两个家伙一定要留给我亲自下手啊!还有那阴阳扇,我也要报一掌之仇。”
玉芙蓉笑笑说:“那两个可以留给你,但你不是阴阳扇的对手,不必逞强,交给我好了,我已经有了安排。”
张淑宜未及表示异议,小黑已好奇地抢着问:“玉大姐,你不是要周姑娘今晚去赴约吗?”
“没错。”
玉芙蓉又诡异地一笑:“今晚保证有一场精彩的好戏。”
口口 口口 口口
阴阳扇走了太多的夜路,终于遇上了鬼。
他并不派人跟踪周倩倩,所以不知道周倩倩随安捕头回衙门之后,又去找酒鬼海平。
当然,他根本不知道高升客栈有酒鬼海平这么一个人。
他太过自信,以为周家毫无反抗之力,吃定周倩倩这块天鹅肉。
他谋夺女人的计划,从来就没有失败过。
因此,他在花船的密室内等,等候美丽的女人送入房中,在他面前脱衣解带任由他享受。
可是,直等到华灯初上,花船中熟客云集,依然不见周倩倩的芳踪出现。
他愈等愈冒火,等得七窍生烟。
今晚,他有太多的事要做,本来预定周倩倩可望在申牌初到来,足有两个时辰让他采摘这朵鲜花。
半夜前可以到达钟家,狠敲钟家一笔金银,不然就杀人留下断肠花嫁祸真正的血案凶手。
却没有料到如意算盘打错了一着,把事前应该准备的事情耽误了。
他恨得牙痒痒地,决定等周倩倩到来之后,狠狠地蹂躏这朵花泄愤。
成牌末亥牌初,河滩上出现了周倩倩俏丽的身影。
摊岸上负责警哨的两名泼皮,接到人喜出望外。
“你快去吧,周姑娘。”
一位警哨嬉皮笑脸说,目光小心地地察看街口,看是否有人跟来:“改天,请咱们码头英雄们补喝一顿喜酒。不要怕,女人早晚会有这么一次的,哈哈哈……”
怪的是周倩倩居然不生气,两个泼皮也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天太黑了,今天晚上星月无光。
“我会补请你的。”
她毫不脸红泰然地说:“只要你留得命在。你知道吗?断肠花马上就到,第一个遭殃的人,恐怕就是你,你身上插了一朵断肠花,一定很好看。”
说完,她轻盈地走下河滩。
下面,由于深秋水浅,花船有一半搁在河摊上,一个个花格子明窗中,有柔和的灯光透出,隐约可以听到弦歌声和闹酒的声浪。
河滩与舱面,可以看到负责警戒的安全人员缓缓走动。
她深深吸入一口长气,纤手撩起长裙的一角,挺了挺胸膛,向龙潭虎穴走去。
这次她的心情,与上一次悲愤恐惧的情形,有了巨大的改变,虽则内心深处,仍免不了有些紧张和恐惧。
走着走着,她想起酒鬼海平那英俊、和煦、坦诚的谈吐和笑容。
她觉得她这一辈子,从没有像今天一样那么相信一个陌生人,即使是现在,她仍然觉得海平就在她身旁,鼓励她勇敢地面对危难,庇佑她渡过难关,尤其是那武功惊人,自称断肠花的老村妇,更使她满怀信心。
她左右察看,也回顾身后。
附近没有人,但她依然深信海平和那老村妇会像神仙一样,隐身在她附近呵护着她。
他们是她唯一的希望,她必须有信心。
麻三姑今晚打扮得特别妖艳,浑身香喷喷地,那紧身的绿绸围花衫裙,把要命的曲线夸张地暴露在人前,媚笑着站在跳板上迎接她。
“小妹妹,你怎么来得这么晚?”
麻三姑挽箸她的手,无忌地打量她刚好成熟的胴体:“啧啧,这就是青春,即使是荆钗布裙,依然风华绝代,我见犹怜,余爷正在盛怒。
听我的话,小妹妹,放柔顺些,陪些小心,男人嘛,最经不起柔媚挑拨的,铁金刚也会化为绕指柔,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她当然懂这美丽艳鸨的意思,但她更牢记着海平吩咐她的话:尽量抓住机会煽风点火;不妨夸张地制造恐怖;必要时扩大心理的威胁。
“你尽量嘲弄我吧,麻三姑!”
