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一物降一物

2019-11-10  作者：雪雁  来源：雪雁作品集  点击：

　　此刻约当四鼓左右，风声飒飒，虫鸣卿卿，云逸龙剑眉微锁，道：“老前辈请说吧！”
　　西天神翁嘻嘻一笑道：“那位君慕花姑娘在这庙里与我那干女儿一起，我老头子把她交给你之后，就要回一趟西荒去找我那怪朋友莫学文，设法要他来一趟中原，对付阴阳双魅，这期间问题重重，不算是一件小事。”
　　云逸龙忙道：“老前辈侠心义胆，晚辈不但深深敬佩，而且感激无比。”
　　西天神翁笑道：“我老头子旧事重提，你似乎答应过我一件事。”
　　云逸龙沉肃的道：“不错，不论什么事，只要老前辈吩咐下来，晚辈一定遵办。”
　　西天神翁沉忖了一下道：“这件事我老头子本来不想再谈，原想等到正义团垮台之后再提，只是现在的情势有些不同，而且夜长梦多，若不早些解决，也许会发生问题。”
　　云逸龙困惑的道：“究竟是什么问题，老前辈为何这样吞吞吐吐？”
　　西天神翁摸摸光秃秃的下巴道：“这事说来话长，我老头子这次来到中原，固然是为寻觅生须之药而来，但除此之外，也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我老头子年纪大了，难免有些感到孤单，想在中原的后起之秀中寻觅传人，结果无巧不巧，被我一下子找到了两个，这两个我很喜欢，而且他们又是一对兄妹，更妙的是他们都愿意认我做干爹，于是我老头子就收下了这一对干儿女……”
　　云逸龙忙道：“晚辈应该恭喜前辈。”
　　西天神翁双手一摇道：“且慢恭喜，我老头子的话还没说完呢，我这个干女儿，人是最漂亮的，心地也是最善良的，但是她却爱上了一个男孩子……”
　　云逸龙道：“那更要恭喜老前辈了，把那男孩子招为女婿，带回西荒，不就成了么？”
　　西天神翁笑眯眯地道：“这主意真好，不过，只怕那男孩子会不同意？”
　　云逸龙脱口道：“有老前辈这样的岳丈，和那么善良美丽的小姐，“那男孩子如不愿意，才真是傻瓜呢！”
　　西天神翁更加笑得合不拢嘴的道：“那真是好极了，你可知道这男孩子是谁么？”
　　云逸龙心头一震道：“晚辈怎么知道，老前辈，咱们到那庙中去谈吧！”
　　西天神翁双手连摇道：“你且慢打岔，我老头子现在要和你明讲了，那男孩子就是你，我那干女儿死心眼儿，非你不嫁。”
　　云逸龙啊一声道：“是我？这……”
　　西天神翁沉肃的道：“你心里乐不乐意我也不知道，但是你却答应过我老头子，现在我老头子要答应的就是这件事，大概你是推辞不了的吧！”
　　云逸龙顿足叫道：“这事不行，我做不到。”
　　西天神翁老脸一变，道：“怎么，你做不到，你不答应？”
　　云逸龙叹口气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因为……因为………
　　西天神翁哼了一声道：“因为什么？……
　　云逸龙道：“实不相瞒，因为晚辈已经订有妻室。”
　　西天神翁一怔道：“你别借词推托，据我老头子所知，你根本没有订过亲事。”
　　云逸龙正色道：“晚辈还没有向前辈说过为什么会功力骤增百年之事吧！”
　　西天神翁不自然的道：“老实说，这是我老头子最大疑问，也是我老头子急于要办这件事的原因。”
　　云逸龙微吁一声，于是把与金手玉女的交往经过，及金手婆婆相遇的情形，仔仔细细的说了一遍。
　　西天神翁听得不住顿足，及至云逸龙说完，叹口气道：“这可真是糟糕，我老头子从来没这么为难过，这……这……可叫我老头子怎么办呢！”
