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袖剑

2024-08-05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点击：

　　“天下剑客多，持剑多婀娜。玉容夜千里，一分巾帼歌。”
　　这歌唱的是从前的古人红线，说她千里奔夜，盗盒警敌，。救人于水火的故事。
　　齐鲁大地上热闹起来，在这一间小小的破草屋前后，竟聚有三四十江湖风云人物。
　　他们只为了一个人，就是这个沉默不语的柳双。
　　人竟是渐渐地增多。
　　柳双仍是早晚各一次去那一座小庙，去站在那里默默地祝祷什么。
　　江湖人知道了这个秘密。
　　这小庙看来不大，只有那么半间屋大小，看得出是人手所砌，但是不是柳双自己砌就的，可就难说了。
　　这一日，当柳双缓缓步至小庙处，便看到了几个人。
　　他们都是江湖客。
　　看得出这几人与前些时日总来扰他的人有所不同。
　　当先的一个是浓眉虎眼的大汉，他一身凛然正气，竟是直目柳双。
　　后面两人稍远，一个是神色忧伤的道人，他斜头远眺，凝睇而望。另一个是疯疯颠颠的疯子，他冲着柳双流涎水，还嘻嘻直乐。
　　这三人比起以前的人，大是不同。
　　当先的汉子说道：“柳双柳少侠？”
　　柳双不语。
　　那人说道：“我是郭斩，嵩阳铁剑的后代。”
　　柳双的眉头一展，他是郭家后代，是名传江湖的天下第二剑。
　　只是他的剑术如何？
　　看他背着那柄铁剑，只用层层锈布包着，脚下穿着一双千层布的衲鞋，嘴唇很厚，咧嘴笑着，像是一无心机的汉子。
　　柳双抬眼看他只是一眼，便知道他是一个直心之人。
　　嵩阳铁剑的后人，来找他干什么？
　　郭斩说道：“上月我请人望气，看得出干将莫邪将同时出，江湖大乱，江湖志士有千人应劫。”
　　那又如何？
　　他再说：“莫邪剑应在邪人身上，阴气极重，杀气也多是从莫邪出。干将剑在齐鲁，应在一武曲星身上。”
　　柳双也不抬眼，他不看人，郭斩对他的淡然并不在意，他再说道：“齐鲁间的人物，谅来也没人能拿得到那柄剑。我看来看去，只有你……”
　　他停了一下，他是不是比柳双的年纪更大，便对于柳双有一些怜悯？还是他一心要得那干将剑，方才对柳双说出这些话来？
　　柳双看着小庙。
　　他的眼睛凝视着小庙，只有小庙看在他的眼里，他眼里的小庙是两个活色生香的女人，他一心挚爱的女人。
　　郭斩说道：“剑在你身上，便拿出来！”
　　柳双抬眼看他，见他正伸出手来。
　　郭斩大声道：“你看那边沟下，有二三十人，他们放着好好的屋子不住，放着福不享，都在那里等你。他们想什么，他们要的不是你，他们只要那一柄干将剑！他们会撕碎你，把你劈成八片！””
　　柳双抬眼望着沟下，如今正早，但那里已经在埋锅造饭了。吵声叫嚷呼唤声此起彼伏，像是一个集市，像是吵闹着的春院。
　　郭斩说道：“天下大乱，众人丧生，都是因两柄破剑，你拿出干将来，我毁了它！”
　　他真的要毁了干将剑么？如果他真的一心要毁了干将，他还是一个剑客么？
　　良将喜马，剑客爱剑。一旦见了好剑，他喜欢还来不及，他会毁了那剑么？
　　柳双不语，他要回头了，到时候了，他要一步步走回他的屋子里去。
　　“站住！”
　　他一回头，看到了郭斩的铁青脸色。
　　郭斩说道：“我不会让你把干将送人，我要亲手杀了你。”
