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秦淮惩霸
2021-02-08 作者：徐梦还 来源：徐梦还作品集 点击：
直到深夜时分，金凤帮主才款款地回自己的房子。
东方钰打开她替自己铺好的床，那葱绿色的薄被，小蓝格的被单，还有一条龙须草编成的凉罩，还没有钻进被窝，就闻到丝丝极淡的幽香，他想起她的柔情蜜意，不觉心里面就是一荡。
东方钰越想越是得意，暗忖道：“吃了一点苦，但是却多了一个好姐姐，也是很值得的。”想了一会儿，他忽然听到有极其轻微的步履声传来，很快地向杏红轩而来，他还未想到这是怎么一回事之际，一条人影，闪电似的已奔了进来，人刚到门口，就颤声地叫道：
“弟弟，不好了。”
东方钰大吃一惊，这娇软清脆的声音，对他是那么熟悉，他慌忙出迎，问道：“姊姊，你怎么了？”
来者正是金凤帮主。
只见她玉容惨淡，混身气得微微颤抖，右手还拿着一张纸笺，远看墨痕宛然，上面写有字。
她见到东方钰，喘吁吁地说道：“姐姐对不起你……”
东方钰不知道发生了多严重的大事，惊得心头“扑扑”乱跳，轻舒猿臂，搂住她的纤腰，安慰地说道：“姐姐你千万不要着急，有话慢慢地说……”他嘴里面虽然这么说，心里可着急得很。
金凤帮主缓了缓气，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剑不见了，你的那柄金剑给别人偷走了……”她自觉愧对东方钰，此时恨不就此伏剑一死。
东方钰听了金凤帮主的话，不觉一呆，心里也剧烈地震动了一下，但是一见他姐姐痛苦到了这步因地，非但不敢责怪她，还连连地安慰她说道：“姐姐不要着急，千万不要着急，先定定神，休息一下。”一边说，一边把她扶坐在椅子上。
她定了定神，果然是好了许多，但是却低着头，不敢看着东方钰，她总感觉到太对不起东方钰了，这是他的传家名剑，亦是他的心爱之物，但是却在她的手里失去虽然还可以想出什么办法要回来，但是在目前她却是没有办法向弟弟交待啊，因此她的眼泪不停地流下来。
东方钰轻轻地依偎在金凤帮主的身边，从自己的怀里面掏出了一块手绢来，为她抹着眼泪，那温柔的动作，更使她的心里难过万分。
东方钰安慰他说道：“剑丢了就算了，将来再慢慢地访寻吧，还是姐姐的身体要紧，千万不能再伤心了……”
她缓缓地抬起了头来，一张娇靥如带雨的海棠，楚楚可怜，好不逗人怜爱，东方钰忙把她抱住，急急地说道：“姐姐答应小弟，不能再难过了……”
她点点头。
东方钰见在右手拿着的那个纸笺，此时已经搓成了一团，弄得很皱，连忙拿过来，还没有看清楚，却听见她说道：“盗剑的那个人，留言在桌子上，要我在三个月之内，北上洛阳去取剑，措词十分地狂妄，看意思简直是目中无人……”
东方钰一听剑有了着落，心里一定，连忙打开了那张纸笺，只见上面写道：“金凤帮主威名震慑武林，余今日携带金剑此去，三个月之内，在洛阳金谷团体随时候教。”落款是蒋松卿三字。
东方钰一皱眉头道：“这蒋松卿是谁呀？姐姐可认识他……”
金凤帮主点了点头，说道：“闻名已久，却是没有见过面，想不到他竟然会无缘无故地向我寻衅，做姐姐的只得北上洛阳，去会一会他了！”
东方钰听金凤帮主这么一说，连忙说道：“这个人的口气未免太狂了一点，不知道他的武功怎么样？”
金凤帮主回答道：“此人的武功很高，在江湖之上亦是大大有名，单看他夜入本帮，从容取剑而走，这一份能耐，就非是个等闲之辈……”她说到这里的时候稍微地一顿，接着又说上：“最近，在江湖中流传着四句话，弟弟你可知道？”
东方钰摇了摇头。
金凤帮主说道：“龙吟高岗，凤翔碧海，四奇并出，一枝独秀。
三年之前，有一个名叫云龙杜泽沛的，他在四川省青城得到了一部《剑诀》，苦练之下，剑术和武功全都大进，闯荡江湖，未曾逢过敌手后为他是西北人氏，成名也在西北地区，西北的地势甚高，因此地的外号又叫做入云龙，这个“龙吟高岗”四个字，指的就是他。
至于那个“凤翔碧海”四个字起，回头姐姐再说给你听……”她语声至此一顿，脸上微带忸怩之情。
东方钰听到金凤帮主的一习话，心里微微一动，暗忖道：“这‘凤翔碧海’四个字，莫非说的就是姐姐她自已……”想到这里，东方钰更是急于要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于是连忙对金凤帮主道：“我要先听嘛，姐姐先告诉我……”一面说一面推着娇躯。
她微带娇羞地白了他一眼，娇嗔道：“我不要先讲嘛……”但是当她看到东方钰充满期待的眼神时，哪里还忍心拂他的意，微笑说道：“你真是我的大魔星，好好，姐姐先说那就先说吧……”
东方钰满意而幸福地轻声笑了一下，心里充满了骄傲和快活。脸上就露出了难以掩盖的喜容……
这使得一往情深的金凤帮主，心里很是高兴，她感觉到自己已经和东方钰不能分离了，因为她见到了他的笑容，不知不觉地也会很高兴。
她接着又说道：“这个‘凤翔碧海’四个字呀，就是指的姐姐我……”她说完话，又带羞涩地笑了一下，却看见在东方钰的眼睛里，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忽然露出了代表着喜悦的烨烨神采。
原来金凤帮的帮主姓董名静宜，在一年之前，适值老帮主血花指吴敬天新丧，金凤帮的中枢无主，群龙无首，再加上帮中有几个野心勃勃的堂主、舵主、均想趁着这个机会染指帮主大位，眼看着一场内斗，即将因此引起……”