　　云逸龙也叹口气道：“若是别的事情，晚辈纵然赴汤蹈火，也是万死不辞，但这件事，却只好请您恕我无能为力。”
　　忽然，只听一个声音传了过来道：“干爹，您老人家不必为这件事为难，您对女儿的关切，女儿已经心感无比了。”话落，一个白衣少女姗姗由林中而出，云逸龙啊一声，叫道：“岳姑娘，是你？”
　　自然，来者正是岳凤玲。
　　西天神翁又抓下巴，又抓头皮的道：“妞儿，干爹对不起你，干爹没把事情替你办好，你也都听到了，这……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事。”
　　岳凤玲面色沉肃，平静的道：“我不会抱怨干爹，这是命。”
　　云逸龙呐响地道：“岳姑娘，你的垂爱之心，在下深深感动，但岳凤玲摆摆手道：“没有什么？对了，哥哥，快陪义妹出来吧，不必再躲着了，我倒认为当面说明了更好。”
　　果然，只听一阵步履之声过处，岳凤雄陪君慕花由林中走了出来。
　　云逸龙连忙迎上前去，拱手道：“岳兄，别后可好，如妹，让你受委屈了。”
　　岳凤雄倒还豪爽，拱手还礼道：“还好，还好，云大侠义助九重天，我岳某一直记在心里。”
　　君慕花则冷冷地道：“不错，我是受了不少委屈，君中圣恨透了我，安心将我处死，自然不会善待了我，如不是干爹和岳哥岳姊救我出险，大概我还被他们吊在水牢里呢！”
　　云逸龙面红耳赤，呐呐无言，良久良久，方道：“如妹也已经认律老前辈做干爹了？”
　　君慕花冷冰冰地道：“有什么不妥吗？还有，我根本不姓君，我恨这个姓，此后，我就姓律，叫律慕花。”
　　云逸龙呐响地道：“如妹说得是……”
　　律慕花声调一寒道：“咱们不必再兄妹相称了，我跟玲姊一样都是配不上你之人，云大侠，咱们的关系就到此为止吧！”话落，与岳凤玲双手相携，又向林中走去，岳凤雄为难的扫了云逸龙一眼，低吁一声，也跟着向林中而走。
　　云逸龙不自然地叫道：“两位姑娘慢走。”
　　西天神翁也沉声叫道：“孩子们，你们要去哪里，可知干爹……”
　　岳凤玲收住脚步叫道：“干爹，我们知道，您老人家放心去吧，我们就在干爹指定的几处地方变换着住，等你回来。”
　　西天神翁又皱眉叫道：“孩子们，你们别想不开，做出傻事来……雄儿，你可得盯着她们一点。”
　　岳凤玲、律慕花同声大笑道：“干爹，你太过虑了，我们还傻不到那种程度，何况还有大仇未报，我们要等干爹回来，大破正义团，然后西天神翁大叫道：“然后又怎样呢？”
　　岳凤玲冷笑道：“这人世间太冷酷无情了，等大破正义团之后，我们就陪干爹远去西荒，一辈子守在您老人家膝前，再也不到中原来了。”
　　西天神翁大是欣慰的道：“好，好，这才是我的好孩子。”
　　云逸龙还想再说什么，但岳凤玲等却已进入林中，快步而行，已经走得没影了。
　　西天神翁沉忖着慢悠悠的道：“看起来我老头子运气还不错，现在又收了一个干女儿，将来有两个干女儿，一个干儿子，养老送终，也就马马虎虎了。”
　　云逸龙长吁无言。
　　西天神翁淡淡一笑道：“小龙儿，别想得那么多了，人生本来如梦，何况一切事都是前生注定了的，就由它去吧！”
　　缓缓踱了两步，又道：“眼下时机危急，我老头子说不得还是要跑一趟西荒，小龙儿，你大概要回杭城青杨岭吧？”
　　云逸龙忙道：“不错，晚辈先回一趟金碧宫，就要去青杨岭了，但……岳家兄妹与君……姑娘……”
　　西天神翁笑笑道：“这个倒用不着你烦心，我老头子给他们找了三处可供匿身之处，正合着狡兔三窟之数，只要他们按着老头子的吩咐居住，保险不会发生差错。”
