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捕呆发疯

2021-04-26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点击：

　　洛阳大牢，是天下最阔绰的牢房。
　　这里有几百间牢室，是自古来几朝建都后一代代修筑成这模样的。大概是自从帝王建都便同时也有了反叛贼子，天天与帝王过不去，是故牢房就修得特别坚固。
　　大牢里有“天”字号，“天”字号牢里关押着七个不同的人，一人一间，这七个人是七大门派的掌门人。
　　一串串纱灯慢慢摇向牢房，到了门口留下两人，再到拐弯处，又丢下两人。三折五绕，来到“天”字号牢内，就只剩下了一个提灯引路的牢子。
　　神胖子看着七间牢室里的人，说道：“你们听着，我有话跟你们说。”
　　牢内关押的是少林、武当、峨嵋七大门派的掌门人，他们见捕呆神胖子来了，郑重其事要同他们说话，都静静地听他。
　　神胖子说道：“我服下了艳庵的毒药，拘捕你们七大门派掌门人，也是艳庵的主意。我不情愿，但也无法。如今我想找你们，就是放你们出去，替我报仇。你们是七大门派掌门，说话会算数的。”
　　淮阳门掌门洪恕大声道：“神胖子，你有话便说。”
　　神胖子说道：“你们答应不答应？”
　　这武当掌门雪风道长说道：“神胖子，你要我们做什么？说出来，才好商议。”
　　神胖子说道：“你们与艳庵做对，杀了艳庵的人，替我一家报仇！”说着神胖子竟流出了泪。
　　神胖子一家都死在洛阳五皮手里，洛阳五皮杀人也是受艳庵指使。
　　华山派掌门岳子松说道：“神胖子，你自己也能报仇，何必要我们来管？”
　　神胖子苦笑：“我中了艳庵的毒，力不能逮，无法，只好求你们。就是你们杀不了艳庵的人，你们答应我杀一个人，我便放你们出去。”
　　峨嵋好心师太喝一声佛号，说道：“神施主，你要我们杀谁？”
　　“独孤石。”
　　这七大门派掌门人都是头一回听说独孤石这个名字。江湖上所有有名的豪侠剑客，一提起名字来，七大掌门人一定会耳熟能详可这个独孤石是什么人？他有什么本事？他与神胖子有不共戴天之么？
　　神胖子说道：“艳庵的毒，非寻常可比，我试过几次，也不能解毒，只好以此事拜托。”
　　七大掌门人看着神胖子。
　　天仍向黑，在艳庵里，夜晚永远比白日更忙，永远比白日更令人愿意忘情，让人更乐意醉生梦死。
　　艳庵已是淫气满院的艳庵，但在这淫荡的声声呻吟里、阵阵笑声中，总是有一阵阵木鱼声，敲得轻越、单调，一直不断。
　　难道艳庵里真有虔心向佛的人？
　　正厅堂内，那个老师太仍在敲着木鱼，她一字一句地念诵着，在念诵《金刚经》。
　　有人来了，是那个蒙面的男人。
　　他站在老师太面前，久久地站着。就像他来这里只是为了听这单调的木鱼声，只为看这一个满面皱纹的老师太。
　　看了好久，他才一叹道：“你的定性越来越好了。”
　　老师太木鱼声不辍，说道：“心如止水，心中有佛。”
　　蒙面人摇头：“心如止水，只有水，哪里有佛？”
　　老师太浑身一震，但仍是敲着木鱼。
　　两人相对，像说禅机，又像说闲话。
　　老师太道：“你有寺，我有庵，各行其事，各依自心。”
　　蒙面客笑了，说道：“我有寺，但心事难释；你有庵，但心不安。庵与寺又有何用？”
　　老师太仍敲木鱼，不理他。
　　蒙面人说道：“我问你，我要艳庵出面，夺今年的牡丹花王，你依是不依？”
　　老师太一叹，说道：“艳庵只是几个从花下捡来的孩子，牡丹花下造孽，弃下这许多风流债，落下几个孽根，怎么叫她再去惹灾？”
　　蒙面人哈哈大笑，说道：“你错了，天有意，人无意，就是你我，也不能躲过这一劫。”
　　蒙面人笑了三声，老师太的木鱼仍在敲着，但听那声音，分明是敲错了拍节。
　　老师太道：“你莫来扰我，让我清静一会儿，好不好？”
　　蒙面人叹道：“云心，云心，从前你心就不定，如今你更不能心静了。”
　　蒙面人转身走了，庵里只剩下这老师太，她卟地敲了一下木鱼。
　　手中的木棰碎了，木鱼也裂了。
　　老师太呆呆地看着木鱼。
　　院里有一双眼睛，这双眼睛睁得很大。
　　院里的小尼姑很多，但眼睛最大的就是她。
　　她叫拾风，从前是一个村姑，名叫秀姑，她看着经堂里的师太与那个蒙面人。
　　蒙面人走了出来，他的脚步很轻，站在院里，看着空中。
　　空中有一轮皎洁的月亮。
　　快到十五了，月亮要圆了。
　　蒙面人突然回头，喝道：“谁？”
　　他看见了小尼姑，一步上前，抓住了她。