幸亏帮中有一些高瞻远瞩的人，知道血斗一起，全帮上下难免会瓦解，于是提出召集全帮大会，公推一位武功最高的人，来继承帮主大位。
此时董静宜刚刚出道不久，在江湖之上还道不上字号，无意中到达浙东，却有缘参加了这次大会。
大会当中群雄竞献身手，角逐得异常激劲，董静宜一时技痒，飞身直上，凭着手中的长剑，连败十六名高手，本来她不是帮中的一员，是没有资格继任帮主的，但是因为她的武功技艺实在是太高了，和她过手的人，没有一个人能走过十招的，因此全体的心悦诚服，一致拥她继任帮主。
董静宜年轻好动，复加雄心勃勃，竟然毫不推辞，一口答应。她本来就绝顶聪明，才智过人，竟然事无大小，都处理得井井有条，就是原先并不拥戴她的人，此时也死心塌地，由衷地服从起来。
金凤帮主远在浙东的四明山，密迩大海，董静宜技压群雄继任帮主的事情，一传到了江湖之上，这就是“风翔碧海”这四个字的来龙去脉。
东方钰听出了神，嘻嘻地笑谓董静宜道：“姐姐还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女英雄哪，小弟失敬了……”
董静宜是又羞又笑，骂了他一句：“好个小油嘴……”
接着她又说下去道：“‘四奇并出’是说的四个少年英雄，那就是一剑震神州的洛英杰，毒手红线姜培恩。回龙剑蒋松卿，昊天神剑裴迪四个人。这回龙剑蒋松卿就是盗剑留字的那个人了……”
这四个人成名迹均在这二、三年间，但因武功高强，又兼互通声气，惹恼了一个，就等于树下了四个强敌，因此绿林道中对四人闻名丧胆，望风远避，轻易不招惹他们。
其中这四个中，毒手线姜培恩是一个女的，使的兵器是绣弯双刀，除了她以外，其他的那三个人，都是使剑的，故此又称他们为中原三剑……”
至于“一枝独秀”这四宇，是指称雄塞外的一枝梅阮芳妍阮女侠……
这七个人，成名最久的，也没超出过三年，但是却都名重江湖，是武林中近年来的特出人才……”
董静宜一口气说到这里，忽然想起这七个人之中，就有自已在内，却自封是近年武林的特出人才，虽然事实的确如此，并没有夸张，便是从自己的口中说出来，总是会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不由得粉脸一红，住口不说了，但却把一双黑白分明的妙目，瞟向东方钰的脸上看过去。
果然看到东方钰冲她一笑，她的粉脸倏地通红，娇嗔道：“弟弟真坏，又来笑我了，我说的都是真话嘛！”
东方钰根本没有听出她的语病，他只在盘算着如何夺回宝剑，却听到董静宜又笑又闹娇嗔的，不由得茫然的说道：“我没有啊，姐姐说什么！”
董静宜方知道是会错了意，更加有点不好意思。
两个商量着取回宝剑的事情，东方钰恨不得立即启程，但是金凤帮主董静宜却坚持说要多待几天，原因是东方钰目前的伤势尚未全好而且现在时间还是很充裕的，不必忙在这一时走。
但她却拗不过东方钰的意思，从休息半个月减少到十天，再减到七天、五天、三天，东方钰还是不答应，最后董静宜只好假装生气，才使得东方钰很勉强地答应董静宜三天后启程。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很快的三天就过去了。
董静宜把帮里的事情，都交代了铁面阎罗全权代理，迳自和东方钰二人骑马并辔，启程就道。
二个人取道杭州，赴江宁，然后准备在江宁渡江北上，经徐州再西折而赴洛阳，这样快则需要十天，慢则需要一个月，就一定可以到达洛阳了。
这一天，二个人来到了江宁城，这江宁地方，城高池深，龙蟠虎踞，名胜古迹很多，龙其是秦淮河的舫船支，南国佳丽荟萃于此地，端的是夜夜笙歌，朝朝无宵的地方，真是热闹非凡。
其他象一代诗仙青莲居士坠崖处的燕子矾，张丽华的胭脂井、玄武湖、莫愁湖、鸟衣巷，杨霞山……等等，好玩的去处真是太多了。
董静宜一年以前曾往来南北，江宁原是旧游之地，而东方钰却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古城、董静宜为了讨好他，就提议在江宁玩几天，散散心。东方钰虽是心悬宝剑，但是难却她的一番殷情。
这一天，董静宜和东方钰在秦淮河边游玩，两个人的年纪都很轻，而且江湖经验又不丰富，董静宜虽比东方钰要好上一点，但是她出道也不过只有二年，而且有一年时间，是养尊处优的住在四明山金凤帮总坛里，对于外面的世界知道的很少。
这秦淮河原是脂粉渊薮，公子王孙走马章台的地方。因此良家妇女都裹足不前，所以在那个地方出没的女人，不是画肪里的官人，就是窑姐一流的人物，绝不会有什么正经的女人出现。
董静宜当然不明就理，而东方钰更是浑沌一片，两个人就在这秦淮河畔，贪看这里笙歌繁华的景色，不觉竟然流连忘返了，而惹出事来。
这一天，东方钰穿的是宝蓝色的儒衫，同色头巾，手摇描金折扇，端的是风流倜傥，人如玉树临风。
董静宜穿的更是漂亮，金黄色的短袄，金黄色的长裙，发笼绿云，一张不施脂粉的净白素脸，配上黑白分明的一双眸子，鼻似琼瑶，齿如编贝，好一个美人胚子……此时她紧紧地依偎在东方钰的身边，指着河中繁盛的灯火，笑语如珠。
本来象他们二人这样的打扮和气度，站在这秦淮河畔，就已经十分扎眼，引人注意，尤其是象董静宜那样漂亮的可喜娘儿，娉娉婷婷地站在一个十六、七岁的大孩子身畔，那更是非出事不可。