　　云逸龙心中沉重无比，铃马跃七海，白剑横扫天下之志未遂，正义崖前的血仇未复，如今却沾惹上了这么多的感情纠纷。
　　迷茫之中，只听西天神翁又道：“小龙儿，你这是怎么了，我老头子可要先走一步了。”
　　云逸龙如梦初醒，忙道：“老前辈且慢，晚辈先陪您去借一只鹏鸟。”
　　西天神翁摇头笑道：“那位展姑娘是我老头子从正义崖铁牢里把她救出来的，去跟她借上一只鹏鸟大概不成问题，你不是还要去金碧宫么，咱们还是分道而行吧！”
　　云逸龙点点头道：“老前辈珍重，咱们在哪里相见，前辈请到那位莫老前辈之后先到哪里？”
　　西天神翁摇摇手道：“这也难讲，反正我老头子会和你打招呼就是了。”不待话落，身形一晃，早已去了踪影。
　　此刻已到了黎明时光，云逸龙怅望云天，不禁满腹感慨，一时酸甜苦辣齐上心头，竟说不出究竟是什么滋味。
　　终于，他迈动着沉重脚步，向滴血谷的方向走去。
　　但他走出不及数丈，却忽然听到一声熟悉的铃声，他的心头不禁又是一阵激动，因为他听得出来，那正是与他分离了一个多月的追魂铃马——一虹影。
　　兴奋之余，长射而起，径向铃声传来之处扑去。
　　云逸龙忽闻铃马之声，大为兴奋，长身而起，径向铃声传来之处扑去。
　　跃出三十余丈，在黎明的曙光照耀之下，只见铃马虹影丰采如昔，也正向他跃奔而来。
　　顷刻之间，人与马贴在一起了，云逸龙不停的抚摸着他的颈项，喃哺的叫道：“虹影，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不过，我也知道你坚强，不会经不起这么一点折磨的，是么，在我们肩头上的担子还重得很呢，我们还要一起向前迈进，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以后我们再也不会离开了。”
　　追魂铃马像懂事一般的把头在他身上磨来磨去，依偎不已。
　　云逸龙由马头抚摸到马背，又抚摸到马腹，在马腹上摸到了一处结疤的伤痕，那伤痕约有铜钱大小，但却早已愈合。
　　忽然，一个声音传入了耳鼓之中：“小宫主，老奴血婆叩见。”
　　云逸龙只顾了与追魂铃马亲呢，倒疏忽了与铃马同来的血婆，当下挥手轻拂，止住血婆行礼，问道：“你独自带了铃马走出金碧宫，是为了什么？”
　　血婆忙问道：“老奴是给宫主送马，因为金碧宫已经得到消息，知道宫主已经到了泰山。”
　　云逸龙皱眉道：“难道你们没听说我要回金碧宫一行，何况泰山中危机四伏，你岂可带了铃马来冒险？”
　　血婆俯身道：“老奴知罪，但这是老展鹏的意思，他知道宫主事情正多，不愿意小宫主为了回金碧宫而耽误时间，所以使老奴冒险送马。”
　　云逸龙微吁一声道：“好吧，我不去金碧宫了，你也快些回去吧。”
　　血婆低应道：“老奴遵命，还有……”
　　云逸龙忙道：“还有什么？”
　　血婆踌躇了一下道：“老展鹏说如果小宫主需要人手，尽可再调用宫中之人，因为小宫主必定也知道，就算金碧宫只剩下老展鹏一人，也会固若金汤，出不了差错。”
　　云逸龙颔首道：“这个我知道，如果我直的需要人手，我自己派鹏鸟传讯，你们只要静候命令就是了，外间不可久留，快些回去吧！”
　　血婆轻施一礼，低应道：“老奴遵命，小宫主保重，老奴告退了。”
　　转身迈步，飞驰而去，顷刻之间，隐没在溟蒙的晨雾之中。
　　云逸龙怀着满腹的感慨，长吁一声，拍拍铃马的劲背轻声道：“虹影，咱们去杭城吧！”
　　认蹬上鞍，拨马行去。
　　铃声叮当，蹄声滴答，一人一骑缓缓向泰山之下走去。
　　时辰过后，云逸龙已经踏出山境，到达了南行的小路上。