她定下心神:“但你得意不了多久的,因为你已经把瘟神请进了门。”
“嘻嘻,小妹妹,像你这种美丽动人的瘟神,不妨多请几个进门……”
“瘟神不是我,是阴阳扇。”
她毫不激动:“他不但冒犯了武林大忌,也冒犯了断肠花。麻三姑,你这里的警戒,比钟百万家强多少?比拔山举鼎的太平栈又强多少?比双尾蝎那群强悍的地头龙强多少?
不,你绝难比他们强一分一毫。你曾经问过阴阳扇,他昨天到我家示威,回程时在树林里,所遭遇的变故吗?”
“咦!昨天……”
“他是灰头土脸遁走的,天汇地煞曾经死过一次了。哦!你这里不但可从水面接近,河滩和左右乱糟糟的船也可以利用,断肠花一来,死几个人在你船上,你再也不能在此地混了。
嗯!今晚你这里恩客真不少,舱里面歌舞升平,衣香鬓影美不胜收,说不定断肠花已经混进来了,留下几朵断肠花,大概会替你多增几分光彩呢!”
她说话的声音很大,是说给舱面与河岸附近的警卫听的。说完,袅袅娜娜踏上右舷的舷板走准!
麻三姑发了半天楞。
突然她向一名警卫匆匆地说:“缩小警戒网,加强戒备。从现在起,许出不许入。传话下去,露兵刃戒备。”
推开密室的房门,灯光下,空间里异香扑鼻。
蒲团上坐着的阴阳扇,像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更像一头立即咆哮扑向猎物的猛虎。
“你竟敢这么晚才来!”
阴阳扇跳起来厉声说:“你误了我的大事,你将永远永远后悔!”
她的勇气突然消失了,惊得花容变色。
阴阳扇像猛虎般扑向羔羊,利爪攫住了她。
她想躲,想转身逃走,但已来不及,且也失去了反抗的机会。
“你这小母狗,你这……”
阴阳扇将她摔倒,立即撕破了她的外裳,曲一膝压住了她,愤怒地撕破她的长裙:“我从不饶恕不听话的人,我要你永远记住今夜的教训,我要你……”
胸围子撕掉了,酥胸玉乳暴露在灯光下。
她从无比震惊中陡然神智一清,羞耻感突然激发起强烈的反抗意识。
接着,海平的语音似乎在她耳畔发出清晰的回声:“要沉着应变,保持镇静才能神智清明,神智清明才能自保。你将会碰到羞辱与虐待,所以必须运用你的机智来保全自己,以等候时辰到来。”
她猛然一震,放弃拚死反抗的念头。
“我不怕你,因为你已经是快要死的人。”
她咬牙说:“我可以忍受你的凌辱,因为我可怜你。”
“贱人,你说什么?”
阴阳扇压住她的胸口问,对她反常的神色大感惊讶:“你说谁是快要死的人?谁可怜……”
“你,你就是快要死的人。”
“什么?你这小母狗……”
“我已经把你的事,告诉了安捕头、钟百万、与及双尾蝎的爪牙。”
她终于能控制自己了:“他们都知道你造了不少断肠花,他们更相信你与断肠花是同谋。不过,我知道不是真的,断肠花昨天曾经惩戒过你,因此,我猜想她会来找你的,你混水摸鱼破坏了她的报仇大计。
今晚,认为你是同谋犯的人会来找你算账,断肠花也会来找你兴师问袭。你要知道我晚来的原因吗?”
