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从赵小柔从容不迫的神色中可以知道,想得到赵九尊那颗人头,似是十分棘手。
刚才满怀希望,现又投下了一个阴影。
当然,他绝不罢休,而且也无法罢休,如今已逼进了死胡同,根本别无选择。
宋翼既然自告奋勇出手了,这是再好不过。
凡事总得试一试才知深浅。
口说无凭,总不能让这小丫头凭空唬住。
因此他同意了宋翼的要求,闪身退后了三步。
“你是什么人?”赵小柔双目逼射,仿佛两点寒星,盯住宋翼。
“老子就叫宋翼!”宋翼跨前两步:“别外还有个绰号,说出来会吓死你。”
“那就不用说了。”
“你怕?”
“血手飞鹰,对不对?”
“你知道?”
幸好我早就知道,要不然真会被你吓死。”赵小柔冷笑:“你说,效什么劳?”
“这个么。”宋翼冷漠的脸上惨白如纸,“第—件事就是先把你这个小妞儿活活撕成两半。”
“你又在吓我?”
“这可不是吓你。”宋翼阴恻侧的道:“老子讲的话,一向说到做到。”
“好,你过来。”赵小柔猛的脸色一沉。
就在这时,飞檐之上忽然落下一个人来:“大小姐,杀鸡焉用牛刀,让在下来对付他。”
这是个身着蓝布长衫的中年人,一副文士打扮,正是牧马山庄的总管江天虎。
“你也想替我效劳?”赵小柔问。
“大小姐,这是应该的。”江天虎道:“在下在牧马山庄吃了十几年闲饭。”
“你没闲,你替我爹做了不少事。”
“这……”
“若是没有把握,你最好还是退下。”
赵小柔道:“他叫血手飞鹰宋翼,他那只手……”
听这口气,她对这个江开虎并不十分信任,甚至还有点鄙薄的意思。
原来赵九尊所犯的错,这个人出的鬼主意最多。
“嘿嘿,你来对付老子。”宋翼眉峰一耸,像两把竖起来的尖刀:“你是什么东西!”
江天虎转过身来,瞪着宋翼。
他既然现身,当然是想露一手,虽然赵小柔并没替他打气,他也不好意思真的退下。
“姓宋的,休得如此嚣张,这里是牧马山庄,江某人便是此间总管。”
“总管?树倒猢狲散,你这总管完了。”
“什么倒了?”江天虎沉声道:“赵九爷福寿康宁,功力日进,牧马山庄这一大片基业……”
“你说没倒?”
“赵九爷如日中天,牧马山庄坚如磐石……”
“哼哼,休想骗人。”宋翼冷笑:“就算总管没完,你的命也完了。”大叫一声,飞身窜了过来。
五指血红,来势火辣无比。
江天虎身子一转,哗啦一响,抖出一根七节铜鞭,迎面扫了过去。
想不到一介文士,用的却是这样一件霸道兵刃。
鞭长九尺,环节相扣,但见环光暴闪,发出一片叮叮当当之声。
呼啸的鞭风激荡成气,颇具凌厉威猛。
宋翼虽然凶狠,正好刚在一根长鞭之下吃过大亏,眼看又是一条长鞭,不禁为之一愣。
他原是凌空飞来,此刻右腿一甩,身形略斜,闪开了正面,及时一个翻滚,落在左侧八尺以外。
飞来快,落地更快。
江天虎铜鞭已出,收回不易,左侧门户大开造成一个死角。
宋翼落地之后立刻又是一个翻滚,右臂猛的一伸,骨节格格的响。
当真快如闪电,五指插进了江天虎的左肋。
只听“啪嗒一声,九尺铜鞭落地,江天虎惨叫一声翻身栽倒。
这五根血红的手指,显然蕴有剧毒,莫说五指戮进,纵然指甲带破一缕血丝,也将必死无救。
宋翼得意之极,扬声大笑。
笑声尖锐,凄厉,听来不像是在笑,但他的确在笑,而且是种欢愉的笑,胜利的笑。
每逢他杀掉一个人,都有这种情不自禁的陶醉。
可惜笑声未了,灾星已到,忽然丝的一声,一片青光电射而至。
只听赵小柔沉声叱道;“别得意了,在牧马山庄休想沾得便宜。”
话声中,只见宋翼的身子摇了两摇,卜通栽倒。
他正倒在灯光明亮之处,全身上下似乎同时出现了十几处伤口,渗出缕缕血丝。
伤口都在要害,所以他死的很快。
“嘿嘿。”萧震叫道:“小丫头,果然有一手。”
“算不得什么。”赵小柔道:“想在牧马山庄撒野,就得一命偿一命。”
“这是什么暗器?”
