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岳《大地龙腾》

第四十五章 五妇山败敌

作者:云中岳  来源:云中岳全集  点击: 

  “谁叫你用小刀欺负人的?”
  “是……是王……王老大。他给我和另三个人一人一把刀,叫我们把住路口,盘问来去的生人。”
  “问甚么?”
  “问他们来做甚么的,如果有带刀剑的人,使到村口的土地庙告诉他,他便给一百文赏钱。”
  “土地庙在村口?”
  “是的,在村的西面,土地庙左面有一间草棚,他和三个人住在里面。”
  “王老大是津里村的人。”
  “不是的,他们四个人来了十几天了。”
  中海松了手,摆出一副凶神恶煞似的脸孔,恶狠狠地说:“下次你这小流氓再用小刀吓人,我宰了你喂给狗吃。”
  “我……我再也不……不敢了。”小家伙胆战心惊地答。
  “带我去找王老大,走!”
  小家伙不敢不带,畏畏缩缩的在前面领路。中海从布囊中将剑解开,抓住手上跟着小家伙入村。
  村西不足半里地,路左的山坡下果然有一座小小的土地庙,庙的左后方三二十丈处,一座草棚建在树林的前缘。庙前的祭台上,四仰八叉躺着一名大汉,鼾声震耳,腰带上悬着一把单刀。两人走近,大汉仍在呼呼大睡。中海一脚踩在大汉的右小腿骨上,大汉像被踏着尾巴的小猫,“哎”一声怪叫,一蹦而起。
  中海脸色一沉,大吼道:“定下神,清醒清醒,阁下。大爷来自巴县小罗山,到梓潼公干。你小子在这儿利用小娃娃惹事生非,是何道理?”
  大汉被“小罗山”三个字吓了一跳,忘了脚上的痛楚,愁眉苦脸龇牙咧嘴地问:“你……你来自内主坛,兄弟是……是外……外主坛的南路弟子,姓林名诗。”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中海心中大喜,在怀中掏出从死鬼擒龙客身上搜来的金云玉版令,在大汉眼前一晃,收入怀中说:“在下是内主坛龙护法,奉皇甫坛主之命,前来参拜会主的。你是本会弟子,怎可胡来?”
  林诗连看也没看清令上的字号,已经爬伏在地行大礼,恭敬地说:“回禀护法,这不是弟子的意思,弟子奉本坛欧阳护法的手谕,在这儿留意过往的岔眼人物,说是利用小孩做眼线比较方便些,弟子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欧阳护法目下何在?”
  大汉用手向东北角一指,说:“今晨仍在前面里余的范侍郎墓附近,近午时分已经带着二十名弟子,返回五妇山听候坛主差遣。”
  “坛主目下何在?”
  “弟子听说在七曲山,不知真假。”
  “本护法要面见成坛主,人地生疏,你将此地的事交代给主事的弟子,领本护法走一趟五妇山,小罗山十天前被袭,内主坛的弟子死伤惨重,本护法有十万火急的要事在身,不能耽搁,必须立即启程。”
  林诗不辨真假,吃惊地问:“龙护法,此事当真?”
  “为何不真?少废话,去,告诉主事的弟子,本护法在此立候。”
  “是,弟子即行前往,请稍候。”林诗奔至草棚,叫来了三名同伴,参拜毕,领着中海奔向县城去。距城不足两里,便抄小道绕向城北,走上了北行大道。
  五妇山,在城九十二里左右。传说中五丁力士入秦,迎来五女,辟路经过此山,大蛇阻路,五丁力士逐蛇,蛇钻入山穴,五丁拔蛇,山崩地裂,五丁力士和五女全部毙命,后人便称这座山命名为五妇山。建有五妇山神庙和五丁力士庙,是梓潼的胜迹。再往北走八九里,便是七曲山,经过山下的送险亭,道路便只上不下,算是踏入栈道山区的第一步了。
  一般说来,外主坛的人,对内主坛的人皆有所顾忌,假使有把柄落在内主坛的刑堂香主手中,等于是和阎王爷攀上了亲家,更像是一条腿踏入了鬼门关,不由他们不害怕。该死的林诗根本不敢向中海盘道,带着死对头奔向五妇山。
  中海在小罗山好几天,对内主坛的情形已有相当了解,言语间透露一些内主坛的消息,使把林诗唬住了。
  转上城北官道,走了一里多点儿,林诗向右折入一条小径,同中海道:“赵相国墓后面的小村,有本会的临时香案,由总坛的会友猛狮冉康主持,且前往拜会主的消息。”
  “冉会友在这儿主持,不是距城太近了些?”中海问。
  “不在路旁,不会引人起疑的。原来主持的人,是大漠之狼符会友,但五天前符会友奉命到成都公干,因此交由冉会友主持。城北附近遍布本会眼线,燕山的三位外主坛护法各带二十四名弟子在官道附近潜伏,负责截杀落单的对头,或者活擒至香案用酷刑逼死。”
  “这些天来,擒杀多少人了?”
