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明萱这次用上了道术,全力作孤注一掷,以剑支地立即调和呼吸,收敛元神,火速行功以恢复精力,身躯呈现颤抖,双脚发软凤目无神。
她比张文季的修为相差太远,一击之后便濒临贼去楼空的境界。
糟了,脚步声急骤,二十步外七个黑衣男女,正加快脚步接近。
这时的她,一个村夫也可以一拳把她击毙。
她听到脚步声,后悔已来不及了,这时想不顾后果,冒走火入魔的凶险走避,也走不了几步,不可能找到藏匿的地方,七男女显然已看到她了。
“我完了!”
她心中狂叫,真想放弃行功恢复精力的努力。
即使散去凝聚的先天真气,她也无力自卫。
七个男女到了,两面一分。
“是她!青城三妖女的师叔。”为首的黑衣大汉狂喜地欢呼:“她是我的……”
一只大手按上了她背心的灵台穴,另一只手从后面伸来抱住了她的腰肢。
“继续行功,一切有我。”熟悉的语音入耳,熟悉的体气入鼻,身形倏然飞起。
“她会飞……”她同时听到黑衣男女的惊呼。
× × ×
天宇黑沉沉,星月无光。
她坐在大树下行功,夜凉如水,寒气袭人,她浑身却热流荡漾。
酒香扑鼻,有人在她身侧大吃大喝。
行功九周天,她感到精力澎湃。
“你无恙,我好高兴。”她停止行功,心花怒放:“我想,我一点也不后悔。”
“不后悔和他们决死?”正在大吃大喝的张文季说:“你这种破釜沉舟的举动……”
“我很蠢是不是?”
“不蠢,只是笨了点。”
张文季将碗筷向她一伸:“过来坐,填饱五脏庙,保证你精神抖擞,食物是精力之源。十方瘟神呢?”
饭有饭篮盛制,但菜肴只有用荷叶盛着摆在地上,饭香,菜更可口。张文季也有碗筷,有一葫芦酒,饭菜足够两人大快朵颐,她也真饿了。
“他老人家还不能和人交手,十天半月脚上的新皮长不好,留在陵阳镇,有几个侠义道的人在照顾他。张爷,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听到你不幸的消息,我……我我……”她不禁心中酸楚,泪眼模糊。
“谢谢你,盛情可感。”张文季轻拍她的香肩:“我会珍惜这份情谊。大乾坤手那些人,并非厚着脸皮大造其谣说我死了,我的确几乎死过一次,幸而我受得了疫毒的煎熬。”
“据说行疫鬼使的疫毒,中者无救……”
“并不尽然,其实并不比其他毒物可怕。每次大瘟疫过后,仍有不少人幸存。疫毒是病毒的一种,得看人的体质有否抗拒的潜力,某些人喝口冷水也会死,有些人大吃腐臭食物毫无影响。生活环境可以决定抗疫力的高低,温室里的花朵,与山间的野花是截然不同的,抗风霜的能力相去天壤。在我来说,即使我不用行功自疗,这点疫毒也要不了我的命,我是吃生肉喝生水长大的。”
“可把我急得……”
“急得来找他们拼命,也真的几乎送了命。”张文季苦笑:“一发觉肚子有异,我便断然拼全力飞逃,逃来铁券山找地方藏匿,也找药物帮助。幸而我禁受得起彻骨奇痛,也找到了抑止上吐下泻的草药,整整一天两夜,我在鬼门关里外进出徘徊。换了旁人,早就死了。”
“全好了吗?”
“我用遁术抱你走,不全好能办得到吗?赶快进食吧!饭菜快凉透了!你妄用真力,还得行功两至三次,才能恢复岌岌可危的气机,今晚不能离开。”
“我是迫不得已,云雾谷两个妖仙其实比我强,如不全力以赴,死的一定是我。今晚为何不能离开?”
“他们大举出动四出埋伏捉你,我可不想晚上一头栽进天罗地网里。天一亮,我要他们好看,哼!”