“不知道。”
“哼哼,老夫虽没见过,至少听说过。”萧震道:“是不‘散花刀’?”
“就算是吧。”赵小温柔应了一声。
“老夫听说你爹有三把小号飞刀,却一直无缘一见,想不到你这丫头竟然青出于蓝。”
萧震眼珠一转:“这是家传的吗?”
“这些并非正题,多问无益。”
“哪是正题?”
“正题只有两个。”赵小柔沉声道:“第一个就是背着这。
个血手飞鹰的尸体,立刻走路……?“第二个?”
“第二个就是拔出你的剑来。”
“哦?”
“不过你得仔细想想,拔出剑来的后果。”
赵小柔冷冷道:“你本来是一着错满盘输,若是再输一次,你输得起吗?”
“什么?你说老夫会输?”
“我不敢确定你一定会输,不过你的胜面并不太大,尤其今夜你心浮所躁,剑出无名,理不真,气不壮,只怕十成功力难以发挥七成。”
萧震呆了一呆。
他不能承认赵小柔心思缜密,料事不差,但就凭七成功力,难道不够收拾面前这个黄毛丫头。
“哼,丫头片子,老夫倒要试一试。”
“可以。”
“答得很爽快!”萧震森森一笑:“老人出剑极快,你用的什么兵刃?”
“刀。”
“刀在哪里?”
“你不觉得问得太多了吗?”
“这个……”萧震道:“只因老夫事,一向光明磊落,不愿对付手无寸铁之人。”
“说得好听。”赵小柔冷笑:“须知你的剑快,我的刀也不慢,你可以放心施为。”
“好,老夫这就出剑了。”他一点都不快,呛的一声,缓缓拔出剑来。
血手飞鹰一死,他已提高了警惕之心。
他知道,赵小柔说的—点不假,他再也输不起了。但他绝不能立刻走路。
走到哪里去?回头去求白娘子吗?这是办不到的,那女人比水还冷,比蛇还毒,比兔子还精,说的话是比刀还利,若是回头求她,只不过白白受顿奚落。
若是真的弄到两颗人头,那就不一样了。
到那时白娘子若敢撒赖,他只好放手一拼,他不相信白娘子对他这柄剑没有几分忌惮。
只要儿子放得回来,以后的事就好办了。
虽然输了一阵,他相信只要稳扎稳打,输了的还是扳得回来。
甚至那十万两白银,一对翡翠玉马、五百颗明珠的诱惑,在他心头丝毫没有消失,只不过这种强烈的欲念,暂时遭到了压抑,他出剑慢,这是表示他很慎重。
他必须窥察一下赵小柔的神色和举动,再也不敢轻视这个黄毛丫头。
赵小柔没动,任何表情都没有。
萧震将他手中的剑缓缓举起,摆了一个“一柱擎天”的架式,然后慢吞吞的向前跨了三步。 赵小柔还是没动。
萧震不响,又慢吞吞的向前跨了两步。
“再近一点。”赵小柔终于说道:“你的剑只有三尺,还构不到我。”
“别忘了,老夫这条手臂还有两尺半。” “还差—点。”
“老夫的身子向前倾,又多了一尺。”
“这样说来倒是够得上了。”赵小柔冷冷一哼:“你怎么还不出手?”