想不到两个人，非但不知道稍敛形迹，而董静宜因为见到河中笙歌细细，时有清歌传来，竟然也见猎心喜，技痒起来。她笑着对东方钰说道：“弟弟，你看这里的秦淮河夜是多么美丽，要不要姐姐高歌一曲，唱给你来听听怎么样……”
东方钰一听哪有不好的，连忙拍手鼓掌赞成。董静宜半喜半笑地看了他一眼，轻启檀口，吐出一缕清音，那个声音柔和圆滑，入耳动听，把东方钰听得都凝住了一般，只听见她唱道：
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指破新橙，
锦幄初温，兽香不断，相对坐调笙，
低声问，向谁行宿？
城上已三更，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一曲甫罢，东方钰正要鼓掌叫好，却听见四处掌声大起，二人不由得都是一怔，却发现在他们身旁，已经围了一大堆人，连那河中画舫里面，也三三两两探出了头来，望着董静宜和东方钰二人。
这样一来，二人都不由地闹了一个兴味索然，东方钰首先提议说道：“我们回去吧……”
董静宜皱了一下眉头，也说道：“是啊，走罢……”
二人正准备转身，人群之中忽然闪出几个人来，当头的一个是身披英雄氅的年轻武生，长得也可以说是俊美了，只是眸子不正，隐隐地流露出邪淫的神色，身后跟的，乃是四个青衣壮汉。
那个武生大摇大摆地走上来手微一拱道：“这位小娘子，好俊的歌喉啊！不知道是哪一条船上面的官人，我黄大爷今天想要同你亲近亲近。”
这一番话，说得不伦不类的，董静宜和东方钰两个人，虽然不知道那个青衣壮汉所说的“官人”两个字，作何解释，但是这亲近亲近四个字，却是听得清清楚楚的，又看见那个姓黄的青衣壮汉，一脸的眉开眼笑，一双贼眼，死死盯在董静宜的脸上，露出淫邪的光彩，不觉心里都有了气。
东方钰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伸出手来一拉董静宜说道：“姐姐不理他，我们先回店去再说……”
董静宜本来想发作，给对方一点苦头吃，却看到东方钰伸出手来拉，只得忍着一肚子的气，心想道：“我们有要事在身，何况又是大庭广众之前，算这厮今天的运气好，放过了他这一次吧……”一边转身，鼻子里还冷呼了一声。
想不到那个姓黄的，一见他俩要走，就发了急，抢前二步，急唤道：“小娘子，小哥儿，请留贵步……”话还未完，身形一晃，拦住去路。
这样一来，可把董静宜的怒火，一下子逗出来了，董静宜口里骂了一声：“你想找死啊！”一伸手，就给了那个青衣壮汉两个又清又脆的耳括子。
那个武生装束的少年，想不到这样娇滴滴的一个姑娘，竟然会动手打人，而且还打得又这样的痛法，当着一干众人的面前，竟然坍了这么大的一个台，不由地气极地大骂道：“骚货，骚妖精，大爷我抬举你，你却反而不识好歹……”
一言还未说完，他的脸上左右开了弓，又给人打中了二个耳括子，只打得他是“哇哇”大叫起来，抬起头来一看，却原来是那个站在美女身旁的少年打的。
他怒吼了一声，如飞抢上，“双龙出水”，举挟着一股劲风，向东方钰劈胸打过去，同来的四个青衣壮汉，亦自一拥齐上，向董静宜围过去。只听见那个少年武士，一边出拳如风，一边还哇哇叫道：“把那个小娘儿和小狗抓回去，他们吃了豹子胆敢拦路暗算我黄大爷，拿下！”
这个少年武生姓黄名达天，外号人称锦毛虎，是江宁城里的一霸，他的父亲是追魂铁胆黄会宗，乃是两江绿林道上的总瓢把子，人品颇正直，武功也高强，但是却生下了这样的一个宝贝儿子只知道花天酒地的，纵情声色，从来也不肯下点苦功夫练习武艺。
再加上追魂铁胆黄会宗的老婆，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溺爱儿子的母亲，处处袒护这个宝贝儿子，因此弄得这位黄达天胆子也越来越大了，天大的乱子，他也敢闯，动不动就打起他老子追魂铁胆黄会宗的旗号来，到处给他父亲惹是生非。
追魂铁胆对他的宝贝儿子，真是伤透了脑筋，管了几次，却总是遇到他那位溺爱不明的老伴大吵大闹要死要活的，弄得儿子的胆子，一天比一天大。
追魂铁胆情知这样下去，非糟不可，但是却又想不出一点办法来。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过且过。
黄达天的武功不高，如何会是东方钰的对手，交手一合。东方钰断喝一声，铁掌起处，只用了二成真力，轻轻地在黄达的左臂之上，“嚓”一声，左臂立折，黄达天惨叫一声，脸色煞白，差点倒在地上。
那边，四个青衣壮汉也被董静宜打得东倒西歪，鼻肿眼青，黄达天到此时才知道，对方亦是江湖中人。
东方钰冷笑一声道：“象你这样的人，真是死不足惜，今天大爷薄施惩戒，放你一条生路，还不快滚……”
黄达天抱着一条断臂，冷笑道：“朋友，你下得好毒的手，相好的，留下你的万儿，咱们青山不改，将来走着瞧！”
东方钰哈哈地朗声笑道：“我乃东方钰是也，目前浪迹江湖，朋友要报仇的话随时可以找我……”
东方钰这三个字，名不见经传，黄达天听了不由地有点疑惑，他虽然不用功练武，但是名父之子，终究并非是一般的江湖道可比的，岂有这么交手一合，就轻易地败在了人家手里的，但是他心里虽然是疑惑，却不能开口再问了，只得狠狠地看了两个人几眼，由四个青衣壮汉扶着走了。
看热市的围观人，一哄而散，于是两个信步而回。
两个人依旧如初，指点着沿途的景色，笑语从容，他们哪里知道自己已经树下了一个厉害强敌。
