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铁剑绝响

2024-08-05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点击：

　　剑园的人虽是在血腥里讨生活，但也从未有人见过如此惨烈的一战。
　　看看那金凤寨的六大头领，加上那鄂北两鬼，都是转眼间便毙命在老人手下。
　　直至此时，那老人腰间的那一柄剑还未抽出，他只是随手应招，并未出他的剑。
　　众人惊讶得叫也叫不出声来。
　　美剑看着他，心道；我的算计错了么，莫非我只能天天受他的冰冷身子，一直到他老死？他的身手出乎异常，我每一次看他，便知道了他更有高妙的身手。我只期他身死，但看他如此神威，他何时能死？
　　郭斩看着他，凶煞如天神一般，再看地上，都是他兄弟们的尸首。
　　他心里一阵子悲苦，心道：莫非我错了么？他是不可战胜的么？天道循环，果报不爽，这一句话应是对的。他的兄弟们都死在那老魔的手下，他能替他们报得了仇么？此时他心里一阵子疑惑：真的会有那一个弱处么，或许那老魔就是一个不可战胜的人呢？
　　他抽出了他的剑。
　　他看着剑。
　　嵩阳铁剑，几世威名，它曾是天下最有名的剑，据那个放鹤老人看，他的嵩阳铁剑会成为江湖一霸。
　　但放鹤老人的话失算了，怕这是他的头一回失算吧？或许是因为那放鹤老人是他的朋友，才对他如此一说的？
　　老人说道：“郭嵩阳，我出剑与你一拚。”
　　郭斩看着他。
　　老人说道：“其实你脸上有那一只猪，如果你不在意，你的剑道会更上一层的。”
　　郭斩不语。
　　像是柳双对伊文静所说，如果肖玉不在自己的脸上刻意。再画上一只猪，他会在剑上更上层楼。
　　可他郭斩呢，如果他不是在意那一只画在他脸上的猪，他会剑法更超凡。
　　但他不能不在意那一只猪，那一只猪与他心底里的痛苦同在，那一只猪是画出夺妻与失败两件大事。
　　郭斩说道：“好，我与你就再来比剑。”
　　老人说道：“人称你是天下第二剑，但你与我差得太多，我只能用我的左手与你动手。”
　　郭斩不语。
　　他不知道他会不会是老人的对手，但老人改用左手使剑，让他心里稍安。
　　他是狂人，但只有他，才能面对着这世界的剑客狂傲。
　　没有人会是他的对手，他的剑是神剑，他是剑神。
　　郭斩持剑在手，他怒啸道：“看剑！”
　　人如一支利箭，剑如一道光虹，直射那人！
　　老人回手，咣一声拔出剑来。
　　看他拔剑，尤如看玉女翩翩起舞，一翔一伏，一纵一收，都有无穷妙用。
　　似无势，真有势。
　　那些剑园的人都是一声喝彩。
　　美剑看着，心道：我只看过他两次拔剑，真个是君王气派，大是不凡。我何时能得了他的这一手本事，那才是天下奇人。
　　郭斩的剑飞到，剑虹如波，嘶嘶而响，到了眼前，只见老人一划剑，那剑便暑然而收，
　　两人直立，对面不过丈余。
　　老人笑道：“嵩阳铁剑，是一柄威剑，从来都是杀千军、夺大将的剑。只是在你手里，失了一种气度，可惜，可惜。”
　　郭斩持剑，剑尖向天，手依在心，说道：“失什么气度？”
　　老人说道：“夺千军，一剑定魄。语万人，一嘶失音。那是嵩阳铁剑的好处。你不知它的好处，你也没郭嵩阳的气度，我看嵩阳铁剑得者非人了。”
