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女人逢女人

2022-10-10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点击：

　　峨嵋是五大派里的弱者，峨嵋派女人做掌门。
　　峨嵋与唐门邻近，她们最熟知蜀中形势，唐门炙手可热，在江湖掀起大风波，她们全都看在眼里。
　　早在前任掌门抚心师太临终时，便说道：“峨嵋劫在唐门，切记，切记！”
　　抚心师太临终做了一个决定：传掌门之位给一个年轻的峨嵋弟子任慈，传她做峨嵋第二十九代掌门。
　　任慈做了掌门，第一件事便是下令峨嵋弟子不得与唐门冲突。
　　她深知，从前的秦王嬴政就是用“远交近攻”的策略，一举平定天下的。如果唐门要平定五大门派，第一个便会来找峨嵋。
　　第一次是峨嵋与唐门的争吵，峨嵋出动了掌门，亲自去向唐门致歉。
　　唐门无礼，掌门不出来，只是用一个叫做唐胖儿的人来接待峨嵋掌门。
　　任慈笑笑，只是对唐胖儿一味儿地致意，说峨嵋愿意同唐门修好，她的态度一味儿谦恭，反是那唐胖儿十分倨傲。
　　回去后，峨嵋弟子都是议论纷纷，说前任掌门所找非人，像任慈这般的女人能成得什么事？
　　任慈只是笑笑，她心里很是遗憾，不曾见到唐门掌门。如果唐门的掌门也像是唐胖儿那般专横，唐门就不那么可怕了。
　　但峨嵋与唐门终是相安无事。
　　任慈督促峨嵋弟子练功甚勤，她时常苦着脸看着众弟子练功。有时只剩下她一个人，她才默默流泪。


　　终有一天，看守前山道口的弟子送来了一张帖子。帖子写道：
　　“峨嵋任掌门冰鉴：
　　唐门出川，江湖震动。少林屈服，武当称臣，崆峒和友，华山封山，所剩唯有峨嵋近为邻人，不得亲近矣。愿得一空闲，亲上峨嵋，与峨嵋掌门共相亲近。送帖静候，以聆佳音。
　　唐门 唐思
　　任慈见帖，回柬一封，写道：
　　“蜀中唐门，兵临天下，武林中如雷声望，未尝敢忘。只是峨嵋近在咫尺，不啻天涯，何曾共话？
　　只愿能如意，近邻者安，才是大望。
　　峨嵋 任慈