走着走着，两个人来到了一家酒楼的前面，他们俩抬起头来一看，门上的黑漆招牌，大书着松鹤楼三个大字，一阵阵的酒菜香味，随风直往两个人的鼻子里钻，东方钰忽然间动了酒兴，涎着脸看了董静宜一眼，低声叫了一声：“姐姐……”
董静宜的妙目凝瞧，微微地一笑，点了点头。
两个施施然进店。
这座酒楼共有上下二层，楼下乃是卖普通吃食的，楼上却是雅座，店小二见两人衣着华丽，气度高雅华贵，连忙打招呼道：“公子爷，少奶奶，请楼上坐。”敢情这个店小二将东方钰和董静宜当作一对刚结婚的小夫妇了，是以这等称呼。
其实店小二的目光，的确是有点见地，试想那个时候，男女的界限有多严，所谓“授受不亲”，授受尚且不亲，其他的则可想而知了，东方钰、董静宜两人，一边说笑，一边挽手走了进来，那股子亲热劲儿，若非是新婚不久的夫妇，哪能会如此，是以店小二一出口，就是一声“公子爷、少奶奶”，你想这还错得了吗！
“啪”的一声，店小二的脸颊上，挨了一个大嘴巴，打得他眼冒金星，顺口流血，大牙也被打掉了两个，却听见对方娇滴滴的声音怒斥道：“谁是少奶奶啊！你的狗嘴放清楚一点不行……”
店小二是哑吧吃黄莲，有苦说不出，连连后退，哪里还敢再出声，东方钰连忙拉住了董静宜说道：“姐姐，算了算了，何必和他们一般见识……”
掌柜的也赶紧出来陪罪，店小二算是白挨了一个大嘴巴，董静宜怒气稍平，就要上楼入座。
忽然之间传来一阵哈哈大笑，声音洪烈，听上去十分扎耳，董静宜刚才在出手惩戒店小二之后，闻声不由地大怒，美目一瞪，发现出声大笑的人，乃是一个年纪约二十五、六岁的白面书生。
董静宜看到他正在低头饮酒，以为刚才的笑声，乃是适逢其会，并非对已而发，因此看了一眼，又准备起步上楼。
她刚刚一动脚，“哈哈哈”又是一声长笑，那笑声比刚才更响更刺耳，她不由心头直冒火，回过身去，冷笑道：“朋友，你这是什么意思？”她虽然从白面书生的笑声里，听出了对方的武功造诣颇深，但是怒火已发，哪还忍耐得住。
东方钰想劝劝她，又不知如何措词为好，只有一把将她的衣袖拉住了，向她低声地叫声“姐姐”。
董静宜被他叫得有点心软，心想忍忍气算了，何必多事呢？想不到白面书生却开了口道：“我爱唱就唱，爱叫就叫，你难道是我老婆吗？你管得了我！”言罢，又仰天大笑了几声，震得人耳朵“嗡嗡”直响，酒客们相顾失色，掩耳不迭。
那个白面书生是因为不愤董静宜对付店小二的那种态度，心里不痛快，所以才存心地找岔。
董静宜见他出言不逊，心里大怒，大骂了一声“混蛋”，说道：“姑娘我就是不准你笑，你待怎的！”一语说完，那个白面书生又仰天长笑了几声。
董静宜被他这么一气，反而怒极反笑，摆脱了东方钰正在握着她的手，飞身向旁边一跃，来到了那个白面书生的桌子面前，骄指如戟，出手如风，向那个白面书生左臂的“曲池穴”上点去。
白面书生的左臂忽然之间一缩，竖指反甩，董静宜不由得一惊，原来她发现对方竖起了手指甩掌的招式十分怪异，左掌甩移不过三寸，不但避开了她的骄指一点，而且是乘此机会反击，出掌的部位，恰好够上了她的“腕脉”要穴。
董静宜微微嘿了一声，硬生生地撤回了纤掌，但是左掌却在这一瞬间穿臂打出去，去势既慢，又是一个极为普通的“黑虎偷心”之式，白面书生傲然冷笑，身子依旧端坐椅上，单掌一圈一拨，往玉手上搭来。
却听见对方银铃似的笑了两声，左拳在刹那之间上移四寸，五指微舒。“白兰初放”，劲风簌簌之中，董静宜的纤纤玉指已经快搭上“锁喉”要穴。
这一招由慢而快，奇妙无比，尤其是变招之神速，实令人防不胜防，白面书生骇汗直流，大惊失色，但是他却在瞬息之间，脚尖用力，连身横移了二尺远，险险地躲过了董静宜一招攻击……
董静宜又向后退了两步，之后冷冷地笑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一剑震神州洛英杰侠驾南来了，小女子失敬得很……”原来董静宜已经从那个白面书生避招的身法之中。发现乃是近数十年武林即将失传的“大腾挪法”，而当今芸芸江湖之中，也只有一剑震神州洛英杰最擅此种身法，再有他的内功火候和相貌穿着，除了他还有谁。
董静宜讲话时的神态极其地傲慢，洛英杰一见不由地大为光火，傲容满面地回答道：
“不错，我就是洛英杰，承蒙江湖之中的朋友抬爱，送了洛某人一个‘一剑震神州’的绰号，其实……”他说到这里的时候，语声被董静宜一声断喝给打断了……。他怔了一怔，怒容满面。
“嘿！好一个一剑震神州，说起话来的口气倒是真的不小，但是你可以吓得了旁人，却是吓不到姑娘我，冲着你的‘一剑震神州’外号，姑娘倒要领教你的高招……”董静宜冷冷地道。
“唉——”东方钰叹了口气，心里有无比的着急。
洛英杰的俊目放光，敞声说道：“好好好，姑娘真是快人快语，我洛英杰如果是不识抬举的话，那么未免有点太煞风景了……但是姑娘和这位老弟，可否把万儿亮一亮，洛某也好有一番敬意……。
东方钰正想答话，董静宜抢着道：“什么万儿不万儿，你只要赢了我，自然会告诉你……请吧……”言罢，左拳一幌，就要动手……
气得一剑震神州嘿嘿直冷笑……
东方钰想劝不知如何措词，急得搓手跺脚，唉声叹气。
街上忽传来一阵急速的马蹄声，一直驰到酒楼门前，蹄声突止，董静宜听得心里奇怪暗忖道：“闹市之中，纵马疾驰，这些人不晓得是什么来路……？”不由粉面半侧，注目望去。
只见十多个大汉抢进楼来，最前面的是一个青衣壮汉，一进门伸手指着东方钰和董静宜道：“打伤少总瓢把子的，就是他们两个……”