　　郭斩大声吼叫道：“天从人愿，有人说他就是那个从天而降的武曲星，若他是星宿，我杀他，必受天谴！我情愿一死，毁剑杀人！”
　　远处的人都看到了郭斩与柳双，他们竟看到了一幕他们从前只是想，却真的不敢干的事儿：郭斩动手杀人，想杀死柳双！
　　人都叫着，冲到了眼前，一瞬间，竟是围满了人。
　　人都知道，这些时日有人求过柳双，求他救命的是他的亲如兄弟的五鹰之一秃鹰熊牟，可他没救那人。
　　再来的是那个天杀星，人们不知道他是不是动心，但他仍是不曾动手，虽说是那天杀星与一个叫做信儿的孩子没了，但柳双不曾出手，他第二天仍是静静地站在小庙那里。
　　那两个失踪的人看来不是他救的。
　　他对于这个世界都无动于衷，无爱无恨，无怨无嗔。
　　郭斩大声喝道：“你们都听着，如果这人手里有干将宝剑，我就把它夺过来，毁了它！你们准出头，我便杀谁！”
　　众人都知道，说这话的人有本事，也是天下第二剑郭斩。
　　听说天下只有一个神仙股的人物能胜得了他，那人叫逍遥子。他曾胜过郭斩，从此后再也无人能在郭斩的铁剑下取胜。
　　郭斩说他要杀人毁剑，定是无人敢拦。
　　可是众人里竟有人吃吃地笑了。
　　那人一笑，顿叫郭斩大怒。
　　有人敢笑他，那人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郭斩大喝道：“是谁敢笑，站出来！”
　　真的有人敢站出来，众人眼前一亮。
　　这人竟是一个妙龄少女，一看她果然是天姿美色，扎一条小小的垂瀑，竟是披头发在身后，两只杏眼带笑，两片玉颊生春，一脸的春意，多几分妩媚，带几分娇憨。
　　她看去只有那么十几岁，却偏偏在手里握一柄玲珑小剑。她身上着一件碧衣，下身着一条纱裙，婀娜里透几分乖巧，让在场的人看了生怜。
　　郭斩冷冷道：“你是谁？”
　　女孩儿一笑，竟是轻轻抿嘴乐，她说道：“天下如有剑客，我便算是剑客了。”
　　从来人很少言说自己是剑客，更少有人能听得剑神那一番肺腑之言，便以为剑客有多了不得。一听她说自己是剑客，众人中不禁有人哑然失笑，再继而一叹，自说自家是剑客，难道剑客是那么易为的么？
　　郭斩笑笑，说道：“剑客有剑。”
　　少女笑笑，说道：“我这不是剑么？”
　　众人再细看，原来她那剑却是好：放在胸前，垂一条练子，那练子是玉珠子几百颗穿成，中间挂一剑鞘。剑鞘很好看，上面镶了十几粒大大的珠子，还有光闪闪的钻石，只是那剑鞘，便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因剑太小了，那剑鞘也像是女孩儿的胸饰，看去很好看，横在那里更给她添几分妖媚。
　　她这样子最多能算是一个玩家，怎么能称剑客？但她能向名闻天下的大剑客郭斩挑战，实在让人啼笑皆非。
　　但人们再不笑了，因为她说话了：“你是郭斩，你是天下第二剑，人称嵩阳铁剑的郭斩。”
　　原来她知道郭斩是天下第二剑？原来她也知道郭斩的身份。
　　既是知道了他的身份，还敢向他挑战，那她的本事就不可低估了。
　　小庙旁，小屋外，摆上了战场。
　　郭斩此生总也不会想到，他竟能与这一个小小丫头对阵。这一阵真让他啼笑皆非。
　　他扬头大笑，说道：“姑娘，我从洛阳来，一心向柳双柳公子讨教，姑娘就别与我动手了。”
　　那姑娘笑笑；说道：“我告诉你我的名字，我叫袖剑。”
　　袖剑？天下有些少年，血气方刚，不知天高地厚，竟敢与名家动手。他们一心博得名声，不惜用性命一赌。
　　这个袖剑人们可是从未听说，她有什么本事斗郭斩？
