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伙计又道:“可是,齐爷,他们说是门主的朋友,又说过了江便会有人接他们,只是……”
“只是人已过江,而没有人来接他们!”姓齐的老者又是一声冷笑,道:“你们看着船,我去去就回来,管他是不是,把消息送到总坛再说。”
船老大匆匆地走了。
沙成山拍马到了一处小土岗,官道旁边一家小饭铺子,沙成山看看远处的城门,便在这家小饭铺前面下马。
他刚刚走进去,扁奇便骑着小毛驴往酆都城而去。
两个人只对望了一眼,彼此暗暗点点头。
沙成山刚在小饭铺内坐下来,有个老头儿冲他走来,笑道:
“你是喝茶?还是吃饭?”
沙成山道:“来壶茶吧!”
老者望着沙成山,道:“你是刚刚过江来的吧?”
沙成山点点头,道:“不错。”
老者提来一壶茶,笑笑道:“川人爱吃茶,川南人更会吃茶,客官,你尝这铁观音,好哇!”
沙成山凑着茶杯闻了闻,笑道:“不错,味道是香。”
真怪,一个年轻人匆匆地走出小饭铺,很快地赶往五里远的酆都城,沙成山没有注意。
是的,沙成山并未去注意一个不相干的人。
除了赶往酆都城中的扁老之外,他不会去注意任何人!
川南的酆都城就在大江岸数里处,城高六丈七,四周灰黑砖城墙,遥遥望去,宛如森森幽灵城堡。
然而酆都城却又十分热闹,水旱码头,熙来攘往,北货南运,山货入关,都是以此地做为货物的转运点及交流处。
因而也造成了这酆都城有些儿畸形的嚣闹与拥塞。
火红的日头偏西,热闹的街市正浓,茶馆的说书人口沫飞溅正在说今道古,便在这时候,一个老人家骑着一头小毛驴进得城来。
是的,“易容老人”扁奇正自往东后街走。
小毛驴甩动着尾巴,翻动四蹄往前走,扁奇早已在心中想好了一番说词。
便在他刚刚绕向一条小街远处一个广场上,有几个身穿白衣大汉正在往几辆大车上装东西,光景是要运送什么货物出门了。
广场的一端,好高大的门子,往后看,栉比相连的屋脊,飞檐重角的高楼,气派万千又庄严。
就在高大的门楼下面,横门楣上一块巨额大匾:“龙爪门”。
那是三个半人高的篆体金字,扁奇在广场这边就已看到了。
此刻,门楼下面站了七八个大汉,中间一位山羊胡子灰发老者,双手叉腰,身着紫色灰袍,满脸孤傲地看着广场上的壮汉们忙着。
扁奇的出现,令门楼下面的人齐齐看过来,有个高大怒汉已大步迎上来,这人只是横横手,便粗声道:“老人家找谁?”
扁奇笑笑,道:“找你们当家的!” 粗汉回头看去,又道:“老人家识得我们当家的?”
扁奇道:“白门主的大名何人不识?”
粗汉猛然一愣!
高门楼下面,灰发老者已沉声道:“朋友,你找白某人何事?”
扁奇举头望去,忙抱拳道:“莫非你就是白门主?”他顿了一顿,立刻又笑道:“果然是白门主!”
灰发老者是白良。
“铁爪”白良已缓缓走下台阶来,道:“老兄是……”
扁奇哈哈一声洪笑,道:“老朽如果改装易容成虎跃山庄的大总管伍大浪,白门主就会认识我了吧?”
白良立刻想起去年曾与“冷面豹”贝海涛二人前往龙腾山庄吊祭江厚生儿子的事。
当时因为江厚生抓不到沙成山而把前去吊祭的各路英雄陷在山洞的地牢内,若非扁奇巧扮成虎跃山庄大总管伍大浪,及时救出各人,怕早已冤死多日了。
一念间,白良又想到那次事件,明明是扁奇与沙成山人合力救出群豪,显然扁奇与沙成山是一路。
白良心中有了主张,伸手一让,道:“扁老,请厅上待茶!”
扁奇也不客气,立刻跟着白良走入门楼内。
只听白良问道:“扁老从哪里来?”