东方钰打开她替自己铺好的床，那葱绿色的薄被，小蓝格的被单，还有一条龙须草编成的凉罩，还没有钻进被窝，就闻到丝丝极淡的幽香，他想起她的柔情蜜意，不觉心里面就是一荡。
东方钰越想越是得意，暗忖道：“吃了一点苦，但是却多了一个好姐姐，也是很值得的。”想了一会儿，他忽然听到有极其轻微的步履声传来，很快地向杏红轩而来，他还未想到这是怎么一回事之际，一条人影，闪电似的已奔了进来，人刚到门口，就颤声地叫道：
“弟弟，不好了。”
东方钰大吃一惊，这娇软清脆的声音，对他是那么熟悉，他慌忙出迎，问道：“姊姊，你怎么了？”
来者正是金凤帮主。
只见她玉容惨淡，混身气得微微颤抖，右手还拿着一张纸笺，远看墨痕宛然，上面写有字。
她见到东方钰，喘吁吁地说道：“姐姐对不起你……”
东方钰不知道发生了多严重的大事，惊得心头“扑扑”乱跳，轻舒猿臂，搂住她的纤腰，安慰地说道：“姐姐你千万不要着急，有话慢慢地说……”他嘴里面虽然这么说，心里可着急得很。
金凤帮主缓了缓气，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剑不见了，你的那柄金剑给别人偷走了……”她自觉愧对东方钰，此时恨不就此伏剑一死。
东方钰听了金凤帮主的话，不觉一呆，心里也剧烈地震动了一下，但是一见他姐姐痛苦到了这步因地，非但不敢责怪她，还连连地安慰她说道：“姐姐不要着急，千万不要着急，先定定神，休息一下。”一边说，一边把她扶坐在椅子上。
她定了定神，果然是好了许多，但是却低着头，不敢看着东方钰，她总感觉到太对不起东方钰了，这是他的传家名剑，亦是他的心爱之物，但是却在她的手里失去虽然还可以想出什么办法要回来，但是在目前她却是没有办法向弟弟交待啊，因此她的眼泪不停地流下来。
东方钰轻轻地依偎在金凤帮主的身边，从自己的怀里面掏出了一块手绢来，为她抹着眼泪，那温柔的动作，更使她的心里难过万分。
东方钰安慰他说道：“剑丢了就算了，将来再慢慢地访寻吧，还是姐姐的身体要紧，千万不能再伤心了……”
她缓缓地抬起了头来，一张娇靥如带雨的海棠，楚楚可怜，好不逗人怜爱，东方钰忙把她抱住，急急地说道：“姐姐答应小弟，不能再难过了……”
她点点头。
东方钰见在右手拿着的那个纸笺，此时已经搓成了一团，弄得很皱，连忙拿过来，还没有看清楚，却听见她说道：“盗剑的那个人，留言在桌子上，要我在三个月之内，北上洛阳去取剑，措词十分地狂妄，看意思简直是目中无人……”
东方钰一听剑有了着落，心里一定，连忙打开了那张纸笺，只见上面写道：“金凤帮主威名震慑武林，余今日携带金剑此去，三个月之内，在洛阳金谷团体随时候教。”落款是蒋松卿三字。
东方钰一皱眉头道：“这蒋松卿是谁呀？姐姐可认识他……”
金凤帮主点了点头，说道：“闻名已久，却是没有见过面，想不到他竟然会无缘无故地向我寻衅，做姐姐的只得北上洛阳，去会一会他了！”
东方钰听金凤帮主这么一说，连忙说道：“这个人的口气未免太狂了一点，不知道他的武功怎么样？”
金凤帮主回答道：“此人的武功很高，在江湖之上亦是大大有名，单看他夜入本帮，从容取剑而走，这一份能耐，就非是个等闲之辈……”她说到这里的时候稍微地一顿，接着又说上：“最近，在江湖中流传着四句话，弟弟你可知道？”
东方钰摇了摇头。
金凤帮主说道：“龙吟高岗，凤翔碧海，四奇并出，一枝独秀。
三年之前，有一个名叫云龙杜泽沛的，他在四川省青城得到了一部《剑诀》，苦练之下，剑术和武功全都大进，闯荡江湖，未曾逢过敌手后为他是西北人氏，成名也在西北地区，西北的地势甚高，因此地的外号又叫做入云龙，这个“龙吟高岗”四个字，指的就是他。
至于那个“凤翔碧海”四个字起，回头姐姐再说给你听……”她语声至此一顿，脸上微带忸怩之情。
东方钰听到金凤帮主的一习话，心里微微一动，暗忖道：“这‘凤翔碧海’四个字，莫非说的就是姐姐她自已……”想到这里，东方钰更是急于要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于是连忙对金凤帮主道：“我要先听嘛，姐姐先告诉我……”一面说一面推着娇躯。
她微带娇羞地白了他一眼，娇嗔道：“我不要先讲嘛……”但是当她看到东方钰充满期待的眼神时，哪里还忍心拂他的意，微笑说道：“你真是我的大魔星，好好，姐姐先说那就先说吧……”
东方钰满意而幸福地轻声笑了一下，心里充满了骄傲和快活。脸上就露出了难以掩盖的喜容……
这使得一往情深的金凤帮主，心里很是高兴，她感觉到自己已经和东方钰不能分离了，因为她见到了他的笑容，不知不觉地也会很高兴。
她接着又说道：“这个‘凤翔碧海’四个字呀，就是指的姐姐我……”她说完话，又带羞涩地笑了一下，却看见在东方钰的眼睛里，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忽然露出了代表着喜悦的烨烨神采。
原来金凤帮的帮主姓董名静宜，在一年之前，适值老帮主血花指吴敬天新丧，金凤帮的中枢无主，群龙无首，再加上帮中有几个野心勃勃的堂主、舵主、均想趁着这个机会染指帮主大位，眼看着一场内斗，即将因此引起……”
幸亏帮中有一些高瞻远瞩的人，知道血斗一起，全帮上下难免会瓦解，于是提出召集全帮大会，公推一位武功最高的人，来继承帮主大位。
此时董静宜刚刚出道不久，在江湖之上还道不上字号，无意中到达浙东，却有缘参加了这次大会。