　　他本可循官道而走，但为了不愿遇到认得出白剑铃马的武林中人，以及正义团的爪牙，所以他宁肯绕路而行。
　　追魂铃马本是千里神驹，认真奔驰起来，并不输于在天空翱翔的鹏鸟，但因在白日之中，云逸龙不愿奔行得太快，以免惊世骇俗，故而只以中等的速度而行。
　　近午时光，他正行经一片荒原，忽然，道路之中一个妇人迎面而来。
　　云逸龙连忙一带马头转向而行，欲图避开那老妇绕了过去，免得虹影奔行太快而撞伤了那妇人。
　　殊料那老妇人却连连招手道：“是云宫主吧，请等等再走。”
　　云逸龙大感奇怪，连忙收疆勒马，向那老妇人道：“你怎知我是云宫主，要我停下来做什么呢？”
　　老妇人嘻嘻一笑道：“只要看看这匹马与你佩带的宝剑，老身就猜出来了，而且由泰山而来往杭州而去，绕路而行，必定经过这里，老身已经等候了个把时辰了。”
　　云逸龙更加骇异的道：“那么你等我是为了什么呢？”
　　老妇人笑笑道：“老身是奉了主人之命，来邀云宫主前往一会。”
　　云逸龙双目深蹙道：“你那主人在何处，他的大名如何称呼，为了什么事要我前去相见？可曾有书柬没有？”
　　那老妇人神秘的笑道：“云宫主的问题可真多，老身的主人就在左边一里左右的乱葬岗前，他的名字，请云宫主原谅，我不能告诉你，因为我那主人吩咐过，不能说出他的名宇，只能说与云宫主曾是老友就是了。
　　云逸龙怔了怔道：“老友，他既叫你在此等我，难道连书柬都没有么？”
　　老妇人摇摇头道：“没有，我那主人说用不着书柬，要见面之后再跟您谈。”
　　这是没头没脑的一桩怪事，云逸龙略一忖思，冷然一笑道：“回去告诉你那主人，就说我云逸龙急事在身，没有时间耽搁，不能去与他相会了。”
　　一带马头，就要走去。
　　但那老妇人忽又大叫道：“慢着！”
　　云逸龙勒马收缰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那老妇人撇撇嘴道：“我那主人说云宫主是个当世的少年豪杰，既不怕事，也不怕人，但老身看起来，我那主人是说错了。”
　　云逸龙心中一动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老妇人冷笑道：“我那主人在一里之外，云宫主骑着千里神驹就算弯上一弯，也费不了多少时间，云宫主却说没有时间，岂不是推托之词了。”
　　云逸龙寒着脸道：“就算推托之词吧，你那主人既连名字都不肯说出，又躲在一里外的乱葬岗子中，实在使我没有兴趣。”说着又要拨马走去。
　　那老妇人咯咯笑道：“云宫主说得虽然好听，其实还是害怕，不敢去罢了。”
　　这话激起了云逸龙的火气，不由勃然怒道：“胡说，云某凭着一骑一剑，走遍江湖天下，怕过谁来？”
　　那老妇人哼道：“人言云宫主仗义天下，怜老恤贫，打抱不平，其实也是假话，老身奉了主人之命，来等云宫主，我那主人曾经说过，云宫主不从这条路走便罢，若从这条路走，就把云宫主请到，请不到就要把我老婆子的脑袋砍去。”
　　云逸龙怔了一怔，笑道：“这大概是你编造之言，你那主人不通情理，也不致于不通到这种程度，怎会因邀不到客人而把你杀掉？”
　　那老妇人认真的道：“我那主人向来说一不二，这话既说了出来，就一定会做到，老身若请不到云宫主，那是活不成的了。”
　　云逸龙剑眉双蹙：“这样看来，我是非去不可的了。”
　　那老妇人含泪道：“老身话已说完。去不去也随云宫主了。”
　　云逸龙轻吁一声，道：“好吧，我去会你那主人，你自己慢慢走吧。”
　　拨转马头，依照老妇人所指的方向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