  “弟子不知道,听说可能有二十名以上,其中有永嘉镖局的第一好手夺命神环贾平。那家伙是镖局主五行剑周志凯的臂膀,永嘉镖局这辈子再也翻不了身啦!”
  前面的坡地松柏成荫,是城北的坟场。迎面是一座巨型古坟,布局甚为古朴,前面的石碣,刻着是:“汉赵相国雍府君之基。”远处里外,林梢升起一缕嫋嫋炊烟。穿越坟场,跨入树林,一阵令人作呕的尸臭扑鼻而至。
  “唔!有尸体暴露在外面了。”中海脱口道。
  路见尸体或骷髅,必须报官或通知附近的里正;如果是在渺无人迹的地方,确知没有他杀的嫌疑必须加以掩埋,这是人的本分。因此,他不假思索地叫。林诗却淡淡一笑,说:“前面的树林中,是冉会友处死本会仇敌的刑场,尸体皆悬挂在树上。那些被擒来的人,经过悬尸林时,不吓死也得走掉三魂七魄。会主高瞻远瞩,在七曲山布下了天罗地网,等待天玄剑一群死囚前来送死,由总坛几位护法和会友,潜伏在城厢附近,城内广布眼线,只要跨入城门的对头,绝难逃出暗桩的耳目。对大批前来的人,则派人送交请帖,请他们到七曲山送死;如果只有三五个人,便明暗下手弄翻,将重要的对头押赴七曲山,名头小的人便带至城外香案,交由四路的负责人处死。听说,这几天来,城南的弟子收获甚丰,南路香案设在城南五里的长卿山下,至少已处决了三十名以上了。那些人大多是前来看风色的人,该死。”
  中海听得心中发毛,暗替闻风前来参与梓潼大会的人担心,想不到龙虎风云会行事如此卑鄙恶毒的,早已预谋在这次大会中大举铲除江湖人,那些想看看风色以便转舵的江湖客,一到梓潼便送掉性命,岂不可怜。他动了铲除附近香案的念头,问道:“南路香案谁负责?设在何处?”
  “由会友飞天夜叉胡文川负责,有阴山五老的二老,以及神爪黑蛟一群高手相辅,高手最多实力也最强,因南路是到梓潼的要道。香案设在长卿山东麓的神山灵庙附近。”
  一面说,一面进入树林深处,尸臭味中人欲呕,令人头晕。接着,第一具紫黑色的尸体入目。
  敖近的情景,触目惊心,令人毛骨悚然。十八具尸体有男有女,零落地散布在林中,有些倒吊,有些用木钉钉在树干上;有些浑身肿胀,有些已开始腐烂。远远地,便听到金蝇飞翔时所发出的嗡嗡声,令人闻之头皮发炸。
  中海无名火起,沉着气说:“绕过尸林,恐防尸毒。”
  林诗本人也有点变色,应喏一声,同右绕走。远走半里地,似乎尸臭仍在身中存留不去。
  中海心中切齿痛恨,自语道:“不杀这些毫无人性的凶魔,天道何在?”
  他不认识猛狮冉康,对燕山三位外主坛护法却不陌生,愈想愈恨,俊脸上泛起了重重杀机。不久林尽草坪现,前面荒草萋萋,灌木星罗棋布,五六栋土瓦屋现在眼前,相距约有里余,只可从草木映掩中概略的看出房屋的形状,再就是嫋嫋炊烟,说明那儿有人家。
  踏入草坪,西南角蓦地传来一声奇异的胡哨声。林诗在怀中掏出一具胡哨,发出三盘短促的哨音,说:“附近皆有弟子警戒,外人绝难接近香案附近的。”
  “唔!地势过广,实力是否嫌单薄了些?”中海问。
  “香案是临时性的,万一被人发现,便可立即转移迁地为良。其实,被发现的机会不多,十来个人能进不能出,香案的弟子足以将人留下;来人太多,香案便及早撤离,可说万无一失。咱们自离开官道进入小径时就已在暗桩的监视下了,只不过他们不负责出手而已,这儿才是动手留人的地方,本会的弟子答出信号,便不会有人出面阻留。总坛已颁下信号,以胡哨辨证身分,单日是单音,双日是双音。即是说,单日问一答三,双日问三答四,错了格杀勿论,简单易记,是不会犯错的。”
  “万一信号外泄,岂不危险?”