大会当中群雄竞献身手，角逐得异常激劲，董静宜一时技痒，飞身直上，凭着手中的长剑，连败十六名高手，本来她不是帮中的一员，是没有资格继任帮主的，但是因为她的武功技艺实在是太高了，和她过手的人，没有一个人能走过十招的，因此全体的心悦诚服，一致拥她继任帮主。
董静宜年轻好动，复加雄心勃勃，竟然毫不推辞，一口答应。她本来就绝顶聪明，才智过人，竟然事无大小，都处理得井井有条，就是原先并不拥戴她的人，此时也死心塌地，由衷地服从起来。
金凤帮主远在浙东的四明山，密迩大海，董静宜技压群雄继任帮主的事情，一传到了江湖之上，这就是“风翔碧海”这四个字的来龙去脉。
东方钰听出了神，嘻嘻地笑谓董静宜道：“姐姐还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女英雄哪，小弟失敬了……”
董静宜是又羞又笑，骂了他一句：“好个小油嘴……”
接着她又说下去道：“‘四奇并出’是说的四个少年英雄，那就是一剑震神州的洛英杰，毒手红线姜培恩。回龙剑蒋松卿，昊天神剑裴迪四个人。这回龙剑蒋松卿就是盗剑留字的那个人了……”
这四个人成名迹均在这二、三年间，但因武功高强，又兼互通声气，惹恼了一个，就等于树下了四个强敌，因此绿林道中对四人闻名丧胆，望风远避，轻易不招惹他们。
其中这四个中，毒手线姜培恩是一个女的，使的兵器是绣弯双刀，除了她以外，其他的那三个人，都是使剑的，故此又称他们为中原三剑……”
至于“一枝独秀”这四宇，是指称雄塞外的一枝梅阮芳妍阮女侠……
这七个人，成名最久的，也没超出过三年，但是却都名重江湖，是武林中近年来的特出人才……”
董静宜一口气说到这里，忽然想起这七个人之中，就有自已在内，却自封是近年武林的特出人才，虽然事实的确如此，并没有夸张，便是从自己的口中说出来，总是会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不由得粉脸一红，住口不说了，但却把一双黑白分明的妙目，瞟向东方钰的脸上看过去。
果然看到东方钰冲她一笑，她的粉脸倏地通红，娇嗔道：“弟弟真坏，又来笑我了，我说的都是真话嘛！”
东方钰根本没有听出她的语病，他只在盘算着如何夺回宝剑，却听到董静宜又笑又闹娇嗔的，不由得茫然的说道：“我没有啊，姐姐说什么！”
董静宜方知道是会错了意，更加有点不好意思。
两个商量着取回宝剑的事情，东方钰恨不得立即启程，但是金凤帮主董静宜却坚持说要多待几天，原因是东方钰目前的伤势尚未全好而且现在时间还是很充裕的，不必忙在这一时走。
但她却拗不过东方钰的意思，从休息半个月减少到十天，再减到七天、五天、三天，东方钰还是不答应，最后董静宜只好假装生气，才使得东方钰很勉强地答应董静宜三天后启程。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很快的三天就过去了。
董静宜把帮里的事情，都交代了铁面阎罗全权代理，迳自和东方钰二人骑马并辔，启程就道。
二个人取道杭州，赴江宁，然后准备在江宁渡江北上，经徐州再西折而赴洛阳，这样快则需要十天，慢则需要一个月，就一定可以到达洛阳了。
这一天，二个人来到了江宁城，这江宁地方，城高池深，龙蟠虎踞，名胜古迹很多，龙其是秦淮河的舫船支，南国佳丽荟萃于此地，端的是夜夜笙歌，朝朝无宵的地方，真是热闹非凡。
其他象一代诗仙青莲居士坠崖处的燕子矾，张丽华的胭脂井、玄武湖、莫愁湖、鸟衣巷，杨霞山……等等，好玩的去处真是太多了。
董静宜一年以前曾往来南北，江宁原是旧游之地，而东方钰却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古城、董静宜为了讨好他，就提议在江宁玩几天，散散心。东方钰虽是心悬宝剑，但是难却她的一番殷情。
这一天，董静宜和东方钰在秦淮河边游玩，两个人的年纪都很轻，而且江湖经验又不丰富，董静宜虽比东方钰要好上一点，但是她出道也不过只有二年，而且有一年时间，是养尊处优的住在四明山金凤帮总坛里，对于外面的世界知道的很少。
这秦淮河原是脂粉渊薮，公子王孙走马章台的地方。因此良家妇女都裹足不前，所以在那个地方出没的女人，不是画肪里的官人，就是窑姐一流的人物，绝不会有什么正经的女人出现。
董静宜当然不明就理，而东方钰更是浑沌一片，两个人就在这秦淮河畔，贪看这里笙歌繁华的景色，不觉竟然流连忘返了，而惹出事来。
这一天，东方钰穿的是宝蓝色的儒衫，同色头巾，手摇描金折扇，端的是风流倜傥，人如玉树临风。
董静宜穿的更是漂亮，金黄色的短袄，金黄色的长裙，发笼绿云，一张不施脂粉的净白素脸，配上黑白分明的一双眸子，鼻似琼瑶，齿如编贝，好一个美人胚子……此时她紧紧地依偎在东方钰的身边，指着河中繁盛的灯火，笑语如珠。
本来象他们二人这样的打扮和气度，站在这秦淮河畔，就已经十分扎眼，引人注意，尤其是象董静宜那样漂亮的可喜娘儿，娉娉婷婷地站在一个十六、七岁的大孩子身畔，那更是非出事不可。
想不到两个人，非但不知道稍敛形迹，而董静宜因为见到河中笙歌细细，时有清歌传来，竟然也见猎心喜，技痒起来。她笑着对东方钰说道：“弟弟，你看这里的秦淮河夜是多么美丽，要不要姐姐高歌一曲，唱给你来听听怎么样……”