当然,萧震已出手。
但见寒光乍,剑发悲啸,分明是一支剑,顿时化成了千百支剑,剑气磅渤,寒风习习而生。
剑为兵器之王,的确变化莫测。
萧震威震江南,凭的就是这支剑,剑在他的手里,更是威势倍增。
但这一剑居然落空。
原来剑锋一闪之际,赵小柔人已不见。
人到哪里去了呢其实这并不足怪,赵小柔并无隐形这术,也不是鬼魅的化身,只不过她移形换位,身法灵快,人影一花,顿失所在。
萧震心头一凛,刺出的长剑滞留了片刻。
但他毕竟江湖经验丰富,而且老谋深算,料定赵小柔必然到了背后。
因此,他剑术不变,霍地一个黄龙在转,长剑作横扫千军之势,划了个半弧。
这一剑虽然无甚巧妙,但只沾了一个“快”字。
剑气森森,弥漫了丈余方圆。
若是有人在后偷袭,距离又在方圆之内,这一剑当然来的正是时候。
但她却在一丈以外,手里多了柄刀,刀长三尺,弯如眉月,是把弯刀,刀锋在灯光中闪耀,呈现出一抹红晕,甚是奇特。
她抱刀而立,盯着萧震,显然没有偷袭之意。
“怎么?吓了一跳?”
“嘿嘿,就凭你这小丫头吓得了老夫。”
“没有就好。”赵小柔冷冷道:“不过惯说大话的人也是最怯懦的人。”
“怯懦?哼哼,老夫在江南……”
“好啦。”赵小柔一哂:“这些往日风光,何必一提再提。”
“丫头片子,你想激怒老夫是不是?”
“我只是在提醒你,没有把握的事最好不可勉强。”赵小柔道:“你刚才已白费了两剑,若是能及时收篷,还不失为明智之举。”
“休在老夫面前卖弄唇舌。”
“祸福无门,我说我的,听不听在你。”
“你这把是什么刀”
“红弯刀。”
“就凭你这把刀想叫老夫罢手?”
“这个我知道,若论功力,我不如你,也就是说使不好剑。”赵小柔道:“但我把刀轻巧灵活,有时候也很刁钻,泼辣,足可把你累个半死。”
“哦?”
“你若不信,可以再试几剑。”
赵小柔冷然道:“知足常乐,知止不耻,只要别太过份了。”
这意思分明是说,过火了将会后悔莫及。
萧震当然听得出来,但却听不进去,心头反而冒起一股无名怒火。
“好,看剑。”
怒剑直出,又是一番气象,但见漫天青光流转,森寒凛凛,砭人肌肤,直迫眉睫而来。
无论怎么说,这是第一流的剑法。
萧震不但想要达到目的,也输不了这口气,此刻显然已使出平生功力,也搬出了庄箱底儿的绝招。
气势—起,奇诡万变,果然不同凡响。
“来的好,”赵小柔冷哼一声,刀光—转,一抹红晕冲入了剑幕。
她当然看得出,萧震并非徒得虚名,不仅功力深厚,而且招法老辣,是个一等一的对手,她没有丝毫把握敢说能击败这个强敌。
但为了她爹,为了牧马山庄,她不惜作殊死一战。
刀剑相交,一圈青光中闪直敢一片红霞。
赵小柔早就说过,她要以轻巧灵活的刀法,对付这柄火辣雄浑的剑。
因此她必须藉轻柔的身法,像风中弱柳,在剑阵中游走,必须靠眼明手快,偶而遇隙蹈瑕,发一紧,攻向对方的要害。
那毕竟是支剑,不是一堵墙,瑕隙在所难免。刀林剑海,起伏翻滕,惊风所及,尘土飞扬,片刻间过了十十余招。
萧震久战不下,而且三番两次被她那把弯刀掠肤而过,毛骨森森,不禁越来越火。
他大喝一声,丹田真气猛提,剑光忽然大盛。