“该死的贱人,你必须一个字一个字从实招出来。”
阴阳扇抽了她两耳光:“你好大的狗胆,你……”
“不错,我本来就要一个字一个字告诉你。”
她吞下口中被打出的鲜血:“有一个陌生人要我听他的话,要我晚一点来,他随后找机会前来找你。至于他是不是断肠花,我就不知道了。我想,他应该到达了。”
阴阳扇昨天如果没有碰到意外,一定不会相信她的话。
但现在,他吃惊了,放了她奔向房口,拉开门大叫:“来人哪……咦……”
窄小的走道,只点了两盏彩色的壁灯,光线朦胧别有情调,可以培养情欲。
房门两侧的走道舱板上,躺着两具尸体。只消看第一眼,他便知道是分住在左右密室的天罡地煞。
尤其令他心惊的是:每具尸体上各放了一朵断肠花。
他抢出门外,俯身探察右面天罡尸体。
尸体尚温,但气息已绝,细小的利器刺入心房,创口仅流出少许鲜血。
他大吃一惊,发疯似的奔回房中,他要先对付周情倩。
一个披发掩面的青衣裙女鬼,正站在房中央,看不清面貌,但从发隙中,仍可模糊地看到脸部的血迹:是个脸部血肉模糊的女鬼。
周倩倩忘了自己上身裸露,蜷缩在壁角盯着女鬼不住的发抖。
女鬼的青白色手爪伸出袖口,将一口小革囊打开丢在矮几上,囊中跌出十余朵缎制海棠花。
“你果然在趁火打劫。”
女鬼用不带人气的尖厉嗓音说:“你这种人不死,天道何存?”
阴阳扇如果没有自信,怎敢趁火打劫?冷哼一声,拔出扇囊中的怪扇,举步欺进,脸上的神色狞恶已极。
“你杀了我的两名手下,必须以命来偿还。”
阴阳扇切齿说:“昨天你用迷香暗算偷袭,被你逃掉了,凭你那两下偷袭下乘功夫,我不信你真能变成鬼幻化遁走。你的迷香已派不上用场,在下已有了周详的准备。”
“昨天如果是我出手,你早就死了。”
女鬼的手搭上了刀靶:“你的名头,唬住了不少人,的确有不少功力并不见得比你差的人,在你面前平空生出怯念,所以昨天你才能保住狈命。”
阴阳扇冷哼了一声,突然发起抢攻,黑白的扇影急闪,两种不同的光华急剧地闪动,一招顺风相送反挥而出,无俦的澈骨透肌扇风,陡发慑人心魄的厉啸,接着风吼雷呜,出手便是势如山崩的致命重击。
雷芒乍现,刀出似雷霆,无畏地锲入重重扇影中。
“铮!”刀扇相接,罡风四射。
“砰!”阴阳扇斜冲八尺,撞到了一个花架。
女鬼也被震退丈余,背部撞在窗壁上,舱壁摇摇,这一撞力道不轻。
瞬间的接触,如果强弱之势相当明显,那么,胜负谁属大致可以决定了。
女鬼是接招,虽然已经化解了阴阳扇的威力万钧狠招,但在以内力御刃的修为上,明显地比阴阳扇差了一两分火候。
今后除非她有神奥的刀招与丰富的格斗经验,不然很难占得了上风。
那奇异的怪扇可硬接锋利的宝刀而不损分毫,防护面积大,刀绝难攻破快扇所布下的防卫网,而仅扇却可时张时合探隙而入,行近身的致命攻击。
阴阳扇果然精神大振,一声怒吼,稳下身形快速地滑进,张扇向前反削而出,异啸乍起。
女鬼已移至背后不受限制的空敞处,刀信手斜拂作势封招,却在电光石火似的兵刃行将接触时,突然斜移三尺,左手五指如钩,虚空一抓一带。
“拍!”丈外的窗右侧舱壁在怪响声中,出现一个五寸径的洞孔,是阴阳扇的左掌,在乘出扇攻招的后一刹那,乘机用左掌行雷霆一击,所留下的创痕。
如果女鬼只顾扇招,这一记骇人听闻,可处空击穿寸厚舱壁的神奇掌功,极可能击毁她的内腑。
当然得看她的护体内功是否能禁受得起这可怕的一击。
阴阳扇也由于出左手突袭,因此身形也急速移位,也无意中避开了女鬼的凌空致命一抓。
就听传出一声裂帛响,右臂袖被女鬼在八尺外抓飞了一块布帛。
“该死的!”
阴阳扇用怪扇挡住身前要害,咒骂着慢慢逼进:“原来你是千面飞狐玉芙蓉?玄阴拈花爪已有了六成火候,难怪你敢在余某面前猖狂,打!”