　　三日后，唐门的人在唐思带领下，直扑峨嵋。
　　峨嵋山下，秀峰影前，站着一个飘然出尘的美人。
　　她是任慈，从前抚心师太说时，曾说：“只有任慈才能救得峨嵋急难。”
　　不知道抚心师太所说的急难，是不是唐门这一劫？
　　唐思从那一辆车上下来，看着任慈，竟是心里有了好感。
　　看来她也是一个很有心计的女人。
　　唐思说道：“五大门派里，只剩下了峨嵋不曾臣服，我唐门的人来，就是要与任掌门一议此事。”
　　任慈大笑，说道：“唐掌门何必过谦？你想占尽天下风光，只怕有人不会容你，你想必知道，自古有人说一句老话，多行不义必自毙。你的人到了长白派，毁了东城，屠杀一城之人，那些冤魂岂不是要早早晚晚扰你？还有你把武当派的乌生道长当成你的私物，带来带去，怎么不想想物伤其类，兔死狐悲，武林中人一想到了乌生道长，人人恨唐门，决不愿投于唐门庇下？”
　　唐思笑笑，她说道：“我从未想到，峨嵋掌门竟是一个如此能说的人。只是不知道你的剑，是不是也像你的话语一般，满是机锋？”
　　任慈笑笑，说道：“久听得唐掌门的剑是天一剑法，我向未领教，大概今日可能领教了。”
　　唐思笑笑，说道：“我与华山派是一局棋定输赢，如果峨嵋派掌门有什么更好的主意，我们便也如此办好了。”
　　任慈心里一喜，她笑道：“既是如此，何不比一比别的？女人动刀动剑，看去就不如男人那般实在，有一点儿可笑。不如我们便比别的？”
　　唐思心道：看来她的心思，不比我差上多少，我不能输在她的手里，但她有什么本事，能与我相比？
　　她看不上任慈，因为任慈决不是她的对手。
　　再说少林败，武当亡，华山封，崆峒和，剩她一个峨嵋，能有什么大风浪？
　　唐思笑笑，说道：“比什么？悉听尊便。”
　　任慈笑笑，心里一阵子狂喜：原来胜机在这里。
　　她说道：“只是比过了怎么样？还得请唐掌门说明。”
　　唐思的脸上忽有一种寂寞，她是一个姑娘，但她做了几年掌门，她一举便平定了武当，击败了少林，江湖五大门派在她眼里，都不值一哂。
　　她怎么能不寂寞？
　　但愿与任慈的一试能让她不虚此行。
　　她说道：“还是与华山的一约，如果我胜得了你，无论唐门在武林中做什么事，峨嵋只是眼看着，不得出山，要是你赢了我，峨嵋派一出现，我唐门的人便退走，不与你正面交锋。”
　　任慈心道：就是如此，我与她一较，赢了，就赢了峨嵋派在与唐门一争时不再伤亡。我怎么不赌？
　　任慈说道：“好，我便与你赌。只是要赌什么，还请唐掌门说说。”
　　唐思笑笑，说道：“从前我与华山派的淳于掌门一战，赌的是棋，我与你一赌，就赌琴好了。”
　　一语说出，令峨嵋派的子弟都是心跳。
　　任慈的琴是一绝，她能令峨嵋的飞鸟不行，走兽伫听。
　　唐思与她比琴，岂不是一比就一个输？
　　任慈反是淡淡的说道：“既是唐掌门愿意赌琴，在下就奉陪好了。”
　　唐思说道：“峨嵋弟子还是不善作伪，一听说比琴，便个个喜形于色，知道你们掌门善琴，以为必胜了。”
　　峨嵋弟子被她一语说中心事，个个都是脸红。
　　唐思大笑，说道：“人善不作伪。峨嵋都是信人，我不再说了。”


　　两人对面而坐。
　　峨嵋山冷，风吹阵阵，呼呼风生，自是吵人。
　　唐思说道：“拿筝来！”
　　唐思抄筝在手，她那模样冷峻已极。就连那唐门的人也从未听到过掌门弄筝
　　任慈反是不慌不忙，她慢慢坐下，说道：“在下佩服唐掌门，能一赌胜负，就是在下输了，也无怨言。
　　她拿下琴来，轻轻放在膝头，坐在那里低头看琴，若有所思。
　　风仍在吹，却不顾她两人心绪。
　　峨嵋派与唐门的人都知道，这一赌极是重要。
　　“铮——”，铮铮，古筝声响了。
　　唐思一向不落人后，弹筝也是先起步。
　　琴韵声也起了，叮叮咚咚，随着那古筝声而鸣。
　　所有的人都站在石边，听她们弹奏。
　　唐思的古筝多杀伐气，声声逼人，蕴在古筝里有千军万马，齐声喧腾。
　　那边任慈的琴韵反是清扬，像一缕幽静的流瀑，慢慢跌溅。
　　两人的功力都在琴筝。
　　唐思心道：我有千军如卷席之势，一扫武林，谁能制得了我？要是有那个柳双在，他或许会是我的敌手。但柳双哪里去了，他到了哪里？不管他，我把天下武林都归我手，还怕哪一天不逼出一个柳双？要是他出来了，他会不会听我的？他是一个奇男人，他不会听我的，我要他听，他不会听，那时我怎么办？杀了他么？我不愿意杀他，天下唯一一个我不愿意杀掉他的男人，就是他了。
　　筝声突地暴戾起来，像有无限的仇怨。
　　那筝声里有凶气，一直逼得那些远处的人都躲得更远。
　　琴韵是不急，任慈一抚起琴来，她的脸上有一种光辉，一种少女的明媚在她的脸上升起。
　　像是神仙，一种宁静，一种平和，一种无法陈述的快乐，在她的脸上写着。
　　人都退到了石后，但那乐仍是逼人。
　　唐胖儿看着那石块，恍惚中那石块都是人，都是他们在东城杀死的人，他们扑向女人，他们杀死男人。东城染血！他看到那些血污的鬼扑来，直向他面门上抓。
　　唐胖儿“哇——”地一吐，一口血狂喷。
　　唐胖儿倒下了，一旁的唐日上来，一把抓住了他。
　　唐胖儿怒吼着：“我杀死了他们，我杀了他们！别抓我，别抓我！”
　　唐胖儿一吼，竟是把那唐日扯得直歪。
　　唐日只好一点，点了他的昏穴，让他昏然倒下。