事实他的确有点累了,但回光返照宾一项,倒也十分厉害。
剑如芒刺,仿佛一天流星,照定赵小柔兜头洒落。
这一剑之威,放眼江湖,的确罕见。
赵小柔若是撑得过这一关,必然大有可为,而且胜券在握。
可惜经过一阵冲刺,她已是精力已尽。
原本是闺中弱质,身体一向不甚硬朗,一口气拼斗了二十余招,抵敌住一位江湖枭雄,一方霸主,照说已经难能可贵的了。
此刻对方剑法—紧,她立露出了败象。
一时间气喘吁吁,刀法已乱。
萧震看在眼里,不禁纵声大笑:“丫头片子,老夫先劈了你,再割你爹的头。”
好狠的话,好毒的心肠。
这最后一句话,他一直不曾出口,此刻似是觉得大事已定,才敢冲口而出。
可异这份洋洋得意之情,维持不到一瞬。
只听“哎哟”一声,他握剑的右手肘骨之间,不知被什么东西撞击了一下。
肘节一麻,剑光顿敛。
为山九仞,功亏一簧,他骇然一凛,腾马倒跃八尺,目光转向右侧。
“是什么人?胆敢……”
“是我。”墙角的阴影下缓缓走出两个人来,为首的笑容可掬。
“是你,丁开?”
“不错,又叫小丁,人称江湖浪子。”
“你……你……”萧震勃然怒叫:“好哇,你竟敢使用暗器。”
“这不是暗器,只是粒小石子。”
一粒小石子居然有这好的准头甚且不偏不倚,正好打在麻穴上。
“哼哼,老夫犯了你吗?”
“现在没有,不过就快要犯了。”丁开道:“你不是也打算要丁某人这颗人头吗?”
“这个……”
“锐呀!”丁开道:“这不是你要,是白娘子要的,对不对?”
萧震瞪着两眼,一时间弄得哑口无言。
“好今丁某人已着送上门来,这不正是时候吗?”丁开口角含笑:“而且是赤手空拳。”
这的确正是时候,可惜萧震的那只手腕突然一麻,此刻还没有恢复过来。
除非等一阵,等到恢复了灵活,等他多喘口气。
但萧震心里有数,这人精明像鬼一样的江湖浪子,他怎么会等?
“萧大侠,你是不是想要休息一阵?”丁开调侃的笑了笑,跨步走了过来。
“你……你站住。”萧震像是惊弓之鸟。
“站住?”丁开笑道:“这怎么成,萧大侠的剑还够不到呢?”
萧震脸色大变,又向后退了五尺,“小子,你干嘛婆婆妈妈,尽说这种废话。”娄大钊忽然大叫:“不如让咱家先开开张。”
他身形—闪,打从丁开背后跳了起来。
“你……你想……”萧震一怔。
“咱想揍你”娄大钊虎吼—声,—掌劈了过去。
出手快,落得重,力沉劲猛,但觉罡风滚滚,彭彭有声,狂啸而出。
这一掌很出色,是他有生以来最厉害的一掌。
因为他知道对方是谁,他把对方比作一头疯狮,一头猛虎,打虎不能不用十成功力,而他却十成中额外加了两成。
这两成是他小时候吃奶的力气。
萧震心知不妙,脚步一滑,打算移形换位,可惜经过一番恶战,加以情绪起伏不宁,反应变得迟钝,终于慢了一步。
虽已避开正面,但一股强劲的掌风肩而过,震得他身子一歪,跄踉倒退一丈。
他面色发黄,几乎摇摇欲倒。
娄大钊得理不饶人,鼓起余勇大步赶了上去,单臂一抡,举掌欲发。
“且慢,”丁开忽然叫住。
“干什么?”娄大钊顿了一顿。
“算了?”娄大钊浓眉一翦,大声道:“你估计咱一定听你的吗?”
