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卷土重来

2021-04-30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焉耆城下，布满旌旗。卓书的王旗在正中，左右各有十部首领的帅旗，为那些死去的吐蕃勇士致哀，卓书命全军都素色着装。远远一看，遍地如雪。
　　焉耆城的老少全都上了城墙，他们决心死战。自从吐蕃兵两次突入焉耆，城内损失惨重，男人被杀，女人被奸，孩子被带走做奴，焉耆人也知道，只要城破，全城人皆是一死。他们决心一战，决不投降。
　　卓书看着城头，喝道：“冲！”
　　各部勇士都冲过去，掷羊绳，擒箭垛，奋力而攀。只听得城头一阵阵呐喊，焉耆人鼓噪而叫：“杀光吐蕃人！杀死他们！”
　　如今焉耆人知道回鹘王再回到了高昌，他们盼着高昌城的接应，死拼不降。
　　黄绝当先而上，一索在手，人逶迤而上，渐渐到了城头，看那城上的人拿刀来砍那绳索，黄绝心慌，便拿短刀在手，一刺入墙，人趴在墙上。城上的回鹘人见他趴在墙上，便拿石头来砸。一时吼叫声声，石头滚滚。
　　卓书在远处看了，叫道：“拿弓来！”
　　拿来一张大弓，却是二百石的硬弓，搭上箭，嗖一声射去，正中那个掷石的回鹘人，那箭连透两人，直钉在墙上。
　　城上的回鹘人见状，一声呐喊，再躲下去。黄绝乘机再攀，直至那箭垛，忽地探头出来一个回鹘人，黄绝一声吼，一柄短刀直插那人胸前，那人一扑，黄绝身子一矮，那人带着黄绝的短刀跌下城来，咚一声掉在地上。
　　看黄绝上了城，卓书奋声高叫：“上城了，上城了！”
　　那些回鹘人听得有人上城，拼死来攻黄绝。卓书叫道：“登城，快，快登城！”他回头对银喇嘛道：“大师，我先登城去，你在此守望！”
　　卓书不待银喇嘛回话，身子几纵，便至城下，他扯着那一条索子，奋力而上。吐蕃兵士见他上城去，叫道：“大王上去了，大王上去了！”
　　回鹘人见是卓书来攀，都知道他天生神力，怕他一上，大势便去，齐来砸他。一时石块纷落，疾如阵雨。卓书挥手，叫道：“皮挡递我一只！”
　　底下勇士自是关照他，听得叫喊，忙把手里的皮挡掷上去，那皮挡距卓书还有一丈远，便自坠落。卓书忽地手一松，身子滑下去，抓住皮挡，人再猱升。看看升到了城头，叫道：“我乃吐蕃大王卓书，挡我者死！”
　　有人认得卓书，听得吐蕃大王也上了城头，知道大势已去，便都向城下奔走，那些围着黄绝厮杀的回鹘勇士仍是不舍，再有一会儿，便可将黄绝砍死刀下，怎么能放？
　　卓书此时正奔来，他身前的一个回鹘人看他奔来，一刀劈来，伴着一声虎吼。卓书迎上去，直奔那刀！那人眼看着刀插在卓书的胸前，不由一愣，哪料得那刀尖正插在卓书胸前时，忽地一弹，刀柄便弹回来，直弹至那人的肚腹内。那人哼一声便死，至死也不明白为什么刀尖下不死人刀柄反能刺人。卓书扑死那人，直奔至黄绝眼前，五六个人一见他拼死来扑，不由愣住，黄绝大叫：“大王！”
　　那些回鹘人一听说是卓书，吓得转身便跑。卓书拔出一支旗来，一掷，扑地刺入一人后背，从前胸透出，那人正飞快跑出，旗刺在胸，向前再跑几步，身子直扑倒下，有旗支着，却不直倒，两手死死抓着大旗，死不瞑目。
　　回鹘人在城上看到卓书神勇，个个吓得魂飞魄散，要知道回鹘王平时本无民心，只是临死之战，拼个鱼死网破之意。但一看卓书如此神勇，哪里是他的对手？便一声呐喊，多一半人都走散了。
　　卓书看爬上城来的吐蕃勇士越来越多，叫道：“去打开城门！”
　　逃下城去的回鹘人已是不顾吐蕃勇士做什么了，都奔至东门，去奔高昌城，城内一时男呼女叫，一片乱声。
　　打开大门，卓书喝道：“记着，守住北门，呼唤援兵进城！”他直扑那焉耆府第，正看到那知府大人在门前上车。看那车上，行李细软、美貌女人不少，更有几个孩子在内。卓书过来了，站在那车前袖手而立，却不出一声。
　　那车夫喝道：“让开，没看到是知府大人吗？”