  “不会的。如果来人数目过多,便有弟子出面盘道。人数少,接近香堂重地,也有负责警戒的人出面盘道查明身分,即使信号外泄,亦无大碍。”
  谈谈说说间,已接近了香案所在地。土瓦屋的外围,生长着一些菜木,桃李皆已结实,枝浓叶茂。看不见一个人,像是无人居住的荒园破屋。接近至五六丈内,矮树下人影一闪,钻出两个带刀的青衣大汉,迎面一站,喝道:“站住!是那一路的弟子?”
  林诗抱拳行礼,笑道:“兄弟是东路欧阳护法所属香案的弟子。”
  中海将金云玉版令亮出,说:“本护法来自内主坛,有十万火急的要事面陈会主,特前来知会冉会友一声。快前往通报。”
  大汉被唬住了,内主坛和金云玉版令来头大,恭身道:“冉爷刚走不久,只有燕山三位护法在,弟子即入内通报,请稍候片刻。”
  “冉会友到何处去了?”中海问。
  “与八位煞神押解小孤人妖赴七曲山。”
  “小孤人妖?”
  “是的,小孤人妖投效本会,但在顺庆凤山下败在大地之龙手下后,便迳自脱离本会掌握,下落不明。会主已传下法旨,说是小孤人妖毒发期将届,必定前来找解药,要本会的弟子注意,擒获后即押赴七曲山处治。”
  “走了多久了?”
  “约一盏茶时光。”
  “哦!快前往通报燕山三护法,说我龙护法到了。”
  “是。”大汉应喏了一声,向最近的一座房屋走去。
  燕山四毒的老二矮寿星,被中海割断了耳下经脉,功力大打折扣。老四青虺四娘,已经死在麒麟山庄,四毒只剩下两个半人,中海根本不在乎。他一面解开系在外面的腰带,一面将追电剑系在皮护腰上,如果燕山四毒认出他的身分,他便立即动手。
  木门徐开,第一个跨出门外的人是四毒的老大火眼毒猴,接着是矮寿星和百毒头陀,后面有十余名粗胳膊大拳头的好汉。一行人向这儿走,火眼毒猴一面大叫:“内主坛哪有姓龙的护法?见鬼!”
  中海越过另一名警哨,向前迎去。
  双方接近至三丈内,人眼毒猴变色大叫道:“咦!那不是大地之龙么?”
  中海哈哈狂笑,接口道:“阁下,内主坛的消息尚未传到,所以你有所不知。大爷乃是护江湖之法,并非是贵会的内主坛护法。阁下,我大地之龙没死在顺庆,奇怪了,是不?”
  “该死的东西!宰了他。”
  十余名弟子听说来人是大地之龙,有几个吓得腿都软了。后面的林诗心胆俱裂,一声不吭溜之大吉。
  火眼毒猴怒啸一声,拔出点穴戟飞扑而上。矮寿星一声怪叫,挺虬龙棒从左冲出。百毒头陀更快,双手齐扬,先打出两种暗器镖和箭,方挟着月牙铲向上抢。
  附近大乱,喊声震耳:“大地之龙来了,大地之龙来了……”
  中海人化狂风,同右闪出,袭来的暗器落空,迎着已成了半个人的矮寿星,手一扬飞刀疾射。他对虬龙棒有点戒心,所以先用飞刀克敌,吼声如乍雷骤响:“接飞刀,矮子。”
  矮寿星怎接得了连看也无法看清的飞刀?银星入目,喝声亦到,他想躲已力不从心,百忙中扭身闪避,仍慢了一刹那,飞刀贯右胸而入,尽刃而没。他像被雷所击,厉叫一声,一蹦五尺高,“砰”一声摔倒在丈外。
  中海拔剑出鞘,返身迎向火眼毒猴,厉吼道:“树林中十七具尸骸的冤魂,向你们索命了,拿命来。”
  风吼雷鸣,三人缠上了。点穴戟可点、可钩、可当斧使,自然也可当刀用,一阵急攻,居然锐不可当。百毒头陀浑身是毒,自暗器至兵刃,甚至十个指头,沾上身性命危险。月牙铲是重家伙,十荡十决,无人敢当。中海的剑短,两毒的兵刃一长一短,配合得恰到好处,不易近身。加上四周有二十余名闻警赶来的弟子,不时用暗器抓机会招呼,不能不防,攻了十余招,仍未能出杀着进击。