扁奇道:“狮头山。”
白良道:“虎跃山庄?”
扁奇此刻发觉这“龙爪门”总坛果然气宇非凡—— 一个大院子里假山绿石小桥流水,满院奇花招来蝴蝶飞舞;绕上回廊,更见回廊玉柱,雕梁画栋,庄严非凡而气派豪华,扁奇闻言一笑,道:“白门主很意外吗?”
白良呵呵一笑,道:“是有点意外,因为……”
扁奇道:“因为老朽上次巧扮伍大浪之事?”
白良笑笑,道:“不错,秦百年能不追究?”
扁奇摇摇头,道:“凡大人物者是不拘小节的,上回秦百年之出面,化去一场干戈,令老朽很是佩服,他是大人物,当然也就不再追究了!”
白良与扁奇相对坐在大厅上,白良已命人送上香茗,他看了扁奇一阵子,笑道:“秦老爷子可好?”
扁奇点点头,道:“好,而且老朽也带来了秦庄主向白门主问候之意。”
白良点点头,道:“秦百年果然不愧‘武林老爷’,他是说话算数的人物。”
扁奇道:“白门主指的可是那半部‘百窍神功’秘籍?”
白良道:“不错,而且不久之后,老夫也收到了,果然是一部宝书,白某已觉功力精进不少!”
扁奇点点头,道:“秦庄主当着那么多豪杰面前说出来的话,他自然会履行自己的承诺!”
白良又看了扁奇一眼,盼切切地道:“扁老此来……”
扁奇遂一笑,道:“再问白门主,可曾收到秦庄主的赠药?”
白良双眉紧皱,道:“扁老也知此事?”
扁奇一笑,道:“‘百毒门’、‘无忧门’,甚至方宽厚……当然,凡是上次去过凤凰岭的人,应该都会收到半部‘百窍神功’秘籍,而且更会取得灵药在手。”
白良点头微笑道:“秦老庄主想得真周到。那药实在灵得很,这一个月来,老夫每天晨昏各服一次,服后便觉精神奇怪,功力倍增而身轻如燕。”
扁奇道:“有药相助,百日之后练功者血脉贲张,奇经冲天,八脉贯地,举手投足身轻如燕,那时功力何止倍增,穿高越低如履平地了。”
白良得意地立刻命人摆酒,且高声大笑道:“上次凤凰岭上未见过扁老真面目,如今一见还真道貌岸然,哈……不知扁老远道来此,有何指教?”
扁奇道:“沙成山过江来了!”
白良全身一震!
白良心中绝非是怕沙成山找来,他早就在期待这一天了,而且“龙爪门”上下都在期待这一天的来临。
然而白良全身一震的原因,只是扁奇的一句话——沙成山过江来了。
白良当然知道沙成山过江来了,而且沙成山和一个老者一齐过的江,白良站在门楼外的台阶上,就是等他的人去再查探,派去的人当然是认识沙成山的人——“龙爪门”大护法狄震天。
白良绝对料不到扁奇会来,而且是找上门来,更令他吃一惊的是扁奇在一阵寒暄之后会说出“沙成山过江来了”!
这就不能不令白良吃一惊!
白良双眉一扬,“哦”了一声,道:“扁老此话当真?”
扁奇一笑,道:“而且老夫与沙成山一道过的江,同舟而来,岂会是假?”
于是,白良更吃惊了!
是的,扁奇曾经与沙成山合作过,那是上次在龙腾山庄的后山洞,依情况而论,这次他二人同来,必是再一次携手合作,显然是为救人。
岂料事情会如此变化?
白良双目炯炯地直视着扁奇,道:“扁老前来告知此事,难道……”
扁奇立刻道:“过去,老夫曾经喜欢过沙成山,他曾替秦百年办过事,老夫也就是那一次才认识他!”
他看了白良一眼,又道:“那次是他带着一件东西往阳城送,中途尚被白门主约人截杀过他……”
白良咬咬牙,道:“真遗憾,那次老夫邀集六大高手,岂料仍被他逃脱,想起便一肚子火!”
扁奇道:“后来老朽发觉此人嗜杀成性,几次劝阻他都闻而不改,我这次是往苗疆找一故人,中途见他赶来此地,也就跟着来提醒白门主一声,能同此人化干戈最好不过,也免得一场杀戮!”