这家伙果然不是等闲之辈,一经交手,就能识出对方的来历。
这一次两人全力施展,一刀一扇展开了空前猛烈的抢攻。
刀光似电,扇影漫天,矮几、食具、褥被寝具在如涛内劲的迸涌下,纷纷散飞破裂,好一场势均力敌的疯狂恶斗。
密室仅三丈见方,不易施展闪避功夫,因此每一招皆是狠拚的杀着,看谁的内力修为深厚。
半裸的周倩倩被这近乎疯狂的惊险搏杀吓呆了,劲风罡气逼得她有如处身在凛烈的寒风中,似要撕裂她的肌肤。
她慌乱地在壁角伏地挪动、躲避,想移至房门向外逃。
但近门一端正是双方争夺激烈的威力圈,她无法冒险越过。
正感心胆俱寒,倏觉涌来的澈骨裂肤罡气,突然失去威力,化为寒冷的缓和气流,令她似乎感到窒息的呼吸能以恢复原状了。
但是,双方的激斗并末缓和,却更为猛烈。
正感到诧异,一件青衣已盖住了她赤裸的上身。
身后传来令她振奋的熟悉语音:“快穿上,双方势均力敌,修为相差有限,短期间很难分出胜负,你最好先出去。”
是酒鬼海平,正坐在她身旁,手中有他那只盛酒的葫芦,目光注视着斗场,似乎在喝酒看热闹。
澈骨裂肤的罡气、刀气、扇风,近身便劲道全消。
她匆匆穿上外衣,本能地偎近海平,像小猫般蜷缩在海平的左胁下,像是找到了她的保护神。
“海爷,这女鬼就是断肠花?”她悚然问。
“是的。”
海平拍拍她的肩背:“不要怕,有我。”
“有你在,我不怕。”
她镇定下来了:“海爷,你好像并未运功抗拒,可是,他们刀扇激起的罡风潜流…………”
“我已经在运功,只是不着相而已。你出去吧,回家,不要管这里的事了。”
“日间助我退敌的那位老人家……”
“不要问那么多,快走!”
“可是,海爷,你能不能告诉我,断肠花究竟是什么人,日后我也好致谢……”
“不久就知道了……哎呀!伏倒!”
女鬼刚好退至壁角,身陷死境。
阴阳扇抓住机会,来不及跟进,改用左掌遥击,吐气开声一掌拍出。
女鬼身形尚下稳下,也无法运刀封架,海平的叫声先一刹那传到,她双脚一软,放弃稳下身形的努力,任由身躯摔倒在壁根下,人扭身仆地,反应依然敏捷无比。
“砰!”舱壁在浑雄无匹的掌力下崩裂。
阴阳扇不假思索地扭身飞旋,怪扇一拂,迅捷绝伦地猛扑身后发声示警的人。
“秋扇见捐。”
海平突然坐着大声说:“想转送给我吗?哈哈!”
怪扇距海平的眉心不足一尺,突然停止不进。
阴阳扇大吃一惊,这才看清是昨天痛打他的人。
“多谢了。”海平说。
伸手一抄,夺下了怪扇往膝前一丢:“可惜我不是王孙公子,用不着扇装门面。”
阴阳扇的右手,像被电殛般猛烈抖动,双脚发僵,似已失去活动能力。
“你……你……”
阴阳扇恐惧地叫,语不成声:“你会妖……妖术……”
“就算是吧!”
海平把酒葫芦的塞子拔开,准备喝酒:“这就是玄门秘学定身法,我不许你动,你绝对动不了。你已经被一种神奇的神意力量所支配,你的意志力除非比我强,不然免谈。”
“饶我!”
阴阳扇崩溃了:“我……我离开贵地,永……永远不……不再回来……”
“我得考虑考虑。”海平说,举起葫芦就嘴喝酒。
周倩倩突然想起受煎迫的耻辱和痛苦,只感到气涌如山,不假思索的抓起那把沉重的怪扇,用尽全力咬牙切齿地掷出。
锋利的扇前缘像刺刀般划过阴阳扇的右胁,割开了一条大缝。
阴阳扇一咬牙,强忍剧痛,情急拚起命来,负创发掌震碎一道木板墙冲出。
玉芙蓉、海平和周倩倩那容他脱逃,一齐追了出去。
这时,突见数十条人影,像潮水般涌向河边而来。
阴阳扇目光犀利,老远一眼就认出,一马当先奔来的是安捕头。
他一提真气,施展蜻蜓三点水绝顶轻功身法,飞越跳板落身河滩,大叫:“安捕头,断肠花在船上!”