“你……”丁开呆了一呆。
“以前可以,今天不行了。”娄大钊沉声说。
“为什么?”
“因为你作不得主。”娄大钊掉过头去,望了望赵小柔:“赵姑娘,由你说。”
居然有这样一招,丁开只好苦笑。
“我?”赵小柔嘴角牵动了一下:“娄壮士肯给我面子吗?”
“当然,当然,这里是牧马山庄。”一句娄壮士听了十分窝心,娄大钊裂开了嘴巴。
“那就放他一马,他还有个儿子落在……”
“好,你说放就放。”
娄大钊转过头来,又目一睁,神气活现的道:“萧震,快点滚吧,娄大爷放了你,但别忘记,有朝一日娄大爷到了江南,多备几缸美酒,好好的摆酒接风。”
居然敢对萧震说这种话,这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的。
当然,此刻他敢说。
萧震神情木然,一声不响,剑尖垂在地上,像只曳着尾巴的狗。
任何英雄豪杰,到了此刻都成了常人。
何况萧震并不算真的英雄,他一向所作所为,丝毫没有英雄本色,一旦遭遇挫败,到了生死关头之际,也就不能正气凛然了。
既然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正气,当然凛不起来。
因此他只好老着脸皮,一声不响的转过身子,向夜雾迷蒙的大路上躜躜走去。
其余几个垂头丧气的汉子。只好尾随而行。
“且慢!”娄大钊忽然厉声叫道;“留下个死翘翘的干嘛,难道还要别人收尸?”
他指的当然是血飞鹰宋翼。
萧震又是一呆,转向其中一名大汉以目示意。
那大汉万分不愿的缓缓走了回来,背起了血手飞鹰,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片刻,像群野狗般消失在夜色中。
一幕悲剧收场,死了两个人。
一方一人,死的很公平,以这两个人的平生行事,也死的很应该。
此刻四鼓已过,东方天际露出了鱼白,赵小柔朝丁开望了一眼,欲言又止。
她像是要说声谢谢,但她没说。
不过这看得出,她目光中有份感激之色。
“赵姑娘”娄大钊却说话了:“咱弄不懂,你为什么要放他一马?”
“他很可怜。”
“可怜?”
“是的”赵小柔叹息一声:“看他那副神情,我禁不住了惻隐之心。”
“我倒不是这样想。”丁开接了一句。
“我怎么想?”娄大钊掉过头来,刚才那份得意还挂脸上,“一定很高明罗!”
“岂敢,岂敢。”丁开笑道:“今夜还有谁能高过你娄大爷。”
“这个么,嘿嘿……”娄大钊笑了:“说吧,你到底进怎么想的?”
“留下他,去找白娘子拼命。”
“对啊!”娄大钊又目一亮:“好办法,你的确很高明。”“也不见得。”“怎么?”
“凡事有利必有害。”丁开道:“白夫人心机莫测,说不定会再次利用他,反过来对付我们。”
“哼,他敢,咱一掌……”
“別说的嘴响,今夜他只不过因久战无功,已成强弩之末。”丁开道:“若是他恢复了体力,换了个场合,只怕就不—样了。”
“这个……”娄大钊怔了一下。
其实,纵然丁开不说,他又何尝不知,二十几招算什么久战,分明是那粒小石子的功劳。
若是没那粒小石子,萧震怎么会落得如何狼狈?那怕是在最后,要是没有丁开在场,萧震也未必肯那么服服贴贴。
“当然。”丁开口气一改:“你这一掌极具威力,至少已告诉,下次碰头,他就不敢小觑了。”
“真的?”娄大钊的眼睛又亮了。
“我可不是故意捧你。”了开笑道:“刚才一掌的确可圈可点。”
娄大钊裂开了嘴巴,眼睛更亮了。
赵小柔体力渐复,微微含笑,她没插嘴,也没邀请两人入庄小憩的意思。
“我们走了。”丁开望了她一眼。
“好。”赵小柔点头:“也许我会很快赶上来。”她像是知道丁开要去哪里。
“你能离开?”