“他们……会不会找到这里?”姑娘显得不安。
张文季仍然生龙活虎似的在她眼前,她决死的意志动摇了,这时要她面对大群高手名宿,她的信心已化为乌有,宁可避免与那些人碰头。
信心与意志,会随时地情况而有所改变的。
“我是在山林藏匿的专家,放心啦,就算他们出动上千个高手,也不可能在晚上搜到我们的,大白天他们毫无所获,晚上更困难万倍。如果是我,我绝不会做这种危险万分的蠢事。吃啦!该担心的应该是他们。”
姑娘心中大定,宽心地进食不再有所恐惧。
× × ×
山区夜间寒意甚浓,但两人躺在荒野中的草穴内,不但毫无寒意,穴中温暖如春。
姑娘蜷缩在张文季胁下,睡得很不安静,第一次与心爱的男人相倚相偎,共度漫漫长夜,她觉得整个人都陷在难以言宣的激情里,这种又惶恐,又羞涩,又兴奋的前所未有的感觉,又刺激又美妙,浑身燥热心跳如鼓。
在前半个时辰内,她有昏眩迷乱的感觉,似乎觉得紧靠着他的张文季,像一个大火炉,一个寒冬里的大火炉,靠近了固然温暖舒适,太靠近了可能会受到灼伤。
最后她不怕灼伤,几乎挤在张文季怀里了。
张文季心无旁骛,全神留意四周的动静,认为姑娘睡得不安稳,是心中恐惧而引起的不安所造成,因此没注意姑娘情绪上的变化。
久久,姑娘终于平静下来了,偎在张文季身畔,悠然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猛然苏醒,还不知身在何处。这一觉她睡得特别香甜,几天来的惊怒激情,几乎令她濒临精神崩溃边缘,下手杀人冷酷凶猛,一旦拥着心爱的人入睡,自然获得心灵的宁静,一切惊恐已消失殆尽,睡得特别安心,精力恢复的十分迅速。
正要惊起,一只温暖的大手掩住她的嘴,另一只大手紧抱着她。
“噤声。”张文季附耳低声说:“你睡得很熟,精力恢复了吧?”
“张爷……”掩口的手一松,她感到浑身一热:“什么时候了?”
“听,飞禽晨起了。”
草穴中幽暗,但比夜间明亮些,一看便知是晨曦,今天必定是大晴天。
耳中听到的不是秋虫的夜鸣,而是悦耳的鸟语。
“天亮了?”她恍然,脸上一热:“我居然一觉睡到天大亮。”
“我起来巡视了三次,你睡得像吃饱了的小猫。”
张文季打趣她:“我想你大概许久没获得良好的睡眠了,这样下去,你会精神不济出纰漏的。记住我的话:在凶险的环境里,你如果一直就处身在紧张中,不需敌人逼你,你自己就会崩溃了。所以,必须抓住机会好好歇息,一次充足的睡眠,很可能会助你度过大劫难。现在,你有精力应付难关吗?”
“你是说……”
“有不少人接近,就快到了。”
“哎呀!我们……”她心中一慌。
“是利用黎明前的黑暗期,快速派至各处搜索与分布埋伏的人。往这处方向来的人,很可能有十名之多,他们不可能知道我们藏匿处,但我们不能一直就躲在这草穴里。所以,如果你有精力应付,我们就打发他们走路。”
“十个人算什么?”她抓住身侧百宝囊:“我夺了四五十枚双锋针,正好还给他们。”
“不可轻敌,小萱。”张文季无意中叫她的小名:“来的如果是行疫鬼使那些人,将是极为可怕的劲敌,犯不着和他们赌命,划不来,知道吗?”