白良哈哈一声笑,这才宽怀地道:“原来扁老是赶来做和事佬的,倒几乎令人起了疑心,哈……”
二人举杯对饮,白良道:“不瞒扁老,老夫等这一日已经是一个多月了!”
扁奇立刻问道:“自从白门主暗中把丘兰儿母子二人掳到此地之日起?”
白良双目厉芒暴露地道:“你怎么知道?”
扁奇道:“有人把此事告诉了沙成山,是沙成山告诉老朽的!”
白良嘿嘿冷笑起来……
扁奇心中暗暗吃惊,他见白良既不承认也不见否认,只是一味的冷笑,遂又道:“这件事可是真的?”
白良道:“扁老可知是何人把这件事告诉沙成山的?”
扁奇本想说出是关天水,甚至是秦百年,但又怕说出来以后拆穿自己刚才的一番话,遂笑笑道:“这种事沙成山是不会对老朽说的!”
白良咬咬牙,道:“叫他来吧,看吧,江厚生他们没有拿到沙成山,我‘龙爪门’可不会轻易放生。”
扁奇立刻又问:“白门主,如果丘兰儿母子不是被门主派人掳来,又何不把事情说明,由老朽再找沙成山,叫他别再来此,岂不免去一场血拼?”
白良嘿嘿又是一声冷笑,道:“既然扁老一定要问,白某就以实相告,不错,老夫是暗中派人把丘兰儿母子掳来了,嘿……”
扁奇惊愣地道:“人呢?”
白良摇摇头,道:“眼前尚不能说出来!”
扁奇道:“为什么?难道白门主也不相信老朽?”
白良重重地道:“我要当着扁老的面撂倒沙成山这头顽强的凶豹,我要以他儿子的命来抵我儿子的命,我要他一家三口惨死在我子白快活的坟前!”
扁奇叹口气,道:“丧子之痛,我体会得出来。”
白良怒不可抑地道:“沙成山是个凶残的强者,两个月以来他竟然没有被各大门派狙杀,实在太出老夫意料之外了!”
扁奇道:“沙成山同‘西陲二十四铁骑’血战,‘无忧门’的堵杀,甚至‘百毒门’也不放过他,然而他仍然冲破层层障碍,白门主,他还是找来了!”
白良怒道:“龙腾山庄与虎跃山庄安排的计谋,竟然未把沙成山摆平,可恨!”
扁奇道:“当沙成山找上各派的大门,说明了要为找他的妻子而拼命的时候,白门主的计谋也便渐渐被人识破,于是有人告诉沙成山,丘兰儿母子是被‘龙爪门’的人掳到川南来了。”
白良“咯嘣”一咬牙,道:“可恶,谁会想到我们把丘兰儿母子掳到千里之外的川南?”
要想知道丘兰儿母子被囚何处,是扁奇大胆上门的主要目的!
此刻,扁奇抚髯道:“白门主,你把丘兰儿母子二人囚在什么地方?”
白良双眉一扬,道:“难道扁老你想……”
立刻伸手一摇,扁奇道:“白门主且莫误会,老朽的意思是,如果丘兰儿母子被囚的地方不够隐蔽,只怕很快便会被沙成山找到!”
嘿嘿一阵冷笑,道:“白良冷视着丘兰儿母子二人被囚的地方!”
扁奇心中激荡不已,但表面上不动声色地点点头道:“该不会是贵门总舵吧!”
白良一声冷哼,道:“我不会把丘兰儿母子二人囚在酆都城内为自己惹上麻烦!”
扁奇心中暗自焦急,姓白的迟迟不肯说出来。
突见白良长身而起,他走到门口,伸手指向远方,缓缓地道:“我把丘兰儿母子二人囚在一个十分安全的地方,地方虽然安全,很抱歉,我把这一对母子装在笼子里,早晚只供两次稀粥,但维持他们一口气在,只等沙成山的来临!”
扁奇迫不得已地道:“在什么地方?”
白良猛然哈哈大笑起来……
扁奇立刻走上前道:“那个刚出生的婴儿……”
白良道:“命大未死!”