安捕头似非个着阴阳扇而来,双臂齐张,作个散开的手势,紧随身后的二三十名捕快,立时在河滩上散了开来,个个拔刀举棍严阵以待。
以屠峰为首的几位东厂档头,则直奔河边。
正待飞身登船,刚好堵上追出的小黑。
双方一照,彼此虽未见过对方,几位东厂档头却一言不发出手就攻。
小黑大感意外,想不到安捕头会带了大批人手,赶来为阴阳扇助阵。
尤其安捕头并未出手,二三十名捕快只是摇旗呐喊,以壮声势,足见这几个未见过的陌生人大有来头。
当阴阳扇负创逃出时,小黑、玉芙蓉及周倩倩三人几乎是同时追出。
此刻一见小黑对上了几位东厂的档头,落在稍后的玉芙蓉,急将准备不顾一切,冲上前助小黑一臂之力的周倩倩一把拉住。
“不可冲动!”
玉芙蓉将她拖至船檐下:“我和酒鬼海平杀了人可以一走了之,令尊在此地有家有业,千万不可再蹈张姑娘的覆辙。”
周倩倩茫然问:“那位张姑娘?”
“真正的断肠花!”
“她?”
“她跟你一样,原来是个无辜的少女,只因跟我们在一起突袭杭州织造局,造成重大伤亡,使太监李实大为震怒,又找不到我们这些行踪不定的人,于是迁怒张姑娘的父亲,结果她父兄三人从开封押回苏州,不幸惨死在乱箭之下。令尊在此地有家有业,所以我不希望你步张姑娘的后尘……对了,你谙水性吗?”
“会。”
周倩倩点点头:“但不太……”
玉芙蓉急切催促:“会就行,没有时间了,你快下水吧!”
周倩倩那敢怠慢,急忙翻出船舷,利用夜色掩护滑身入河,以免溅出水声。
玉芙蓉已无后顾之忧,如同放下了心中一块巨石。
放眼向河滩上看去,只见小黑正被几位东厂档头联手围攻,一时不易脱身。
小黑尚未亮出兵刃,全凭诡异奇妙的身法,总能在惊险万状下,恰到好处地避开东厂档头们攻出的险招。
他一面闪避攻击,一面向站在不远处掠阵的安捕头大叫:“喂!安捕头,你们不抓那包藏祸心,暗中兴风作浪的阴阳扇,却全力来对付我这酒鬼是何道理?”
安捕头未加理会,有几位东厂档头在场,那有他说话的份。
负创盘坐河滩上运功调息的阴阳扇,霍地跳起:“安捕头,那家伙跟断肠花是一伙的,千万不能放过他们!”
安捕头终于开腔了:“哼!想不到你这酒鬼一直在耍我,章巡检果然料事如神。今夜你已插翅难飞,还不快束手就缚,否则……”
突闻一声凄厉长啸,一条黑影从花船上飞掠上岸。
夜色苍茫下,依稀可看出是个技发掩面的青衣裙女鬼。
众捕快乍见之下,齐声惊呼:“啊!断肠花……”
由于张淑宜的祸延父兄前车之鉴,小黑不愿周倩倩再重蹈覆辙,是以抢先追出,好让扮成女鬼的千面飞狐玉芙蓉掩护周倩倩离去。
他的这种想法,正与玉芙蓉不谋而合。
小黑之所以并不急于亮出兵刃,就是存心拖延时间。
实际上,自从他来到此地,住进高升客栈,整天除了喝酒,根本未见他随身携带任何兵器。
即使外出,手中也是吊着一只酒葫芦。
这时一见扮成女鬼的玉芙蓉现身,心知她已说服周倩倩离去,既无顾忌,尽可放手一搏了。
只见他拉开上衣,露出胸前贴身紧绑的一排十六柄锋利小飞刀,腰间更插有两把短匕。
平时被宽大的外衣罩住,谁也不知这酒鬼身上藏有兵刃,而那十六柄小飞刀更是杀人利器。
小黑霍地抽出两把短匕,振声大喝:“这是你们自找的,怪不得我酒鬼要大开杀戒啦!”