“我……我听你的。”
她兴奋地说,情不自禁的抓住张文季的大手,按在火热的粉颊上轻揉:“有你在,我不和任何人赌命,我也不知道什么叫赌,我……”
“那就好,我放心了。”张文季轻拍她的脸颊,挺起上身整衣收拾剑和百宝囊:“大乾坤手把准备对付三眼功曹的高手,转而用来对付我,他真的很笨,取代三眼功曹地位的希望,因而越来越渺茫了。”
“他知道你是他最大的威胁,所以不得不采取釜底抽薪的手段对付你。”
“他用的不择手段办法,不像一个雄图大略的未来江湖霸主。三眼功曹就比他高明些。一看风色不对,就采取回避的手段和我来软的,我真不好意思横定了心逼他。唔!他们快到了,我们商量对付他们的办法……”
远处出现十个人,神气的排草而至。
× × ×
十个高手,足以对付任何一个超绝的风云人物。
三男一女,还有六个冷静阴森的黑衣人。
这些黑衣人是曾漱玉的勇敢慓悍死士,全是不理会任何规矩道义的杀手,面对敌人,他们只有一个目的:杀死敌人。
他们从不与人打交道讲道理,见了面就下杀手,一拥而上就发射双锋针,毙不了敌人才用剑搏斗。
张文季早知道这些人的底细,在九华活动期间,曾经在胸口用铁板保护心坎要害,防范这些人猝然袭击,可知他不敢忽视这些人的威胁,把这些人看成可怕的劲敌。
如果面面相对,他并不怕这些人撒野。
上次在大街上,心坎挨了一针,要不是有铁板保护,他死定了,所以他对这些可怕的杀手,怀有强烈的憎恨和戒心。
三男一女都是中年人,看外表所流露的慓悍气概,便知道是大乾坤手得力的盗伙,配属六个黑衣杀手,实力极为雄厚。
假使十个人布伏,刹那间便可杀死一队闯入埋伏的高手名宿。
这一队人不是派出布埋伏的,而是负责某一地区的威力搜索,把藏匿的人赶出来加以歼灭。因此分为三路,齐头并进搜查任何可能藏匿的地方,树丛茂草,都是他们留心搜索的目标。
这一带草深仅及膝盖,不需要仔细搜查探索,十个人踏草而至,要前往前面的山脚搜寻可疑的目标。
那位女中年人,眉心长了一颗小指大的肉疣,像一个小小的青灰色肉角,粗眉大嘴,一点也不像女人,但丰满的胴体,却是不折不扣的女体。所使用的兵刃是虎爪,也是女人不适用的重兵刃。
八猛兽中的独角獬豸,江湖朋友闻名战栗的女强盗。
女强盗显然是这群人的领队,走在中间一路,身后跟随着一个中年同伙,和两个黑衣人。
“小妖女不可能躲在山脚一带。”女强盗用手向两里外的山脚一指,向同伴指示机宜,道:“那一带有不少被草木掩盖的兽窟狐洞,咱们得留心些,任何角落也不要忽略,一定要把妖女赶出来。”
“赶出来咱们也捉不住她。”中年人摇头苦笑:“按昨日她逃走的身法,快得像是御风飞行,她如果不想和我们拼命的话,咱们谁也拦不住她,更休想追得上她。”
“她逃命也好,咱们用不着追杀她。”
独角獬豸冷笑:“那是负责埋伏的人,必可得手的目标,咱们只负责将她赶出来便可。进了埋伏她就逃不了啦!”
“小妖女居然杀死了云雾谷的两个妖仙,委实令人难以置信。”中年人打一冷颤:“咱们如果真能找到她藏匿处,很可能须付出甚高的代价。不是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咱们十个人,很可能有一半人送命。长上大举出动搜寻她,的确不是聪明的事。”
“你的确在灭自己的威风。”
独角獬豸冷冷地说:“咱们这些干没本钱的好汉,最值得骄傲的是敢杀敢拼,有一半人送命小事一件,你这些话就不上道了,是不是害怕了?”
“你不要断章取义讽刺我。”
中年人大为不悦:“我的意思是所付代价太高不值得,没有必要死掉一半人。她一个小女人能藏匿多久?早晚她会饥渴交加出来的,派人搜最易遭到突击,她出来就完全暴露在咱们的砧板上了,哪怕她不任咱们宰割?比方说,她就藏匿在侧方的草丛中,先用暗器偷袭,结果如何?”
“不要胡说八道掩饰你的怯懦!”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阴笑,一声轻咳。
“大多数人听不得老实话。”语音清晰入耳。
四人大吃一惊,倏然转身。
左右方十余步外,六个并进搜寻的人,迅速向中间的四个人集中,反应十分迅速。
“太岁张!”中年人惊叫:“你……你是……是人是……是鬼?”