  木门再开,奔出十二名青衣人,其中赫然有离魂一剑公孙良夫妇。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公孙大嫂怒叫一声,拔剑冲入叫:“诸位请退,让愚夫妇擒下这恶贼。”
  她不加入倒好,加入更糟了。两毒本来小心翼翼相辅进招,稳扎稳打缠住中海,希望有高手赶来相助,倒也见效,中海短期间确是无法下杀手。她从外围抢入,两毒的阵脚自乱,首先是百毒头陀的长家伙向左略让,火眼毒猴的点穴戟便露出了空门,失去了掩护。
  中海一声长啸,立即抓住机会切入,但见紫虹一闪,从点穴戟的右方一闪即逝。接着人旋身贴地旋出,身剑合一反扑百毒头陀。
  火眼毒猴“啊”一声厉叫,人向左冲,右胁下开了一条大缝,肚肠外流,背部反而挡住了扑来的公孙大嫂。公孙大嫂闪身掠出,居然越过火眼毒猴奋力进击,但已晚了一步,百毒头陀已命在须臾。几乎在火眼毒猴中剑的同一瞬间,“蓬”一声大震,百毒头陀的肩牙铲一记“泰山压卵”向下拍,拍向冲来的中海顶门。假使中海向左右闪,月牙铲便可变招左扫右荡,势在必得。
  岂知中海的身法奇快绝伦,仅肩腰一扭,险之又险地任由铲头擦左外肩而下,顺手一勾,勾住了铲柄,人仍挺进,一道紫虹以令人肉眼难辨的奇速吐出,刺入百毒头陀的心窝,继而人影一闪,已飘出八尺开外,再一声沉喝,又刺倒了一名大汉。
  百毒头陀上身前曲,胸前血如喷泉,想抬头叫唤已无法抬起,猛烈地呛咳,支持了片刻,突然冲倒在地面上抽搐。
  人影静止,四周的大汉脸无人色,恐怖地向后徐挪,刹那间两毒和一名大汉几乎同时毙命,难怪他们心胆俱寒。
  狂怒的离魂一剑夫妇也惊得血都快凝结了,脸色铁青的并肩而立,用骇然的目光死瞪着屹立如山神色冷酷的中海。
  “你们上,谁想先逃,小心龙某的飞刀先要他的命。”中海咬牙切齿地说。
  公孙大嫂一咬牙,举剑走出切齿叫:“小畜牲,你虽然剑道通玄,仍然难逃离魂门的迷魂术。不必用飞刀,你我拼个你死我活。”
  “两位,你们的迷魂术只能用一次,在天狐谷在下已领教过了。按理,在下可以答应你们的要求,但在下大事在身,不想和你们这些人性已失的人胡缠,目下不是较技印证的时候,龙某没有埋由陪你们浪费时刻。小心了,在下要用连珠飞刀对付你们。大嫂,免费心机了,快停止使用你的迷魂术,在下已不是早先在天狐谷的大地之龙了,这些玩意对龙某已不生效用啦!”
  公孙大嫂确是乘中海说话时施展迷魂术,手中拂剑,口中念念有辞。但中海的定力,已因两仪心法大功告成而臻于化境,离魂一剑夫妇的修为却又不够深厚,所以不起作用。
  公孙大嫂见迷魂术失效,知道绝望,一面向后退,一面咬牙切齿地说:“今后,迷魂门将全力对付你,后会有期。”
  中海对公孙大嫂的厉恶神色,大惑不解,问道:“大嫂,你能代表迷魂门么?”
  “当然。”公孙大嫂厉声答。
  “令师勾魂奼女也算得是一代宗师,一向与江湖人不相往来,为何却甘受龙虎风云会驱策,委实令人不解。而且听大嫂的口气,似乎与龙某有不解之仇,是何缘故?”
  公孙大嫂脸色冷厉,厉叫道:“你说,你在麒麟山庄带走的双头蛇陈魁,你把他怎样了?”
  中海愕然,接着神色凛然地问:“你问双头蛇有何用意?”
  “我只间你他的下落。”
  “他死了,尸沉汩罗江。”
  “你为何杀他?”
  “他罪有应得……”
  “住口!你必须偿命。”
  “为甚么?”
  “他是我的内兄。”离魂一剑突然接口。
  中海收了剑,双手分握了六把飞刀,冷笑道:“很好,你两人既然表明身分,在下便不会放过你们了,准备接飞刀。”
  离魂一剑不再退,立下门户徐徐引剑,说:“我夫妇两人即使死了,迷魂门仍会找到你的,来吧,呀!”