　　“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她木木讷讷：“我来看师太……”
　　她说话，那蒙面人根本不相信。“庵里有那么多的热闹，你不去看，来看师太念经？”
　　她说：“我看那么多的人热闹，不懂得师太何苦念经，她怎么不喜欢热闹……我看她……”
　　原来她是看师太念经来的。
　　他忽地喝道：“你骗我，我杀了你！”
　　他一掌拍向小尼的头顶百会大穴！
　　如果小尼会武功，她绝不会让蒙面人一掌打死她。
　　老师太一叹，小尼拾风完了，那蒙面人的掌正击在她头上，她必死无疑。
　　但她的眼睛仍是睁得大大的，她看着那人。
　　只是她的脚踝深深地陷入地中。
　　蒙面人哈哈大笑，说道：“你是艳庵的小尼，你喜欢不喜欢快乐，你喜欢不喜欢热闹？”
　　她喃喃道：“喜欢，喜欢。”
　　那蒙面客大笑，扯起她，一飞径直飞上了屋顶。
　　两人不见了。师太看看眼前的院落，院落空寂。她念了一声佛，仍是进屋去了。
　　神胖子对着七大掌门人。
　　他说完了他的过去。
　　要一个男人对别人说他自己的过去，那很不容易。但神胖子说完了，他好不容易说完了。他长吁了一口气，他得等那七大掌门答应他，然后他才能做他自己的事儿。
　　少林掌门无欲大师说道：“神捕头，你要我们杀那人，可那个独孤石与我少林无怨无仇，我不能出手。”
　　武当掌门雪风道长也道：“我不愿意对一个不认得的人出手。更不愿意随便杀人。”
　　神胖子冷哼一声，说道：“那好，那好。”
　　他大声喝令：“来人！”
　　他的身后来了几个人，他们都是神胖子的好弟兄，他们的手里都握着喷火竹筒。
　　如果七大掌门不愿意听神胖子的，他们只能在喷火竹筒的火焰中烧成灰烬。
　　少林无欲大师与峨嵋好心师太都是合什而笑，两人赞道：“阿弥陀佛，施主动了无妄杀心，罪过，罪过！”
　　两人不怕死。
　　土二爷大笑：“要死就死，弄成这么多的罗嗦，有什么用处？”
　　突然一阵子大笑，原来是华山掌门岳子松在大笑。
　　土二爷问道：“岳掌门，你笑什么？”
　　岳子松笑道：“我做了二十年的华山掌门，竟不知道七大门派如此差劲儿，要是早就知道，我绝不与你们共事。”
　　洪恕大怒道：“岳子松，七大门派有什么差劲儿处，你直说好了。”
　　岳子松说道：“七星岛本来就不是什么善地，那里来中原的人一向杀伐专行，害人无数。我们就是杀死他一个人，又有什么干系？做大事者不讲小节，你们是七大门派掌门，又不是什么菩萨，讲什么慈悲？”
　　土二爷不语。
　　七大门派掌门都想到了艳庵，如果他们都死在神胖子的火筒下，七大门派岂不得都败在艳庵之手？
　　就是有一个米离，也无法能保得能胜得艳庵。
　　岳子松大声道：“你们愿意死，就去与艳庵一斗，死就死在那些恶人手下好了，死在这里，岂不窝囊？”
　　七大掌门无话。
　　他们愿意听神胖子的。
　　神胖子跪下，对七大门派的掌门人道谢。他们是言出必行的人，他们说肯为神胖子报仇，神胖子九泉下也心安。
　　少林掌门无欲大师对神胖子说道：“丐帮长老徐长老也在这牢里，愿神捕头也顺便放了他。”
　　神胖子点头答应。
　　七大掌门人走了，他们一齐走出了牢门。
　　只剩下了神胖子，他一个人站在那里，回头对那些牢子说道：“你们也出去，对上面说，我与那七大掌门同归于尽了。”
　　那些牢子都是他的好弟兄，一齐跪下，流泪。
　　神胖子一个人进了那间牢室，他进的是无欲大师的那一间。他回头把那锁链锁好，把锁头扣紧。他是捕头，做这些，都是下意识而做。
　　他坐下了，闭上了眼睛。
　　他想起魏知知。
　　他是在那怪情形下认得魏知知的。
　　魏知知在小解，他看到了。那魏知知对他射出了十二支魔针。
　　他手下的牢子懵然叫道：“你杀了神捕头，你杀死了神捕头了！”
　　魏知知竟是射过了魔针，仍是不解恨，她扑过来，掐住了神胖子的脖子，吼道：“我杀死你也不解恨！”
　　不料得神胖子却在此时睁开了眼睛，他笑吟吟看着魏知知，说道：“你杀不死我……”
　　后来他便总与魏知知来往了，直到她成了他的妻子。
　　很可能魏知知从来也不曾真心爱过他。
　　他看着身边的纱绢灯笼，看着牢房里的草铺。如果他举火焚烧了这间“天”字号牢房，会不会有人来救？
　　神胖子闭上了眼睛，说道：“知知，知知，你知道些什么？”
　　他手指一弹，把那灯笼弹破，火落在草铺上，卟卟地烧起来了。
　　神胖子坐在火丛中，他笑了，哈哈地笑，笑声在火的噼啪爆响里熔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