“混蛋!朝霞满天,天亮鸡鸣,鬼应该返回阴司,以免被天火所焚,你看我像个鬼吗?”张文季流里流气出言讽刺:“你一个高手名宿,居然大白天人鬼不分,你完蛋了,早些洗手或许可以保全首领。”
独角獬豸一咬牙,猛的举手一挥。
六个黑衣人同时双手齐扬,双锋针有如满天的雷电。独角獬豸四个人,也飞刀飞镖齐飞。
“你死吧!”独角獬豸厉叫,连发六把飞刀。
张文季向后飞退,退在暗器的前面,速度甚至超过暗器,数十枚暗器沾不了身。
这瞬间,荀明萱从十人的身后草丛中,倏地长身而起,以更快的速度发射双锋针。
十个人的注意力,全放在张文季身上,各展所学全力发射暗器,怎料到有人从身后追魂夺命?
针到人倒,惨烈万分。
那位心怀恐惧的中年人,仅发射了三支钢镖,眼看张文季用惊人的身法后退,胆气一壮,也因曾经受到独角獬豸的刺激,为了表示勇敢,全力向前飞跃狂追。
身形跃出,便听到身后有异声,百忙中扭头一看,只惊得心胆俱寒。
九个同伴正纷纷栽倒。
他最后看到的是,独角獬豸正向前一栽。
后面丈余,荀明萱仍在快速的发射双锋针,倒下的人也补上一两针才罢手,六个黑衣人中的针最多。
他心胆俱裂,脚一沾地便向侧纵,用上了全力,发狂似的逃命,速度打破了平生记录。
× × ×
十六个人浩浩荡荡前来收尸,实力空前强大的,每个人皆如临大敌,步步提防留意四周的动静,避免接近林深草茂利于埋伏的地方,随时防备有人突袭。
领队的人是曾漱玉,她的六个爪牙死了,怀着怨毒的心情带人前来收尸,她冷峻的面孔更令人害怕了。
九华风云期间,她一直主宰全局,直至退到潜龙精舍,她手下爪牙的死亡令她元气大伤,把太岁张恨之入骨,发誓要将太岁张锉骨扬灰。
潜龙精舍也派了两个老道跟来,老道会邪术,至少可以用邪术缠住太岁张和青城妖女,让其他的人用暗器行致命一击。
潜龙精舍死伤也相当惨,昊天教主有十位得意门人,这期间死伤惨重,十大弟子中,火真人与五灵真人先后死了,连潜龙精舍也失去,无巢可归。
为首的老道是五行真人,是死鬼五灵真人的师兄,他并无对付太岁张的自信,但奉派外出不得不来。
看到九个人的死因,曾漱玉几乎咬碎了银牙。
全是被双锋针杀死的,针仍留在体内,一点不错,是他们精工打造的双锋针。这是说,九个人皆是死在自己的双锋针上的。
她用大量双锋针杀人,也不幸被别人利用她的双锋针杀她的人。
“他两个杂碎,竟然也在背后下毒手杀人!”
曾漱玉咬牙切齿地说:“太岁张的名头,比家父只高不低,他怎能不顾身分……”
“曾姑娘,他有权以牙还牙。”
五行真人不同意她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歪理:“太岁张是黑道之雄,和我们一样,有权不顾身分,明枪暗箭齐施,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姑娘,输了认输,黑道人使用任何手段,都是正当的,你要把他当成侠义英雄一定会失望的。”
“我发誓,我要用各式各样的手段杀死他,替我的这些手下报仇。”曾漱玉爆发似的狂叫。
“姑娘,那是以后的事。”五行真人不安地说:“再不赶快把尸体带走,恐怕……”
“怕什么?”
“怕太岁张两个孽障,重新在此地出现。”
“我等他!”
“是吗?”