扁奇又问:“囚在何处?”
白良道:“此地是什么地方?”
扁奇道:“酆都城。”
白良嘿然又道:“外地人称酆都城为阴司鬼域,既是阴间鬼,那么母子会在什么地方?”
扁奇惊讶地道:“白门主,老朽仍然不懂!”
白良道:“在山之巅,在水之中央,沙成山想找到丘兰儿母子,就任他去闯吧,哈……”
扁奇立刻明白,白良是不会轻易对人说出丘兰儿母子二人被囚的地方的,他能提示两句,已经是很不容易了,再问下去,白良一定起疑心,看来也只有找到沙成山以后再做计较了。
为了不被白良起疑心,扁奇不再提丘兰儿母子的事,喝过几杯酒之后,便起身告辞。
不料白良并不挽留,哈哈一笑的把扁奇送出大门外!
扁奇又跨上毛驴走了。
白良却站在台阶上面嘿嘿耸肩狂笑起来……
一边闪出十几个大汉,其中一人走近白良,道:“门主,怎么把这老家伙放走了?”
白良直视着转过街角的扁奇背影,又是一声冷笑,道:“这老家伙忒也目中无人,他以为对老夫直言,就能令老夫相信他的话了?嘿……”
另一大汉又问:“门主,何不把这老东西也囚起来?”
白良道:“狄护法!”
狄震天立刻走近白良,道:“门主吩咐!”
白良重重地道:“船家齐小七能及时把消息送到,该有赏赐!”
狄护法道:“禀门主,已在功劳簿上记下了。”
白良点点头,道:“立刻通知七位舵主,加强戒备,准备撒网捉活的!”
狄震天道:“属下已依计行事了!”
白良道:“马上派个腿快的人盯上去,扁老头与沙成山的行踪,随时向我报告!”
扁奇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尚未到“龙爪门”,行踪已被白良知道。
此刻,他匆匆地出了酆都城城门,扁奇的毛驴未在城外那家小饭铺前停下来,就在饭铺外面,扁奇好一阵干咳,旋即猛拍驴背疾往前奔去。
沙成山并未追出来,江湖上的鬼蜮伎俩他见得多了,扁老此举他看得清楚,一定有他的用意。
就在扁奇老人驰出半里远,江北岸的官道上已发现一个白衫汉子匆匆的追过去,沙成山一看便知道是盯梢的!
于是,沙成山笑了。
取出一块碎银子放在桌上,沙成山走出小饭铺子,不料店掌柜忙跑上前,道:“客官,你要走?”
沙成山点点头,道:“不错!”
店掌柜指着天,道:“客官,你再坐一会,天都快黑了,我正准备你的饭菜……”
沙成山已跨上马背,闻言一笑,道:“掌柜的,辜负你的好心了!”说完拍马往前追去。
掌柜的刚自抱怨不迭,忽见一个汉子走来,笑道:“鱼儿游来了,大家准备动手!”
掌柜的指着离去的沙成山,道:“可是鱼儿又跑了……你看……”
那汉子一笑,道:“欲擒故纵,他跑不了的!”
原来“龙爪门”在川南的势力雄厚,他们的线眼遍布,沙成山与扁奇二人刚过了江,消息便传到了总舵。
沙成山发觉有人跟踪扁奇,而他本人尚不知自己已在敌人的掌握之中了!
现在,扁奇老人骑着毛驴飞驰在官道上,前面有座高山,就在山脚下,他停下来了。
扁奇坐在大石头上回头笑,因为他发现跟踪他的人正往他身边走过来,而沙成山却骑马缓缓地跟过来。
就在白衫汉子快到扁奇身前三丈远,扁老一声哈哈,道:
“朋友,老朽骑驴都觉得累,你用两条腿跟着我,难道不累?歇歇吧,小哥!”
白衫汉子惊愣地道:“谁说我跟你了?”
后面,沙成山在马上道:“‘龙爪门’的朋友,难道你还想在此时此地耍赖?”
扁奇抚髯微笑不语。
沙成山见白衫汉子要走,骑着马便拦住他的去路,冷冷地道:“朋友,你走不了啦!”
白衫汉子怒叱道:“你想怎样?”