　　郭斩不因她是小辈而轻视她，他轻轻地取下嵩阳铁剑，他说道：“我的剑不遇强故，从不出鞘，姑娘执意要与我动手，我便与姑娘比试一下便了。”
　　袖剑笑了，她说道：“郭大侠，我知道在场的有二三十人，他们可都在江湖上算得上是一等一的高手，你还是小心些的好。”
　　郭斩听她一说，心道：我就是再眼拙，也不会有这么一个年轻的剑客出现，我一无所知啊。但听得她说，竟是不愠不火，没一丁点儿英雄侠少年的火气，这一点便深得剑术之道。我可是不能输在她的手下。
　　郭斩正色对袖剑说道：“多谢姑娘好意，我心领了。”
　　他深深吸一口气，持剑在手，大喝道：“好，来吧！”
　　众人目下，那姑娘轻轻拔剑，铮地一声，抽出那一柄剑来。
　　有人惊呼一声：“生剑！”
　　原来古时有古冶子，他造下两柄剑，为吴王夫差的两个爱姬玩物，这两柄剑都是小剑，一曰“生剑”，一曰“情剑”。
　　据说生剑一出，满目皆红，过上一会儿，方才看得出那剑是赤色青炎，一泓水似的。
　　众人皆是喝彩一声：“好剑！”
　　袖剑笑笑：“只是剑好么？”
　　她举剑一扬，说道：“人其成名，其实也哀，郭斩，你小心了！”
　　她飞身便扑，一刺而击！
　　郭斩一扬手，竟以手中那带布铁剑迎她。
　　听得叭叭叭一连三响，那袖剑再退。
　　她笑道：“好，果然有些道理！”
　　她再行步，起初看得她身影飞动，后来便是只见一团影子，不见她真切玉容。
　　只听得剑响，再听得人声，两人疾动。
　　郭斩想不动，只是举剑一迎，但他举剑一击，便知道他不能轻易对付了。袖剑的几势，不像是天下各派剑法，似有章却无法，随意漫漫而行。但每一剑都是恰到好处，毫无破绽。
　　郭斩举手应剑，忽听得当地一声大响，郭斩一退，袖剑也退，两人再无话说。
　　袖剑说道：“郭斩，你不愿再动手么？”
　　郭斩长吁一口气道：“我已是输了，还动手做什么？”
　　他一说输，袖剑竟是微微一愕，她不料得郭斩竟会不输认输。她轻声一叹，说道：“莫非你自傲身份，不愿意与我一决？”
　　郭斩大笑，说道：“姑娘教训了我，让我知道人上有人，我刚才已说，我决不出剑，如今我剑上的包布已破，不出剑也算是出剑了，不就是一输了么？”
　　众人啧啧，有的赞郭斩一输认得好。有的心里骂他呆瓜。
　　郭斩说道：“诸位，我来找柳双，是拿走那一柄干将，看来天不从人愿，告辞了！”
　　郭斩起身就走。
　　众人看着郭斩，他在肩头上扛着他的铁剑，渐渐远去。
　　他输与了袖剑，从此会不会气沮？
　　听说嵩阳铁剑很少败过，他曾败与东海逍遥子，但那一战没人见过。
　　袖剑笑笑，说道：“柳公子，小婢有礼了。”
　　柳双看着她。
　　她的剑法确是不凡。但她与柳双有什么亲近处，何必要对柳双行礼？
　　袖剑说道：“柳公子，我有事儿要同你相商，不知可不可以？”
　　看她玉唇微润，一脸笑容，竟是美色艳丽，不可方物，人都在心里一赞。
　　看来柳双是有福了。
　　他从前有两个妻子，一个是唐门的掌门，一个是峨嵋派的掌门，但她们两人都是物故，所以他才一个人独独凄凄到了这里。有人猜他那一座小庙也是为那两个美人盖的，他每日来这里超度亡妻，一心悼念她们。
　　但他们都是猜测，谁知道那话是真是假？
　　他能与这美人说话么？
　　柳双看看袖剑，他还是一语未发，只是摇摇头，转身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