　　卓书仍是袖手而立，那车夫平日也是横行惯了的，此时心一横，恨道：“别怪我！”鞭子一抽，马便怒发，直扑卓书而来。卓书冷笑，手向前一挽，顿时把惊马挽住，说道：“知府大人，何不下马一叙？”
　　那知府看他威风凛凛，顿时害怕，在车内叫道：“你是什么人，让开，让开！”
　　卓书说道：“城破了，我是吐蕃大王卓书。”
　　那知府一听，顿时流尿，他听得卓书大名，如雷灌耳，此时竟看他力挽狂马，真个是神人。他结巴道：“大王，你有何事？”卓书一笑，说道：“银子是民脂民膏，你不能带走。”
　　他抓起一只箱子，如抓一只小盒，叭地掷在地上，银两顿时碎散。周围的人正要逃走，看到卓书拦住了知府大人，便站在远处看。
　　卓书看有人围观，更是有趣，他微笑道：“大人，这样的美人，你有几个？他从那车上抓下来一个美女，看她模样，也不过二八年岁，卓书喝道：“你是他什么人？”
　　那女人不敢则声，知府说道：“妾……妾……”
　　卓书一掷，掷向身后，那些人一声喊，知道完了，一个粉妆玉琢的女人哪经得起这么一摔？但巧的是，那女人落下后，身子一滚，直复站起，像是卓书把她扶起来一般。众人当场喝了一声彩，忘了自己逃命，都只顾着看热闹。卓书再抓起来一个，看是一个胖些的女孩子，也有几分姿色，看样也不过二十年纪，他问道：“这一个是谁？”
　　知府的嘴巴更难张开了，叫道：“妾……妾……”
　　卓书再一扔，这一次更掷在那个女人身旁。卓书一连抓出三个女人，都是那知府的妾，卓书说道：“你自忙你的，回鹘灭亡不灭亡，看来与你无干。”
　　他再抓出一个孩子来，问道：“儿子？”
　　知府点头。
　　看来他儿子不少，共有三个，女儿也有两个，最后抓出一个金鱼眼的中年女人，是知府夫人。
　　卓书冲去，把后两车上的珠宝玉器，名画古玩连同银两都掷在地上，说道：“回鹘王的官员最能贪，掠你血汗，你们怎么那么愿意为他卖命？”
　　一个老人看着卓书，心一横，说道：“吐蕃大王，我们也不是看回鹘好，只是你们几次夺得焉耆，都是烧杀劫掠，把人害苦。能不能不杀百姓，不劫银钱？”
　　卓书大笑，说道：“好啊，你要吐蕃兵士不劫女色，你们自把女人送至他们营中去。你要他们不劫银钱，那你们自动送些银两与他们，这事不就了结了吗？”
　　老人怒声道：“你们杀人，要银两要女人，我为什么跟你们？”
　　卓书昂然道：“从前吴国灭了越国，但他只要银两，只要美人，不要越国的民众都死亡，不像白起，坑杀赵卒十五万，由此赵国无男丁。你们要白起，还是要夫差？我再告诉你们，你们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焉耆便成了我吐蕃的属地，异日我吐蕃民众要来，你们要侍候他们，你们是吐蕃人的子民！”
　　有人怒声道：“卓书，你是一个暴君！我杀了你！”
　　那人血勇，直扑到了卓书面前，看看抓住了卓书的脖子。他恶狠狠掐着卓书。卓书气定神闲，说道：“你掐啊，用一点儿力。莫非回鹘的水土不好，你没一丝气力吗？”
　　那人再狠力，手指都掐白了，但卓书仍是笑微微看他。忽地说道：“你不用力，我该用力了。”
　　他用两根手指掐住那人，说道：“我告诉你，再见了吐蕃王，你要当心一点儿！”
　　他一扔，把那人从头上扔过去，众人当他还是一掷站起，可听得叭地一声脆响，那人跌在当街，竟是摔得死了。原来卓书在掐他时，暗中闭了他的穴道，扔他高处，再跌下去，怎么不死？
　　知府看卓书如此凶恶，吓得直不起腰来，低声道：“大王饶命，大王饶命！”
　　卓书扯着一个孩子，那是知府的儿子，竟是长得肥头大耳，十分可爱，卓书说道：“如果你不听我的，我要掷他出去，你说会怎么样？”
　　知府夫人尖声一叫，吱吱的叫声，原来这个儿子是她生的，心里肉疼。知府跪下，叫道：“大王饶命，要我怎样便怎样好了。”
　　卓书回头，看着过来的扎嘎，说道：“扎嘎带他回去，着人看着他，要他交银两、粮食和女人。”