几位东厂档头以屠峰为首,今夜的行动全由他发号施令:“你们全力对付那女鬼,这家伙交给我。”
令出如山,几个档头立时迎向凌空而至的玉芙蓉。
屠峰使的兵刃是一柄锯齿钢刀,且出招势猛力沉,威风八面。
小黑的两把短匕,跟它比起来简直成了小巫见大巫,声势上未免吃亏。
但小黑已尽得无尘居士真传,五十年前,无尘居士以“玩刀人”姿态出现江湖,杀人无数,使黑白两道皆闻名丧胆,凭的就是两把短匕及那百发百中的小飞刀。
此刻他翻舞两把锋利短匕,丝毫不畏对方的锯齿钢刀势猛力沉,反而仗身手矫健,发动一轮猛烈急攻快打。
屠峰在未入东厂之前,曾是山东一带的“胡匪”,从未拜过师,却能无师自通,凭苦练独创一套怪异刀法,尤其出手心狠手辣,加上锯齿型的刀刃,被他一刀砍中,保证连劈带锯把人分作两片。
在黄河下游一带,包括青兖两州,延伸到徐州及预州,吃走镖饭的一听屠大胡子,无不退避三舍,敬鬼神而远之。
宁可绕道多走十天八天冤枉路,也不愿冒险万一遇上这六亲不认,毫无江湖道义的凶神恶煞。
也正因树敌太多,曾遭天下四大镖局联手,加上其他各地的数十家大小镖局共襄盛举,经过周密计划,故意以一趟大镖为饵,诱出层大胡子为首的四十八名胡匪拦劫,使他们遭到围剿,几乎全军覆没,仅屠峰算少数几人奋力突围逃生。
东厂正值用人之际,不论出身及过去,只要武功出众,找到门路就能成为旗下鹰犬。
屠峰能混上个档头,足见技艺不差。
但他生性狂傲,有了东厂作靠山,连姓名都不改,只是把他的招牌大胡子剃光了而已,为的是办事方便,以免容易被人认出。
两个多月前,苏杭两地织造局遭突袭,造成惨重伤亡和损失。
李实呈报回京的公文中,则指出是以彭政宗为首的男女六人为首,因不满建造魏忠贤生祠向地方捐献,发动暴民肇事,把自己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魏忠贤闻报大为震怒,他生性多疑善嫉,认为事情绝非如李实呈报的那样单纯,因而派出一批人南下展开秘密调查事实真相。
黑名单上的六名男女,其中的张淑宜,赫然竟是中州镖局老镖主,无影刀张世杰之女。
尽避张世杰父子三人已丧命在苏州,屠峰想起当年被四大镖局联手围剿之恨,竟自告奋勇请缨,决心要把张家斩草除根。
六名男女中列为首号要犯的是彭政宗,资料也最齐全,注明他曾在京城行医,号称千金一帖,其实是位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
其次是千面飞狐玉芙蓉主仆,报告中指出她是赫赫有名的女飞贼,精于易容术,至今尚无人见过她的庐山真面目。!