沙成山缓缓下马,道:“我不会为难朋友,如果朋友合作的话!”
白衫汉子怒道:“合作?我又不认识你!”
扁奇突然指着自己,的鼻尖,道:“你该认识我吧?朋友,我
可是从你们总堂口走出来的!”
白衫汉子咬咬牙,道:“我不知道你这老头子在说什么话!”
扁奇笑呵呵地道:“小子,你以为我老头子老眼昏花,耳朵有毛病?你刚一出酆都城,我老人家就发现了!”
白衫汉子厉声道:“你想怎样?”
沙成山道:“你终于承认自己是‘龙爪门’的人了!”
白衫汉子冷冷道:“是又怎样?”
扁奇道:“还能对你怎样,只求你告诉我们,你们门主把掳来的女子囚在什么地方!”
白衫汉子咬咬唇,道:“不知道!”
沙成山一声笑,突然点出一指,但闻白衫汉子“喀哧”一声,身子便歪倒在地。沙成山道:“朋友,这一指只要令你安静,下一指你将痛苦难熬。”
白衫汉子双目厉芒暴露,咬咬牙道:“不知道!”
扁奇忙伸手拦住沙成山出手,对白衫汉子道:“朋友,光棍不吃眼前亏,你看天色已晚,无人看到,你只要说出那母子二人被囚的下落,我老头子保证你的安全。”
白衫汉子冷冷地道:“不知道!”
扁奇冷然摇摇头,道:“小子,连你们门主也对老夫说了,你有何不能?”
白衫汉子斜视着扁奇,冷冷道:“门主说了什么?”
扁奇道:“在山之巅,在水中央,小子,我说的对不对,嗯!”
白衫汉子低失思忖一阵,道:“好,既然门主已对你们说了,我就告诉你们。”
沙成山一阵紧张,道:“快说!”
白衫汉子指向左方,道:“就在东山之最,二位如果有胆子,就去自己找!”
沙成山怒目直视过去,扁奇却淡淡地道:“何谓在水中央?”
白衫汉子道:“高山之上有一深渊,中央一座大湖,你们去了一看便知!”
沙成山望向扁奇,道:“白良确实如此说吗?”
扁奇点点头,道:“不错,但我老人家仍然半信半疑,拿不准主意!”
沙成山道:“且先弄清楚,高山上的大湖在什么地方?”
扁奇道:“沙老弟,你真要往高山上找去?”
沙成山道:“不错!”
扁奇摇摇头道:“没得倒白跑一趟冤枉路。”
沙成山冷冷一笑,对白衫汉子道:“除非他不想活了。”
白衫汉子重重地道:“什么意思?”
沙成山道:“得劳驾你同我一齐走一趟了。”
白衫汉子指着灰苍苍的远山,道:“天都黑了,我要带你去高山之上?我发疯了!”
沙成山冷沉地道:“你没有发疯,我也没发疯,发疯的是贵门主白良,他不该把人囚在那种绝地方。”
扁奇道:“好,也好吧,老朽同你一齐走。”
沙成山道:“不敢劳动扁老再往高山,烦请你老雇一小船停在江边,等我救出丘兰儿母子,我们一齐过江。”
扁奇想了一下,道:“也好,我们老地方见面,大家不见不散。”
沙成山伸手拍在白衫汉子背上,一声冷叱,道:“朋友,请带路!”
扁奇道:“登高山不能骑马,沙老弟,这马……”
沙成山道:“为了赶路,扁老的毛驴就由这位朋友骑,如何?”
扁奇拍拍毛驴笑道:“好吧,我老人家只好走到江边了!”
白衫汉子立刻翻身骑在驴背上,道:“朋友,我可得把话说清楚,我带你到了高山上,你可不能为难我!”
沙成山道:“只要到了高山大湖边,你立刻走人,我绝不拦你!”
白衫汉不再多言,夹夹驴肚子便直往北面奔去。
沙成山骑马跟在后面,他心中想着两句话: “在高山之巅,在水中央!”难道丘兰儿母子二人被囚在那种荒芜的高山大湖之中?白良啊!白良!如果兰妹母子有个三长两短,我沙成山会把你‘龙爪门’搅和成一滩烂泥。
月儿含羞带笑地自山头上冒出来,好圆的月亮照得地上一片银白色。
沙成山跟着前面的白衫汉子已到了一处断崖边,只见白衫汉子跳下驴背,道:“老兄,上山吧,牲口只有拴在这儿了!”