  中海脸色阴沉,一字一吐地说:“你为令亲拼命,尊夫人为兄报仇,无可厚非,此仇难解此恨难消。同样地,双头蛇为了一百五十两金子的赏银,甘心做杀人凶手,乘着月黑风高杀我全家,分尸放火惨绝人寰。我龙中海天涯寻仇,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他一个人难偿他所欠的血债,必须也受到屠门恶报。你夫妇与双头蛇报仇,为亲尽力,该死而无怨……着!”最后一声叱喝,左手一扬,左方三丈外一名乘机向外逃的大汉狂叫一声,仆倒在地挣命,背心上刀柄耀目。
  离魂一剑夫妇立刻向前飞扑,双剑齐出。
  中海冷笑一声,冷静地等候他们扑近,举手作势掷刀。
  两人浑身一震,脚下一缓,最后在两丈外止步,不敢再进。中海的飞刀术,在江湖传闻中,成了最可怕的勾魂令,龙虎风云会的人闻名丧胆。离魂一剑夫妇在天狐谷几乎用迷魂术将中海迷倒,论真才实学,两人有自知之明,目下迷魂术无用,对中海的飞刀檩然心惊,不得不停下来全神戒备,脸色全变了。地面上,燕山三毒已停止挣扎,附近五具尸体扭曲着躺倒,鲜血染红了地面的绿草,看上去倍增恐怖。在中海的飞刀威胁下,四周近二十名高手,谁也不敢先逃。
  他阴森森地屹立场中心,冷冷地瞥了四周一眼,最后目光落在公孙大嫂的脸上,一字一吐地说:“公孙大嫂,龙某并不想诛连过广。令兄的罪行人神共愤,贤夫妇投身龙虎风云会,也必定专做些伤天害理的勾当,在下应该杀掉你们。但双头蛇已经偿还了血债,一人做事一人当,在下不想再找你们了。你们该走,下次见面,如果两位再坚持要替双头蛇报仇,那么,不是你们死就是我活,言尽于此,两位可以走了。”
  蓦地,左后方传来了女人清晰的语音:“阁下,刚才你所说的话是真是假?”
  中海扭头一看,心中一懔。树林前一名年近花甲的老妇,带了四名面貌清秀的侍女,正从林中缓缓踱出。五个人都带了剑,她们的目光,皆焕发着一种令人心中发寒的古怪光彩,透着邪门。
  公孙大嫂夫妇脸色立即恢复神采,跃退上前行礼。
  “师父,你老人家万安。”
  中海知道江湖上难缠的人物勾魂奼女到了,立即准备应变,尽力将情绪放松;同时,他决定不许对方接近三丈以内,以免为迷魂术所制。他脸色阴沉,说:“在下句句是实,绝不虚言。双头蛇四个凶手,七年前在道州惨杀我父母,惨绝人寰,每人分了百余两黄金,天道循环,理该受报。在下天涯追凶,冒万险深入麒麟山庄,便是为了报杀父母之仇。当然啦!龙某杀了双头蛇,令徒自可找龙某报杀兄之恨,反正你们都是些不明是非的人,是不理会双头蛇是否该死的,在下恭候诸位动手就是。”
  勾魂奼女冷然举步向前走,逐渐接近至三丈了,一面说:“老身很难相信你的一面之词,有证人么?”
  “证人当然有,但目前还不宜公诸天下。目下前辈听与不听信与不信,已无关宏旨了,反正在下与龙虎风云会势不两立,诸位既然是该会的走狗,何用……”
  “住口!老身并非是龙虎风云会的人,这次入川,是为了我这两位门人而来的。”
  “是与不是,已无分辩的必要。站住!不许再进。”
  “老身不惯受人……”
  “再进小心在下用飞刀进击了。”
  “雕虫小技,也敢猖狂,哼!”勾魂奼女冷然说,向前跨进,四侍女雁翅后跟,公孙大嫂夫妇左右相随。
  中海冷笑一声,默运神功,一声轻叱,扔出一把飞刀。
  勾魂奼女虽认为中海的飞刀是雕虫小技,但一看到飞刀的来势,不由她不檩然失惊,同左稍移,大袖风雷骤发,拍向攻来的飞刀。
  “嗤!”厉啸刺耳,裂帛声几乎同时传出,飞刀不仅未被拍落,反而穿袖而过,自肘下射出,几乎伤了肌肤。要折服武朋友,唯一可靠的是真才实学,这一飞刀,立时把勾魂奼女自命不凡的傲气,打得气散傲消。
  “再两飞刀伤不了你,在下拍手走路。”他冷冷地说。
  “师父,让弟子们领教他的艺业。”一名侍女打扮的少女说。
  勾魂奼女一代宗师,自然难以下台,徐徐撤下长剑,神色凛然地向侍女说:“为师独自和他一拼。记住:不许插手。为师如有三长两短,你们必须立即带了为师的尸骸入川,不许多事,切记切记。二丫头。”
  “弟子在。”公孙大嫂躬身答。
  “你哥哥杀了他的父母,他杀了你哥哥;冤冤相报,何日是了期?为师不愿勉强你做任何事,一切在于你自己。但你两人投身龙虎风云会,不是有辱本门声誉么?一失足成千古恨,为师委实替你兢心,假使你两人仍然知迷不悟,那么,离开我迷魂门。”勾魂奼女沉重地说完,头也不回地向中海走去。
  中海扭头便走,一面说:“在下只找龙虎风云会的人,就此别过,日后要找龙某,龙某将在江湖恭候。后会有期。”声落,人似狂风般掠走了,经过一名大汉的身侧,突然伸手擒住大汉的右手,喝道:“走”,架着人去如劲矢离弦。