五行真人心中不快,这个小女人未免大狂妄了:“姑娘,咱们禁不起再一次损失了,他俩在这一带神出鬼没,打了就走,咱们再这样大张旗鼓耀武扬威,站在明处让他们逐一收拾,早晚会被他俩赶尽杀绝的。”
“道长,你高估他了……”
“是吗?你的师姑低估了他,结果他不但没死,反而激起他强烈报仇的念头,结果我的师弟五灵真人也成了陪葬,你们这里摆了九具尸体。”
五行真人冷冷地说:“云雾谷三妖仙威加宇内,结果全军覆没,他们也低估了太岁张,下场可悲。小姑娘,你何时才能长大明白事理?”
曾漱玉总算冷静下来了,不再分辩,仅冷冷的瞥了老道一眼,随即下令动身。
十六个人背了九具尸体,凄凄惨惨返回绿杨村。
× × ×
远远的山脚下,三眼功曹二十二个人,一直在留意这十六个人的举动,目击他们收拾九具尸体。
“太岁张和青城妖女,在这一带大开杀戒,如果他也和咱们胁迫,咱们的处境十分不妙。”执事大爷朱仁,显得忧心忡忡:“尤其有大小姐在场……”
“我不怕他。”大小姐林翠珊气冲冲地说:“他最好不要再惹我,哼!”
“丫头,你最好不要再激怒他。”姑娘的母亲女飞卫郑重叮咛:“毕竟是你先招惹他的,而且再三插手管他的闲事。这次九华风云险恶,如果没有他相助,尚义小筑可能已不存在了,九成九会全军覆没。日后见了他,你何不平心静气向他解释误会?”
“他那种人有理讲不通……”
“你呢?你和什么人讲过理?”
女飞卫苦笑,知女莫若母:“你从小就刁蛮霸道,个性焦躁蛮不讲理,目下碰上一个有理讲不通的对手,天知道日后会发生什么难以收拾的灾祸?”
“天大的灾祸,女儿会一肩挑。”林翠珊蛮横地说:“我不怕他,让他来找我好了。”
“他肯定会找你的,他是一个难缠的怪人。大乾坤手惹火了他,可被他缠得灾情惨重,女儿,你得记住,你爹的弟兄,都是恩怨分明的人,不会向他挥刀舞剑。这是说,他们不会帮你对付他,所以……”
“你们都怕他,我不怕。”
林翠珊瞪了朱仁一眼:“你们都把他看成无敌的天神,降灾的太岁,我不在乎,不要任何人帮我,我对付得了他,我早晚会用无影神针把他打入十八层地狱。”
“你吹起牛来脸不改色,我算是服了你。”
朱仁怪笑道:“大乾坤手那些黑衣爪牙,全是用双锋针杀人的专家,众多高手明暗之间计算他,结果一个个非死即伤。假使你用双锋针对付他,小心自食其果。”
一名大汉匆匆急奔而至,是派出侦察的眼线。
“启禀长上,他们的确落脚在前面的绿杨村,人数众多,请长上定夺。”大汉上气不接下气禀告:“已经查出他们多了些男女,昊天教主也来了。”
“咱们走,接近看看风色。”
三眼功曹其实并无必胜的信心,所以不打算叫阵强攻。
假使他们实力够强,早就向大乾坤手一群人袭击了。
× × ×
绿杨村警卫森严,一整天不见有人在外行走。
连村民也足不出户,显得神秘万分。
通向村外的几条小巷口,不时升起一阵阵青灰色的轻烟,忽聚忽散,时有时无。
大白天,硬闯进去后果相当可怕,如果没有强一倍或二倍的实力,贸然闯进去必定有进无出。
三眼功曹的人手不断增加,前来声援的黑道风云人物络绎于途,但实力仍难超过一倍,当然不敢付出重大的代价,以换取并不可靠的胜利。
替天垣宫助拳的邪魔歪道,声势更是差了一大截,更不敢妄动,只能在一旁看风色等候变化。
侠义英雄们的处境更是尴尬,迄今为止,他们还没查出天柱峰三魔与中州双残,隐藏在大乾坤手那些爪牙中的确实线索。