张淑宜除了说明她身分年龄之外,并且强调其父兄三人已落网正典,外加歼灭身分不明之暴民多人。
这所谓“多人”,自是李实以少报多,以示他的手下并非个个都是饭桶,希望能将功折袭。
至于无尘居士师徒,则更指出他即是当年杀人如麻的玩刀人。
他的无尘山庄已毁,留守的三名弟子被格杀,另一弟子在逃,唯不知其姓名云云。
屠峰从未见过小黑,尤其他已易容改装,无法确定他究竟是无尘居士的弟子,或是八个多月之前,在裕州及成都两地大发神威,力毙江湖中赫赫有名之凶神恶煞多人的彭政宗。
万一眼前这人正是彭政宗,屠峰心知肚明,自己绝非对手,是以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刚才小黑是赤手空拳,又是几位东厂档头合力围攻,尚且奈何他不得。
此刻他双手各握锋利短匕,还亮出胸前一排十六柄小飞刀,屠峰跟他一对一单打独斗,心理上就已经输了。
但他身为几位东厂档头之首,又是魏上公的密差,在安捕头这些人面前,岂能丢人现眼。
只见他开声吐气,狂喝一声,全力施展出他自创的旋风刀法。
锯齿刀贴身飞斩欺近,刀影霍霍,看似人刀合一。
逼使小黑不敢轻樱其锋,急以四两拨千金绝技,连连用两把短匕荡开逼近的钢刀。
屠峰高头大马,是标准的山东彪形大汉体型,尤其是他天生臂力过人,加上锯齿刀质重刀长,确具威风八面的霸气。
小黑心已打定主意,不愿跟这莽夫硬拚,决心先求立于不败之地,再伺机来个出奇制胜。
他们这边一时战得难分难解,那边合力围攻玉芙蓉的几位东厂档头战况却已告急。
玉芙蓉的女鬼扮相十分骇人,配合她睥睨江湖的轻功身法,乍看真像虚无缥渺的幽灵凌空飞行。
几位东厂档头亏心事做得太多,明知对方可能是扮鬼吓人,心里仍不免有些发毛,以致未敢贸然欺近。
千面飞狐是近十年来才出现江湖的女飞贼,她志不在财,完全是凭兴之所至,如同玩票性质,把得手的财物悉数移作济贫之用,因而赢得道上义贼的雅号。
而且她秉持盗亦有道的信念,除非万不得已,决不轻易伤人。
但自从苏杭两役亲身参与,亲眼目赌东厂鹰犬的横行无忌,终使这位女飞贼顿悟,为何像隐居多年,与世无争的无尘居士都会大开杀戒。
一言以蔽之,情势所逼!
尤其张世杰父子三人惨死苏州,更使她对张淑宜的毁家之痛无限同情,了解这少女复仇的决心。
是以她并不劝阻张淑宜,反而自愿助她一臂之力,潜来芜湖展开一连串的断肠花复仇行动。
张淑宜曾向玉芙蓉要求,所有列在死亡名单上的人,必须由她亲自下手。
如今主要人物只剩下了钟百万和蔡永康,一个在家加强全面戒备,并且紧急以重金请来一批江湖高手保护,另一个则吓得不知躲到了那里去。
若非徐大雄不惜重金邀来的阴阳扇心怀叵测,欲藉断肠花血案兴风作浪大捞一票,张淑宜的复仇计划已完成。
阴阳扇非除不可,以免妨碍她的复仇大计。
可惜张姑娘技不如人,非但突袭未得逞,反被阴阳扇劈空掌击伤左肩,使她必须觅地养伤,而让最后两个目标多活几天。
更意想不到的是,今夜的行动由足智多谋的玉芙蓉策划,要周倩倩稍晚去花船赴阴阳扇之约,而由她扮鬼吓人,小黑则在暗中接应,一举除掉这难缠的余天禄。
不料眼看这家伙已捱了一刀,三人追出船外必可得手。
偏偏安捕头率领大批捕快赶来,而且冒出了几位东厂鹰犬,使得阴阳扇逃过一劫。
玉芙蓉一向用剑,今夜改用柳叶薄刀,以免被识破身分。
没想到阴阳扇果然不简单,仅凭她使出一招玄阴拈花爪,就能指出她是千面飞狐。
这时她面对五位东厂档头的围攻,杀机已起,不再有所顾忌,索性以刀法爪功并用,配合她矫捷灵活的身法,展开一轮猛烈抢攻。
刚止血调息完毕的阴阳扇,尚无法带伤上阵,却在一旁大叫:“不用怕,那女鬼是假扮的,她就是千面飞狐那女飞贼!”
