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　情毒

2022-10-10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点击：

　　唐日在天亮时站起来，他长长地吁一口气，他要去峨嵋。
　　他得去峨嵋，尽管他心里不十分情愿这一次凶杀。
　　唐日对他自己说：“我得去了，我得去了。”
　　他向峨嵋山上走。


　　峨嵋派的大厅里，坐着峨嵋掌门任慈，她问道：“他会来么？”
　　一个峨嵋弟子说道：“掌门，唐日来了！他正向顶峰走！”
　　任慈说道：“好，等他来了，告诉我。”


　　唐日想着那任慈的脸面，她怎么有点儿像唐月，也有一点儿像唐思？
　　莫非天下所有的美艳女人都是差不许多？可她是峨嵋的掌门，她决不会是唐月，也决不会是唐思。
　　唐日走上了山峰。
　　唐日站在了任慈眼前。
　　任慈对他笑着，像是他是她的一个老朋友。
　　任慈说道：“你来了，唐思叫你来的？”
　　唐日点头，尽管他不情愿，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真的是唐思让他来的，唐思叫他来杀死任慈。
　　唐思告诉了他：在柳双到了峨嵋派前，他必得杀死任慈。
　　他说道：“我是唐门的人。”
　　他的话意是不是要向任慈说明，他是唐门的人，他便得为唐门做事？
　　从前他从不向人说明他的心性的，这一回他为什么要告诉人？
　　任慈笑了，说道：“你能杀死我，我想了一想，只有你那一招‘阎王敌’能杀死我。”
　　唐日笑笑，他知道任慈对他说的是实话。
　　如果他与任慈比剑，说不定他会输与任慈。但他与任慈动手，他想杀死任慈，只有一招，那就是出手一招“阎王敌”！
　　唐日觉得他的嗓子很有点儿干，他在紧张的时候才会嗓子干。他已经很久没在杀人时那么紧张了。
　　他说：“我杀了你，就会毁了你们峨嵋派！”
　　任慈冷笑了：“你太高估了你自己，无论是谁，都不能使别人的门派消亡，就是你也不能。说来可怜，你只能用你的暗器一次次杀人罢了，不管你愿意不愿意，你都得杀人，你没有自己的主意，每一次都是别人告诉你如何去做，叫你去杀谁你便去杀谁。”
　　唐日抬起了头，他骄傲地说：“你有时也没有你自己的主意！”
　　任慈笑笑，说道：“决不会。我做事有我自己的主意，如果不是我的主意，我宁可去死，也不会听别人的。”
　　唐日低下了头，他说道：“我不能。”
　　对于他来说，说出一个不能来，岂不是如受一种酷刑？
　　任慈说道：“我看着你来，我等着你来。如果我在你来前看到了柳双，或许我不会死。但如果你来后，柳双再来峨嵋，他只会看到一个死人任慈了，因为唐思怕我。”
　　唐日忽地说道：“她不怕你，她不会怕谁。”
　　在唐日看来，唐思不会有害怕的人，她是一个智者，她谁也不怕。
　　任慈笑笑，说道：“如果我与柳双在一起，唐思便会输。”
　　唐日忽地抬头，他清清楚楚说道：“她不会输。”