没有任何发动问罪的理由和借口,只能隐身在一旁侦察,等有了确证才能发动惩凶的行动。
所有的人都很有耐心,伺机而动各有打算。
而所有的注意力皆集中在太岁张身上。每个人都睁大眼睛拉长耳朵,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内心中,每个人都希望能有所举动,引发一场大混乱,以便从中取利,各取所需,情势非常微妙。
太岁张与青城妖女大开杀戒的消息,让所有的人心惊胆跳。各方群雄都在想:“希望太岁张不要将灾祸降在自己身上。”
× × ×
天刚黑,村口半里地的一株大树下,出现张文季和荀明萱的身影,甚至挂起一盏两尺大的灯笼。
附近的草木丛中,各方群雄时隐时现。
这是村民乘凉的风水树,是一株千年古樟,平时有村童在附近玩耍,设有石桌石凳,村老们农暇时在这里聚会聊天,下盘棋唱唱俚曲小调,是全村注目的地方。
张文季带来了酒菜,姑娘兴致勃勃充任主妇,斟酒布菜蛮像一回事。美丽的面孔一直绽放兴奋可爱的笑容,明眸中的杀气早就消失无踪。
张文季不再回避她,把看作好朋友,让她芳心狂喜,只是心中仍感到不安。
青城妖女,一想起这鄙视性的称呼,她就感到自卑,内心隐隐作痛。
“如果他们突然一涌而至,张爷,怎办?”她替张文季斟上酒笑问:“距离很近,来得必定很快。”
“我们也不慢呀,人多咱们就走,人少就三两下摆平他。”张文季信心十足,嗓门大声传村内:“何况他们心中明白,等候打落水狗的人很多。他们如果一涌而出,打落水狗的人必定断他们的后路,两面一堵,活的人恐怕就没有几个了。小萱,你以为他们是真的亡命傻瓜吗?”
“他们当然不是傻瓜,是又阴险又狠毒的好汉。”
她的嗓门也大:“这期间他们用阴谋诡计,运用得出神入化,要不是我们命大,恐怕尸骨早寒啦!精明得足以雄霸天下呢,哦!他们躲着不出来,怎办?进去赶?”
“他们就希望我们进去赶,以便瓮中捉鳖。引蛇出穴与请君入瓮,是两种截然不同,但意义相等的妙计。不论引出或请入,都必须获得天时地利人和相济,不然成功的机会必将大打折扣,甚至会失败。目下我们不中他们的妙计,用我们的手段解决。他们不可能永远躲在里面守株待兔,早晚会被迫和我们解决,我们并不急,所以不至于害胃气痛。能喝吧?敬你一碗,祝你我合作愉快,祝你我的目标早日达成!”
“我……我不会喝!”她期期艾艾黛眉紧锁:“这东西比毒还难以入口,天知道你们为何要喝它!”
“你还小,你不懂,呵呵!”张文季举起酒碗,伸向姑娘的右后方:“敬你,酒为色之媒,这一碗喝下去,谁也不知道会有何种变化,你这个大美人可得小心了,后果自负。”
她跳起来,手按上了剑靶。
“不要动剑,小萱。我们是主人,要保持风度,她是来探口风的,也许想来讲道理。”
她警觉地退到张文季身侧,虎视眈眈像个尽职的保镖打手。
树后踱出一个彩衣丽人,灯笼光芒朦胧,更增加美丽女人几分颜色,扑鼻的幽香,随丽人的逐渐接近而增加浓度。
这是一个懂得打扮的绝色佳丽。
“你来得够近了!”
她沉叱着,左手亮出锋利的双锋针:“站住,这是最后警告!”
“唷!小女孩,你不可能是这位名震天下,江湖轰动的太岁保镖吧?”
彩衣丽人笑吟吟地说,但不再接近:“你就是青城三妖女的师叔?真的?”
“半点不假。”张文季说:“所以,你最好对她保持客气和尊敬,不仅是她的辈分比你只高不低,而且她的武功也比你高明,只不过她不用毒物计算人。”
“用毒不算罪大恶极,是吗?”