　　郭斩心里忽地想道他父亲在他舞那一柄剑时，突地闷闷不乐。他问过父亲，父亲说他不该用嵩阳铁剑，他应该用的是另一柄剑。当时他不悟其意，莫非这老人说的是此意，也是父亲当年心意么？
　　嵩阳铁剑的剑法招招狠重，势势夺人，他一剑出手，便势再难收，一招招逼向那老人！
　　老人直待得他的剑到了眼前，方才一拨而收，说道：“这一势实在不行，嵩阳铁剑的威风没了，哪里寻得好处？”
　　他再击一剑，那一剑忽地变式，一连三剑，都是冲向那老人的怀中！
　　老人一叹，叫道：“好剑，好剑，能使这种剑法，世上已是再也无人了。”
　　老人叹道：“郭嵩阳，你莫逼老夫，老夫要是杀了你，岂不是世上再也没有好的剑仙了？你的心智，可达那剑仙心机，你好自为之，莫失了机会。”
　　郭斩听得他说，此时心里竟是如灰，他心道：罢了罢了，我与他动手，直是不如，他看我如儿戏，竟是边出手边教诲我，叫我难堪。我与他出手，岂不是难？
　　他大喝一声，剑直挑，再挑，竟是挑得七弯八拐，把一剑挑当成了针。
　　那老人叹道：“好一招绣针柔柔，像女人临窗，一刺成绣，天然绝品，人不能识。你的这一剑是铁剑精华！”
　　他一连应了八剑，方才退开，看他左手，一挑一应，都似古拙，但实是精当，一招一式，都绝不多不少。
　　他大声道：“嵩阳铁剑，果然名不虚传，若是你一来便是这剑势，老夫就不该在你的脸上画猪，你那时便不是猪了，只当老夫是猪了！”
　　看他如此盛赞，郭斩心里愈重，他再提剑，想做雷霆一击。
　　只是他心里仍在想着那一事：老人究竟是哪里有那弱处？
　　他失神的样子让老人看出来了，他一叹道：“剑是正神，心为正，则剑正，心歪，则剑再不正。你心里想看别的，便想出巧，剑也显出不振来，此时便易成了人家的俎上肉了。”
　　郭斩心一惊，他怎么知道我心里想着要用计？
　　他挑起剑锋，剑芒闪闪。
　　嵩阳铁剑欲再一击！
　　他挑一剑，那老人咦了一声，说道：“这一剑很邪，不是嵩阳铁剑所为。”
　　再一剑一剑，都是挑向老人身上。
　　老人明白了，他忽地大笑，说这道：“郭嵩阳，我明白了你的鬼心意，你以为你得了那个妖剑的鬼主意，能胜得了老夫，那是作梦了！”
　　他看着郭斩，让他的剑嘶嘶在他身上飞绕。
　　一连出手十几招，他说道：“我让你死也无憾。你能也用心思，你的心意便不是什么剑仙了，你只是一个剑客，一个可怜的剑客！”
　　他突地出剑，一剑刺伤了郭斩的手臂。
　　他大声道：“肌窍张而心盛，肌窍闭而心迷，这就是有的剑客为什么在与敌手对敌时，竟使自己的身上出血受伤的缘故。”
　　郭斩突地觉出他的体内生出一股怒气来，他的剑握在手里举重若轻了，他的手因为认真、紧张而微微发抖。
　　他暴出一声大喝，声震得众人皆是失色。
　　老人傲啸一声，叫道：“郭嵩阳，你果是一个好汉子，你的剑法不错！”
　　他当当当一连还击五次，挡住了郭斩的剑，大声道：“好剑，好剑，这五下还算是剑仙！”
　　郭斩看着地上的尸体，他再看看对面的那一个老人，心内悲愤：就是一死，也得一搏！
　　老人看着他，说道：“能拿出你那铁剑最好招数来！”
　　郭斩冲向他，一剑劈斩！
　　剑式变成了刀式。
　　人无法看清他使剑的招数，横飞纵走，都是剑锋，来去挑剔，皆是杀机！
　　老人叹道：“好，嵩阳铁剑能为天下第二，信不虚矣！”
　　老人看他出手，竟是从下向上一挑一剔，他叹道：“真个是好剑，刁且怪！”
　　老人的剑只是压，一挡一压，便像是春风迎冬雪，一化皆消。