　　两人对峙。
　　唐日说道：“我还是要杀死你。”
　　任慈乐了，她笑道：“从前我听得人说，唐门最厉害的杀手就是唐日。有人说，如果要哄孩子，你只要说一声唐日来了，他便不会再哭，孩子都怕你，是么？”
　　唐日想一想：“是，我也听说过。”
　　任慈笑了，她说道：“我要是活到了你那样，我便很难受的，因为……一个人活在世上，不应该别人一想起他来便怕，应该是一想到了他，人的心里便很暖和。”
　　唐日头一回想这些，他看着任慈。
　　她与唐思一般美艳，但她比唐思更和气。
　　是不是因为她不是唐日的唐门掌门，她才和气？
　　任慈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她说：“如果我死了，峨嵋的人会哭，她们会想到我活着时对她的那和气，我活着对她们讲的那些道理。她们会失望，因为再来的人不会像我那样，对她们只有和气，像春风像细雨……”
　　他轻声说道：“为什么对我讲那么多？你是……怕死？”
　　任慈笑了，她说道：“我已经下令所有的峨嵋弟子，不让她们阻你上山，如果我让她们阻你，她们会有死伤，那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
　　唐日说道：“那好，你让她们都退下去，我只与你一人动手。”
　　任慈笑笑，她说道：“派中的弟子都听着，我与唐日动手，你们都不得插手，唐公子也答应我，只要我死在他手，他不会为难你们的。”
　　任慈大声一喝，忽地那些弟子都冲上来了，她们围起了任慈，一个弟子说道：“掌门，你不能死，我们先与他动手。”
　　唐日忽地说道：“我不愿意多杀人。”
　　任慈叫道：“退下去！”
　　那些弟子叫道：“掌门有别的令下，我们无有不从，只是这一个命令，我们不会听！”
　　唐日看着任慈，忽地一叹，说道：“你们围着她，我要杀她也是能杀。”
　　任慈大声喝道：“你们是不是峨嵋派弟子？不听我令，岂不是让人笑我峨嵋派？！”
　　众弟子一见掌门人真的动怒，便闪开了。她们的眼里有泪，有的人竟是啜泣起来。
　　一个弟子说道：“唐日，你要杀我掌门，我峨嵋派所有人，誓死与你为敌！”
　　唐日低下了头。
　　他是不是想着那唐思给他下的命令？他能不能杀死任慈？


　　两人对峙。
　　任慈忽地大笑，说道：“唐日，我先与你比剑，莫非你只会摆弄你唐门的那杀人暗器么？”
　　唐日狂笑道：“好，好，还是峨嵋派掌门，果然大气！”
　　唐日的剑抽出来了，这是一柄很窄的剑，他向前一突，轻轻一声叱斥，人飞向任慈！
　　两人打了几个回合。
　　任慈说道：“唐日，你的剑法不错，但你要杀死我，还是不能！”
　　唐日怒吼一声，他的手中剑再扑向任慈。
　　任慈手里的剑很是沉稳，她一剑剑先封住了唐日的进攻，她一边封住他，一边说道：“你做一个杀手，总是很匆忙，时时处处担着小心，以为你能凭得你的暗器与你的剑杀遍天下，其实你很难做得到！”
　　唐日大吼一声，剑如密雨，直落任慈！
　　任慈连连格住，竟是把他的所有剑招都是架开，她说道：“唐日，拿出你的暗器来，你才能胜得了我，不然你杀不死我。”
　　唐日忍住不吱声，只是一剑更比一剑凶狠。
　　忽地，从峨嵋派的厅前传来了一声呼喊：“伊文静回来了！”
　　任慈忽地脸上放光，她说道：“我的弟子得了我的命令，不找到柳双不回山。如今她回来了，必是找到了柳双公子了。”
　　唐日最恨的人便是那个柳双了，他竟是走到了哪里，人们都提到了柳双。他恨不能将一个柳双碎尸万段！
　　他喝道：“就是他来了，你又能怎样？”
　　任慈笑笑，说道：“他要是来了，你岂不是得走？”
　　唐日蓦地想到了唐思的吩咐，杀掉任慈，不然她与柳双联手，后患无穷。
　　他大喝一声，剑已入鞘，他的手上不知何时竟是戴上了鹿皮手套。
　　有人能在一眨眼间便戴上了鹿皮手套，那人一定很难对付。
　　唐日的手里满是暗器。
　　他的暗器在唐门是最小的。
　　如果你看他的暗器，你一定不会拿他当事儿，他的暗器太小了，小得那针像是牛毛，那铁相思刺像是一支小小的蒺藜。
　　但你千万别小看他的暗器，只有唐日的那些绿得发亮的暗器才是唐门最好的精品。
　　唐日冷冷道：“你说得对，我或许只有在暗器上能胜得了你。”
　　任慈大声道：“对了，只有你出手暗器，只有用那一招‘阎王敌’，你才能胜得了我！”
　　唐日暗器在手，成竹在胸，他冷笑道：“我只要一出暗器，你便完了！”
　　任慈笑笑，竟没一点儿畏惧，她说道：“你何不试一试？我劝你还是用那‘阎王敌’，不然你杀不死我！”