几位东厂档头一听千面飞狐玉芙蓉是黑名单上的六名男女之一,果然个个卯足了劲,加紧发动围攻。
东厂提督由魏忠贤亲自兼任,这权极一时的奸宦,把它视为自己手中的一张王牌,专门用来对付朝中忠良及异己,形同杀手大本营。
他的用人原则是唯才是用,只要身手不弱,武功出众,那怕是江洋大盗,或杀人不眨眼的凶神恶煞,照样可以投身东厂,但必须是绝对效忠于他的。
奉命密查苏杭事件的这几人,除了屠峰是公报私仇,自告奋勇请缨之外,其余全是魏忠贤亲自选派。
他们个个都有两把刷子,足堪与江湖顶尖高手一争长短。
其中尤以三眼判官丁宏呜的一对文昌笔最具威力,不但攻势凌厉,且笔中暗藏玄机,必要时一按机簧,笔尖即射出绿色毒液,中人立时衣化肤烂,剧毒攻心,可谓霸道无比。
玉芙蓉何等机伶,早已发现几人之中,是以这家伙主攻,其他人则为辅。
且个个都跟他保持距离,以策安全,彷佛靠得太近会被他身上瘟疫传染似的。
她心知其中必有蹊跷,几个照面之后,更察觉笔尖似有洞孔,且始终对向她伺机而动,立时恍然大悟,料知笔内必然大有文章。
这女飞贼心念一动,非但毫不畏惧,反而主动卯上了这家伙,连连故意制造机会诱他出手。
三眼判官这绰号的由来,是他两眉之间长有一块紫色枣形胎记,乍看如同比常人多出一只眼睛。
实际上他也目力过人,数丈外地上掉根绣花针,他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他一见玉芙蓉接连露出破绽,果然中计,顿生轻敌之心,趁机欺身逼近,右手文昌笔虚晃一招,左手笔尖对准这女鬼就一按机簧。
绿色毒液激射而出之际,玉芙蓉及时一个回旋飞踢,踢中三眼判官左腕。
这一脚虽未使出全力,却使三眼判官手中的文昌笔一偏,射出的绿色毒液改变方向,使附近的另一东厂档头挥不及防,被射了一脸。
“哇!”
只听那档头发出一声凄厉惨叫,丢了手中兵刃,双手捣着冒起白烟的脸,滚倒地上哀号不已。
三眼判官大惊,这一分神,玉芙蓉趁机出手如电,柳叶薄刀已戳进他胸膛。
“啊!你这女……”
他不知要骂“女鬼”,或是“女飞贼”,下面的话未及出口,已被玉芙蓉一脚踹倒,顿告一命呜呼。
那边力战小黑的屠峰更是惊怒交加,振声狂喝:“反了!反了!安捕头!你竟袖手旁观,还不……”
其实安捕头真冤枉,他那是袖手旁观,只因没有这位东厂档头的命令,根本不敢贸然插手。
屠峰这一分神,小黑已趁机欺近,两把短匕同时朝他双胁部位攻来。
这家伙果然骠悍,不愧是胡匪出身,眼看情势危急,忙将身子一侧,拚着左胁捱上一刀,右手锯齿钢刀竟猛然横扫而出上全是两败俱伤的硬拚。
小黑毕竟临敌经验不足,两把短匕一刀虽刺中屠峰左胁下方,一刀却落空,没想到这家伙豁出去了,竟然负创仍能回敬他一刀。
这一刀是从回马枪中演化出来,其势迅疾无比,小黑虽已闪避够快,肩头仍被削去一大块肉,深可见骨,顿时血流如注。
一举解决两位东厂档头的玉芙蓉,接着逼退路其他三人,正待追扑返身欲逃的阴阳扇,惊见小黑受伤,急忙飞身赶来支援:“你?……”
小黑强忍剧痛,面不改色:“没问题,挺得住。”
就在这时,眼见屠峰受创不轻的安捕头,已挥众蜂涌而上:“抓住这对男女!”
小黑杀机大动,单手连连射出小飞刀,只听连声惊呼惨叫,首当其冲的几名捕快已中刀倒地不起。
“不要逞强,走!”
玉芙蓉不愿多杀无辜,不由分说地拉了小黑就走。
一路由她掩护,加上小黑的飞刀威力惊人,吓得捕快们魂飞魄散,那敢当真拦阻,只不过是呐喊虚张声势,应付一下场面好有个交代而已。
玉芙蓉与小黑毫不费力,就轻松杀出重围,很快便去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