沙成山望了那条山径,道:“带路!”
白衫汉子伸手撩起白衫前摆挽在腰带上,立刻拔步直往山上走去。
沙成山见这汉子跃上山道,遂紧紧地跟在后面。
夜风微微,树叶不见动,明月当头,山上一片银白,沙成山遥望向山下面一片银星闪闪,几只帆樯隐隐可见。
二人一连翻过五道山岭,前面的白衫汉子突然回头对沙成山道:“你看前面一道高峰,峰顶是个圆形,那儿便是我们门主说的‘在山之巅’了。”
沙成山见白衫汉子不再走,冷冷道:“怎么不走了?”
白衫汉子亢声道:“老兄,我们说好了的,我只带你到山之巅,你就放我走人,怎么说话不算数?”
沙成山道:“既未走到山之巅,又未看到山中湖,朋友,此时你不能走!”
白衫汉子怒道:“那个鬼地方我不去!”
沙成山冷哼一声,道:“你最好是去!”
白衫汉子摇摇头道:“我若带你前去,一旦碰上我们的人,还以为我私通敌人,出卖‘龙爪门’,那时候我才真是死路一条!”
沙成山伸手指向身后面,冷笑道:“朋友,你若不去才真的活不成了!”
白衫汉子道:“你要杀我?”
沙成山道:“我当然不会杀你,但这些东西可不会轻易放过你。”
白衫汉子回头看,沙成山已指着荒林岩壁;道:“足有三十多只野狼跟上来了,朋友,你如果落单,可有什么办法脱身?”
白衫汉子全身一震,道:“什么时候来了这么多野狼,我怎么未曾发现?”
沙成山道:“从进入山中开始,它们便三五一群的跟上来了,朋友,你可要走回头?”
白衫汉子急忙指着山上,道:“看来我只好带你上去了!走吧!”
沙成山冷冷地回头环视一遍,又道:“连野豹也跟上来了!”
沙成山此言一出,白衫汉子走得更快,半个时辰不到,他已领着沙成山攀上了最高峰。
沙成山看看天色,月儿开始西移,三更将尽了吧!
白衫汉子跃上一块大岩石上,伸手指向峰后,道:“到了,你看清,那面就是个湖。”
沙成山望过去,果见有个湖,湖虽不大,但一片蓝灰色中似乎看到湖中央有个小岛。
沙成山道:“朋友,那个湖上是什么?”
白衫汉子道:“一个小岛,也许你要找的人就在那个小岛之上。”
沙成山立刻拔腿往下走去。
白衫汉子回头看去,一对对绿惨惨眼珠子直逼过来,不由得低声道:“喂,你一走我怎么办?”
沙成山道:“找棵大树爬上去!”
白衫汉子四里看了一遍,立刻腾身攀上一株老松树,低头对沙成山道:“你去吧,不知你有没本事找到你要找的人,但是我还是希望你活着走回来。”
沙成山冷酷的一笑,道:“如果我发觉上当,你也休想活着离开此地。”
沙成山的话声仍在,他的人已在十丈外,身法之快,令白衫汉子也吃一惊!
不错,沙成山跃到湖边的时候,果然四周高山环抱此湖,湖中看上去是个小岛,九株墨绿的大树分别自岛上延伸到湖面上。
那小岛相距岸边足有十丈远,沙成山走了半圆,发现湖面上一点可藉利用的小舟也没有。
就在他一阵犹豫中,远处那白衫汉子尖声大叫起来。
沙成山一怔,刚要回头去看,突然小岛上传来小孩子的哭啼声——只几声便令沙成山血脉贲张!
沙成山抓起地上许多枯树枝,匆匆抛向湖中,借着天上月色,他猛孤丁拔身而起,凌空便是十一个空翻落在湖面漂的枯枝上,然后借力而起,宛如老鹰掠食,一下子便登上孤岛之上。
那座小孤岛并不大,方圆不过五六丈,此刻沙成山已看清楚几棵大树几乎相接连,便在这几株大树间,有一间小小茅屋,一盏黄豆似的油灯正发出微弱的红光。
沙成山环视四周,他却不即扑近,因为他相信此地一定戒备森严,为什么竟然未遇上一个人?