  从五妇山的神庙向西绕,进入一座古林参天的山谷,有一座建有木栅的小村落,约有二十余户人家的;这儿是外主坛坛主玉麒麟的临时坛址。这些天来,山西麓的北行官道附近,高手散处各地,经过此地北上的人,绝难逃出他们的掌心。但是会期尚早,闻风北上七曲山的人极少,外主坛的人也就落得清闲,除了部分派出的人外,大多数高手皆在村落中纳福。
  未牌末,谷北的密林中,中海架着擒来的大汉,抄捷径赶来了。站在山坡的林中空地,可以俯视村落的形势。远在五里外,仍可看清一切。大汉脸色青灰,吸着冷气说:“那就是外主总坛临时设坛处,小的绝不是……”
  中海将大汉推倒,按在树根下说:“饶你不死,日后好好做人。在下制你的睡穴,两个时辰后穴道自解,下次在下发现你仍在龙虎风云会里鬼混,哼!小心你的性命。”声落,制了大汉的睡穴,人向村落掠去。
  明知村中凶险,对方高手甚多,大白天不易脱身,但他不得不前往一闯。
  小孤人妖被迫从贼,既然有挣脱魔掌的意向,他岂能不管?他念在小孤人妖在濯马庄援助素素的恩情,必须将小孤人妖救出。
  本来他想硬闯,最后改变了主意。他算定玉麒麟必定要将小孤人妖送往七曲山,因此绕道从北面接近,想在路上埋伏,先救出小孤人妖,再去找玉麒麟的晦气。他却不知,龙虎风云会早就打算在成都举事,在梓潼一网打尽武林人才,以免起兵时受到牵制,因此,所有的高手,皆集中在五妇山和七曲山附近,他一个人便胆大包天深入虎穴,确是相当冒险。
  他相信袭击梓潼北路香案的消息,已经传到玉麒麟的主坛了,居高临下看得真切,村中已完成紧急戒备啦!众寡悬殊,他不打算入村,在远距三里地的人人各隘道口藏身,等候押解小孤人妖的人到来了。他伏身在草丛中,等了一刻左右,果然不错,有人来了。八名贼人鱼贯而行,中间跟着脸色委顿穿了男装的小孤人妖。前面有两个异常壮伟的人,一个是横行漠外的猛狮冉康,他的厚背单刀极为沉重,另一人是濯马庄的庄主神爪黑蛟,难怪小孤人妖被他们看出本来面目,原来是这家伙从中坏事。那八名贼人,必定是跟随着猛狮的八煞神,人太多,不易对付。
  他解开包裹,取出几把飞刀插入皮腰带内,补充在北路香案所损失的飞刀,并多取了三把纳在左掌内,准备停当,等候出击。身后突然传来急骤的马蹄声,有两匹健马从北面急驰而来,来势甚疾,恰好与猛狮一群人在中海埋伏处碰头。马匹停住了,两骑士跃下雕鞍,同猛狮行礼,一个行礼,一个说:“冉前辈何往?弟子奉会主法旨,有请前辈与成坛主速至梓潼秘坛会合。”
  “会主有何要事?”猛狮问。
  “弟子不知有何事故,可能是有关成都的大事,咱们在成都的人,可能全被大峪山主一群人所乘,午前凶讯传到,会主已亲自大道赶赴梓潼,可能去一会长春子带来的一群武林名宿,必有凶险的拼搏。因此令重要的护法和会友,速至秘坛听命差遣。”
  猛狮面露喜色,问道:“长春子何时到达梓潼的?来了多少人?”
  “今晨到达,住在北大街鸿福客栈,共有四十二人,全是老一辈的名宿高手。”
  猛狮点点头,说:“好,老夫这就走,至于这个叛会小辈,且先羁囚在成坛主处再说。”
  “弟子先走一步,还得到各地传信呢。”骑士答。
  “好吧,你们有坐骑,可先走一步。”
  两骑士上马走了,众人开始往回走。
  中海暗叫糟糕,岂能让他们将人带入外主坛内囚禁?再不动手,可能良机不再了。他霍地掠出,向走在最后的一名煞神飞扑而上,如同鬼魅幻形,速度骇人听闻。
  走在最后的煞神功艺不弱,居然被身后极为轻微的声音所惊动,心生警兆,猛地扭头一看,刚看到人影,脑门便挨了一记重击,“嗯”一声轻叫,捧倒在地。轻叫声惊动了前面的人,一声怒叫,第二名煞神迅速拔剑。
  中海三把飞刀同时飞出,小孤人妖身后的三名煞神,包括拔剑的家伙,在“接飞刀”的大吼声中狂叫着向左右冲倒,四名煞神不费吹灰之力,束手就死。
  “大地之龙,老天!”神爪黑蛟脱口骇然叫,扭头狂奔。
  “留下,谁也别想走,接飞刀!”中海大喝,飞刀又出。
  猛狮大吼一声,拔刀向射向神爪黑蛟的银虹挥去,却慢了一刹那,仅擦过刀靶尾部,飞刀仍回前飞,“噗”一声贯入神爪黑蛟的背心。
  小孤人妖脚下不便,踉跄退在一旁。
  中海拔剑出鞘,豪放地大笑道:“你们已损失了一半人,还有机会,哈哈!一起上好了。使刀的老兄,你姓冉,定然是横行大漠的甚么猛狮冉康罗!幸会奔会。”
  四煞神左右一分,猛狮从中间挺刀迫进,怒吼道:“从背后暗算人,你算那一门子好汉?你既然认识我猛狮,便是你的末日到了。纳命!”