　　夷离尺看着乌图，说道：“耶律公子为什么不来？”
　　乌图说道：“他有事，不能再来。”
　　夷离尺急道：“你知道不知道，吐蕃人再占了焉耆城，他们把那里的一切都……”
　　忽地，她不说了，她看到了乌图眼里的冷漠。乌留来了，而耶律重恩来不了，看来他是不想管回鹘的事儿了。什么“待命出山，再复回鹘”只是一句戏言，他做不到，那他给夷离尺那么多的希望做什么？他给回鹘王以希望，把他们母子带回回鹘，岂不是害苦了他们？
　　夷离尺尖声叫道：“他不能不管我们，他说过，他要帮我儿子的！”
　　乌图说道：“他被打了四十棍，因为违背了大辽祖宗的遗训！”
　　夷离尺忽地冷笑了，她明白了，为什么耶律重恩不来。她说道：“我知道了。”她对着乌图说道：“你滚吧，从今起，我再也不是什么大辽的人了，你走吧。”
　　乌图想再说什么，但她的眼里闪着怒火，叫道：“快走，滚，我不要再看见你，我一看见你就恶心！”


　　乌图走了，只剩下了她，坐在那里哭泣。哭了好久，她想去看看回鹘王。一回头，看到了孩子正双眼炯炯地看她。
　　“他不来了，是不是？”他的声音很平静。
　　她点头，想去抱他，但他的手里提着一柄剑，她不能抱到他。他说：“他喜欢过你？”
　　女人哭了，她哭得很伤心。
　　孩子说道：“我们得与吐蕃斗。”
　　夷离尺忽地叫道：“不行，不行，我们斗不过他们，我们斗不过他们！我们走，我们走！”她急如蚂蚁，在地上来去，她要收拾一些东西，马上带着儿子走，他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他做不了回鹘王。
　　但她看到了十六个人，他们都肃然站在殿下。他们是十八斩，是回鹘王的影子十八斩。
　　十六双眼睛盯着她，她只好放下了手里的东西，她其实也不知道手里抓了些什么。
　　齐老说道：“其实，你逃不远的。”
　　真是这样，如果他们逃走，卓书追他们，他们也只是一死。但如他们在宫内，在城内抵抗吐蕃兵，他们也只有一死。
　　齐老说道：“我们十八个人，一直同生共死，但铁锤先死了，罗裳也死了，我们也一定得死。人生自古谁无死？”
　　麻疯婆婆说道：“太后，依我看，你也可能死，我也可能死。我活得太久了，我死也该。你活着做太后，死了也该。”
　　他们的话语很平静，忽地提醒了夷离尺，她是回鹘的太后呢，怎么能逃得走？她一逃，高昌城再失陷，就是那个死在回鹘王剑下的程赢的魂也会笑她。


　　回鹘王坐在宫中，他让两个妃子给他梳头，他再找了这两个妃子，是不再摸她们的奶了。他一开始还不习惯，就让两个妃子用细绳把他的手捆起来。妃子心疼，说道：“大王，何必那样，我们是你的妃子，你早晚也得摸妨，摸一摸有什么不妤？”回鹘王叫道：“不摸不摸，就是不摸！”他叫两个妃子捆他的手，直捆了那么久，他才忘了那个习惯的动作，如今他睡着时，直皱眉头，像是对自己长不大很不满意。
　　妃子问道：“大王，这头梳好了，你看还好？”
　　回鹘王像一个成年人一样审视自己的头，说道：“好！”


　　所有的军队都集合在高昌城的校场上，回鹘王站在那里，他只有十岁，要头一次对着他的臣民讲话 。
　　齐老担心，原来请太后说，不要大王说。但夷离笑笑，拒绝了，她说：“他早晚要做回鹘王的，不能只当孩子。”
　　他能说什么？
　　回鹘王望着下面的人，他的心提到嗓子眼，他说：“我是回鹘王……”
　　忽地刮起了一阵狂风，是兵士在拍手，他们高呼：“回鹘王，回鹘王！”
　　孩子的眼泪出来了，他不擦，说道：“吐蕃人欺负我们，欺负我们的男人，欺负我们的女人，娘亲、姐姐、妹妹……”他哭了，呜呜哭。众人一声不响，只有回鹘王的哭声，哭声直扎在他们的心头。
　　回鹘王说道：“我不逃了，我再也不逃了，如果我怕，就让我娘把我捆在宫里，我等着卓书！”
　　众人一阵子狂吼，他们要拼命，要与吐蕃决一死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