东方钰一听哪有不好的，连忙拍手鼓掌赞成。董静宜半喜半笑地看了他一眼，轻启檀口，吐出一缕清音，那个声音柔和圆滑，入耳动听，把东方钰听得都凝住了一般，只听见她唱道：
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指破新橙，
锦幄初温，兽香不断，相对坐调笙，
低声问，向谁行宿？
城上已三更，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一曲甫罢，东方钰正要鼓掌叫好，却听见四处掌声大起，二人不由得都是一怔，却发现在他们身旁，已经围了一大堆人，连那河中画舫里面，也三三两两探出了头来，望着董静宜和东方钰二人。
这样一来，二人都不由地闹了一个兴味索然，东方钰首先提议说道：“我们回去吧……”
董静宜皱了一下眉头，也说道：“是啊，走罢……”
二人正准备转身，人群之中忽然闪出几个人来，当头的一个是身披英雄氅的年轻武生，长得也可以说是俊美了，只是眸子不正，隐隐地流露出邪淫的神色，身后跟的，乃是四个青衣壮汉。
那个武生大摇大摆地走上来手微一拱道：“这位小娘子，好俊的歌喉啊！不知道是哪一条船上面的官人，我黄大爷今天想要同你亲近亲近。”
这一番话，说得不伦不类的，董静宜和东方钰两个人，虽然不知道那个青衣壮汉所说的“官人”两个字，作何解释，但是这亲近亲近四个字，却是听得清清楚楚的，又看见那个姓黄的青衣壮汉，一脸的眉开眼笑，一双贼眼，死死盯在董静宜的脸上，露出淫邪的光彩，不觉心里都有了气。
东方钰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伸出手来一拉董静宜说道：“姐姐不理他，我们先回店去再说……”
董静宜本来想发作，给对方一点苦头吃，却看到东方钰伸出手来拉，只得忍着一肚子的气，心想道：“我们有要事在身，何况又是大庭广众之前，算这厮今天的运气好，放过了他这一次吧……”一边转身，鼻子里还冷呼了一声。
想不到那个姓黄的，一见他俩要走，就发了急，抢前二步，急唤道：“小娘子，小哥儿，请留贵步……”话还未完，身形一晃，拦住去路。
这样一来，可把董静宜的怒火，一下子逗出来了，董静宜口里骂了一声：“你想找死啊！”一伸手，就给了那个青衣壮汉两个又清又脆的耳括子。
那个武生装束的少年，想不到这样娇滴滴的一个姑娘，竟然会动手打人，而且还打得又这样的痛法，当着一干众人的面前，竟然坍了这么大的一个台，不由地气极地大骂道：“骚货，骚妖精，大爷我抬举你，你却反而不识好歹……”
一言还未说完，他的脸上左右开了弓，又给人打中了二个耳括子，只打得他是“哇哇”大叫起来，抬起头来一看，却原来是那个站在美女身旁的少年打的。
他怒吼了一声，如飞抢上，“双龙出水”，举挟着一股劲风，向东方钰劈胸打过去，同来的四个青衣壮汉，亦自一拥齐上，向董静宜围过去。只听见那个少年武士，一边出拳如风，一边还哇哇叫道：“把那个小娘儿和小狗抓回去，他们吃了豹子胆敢拦路暗算我黄大爷，拿下！”
这个少年武生姓黄名达天，外号人称锦毛虎，是江宁城里的一霸，他的父亲是追魂铁胆黄会宗，乃是两江绿林道上的总瓢把子，人品颇正直，武功也高强，但是却生下了这样的一个宝贝儿子只知道花天酒地的，纵情声色，从来也不肯下点苦功夫练习武艺。
再加上追魂铁胆黄会宗的老婆，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溺爱儿子的母亲，处处袒护这个宝贝儿子，因此弄得这位黄达天胆子也越来越大了，天大的乱子，他也敢闯，动不动就打起他老子追魂铁胆黄会宗的旗号来，到处给他父亲惹是生非。
追魂铁胆对他的宝贝儿子，真是伤透了脑筋，管了几次，却总是遇到他那位溺爱不明的老伴大吵大闹要死要活的，弄得儿子的胆子，一天比一天大。
追魂铁胆情知这样下去，非糟不可，但是却又想不出一点办法来。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过且过。
黄达天的武功不高，如何会是东方钰的对手，交手一合。东方钰断喝一声，铁掌起处，只用了二成真力，轻轻地在黄达的左臂之上，“嚓”一声，左臂立折，黄达天惨叫一声，脸色煞白，差点倒在地上。
那边，四个青衣壮汉也被董静宜打得东倒西歪，鼻肿眼青，黄达天到此时才知道，对方亦是江湖中人。
东方钰冷笑一声道：“象你这样的人，真是死不足惜，今天大爷薄施惩戒，放你一条生路，还不快滚……”
黄达天抱着一条断臂，冷笑道：“朋友，你下得好毒的手，相好的，留下你的万儿，咱们青山不改，将来走着瞧！”
东方钰哈哈地朗声笑道：“我乃东方钰是也，目前浪迹江湖，朋友要报仇的话随时可以找我……”
东方钰这三个字，名不见经传，黄达天听了不由地有点疑惑，他虽然不用功练武，但是名父之子，终究并非是一般的江湖道可比的，岂有这么交手一合，就轻易地败在了人家手里的，但是他心里虽然是疑惑，却不能开口再问了，只得狠狠地看了两个人几眼，由四个青衣壮汉扶着走了。
看热市的围观人，一哄而散，于是两个信步而回。
两个人依旧如初，指点着沿途的景色，笑语从容，他们哪里知道自己已经树下了一个厉害强敌。
走着走着，两个人来到了一家酒楼的前面，他们俩抬起头来一看，门上的黑漆招牌，大书着松鹤楼三个大字，一阵阵的酒菜香味，随风直往两个人的鼻子里钻，东方钰忽然间动了酒兴，涎着脸看了董静宜一眼，低声叫了一声：“姐姐……”