“但用毒加上狼心狗肺,就不可原谅了。”
“张兄,你是说……”
“你是那位陈婉贞姑娘,假冒天垣宫大宫主座下的人。”
张文季剑眉一挑:“你就是江湖朋友闻名战栗,无人知道你庐山真面目的行疫鬼使了。”
“我的确姓陈。”彩衣丽人有意冲淡问题:“我不否认我会用毒……”
“该说善用毒,用疫毒。”
张文季打断对方的话:“你用任何毒皆与我无关。问题是,你杀了自己人陈忠和韩自然,牺牲自己人而让我相信你真是天垣宫的人,而大意中计,被你的疫毒整治得九死一生,这种恶毒残忍的手段,委实令人不寒而栗。陈韩两个人,死得冤哉枉哉也,绝非他们自愿被你杀的,他们做梦也不会想到你和另一个女人,突然下毒手追魂夺命。当时我已经起疑,他两人武功十分高明,怎么可能毫无反抗之力一击致命?可惜我仍然笨得想不通,终于被你的疫毒有近身肆虐的机会。”
“要想某些事成功,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天下绝不可能有金山银山掉落在院子里的好事,也绝不可能有不相干的人,给你黄袍加身,捧你坐上龙椅做皇帝。陈韩两个人的死,是我们预付的代价,可惜你仍然健在,功败垂成,十分遗憾。”
“现在你又打算玩弄什么阴谋诡计?”
张文季将一根竹筷,掐断成四段,举起让陈婉贞看:“疫毒已对我无效,你知道我体内有免疫的功能。你如果想突然冲近,施放其他更霸道歹毒的玩意,每一段竹筷,保证可以贯入你那丰满诱人的胴体。你走吧!你和平的来,也可以和平地离开,你不是我太岁张的目标。”
“张兄,天下没有解绝不了的争端。”
“是吗?”
“只要双方有诚意,双方肯让一步,利害能摆得平,不斤斤计较利益的多寡……”
“那就天下太平,是吗?”
“对,任何事端皆有办法解决。”
陈婉贞真有女说客、女强人的气概,笑容又艳又媚,声调悦耳迷人:“记得陈韩两人向你所提的条件吗?”
“美人计?”张文季苦笑:“我这人从不自作多情,有爱善怕恶的劣根性,大乾坤手的女儿艳如桃李,冷若冰霜,似乎她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债主。男人如果不是天生贱骨头奴性太重,绝不会和冷若冰霜的女人上床,男欢女爱毕竟是两情相悦的大快乐,与冰霜同衾共枕,快乐得起来吗?所以我拒绝……”
“他两人所说介绍真正美艳女人,指的就是我陈婉贞。”
“哦!老天爷!他两人死得真冤,充任你的拉皮条龟公,到头来反而被你宰了,我还表错了情,以为介绍的美艳女人,是大乾坤手的女儿曾漱玉呢!这笑话闹大了,原来你才是真正美艳的女人,这……”
“以我的美貌,我的才华……”
“以及你那一身天生媚骨,和无尽的欲望,必定无往而不胜,在江湖任所欲为。可是,凭我太岁张的智慧才华,你的野心欲望,与我的野心欲望有了冲突,你的美貌才华就不重要了,你不但蛊惑不了我,我还会把你看成有美丽花纹的致命毒蛇,我会冷酷无情地辣手摧花,把这几段竹筷,一一射入你那诱人犯罪的曲线玲珑胴体。”
“我会先杀死她。”荀明萱凶狠地说,明亮的凤目中重现浓浓的杀机。
“天杀的!你到底要什么?”陈婉贞怒叫,碰上一个软硬都不吃的强者,委实无法可施,心中一焦躁,很可能要冒险展开行动。
“陈韩两人知道我太岁张要什么,你也应该知道我和他们谈判的目的。”
张文季反而更冷静:“财与势,连白痴也想要。我太岁张与大乾坤手是一丘之貉,他明白我骨子里要的是什么,所以他不惜工本,千方百计要除去我这个威胁他霸业的太岁张。”
“你……你真的要和他争江湖霸业?”
“废话!九华谋陷三眼功曹失败,他快要成功却又功败垂成的霸业成空,他的地位声威,哪比得上我太岁张?我只是个能威胁他成为江湖霸主的人而已,该说是他要和我争。”
“开出你的价码来,希望你退出这场竞争。”
“你做得了主?”