  声落,人化狂风,凶猛地扑上,厚背单刀发出刺耳的啸鸣,夺目的光华令人望而心骛。刀是好刀,人更慓悍,但见人刀相合,只听刀啸刺耳,凶猛地扑上了。
  中海向小孤人妖闪去,笑道:“先杀人妖,再慢慢收拾你们。着!”
  单刀啸风声传出,他已远出丈外。
  两名煞神硬着头皮截出,双剑一左一右,同时递出。
  紫虹一闪,“叮叮”两声脆鸣,点来的双剑向左右荡开,追电剑再闪,沉喝声震耳:“撒手呀!滚!”
  两大汉持剑的手臂各挨了一剑,剑失手落地,可也真听话,一声惊叫,撒腿便跑,像漏网之鱼。另两名煞神也够机伶,甩掉剑如飞而遁。
  猛狮一刀落空,赶到中海身后,一刀挥出。
  中海跨出一步,人旋身一剑顺势架拨,“铮”一声暴响,猛狮立脚小牢,被刀带得斜冲两步。
  中海举剑候敌,冷笑道:“你这厮是长春子的朋友,被老贼道招引到中原打江山,你得死!”
  猛狮用一声怒吼作为答覆,凶猛地冲上连攻五刀。
  中海轻灵地挥剑,每一剑皆攻其所必救,剑虹神出鬼没地在刀的空隙中游动。
  猛狮攻出的五刀,皆被迫半途变招自救,没有一刀能真正用得上劲。五刀一用,凶焰消掉一半,猛不起来啦!
  九名同伴死的死,逃的逃,剩下他孤家寡人一个,凶猛无比锐不可当的刀法无用,不由他不心惊胆落。
  三十六着走为上着,再不走性命难保。
  “哎!”他发出了震天巨吼,作势上扑,乃划出一道光弧,出招拼命了。
  中海不为所动,冷笑道:“你想逃命,逃得了么?”
  猛狮刀招仅发一半,果然不出中海所料,立即倒飞而退,刀护住前身,退飞丈余。
  中海像是无形质的幽灵,紫色的剑尖随着对方移动,紧随不舍,如影附形。
  猛狮心胆俱裂,大喝一声,挥刀猛劈剑影。
  紫虹倏退,又突然吐出,从背后擦过,“嘎”一声怪响,剑尖刺入猛狮的七坎穴,立即暴退丈余。
  猛狮立脚不平,斜撞出八尺外,突然狂叫一声,仆倒在地上哀号。
  中海收回所有的飞刀,收剑向脸色灰败的小孤人妖走去。
  小孤人妖缓缓闭上双目,长叹一声说:“不必问我,我无话可说,下手吧。”
  中海掏出一颗耳鼠解毒丹,塞入她的手中,微笑道:“靳姑娘,小弟知道你有苦衷。这是可解百毒的丹药。听小弟良言相劝,赶快离开四川。回家去吧,流浪江湖终非了局,愤世嫉俗于事无补,反而害人害己,何苦呢?山长水远,后会有期,希善自珍重。施小妹嘱小弟向你问好,希望日后咱们有重聚叙旧的一天。”
  小孤人妖徐徐张目,目不转瞬地注视着他,幽幽地问:“兄弟,你不是为追杀我而来的么?”
  “不,我挑了他们的北路香案,知道你被他们押解往七曲山,因此火速追来,想救你出险,天幸赶上了。”
  “哦!以德报怨,兄弟,你的气度非常人所及。你居然单人独剑,在这附近乱闯,究竟有何打算呢?你居然没死在顺庆,毒娘子已注定了失败的命运。”
  “靳大姐,邹瑞月果然是毒娘子?”