附近无声似有声,声音在沙成山胸中回荡,痛苦、兴奋、刺激又紧张,但他却强捺着这一刻的冲动。
因为,沙成山就是沙成山,“二阎王”沙成山见过太多阴狠毒辣的招式,也因此使他更清楚——最接近成功的那段路也是最险阻艰辛的一段。
是的,往往就是走不过这一段小路而功亏一篑的人,也正是失败最惨的人。
低声的,沙成山道:“兰妹!”
屋中没有动静,油灯摇曳不定。
沙成山未往前走一步,他又低声道:“兰妹,是我,你的沙大哥来了!”
屋中仍然未有响动。
于是,沙成山紧张了。
缓缓的,沙成山走前两步,冷静地看了四周一眼,遂又对着开启的窗子叫道:“兰妹,你在里面吗?”
突然,屋子里传出女子声音,道:“沙大哥,是你?”
沙成山一喜,立刻往窗口扑过去。
便在这时候,屋子里一声低呼,道:“沙大哥,快接住我们的孩子!”
话声犹在,屋子里先是“嘶嘶嘶”响,只见一个长形包裹从窗口抛来。
沙成山刚要伸手去接,忽见那包裹上面一条燃烧的引线正在沙沙响,他连多看一眼的时间也没有,立刻抓住包裹腾身往湖水中跃去。
只是,沙成山人在空中他已大叫上当,忙不迭把包裹抛出十丈外。
原来那包里并不是什么婴孩,沙成山以为敌人在婴儿身上拴了火药,等到自己接住,父子二人当场就被炸裂,所以他不加思考地便往湖中跳去。
那面,被抛出的包裹尚未落到水面,“轰”的一声大震,四周一片闪光中,炸得湖水也翻滚起来。
“嗵”的一声落入水中,只见茅屋中已冲出五个大汉,其中一人是个女子。
五个人一经冲出草屋,便立刻往沙成山落水处扑过来,其中一人高声道:“赵舵主、石舵主,姓沙的落水了,没有被炸死?”
另一人道:“杜不邪,你出的主意并不灵光。”
只听女的声音道:“趁着姓沙的落水,我们水中收拾他去!”
沙成山落在水中,但他很幸运,手中正抓着一根他抛落湖中的枯树枝,他没有动,因为他要看看清楚这湖中附近究竟有些什么埋伏?
双手紧握树枝,沙成山只把脸露在水面,忽见四条人影幽灵似往他这儿落下,沙成山一声暴喝,双臂奋力拔身而起三丈,几乎与一团黑影撞上,只见他拧腰挺胸,反力道的一个怪异身法,人已落在湖中心的岛上面。
面前寒光一现,一把单刀已往他头上砍来。
是个女子。
沙成山左手猛然拍出,“吧”的一声打落女子手上钢刀,右手并指疾点过去。
那女子钢刀被击落,已知不敌,等到沙成山指风锐起,她忙不迭便往湖中跳去。
沙成山岂容她逃遁,立刻变指为抓,一把正捞住女子的右足,顺势回收,“咚”的一声把那女子摔落在树下面。
女子被摔落地,痛得龇牙咧嘴,但却仍然凶悍地自腰里拔出一柄匕手,“嘿”的一声便往沙成山抹过去!
沙成山冷冷一哂,钩起左足,把女子踢翻在地上,“金钢指”点出如风,“咝”声中女子左肩下塌地跌在地上。
便在这时候,跃入湖中的四个大汉已跃回小岛上,四个人怒骂着围上来。
其中一人怒喝道:“姓沙的,你走不了啦!”
沙成山冷视着四人,淡淡地道:“计谋是很周详,手段也够毒辣,但仍然未得逞,我为白良惋惜!”
那大汉怒声枭笑地道:“沙成山,我们等你到来,已不止一天了,如果仅只这一点点设计,岂非太小觑你这位凶残的‘二阎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