　　从厅前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那个伊文静上来了，她对着任慈说道：“掌门，柳公子说他马上就到。”
　　一句话说惊了两个人。
　　一个便是那个唐日，他看着任慈，心道：“她竟是在等那个柳双，看来她对那个柳双寄望甚殷，只是我会让她一场希望成空。
　　唐日大喝一声：“杀！”
　　十几枚暗器飞向任慈！
　　任慈手中剑飞舞起来，把那十几枚暗器格飞。
　　她轻声道：“唐日，只有那‘阎王敌’能杀得了我。”
　　唐日不语，他拿出了所有的暗器。
　　他手里握着暗器，如果一出手，任慈必死么？
　　唐日看着任慈，他的眼里是唐月，他想着唐月。但唐月是他的妹妹，唐思也是他的亲姐妹，只有这个任慈不是，他能杀任慈么？
　　只要他手里的暗器射出去，任慈便会倒下。
　　那时他便做完了他的事，他会回去，再回唐门！
　　他怒吼一声，把他手里的暗器都射出去！
　　所向无敌的“阎王敌”！
　　任慈只看到了漫天的暗器！
　　她手里剑挑了几挑，但那暗器如一天飞蝗，无法躲避。
　　她看到了死亡。
　　她想到了那个柳双，心里在想：完了，我不能与柳双在一起，再对付那唐门的唐思了。如果我能与他在一起，说不定会抑止唐门的邪恶……
　　唐日的手一扬，他再飞起来时，人便落在了任慈的眼前。
　　他看到了任慈的笑脸。
　　手里的剑刺不出去。
　　他从未看到倒在他暗器下的人会有一张笑脸。
　　他问：“你笑什么？”
　　任慈笑了，她轻声说道：“我告诉过你，你只有用‘阎王敌’才能杀死我……”
　　任慈闭眼等死。
　　所有的峨嵋派弟子都在眼看着。
　　伊文静说道：“如果你杀死了我们掌门，你一生都不会轻松，我们会一生一世寻你报仇！”
　　唐日看着任慈，他叹了一口气。
　　任慈的脸色平静，但她的臂上有血，在她的臂上有三枚暗器钉着，像是蚊蝇叮在她的臂上。
　　如果无药可救，她在一时三刻必是一死。
　　唐日说：“这是解药！”
　　他扔下了解药，起身便走。


　　所有的峨嵋派弟子都听了掌门人的话，她们不阻止唐日上山，如今她们也不阻止唐日下山。
　　唐日的心里一片空白，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给那任慈解药。
　　唐门的解药不能随便给人。他犯了大忌，他犯下了一个大错。
　　不知道唐思会不会饶过他？
　　任慈慢慢爬起来，她知道她不必死了。但她的心里又有一叹，心道：他是一个男人，他看着我时，竟是心软了，看来他不像是人们传闻中的那么绝情，他不是一个最无情的杀手……
　　她不知道，唐日的一生，只是犯了这一次错，也是唯一的一次错。


　　唐日慢慢走下山，他看到了山里盘旋的鹰，看到了那飞动着的云岫，他心里想：如果唐思不饶过我，我便自尽。就是死在她的手里，我也不会对她求饶。
　　他是唐门的男人，他决不对女人告饶。就是他死了，也不能告饶。
　　只是唐思能放过他么？多半不会。他看得出，唐思是喜欢柳双的，如果他放了任慈，说不定那个柳双真的会来与任慈相聚，那时他不便不能知道任慈是不是会喜欢柳双了，如果她喜欢了柳双，他怎么办？
　　唐日忽地停下来，他大声吼叫道：“我得杀了他，我杀不死她，我要杀死那个柳双，我一定杀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