董静宜的妙目凝瞧，微微地一笑，点了点头。
两个施施然进店。
这座酒楼共有上下二层，楼下乃是卖普通吃食的，楼上却是雅座，店小二见两人衣着华丽，气度高雅华贵，连忙打招呼道：“公子爷，少奶奶，请楼上坐。”敢情这个店小二将东方钰和董静宜当作一对刚结婚的小夫妇了，是以这等称呼。
其实店小二的目光，的确是有点见地，试想那个时候，男女的界限有多严，所谓“授受不亲”，授受尚且不亲，其他的则可想而知了，东方钰、董静宜两人，一边说笑，一边挽手走了进来，那股子亲热劲儿，若非是新婚不久的夫妇，哪能会如此，是以店小二一出口，就是一声“公子爷、少奶奶”，你想这还错得了吗！
“啪”的一声，店小二的脸颊上，挨了一个大嘴巴，打得他眼冒金星，顺口流血，大牙也被打掉了两个，却听见对方娇滴滴的声音怒斥道：“谁是少奶奶啊！你的狗嘴放清楚一点不行……”
店小二是哑吧吃黄莲，有苦说不出，连连后退，哪里还敢再出声，东方钰连忙拉住了董静宜说道：“姐姐，算了算了，何必和他们一般见识……”
掌柜的也赶紧出来陪罪，店小二算是白挨了一个大嘴巴，董静宜怒气稍平，就要上楼入座。
忽然之间传来一阵哈哈大笑，声音洪烈，听上去十分扎耳，董静宜刚才在出手惩戒店小二之后，闻声不由地大怒，美目一瞪，发现出声大笑的人，乃是一个年纪约二十五、六岁的白面书生。
董静宜看到他正在低头饮酒，以为刚才的笑声，乃是适逢其会，并非对已而发，因此看了一眼，又准备起步上楼。
她刚刚一动脚，“哈哈哈”又是一声长笑，那笑声比刚才更响更刺耳，她不由心头直冒火，回过身去，冷笑道：“朋友，你这是什么意思？”她虽然从白面书生的笑声里，听出了对方的武功造诣颇深，但是怒火已发，哪还忍耐得住。
东方钰想劝劝她，又不知如何措词为好，只有一把将她的衣袖拉住了，向她低声地叫声“姐姐”。
董静宜被他叫得有点心软，心想忍忍气算了，何必多事呢？想不到白面书生却开了口道：“我爱唱就唱，爱叫就叫，你难道是我老婆吗？你管得了我！”言罢，又仰天大笑了几声，震得人耳朵“嗡嗡”直响，酒客们相顾失色，掩耳不迭。
那个白面书生是因为不愤董静宜对付店小二的那种态度，心里不痛快，所以才存心地找岔。
董静宜见他出言不逊，心里大怒，大骂了一声“混蛋”，说道：“姑娘我就是不准你笑，你待怎的！”一语说完，那个白面书生又仰天长笑了几声。
董静宜被他这么一气，反而怒极反笑，摆脱了东方钰正在握着她的手，飞身向旁边一跃，来到了那个白面书生的桌子面前，骄指如戟，出手如风，向那个白面书生左臂的“曲池穴”上点去。
白面书生的左臂忽然之间一缩，竖指反甩，董静宜不由得一惊，原来她发现对方竖起了手指甩掌的招式十分怪异，左掌甩移不过三寸，不但避开了她的骄指一点，而且是乘此机会反击，出掌的部位，恰好够上了她的“腕脉”要穴。
董静宜微微嘿了一声，硬生生地撤回了纤掌，但是左掌却在这一瞬间穿臂打出去，去势既慢，又是一个极为普通的“黑虎偷心”之式，白面书生傲然冷笑，身子依旧端坐椅上，单掌一圈一拨，往玉手上搭来。
却听见对方银铃似的笑了两声，左拳在刹那之间上移四寸，五指微舒。“白兰初放”，劲风簌簌之中，董静宜的纤纤玉指已经快搭上“锁喉”要穴。
这一招由慢而快，奇妙无比，尤其是变招之神速，实令人防不胜防，白面书生骇汗直流，大惊失色，但是他却在瞬息之间，脚尖用力，连身横移了二尺远，险险地躲过了董静宜一招攻击……
董静宜又向后退了两步，之后冷冷地笑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一剑震神州洛英杰侠驾南来了，小女子失敬得很……”原来董静宜已经从那个白面书生避招的身法之中。发现乃是近数十年武林即将失传的“大腾挪法”，而当今芸芸江湖之中，也只有一剑震神州洛英杰最擅此种身法，再有他的内功火候和相貌穿着，除了他还有谁。
董静宜讲话时的神态极其地傲慢，洛英杰一见不由地大为光火，傲容满面地回答道：
“不错，我就是洛英杰，承蒙江湖之中的朋友抬爱，送了洛某人一个‘一剑震神州’的绰号，其实……”他说到这里的时候，语声被董静宜一声断喝给打断了……。他怔了一怔，怒容满面。
“嘿！好一个一剑震神州，说起话来的口气倒是真的不小，但是你可以吓得了旁人，却是吓不到姑娘我，冲着你的‘一剑震神州’外号，姑娘倒要领教你的高招……”董静宜冷冷地道。
“唉——”东方钰叹了口气，心里有无比的着急。
洛英杰的俊目放光，敞声说道：“好好好，姑娘真是快人快语，我洛英杰如果是不识抬举的话，那么未免有点太煞风景了……但是姑娘和这位老弟，可否把万儿亮一亮，洛某也好有一番敬意……。
东方钰正想答话，董静宜抢着道：“什么万儿不万儿，你只要赢了我，自然会告诉你……请吧……”言罢，左拳一幌，就要动手……
气得一剑震神州嘿嘿直冷笑……
东方钰想劝不知如何措词，急得搓手跺脚，唉声叹气。
街上忽传来一阵急速的马蹄声，一直驰到酒楼门前，蹄声突止，董静宜听得心里奇怪暗忖道：“闹市之中，纵马疾驰，这些人不晓得是什么来路……？”不由粉面半侧，注目望去。
只见十多个大汉抢进楼来，最前面的是一个青衣壮汉，一进门伸手指着东方钰和董静宜道：“打伤少总瓢把子的，就是他们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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