“不要紧,我都安排好。”
两个人虽然没有明说,但显然指的牧马山庄的事,其中最重要的当然是赵九尊的安全。
丁开对于赵九尊,当然不想明显的表示关怀,赵小柔更是不愿多提。
但两人四目相接,却有份淡淡的情意。
虽说是谈,其实很深,只不过两人都把这份情意,深深地藏在心底。
晨风犰犰,马声萧萧,一列车队缓缓奔驰在向西的一条黄泥大路上。
一切还是老样子,只不过当先第一辆车的车辕上换了个人。
昨夜是个黑衣人,萧震认定她就是白娘子。
此刻却是个淡扫蛾眉,身着杏黄衫子,充满了青春气息的少女。
这少女就是蜜儿。
右首还是那人头戴破毡帽的汉子,帽檐不是紧紧的压在眉毛尖上,但却换了一条长鞭。
每一辆车上都拉上了厚厚的车帘,严丝密疑,打从外面根本无法窥探得出车里的情景。
那个罩关青铜面具的黑衣人再也不曾现身。
十之八她就是白夫人。
车行极缓,似是有所期待,中午打尖的时候,都是由赶车的伙计,从路旁的野店买来些熟食,分别送到篷车里。
第一辆车最为丰富,除了两只油淋淋的鸡腿,还有块两面炸得金黄的大排骨。
“这小子好享受。”一个伙计说。
“这算什么。”另一个伙计说:“听说他在江南顿顿羊羔美酒,驼峰……”
“那是在江南呀!”起先那个伙计说:“如今既然成了人质,就让他受点活罪。”
“不,夫人说过,不能让他饿瘦了。”
“养肥了好宰吗?”
“你懂什么?”后来那个伙计说;“有了这小子,咱们就多了个保镖的。”
“哦,你是说……”“别说了,小心……”
野店的凉旷摆了几张白木桌子,坐着两上商卖打扮的中年人,和一个蓝布短褂驼的背老头。两个中年人不时向那一辆篷车打量。
驼背老头咳了一声,这两个人互相对望了一眼,便不再看。
大路之上,行旅络绎,对这停在大路上的七辆篷车,偶而打量一眼,原是不足为奇的事。
但第三辆篷车的车帘隙缝里,却有只明亮的大眼睛,注视着这三个人。那眼睛一闪一闪,像柄利刃。
车又动了,马蹄得得,轮声辘辘,依然是不疾不徐,缓缓而行。红日西倾,转眼又是黄昏。
这一天居然一路平安,什么事都没发生,连风吹草动,芝麻绿豆的事都没有。
倒是这七辆篷车,似是故意延宕行程。
照说车坚马健,一日之间本可赶程百里以上,居然从早到晚只走了三十里。
这分明是在等人,等待萧震,等待他的捷报,等待一颗人头。
奇怪的是萧震就像石沉大海,一天不见踪影。
他自己有车有马,赶上这列缓缓行进的车队应该不是难事,他却居然没来。
也许他自觉回来没有颜面,正在另作打算。
暮霭既降,夜风飒飒,几家路旁的野店已亮起了星星灯火。
车殆马烦,该是歇店的时候。
登在第一辆车辕上的蜜儿忽然举袖一挥,七辆篷车一齐停了下来。
“大家听着,各人饱餐一顿,牲口上料,今夜通宵赶程,至少得赶出百里以外。”蜜儿登在车辕,居然作了这样的宣佈。
白天慢吞吞的走,为何却要晚上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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