“那是当然。”陈婉贞傲然地说:“以我行疫鬼使的身分,足以配作全权代表,问题是你不能狮子大开口,双言的条件必须是对等的。”
“天下间势力不平衡的双方,条件永远不可能是对等的。”张文季冷冷地说:“大乾坤手过去有相当震撼人的名声,有雄厚的财力,但却缺少权势,人生三大追求目标他拥有两种,所以他要追求完美,不择手段要拥有强大的权势。岂知九华阴谋败露,权势没能获得,反而失去名声,偷鸡不着蚀把米。目下他准备孤注一掷,成功的希望不大,他凭什么能要求条件对等?”
“这是要胁吗?”陈婉贞厉声问。
“有何不可?”
“条件是什么?你说。”
“我要他从严家劫获的三船金银珠宝,够简单吧?”张文季轻松地说。
“什么?”陈婉贞几乎要跳起来。
“你知道我要求的是什么?”
“该死的!你明明知道那是假的……”
“但天下英雄却知道那是真的。”
“你……”
“以往我太岁张就以为是真的,由于我不曾插手计划,因此不想不劳而获,也基于我对他抱有几分尊敬,和英雄惜英雄的高尚感情,所以不曾黑吃黑的要求分赃。目下已经知道是阴谋,是他与严家勾结双方定下的诡计,掩天下群雄耳目的卑鄙勾当,我有权分赃,理直气壮。”
“那……那是三船砖石……”
“他向江湖朋友宣布,可不是砖石。”
“现在你已经知道是假的,已经知道他与严家合作,明里抢劫,暗中掩护真的运金船安全驶往袁州……”
“所以,他必须赔偿三艘船的金银珠宝。他明里抢劫运金船,让天下群雄以为运金船被他劫走,皆失望的放弃夺谋计划,而让真的运金船平安到达袁州。因此,他必须赔偿同额的金银珍宝。我太岁张的规矩是取五成,他必须给我一船半金银珍宝,我是守规矩的人,绝不要多一两半两。”
“你未免太不上道,岂有此理。”陈婉贞怒叫:“有种你就去江西袁州严府去搬,才是英雄行径。”
“哈哈!太岁张是黑吃黑的专家,不是上门抢劫的匪徒,从不亲自下手抢劫,那是大乾坤手的行当,所以太岁张从没落案,我可不想做强盗。你如果做不了主,回去叫能作主的人和我谈。”
“你……”
“你请便吧!我酒没足饭没饱,你在这里唠唠叨叨,影响我的食欲胃口呢。”
“她不走,我要她走。”荀姑娘沉声说:“恶毒的女人,快滚!”
声落手挥,双锋针化虹破空而飞,心中早已恨极,出手便全力以赴,劲道与速度,皆比那些多年苦练的黑衣男女强劲多多,灯笼的光度有限,根本不可能看到针影,即使在侧方留心察看,也只能看到一丝芒影而已,对面的人绝难看到星芒。
陈婉贞目力超人,本能地斜退两丈。“再给你一枚。”荀姑娘冷叱,纤手再扬。
虚影一闪,再闪,乍隐乍现,难以估计动向,但见怪影旋舞,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双锋针只能射中虚影,针的速度虽快,虚影忽隐忽现似乎更为迅疾。
“你射不中她的幽冥鬼舞身法。”张文季高声说:“这是老一代凶魔天殛真君的秘学,再快些便是所谓分身术了。不要浪费暗器,我来对付她。”
一小段竹筷破空急射,急剧旋转呼啸而出,射的不是幻现的人影,偏差的角度很大,似乎是漫无目标乱射,毫无威胁可言。可是,虚影恰好幻现在竹筷射线上,眨眼间碰上了。
“嗤”一声怪响,竹筷突然化为粉末,陈婉贞不再幻没,百忙中再发一掌,罡风嘶鸣中,急退了五六步,出掌的左手有点抬不起来了,掌功没有竹筷猛烈,优劣立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