　　郭斩再劈了几剑，看看无功，他心里悲叹：他不是老人的对手，难道他真个是天下再无人能胜？或许他只能是受天谴，至天命，到了最后风烛残年的时候，方才能自损自消？
　　当——，一剑击出，他再是一退。
　　他的腿上有血。
　　老人道：“嵩阳铁剑也差些火候，这一剑如是走险，你便不会受伤。”
　　郭斩怒极，看看无望，原来想一击得他那弱处，不料得出了许多招数，所有的兄弟尽死在他手里，也不曾胜得他一招半式。
　　他看着那老人，也许他真的是神，是战败不得的神？
　　美剑心道：看来，没有人能胜得了他，如果他不被人暗算，他就不会死。但他是一个能会生生不息内功的人，他睡时也如醒着，你怎么能胜得了他？妖剑想算计他，怕最后也得失败。可他败不败，与我有什么关系，老人此时总得夜里搂着一个女人，那个女人便是我，没有我，他便不能入睡。这岂不是最好的契机？到了最后关头，我也得找一个能杀得了他的人，杀了他，我便能取而代之了。
　　郭斩迎风一劈！
　　这一劈很是有力，竟把那一剑变成斜斜刀势，一劈到底！
　　老人只是斜斜一顺，那一顺竟是把那剑都顺过来了，两柄剑挑在了一起！
　　当当当三次碰撞。
　　嵩阳铁剑几乎脱手！
　　郭斩看着他，心里大是惊惧。
　　他是不是只会败在这恶魔手下？
　　他啊地吼叫着，身子直扑过去！
　　这一击是赴全力，他的身体比他的剑更锋利！
　　老人叹道：“不要性命，不算是好剑客！”
　　他一挑，那一剑便失空。
　　郭斩几乎跌倒。
　　人都看着，看这惊心动魄的一战。
　　那些剑园的人，看罢了他两人一场剑，竟有终生再不敢言剑者。
　　他们看着，心里明白，剑在人家手里，直如有了生命一般，或进或退，都是天意，直如天衣织就，本来无缝。
　　老人看着郭斩，说道：“我明白了你的心意，只是你是天下第二剑，你的剑有意有情，且还有度，也很不易，你还是别拼命的好！”
　　郭斩恨得咬牙，从来正义行盛，失道屡败，方才是道长魔消。可谁看到竟是这恶魔当道，每一出手，便做天下人师？
　　郭斩怒吼一声：“天不公平，天不公平！”
　　他纵身飞出，在空中旋了三旋，劈空一斩！
　　这是嵩阳铁剑的绝招一一失空斩！
　　老人看着脚下，他竟对从空中来的那一剑看也不看。
　　众人惊愕，再在众大的失声惊呼中，郭斩飞速而落。
　　直如瀑跌九丈，龙跃长渊！
　　再看老人，一挑剑尖，只是轻轻一点。
　　他的身子飞出去了，他再复回头。
　　他看着郭斩，郭斩站在那里，他睁大了眼看着老人。
　　老人的眼里像是有泪，他说道：“我没有法子，我承认，嵩阳铁剑是天下少有的剑法！”
　　忽地，郭斩的脸上出了一道划痕，那是一道血痕，再淡淡地化成怒放的花朵，一直绽开在他的脸上，他的脸被人一剑劈开了！
　　剑神坐在地上，他看着郭斩，郭斩手里仍是死死握着剑，他的手不松，他的手仍不忘剑。
　　老人摇头道：“你是剑神，你也是一个剑神啊！”
　　他的眼里落泪了。
　　人都走了，连那个老人都是喃喃念道：“无子期，吾终生不再谈琴，、我终生不再言琴。”
　　美剑一个人站在那里，她的心木了，她头一回才知道，她此时不是美剑，她看着郭斩的尸体，竟泪水潸潸，再也止不住。
　　她心道：他也死了，他也死了，世上再也没有一个能用剑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