  “不错,正是她。”
  “果然不出所料,济慈兄没骗我。”
  “你打算……”
  “她必须受报。”
  中海恨恨地说,又道:“死在她手中的人,太多太多了。”
  “何不劝她改邪归正,她也是个可怜虫。”
  中海摇摇头,不以为然地说:“大姐,你有佛门子弟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念头,也有做草寇打天下,势强则打家劫舍,势蹙则接受招安做英雄的强盗想法,难怪世间铤而走险的人这么多了。试想想那些死在她手上的人,在九泉下该如何想法?杀人放火数十年,到老来放下屠刀便可成佛,死了的人难道便该死不成?对那些死者是不是太苛太残忍了呢?佛家既然有因果报应的说法,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话,未免自欺欺人太过牵强。大姐,你能平安离开梓潼么?”
  “有了解毒药,我何所惧哉?你打算……”
  “打算收拾成老狗。刚才有人传会主的法旨,叫该会的高手到梓潼候命差遣,我到路上等他。”
  “毒娘子在七曲山布下了天罗地网,你千万别去冒险。”
  “不会的,小弟不傻,在外围找他们决战,岂不写意?小弟不是逞匹夫之勇的人,更不想称英雄道好汉,便往龙潭虎穴闯。毒娘子她能在七曲山耽上一辈子吗?她总会有离开的一天,是么?”
  “兄弟,你的想法我很放心。”
  “大姐,可知道黑旗令主的消息么?”
  “昨天我从潼川来,走在他后面,他该已到了城中安顿了。你找他……”
  “小罗山龙虎风云会的内主坛已毁,擒龙客夫妇也死了,天玄剑已经带着人质赶赴成都,我要找黑旗令主要他返正倒戈,他的子侄出了樊笼,落在我们手中,不怕他不答应。”
  “这样吧,这件事交给我,我去找他。”
  “也好!晚上我们在北门城外右城根下见,小弟等大姐的回音。”
  “一言为定,今晚三更见,有无消息必定相告。”
  “好,不见不散,小心了。”
  两人分手各奔前程,中海抄捷径往回走,在谷口通向南面的小径埋伏等候。
  可是,他失望了,玉麒麟已经先走一步,随着传信的弟子走了。等了两刻时辰,眼看红日西斜,他等不及了,决定入谷大闯一场,毁了临时秘坛。
  他不再偷偷摸摸,沿入谷小径向里走。
  相距尚有半里地,进入一座松林,突觉耳后生风。他早有戒备,蓦地前掠八尺,止步、旋身、拔剑、出招,恍若电光一闪,一气呵成,快速绝伦。
  在身后悄然扑上出刀暗算的人一刀落空,赶上来一招“推门送客”,跟上将刀送出,扎向中海的背心。
  “铮!”火花四溅,剑已将扎来的刀荡开。
  “唰!”剑叶啸风之声令人毛发竖立,紫虹掠过暗袭大汉的顶门,头巾应剑而出,红光崩现。
  紫虹急剧地吞吐,大汉双耳下坠。
  “还不快滚?”中海收剑沉喝。
  大汉双手捂耳,拔腿便跑。
  三丈外一株松树后,另一名大汉呆呆地楞在那儿,看清了中海的面容,突然恐怖地大叫:“大地之龙!”接着双腿一软,坐倒在地。
  中海不加理睬,转身大踏步走了。
  大汉惊骇的大叫声,惊动了第三道暗桩的人,警讯传出了,小村中情势一紧。
  小径两侧,潜伏的人纷纷现身,但没有人敢上前拦截,“大地之龙”四个字,已吓破了他们的胆了。
  中海在两侧一对伏路小贼的注视下,从容向内走,似乎不知身侧有人,泰然地缓步而行。
  将近村口,四名大汉在前面五六丈的林侧,凝重地徐徐移至路中,一字排开,迎着缓步而来的中海,徐徐拔剑。
  近了,四丈、三丈、两丈了……
  四大汉徐徐举剑,其中之一深深吸入一口气,沉喝道:“站住,阁下。”
  中海冷冷一笑,毫不在意地向前走,虎目中冷电四射,沉静地注视着发话的人。
  大汉机灵灵地打一冷战,情不自禁退了一步,喝道:“阁下,此路不通。”
  中海仍然一言不发,继续前进,双手轻微地开合,冷静的神情令人望之悚然心惊,脸上冷酷的笑容令人心中发冷。脚步声低沉,接近至丈内了。
  四大汉凛然后退两步,最后互相送过一道会意的眼色,同声虎吼,四把剑疯狂点出,一拥而上,剑影乍合。
  村口,人影如潮,出来了四十余个人影。
  人影接触,突然爆发出中海一声长啸,剑气飞腾风雷隐隐中,人影倏然分散突然。同一瞬间,两声清越的剑鸣入耳,人影静止,剑鸣的嫋嫋余音仍在啸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