　　唐思的古筝更焦躁了，像是一个狂暴的暴君，她怒气冲冲，直欲把那平和静谧的琴音淹没。
　　但无论她如何用力，也总是能听到那平和的琴声。任慈的脸总是平和的，她太低估了任慈的本事。就是她与任慈一较武力，她也未必能胜得了她吧？
　　古筝声肃，便从那筝声里杀来千军万马，直扑向任慈。
　　任慈平静如恒，她宁可看不见那千军万马，看不到厮杀冲锋，只是想着她的高山流水小桥人家。
　　唐思想着任慈，忽地想到：如果那个柳双看到了任慈，他会怎么样？他是不是会喜欢上任慈？他一定会的，他从来未真心喜欢过谁，那是因为他没看到过像任慈这样的女孩子，他会喜欢像任慈这样的女孩子的。
　　一种深深的嫉妒心在她的心里升腾。
　　她心想：不能，不能，不能让那个柳双喜欢任慈，不能！任慈是什么人？她只是个峨嵋派的掌门，她有什么了不起？
　　可是，她蓦地想到：任慈也是一派掌门，她也是一派掌门，柳双怎么就不能喜欢任慈？
　　她张开了眼，看着任慈。
　　任慈的脸上有一种光彩，那是一种处女的媚光，在她的脸上，有一种平静如水的深情，那是寄寓在琴声里的深情。
　　她哇地发出叫声。


　　古筝停了，忽地唐思低下了头。
　　任慈说道：“唐掌门累了，我们歇歇再试。”
　　唐思笑笑，她面如纸白，心里恨透了那个柳双，要不是想着他，唐思怎么会败？
　　她轻声说道：“任掌门果然好琴韵，我输了。”
　　所有的唐门人都以为唐思不会败的，她连一向眼高于顶的华山派掌门淳于风都胜过了，她怎么会输与任慈？
　　一个峨嵋派的掌门，还是一个柔弱女子，她怎么会败？
　　唐思说道：“就依我所说，凡是唐门的人在江湖上遇上了峨嵋派的人，都得躲路而行。”
　　唐思对着任慈说道：“只是你休再惹我，伤了我唐门的人，我们的誓约便无效了。”
　　任慈笑笑，她不知道为什么她胜了，她就要支持不住了。
　　看看气竭，竟能反胜。
　　她不知道还有一个男人叫柳双，她是托那柳双的福气，才能胜得唐思的。


　　唐思带着她的人走下了峨嵋。
　　唐日问道：“掌门，如果我们在路上碰到峨嵋的人，我们只能躲避么？”
　　唐思笑了，她的笑有一点儿寂寞：“你怕么？你躲着峨嵋派，峨嵋派也不会伤害你，其实你只进攻旁的门派，让峨嵋来攻你，也算是以逸待劳了。”
　　唐日笑了，唐思永远比别人有主意，她才是唐门的好掌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