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讨债人

2021-05-18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点击：

　　胡飞静静地坐在这间破山神庙中。他身边坐着柳无恨、朱玉。他们刚刚埋葬了红娃儿，都很累。朱玉的身体还未复原。
　　朱玉告诉胡飞，她可以放信鸽去召集“剌五加”的北方全部人马，让他们十日内来这里与段大勋决战。
　　胡飞摇摇头，不答应。
　　胡飞说道：“我想知道你们当时是如何杀死明铨的……”
　　柳无恨和朱玉互相看一眼：“怎么这时想起来问这些事？”
　　柳无恨：“这也很简单，那天在堂验看寿礼。
　　正看着，我喊了一声：‘看，你身后！明铨动作极快，一回身就看见了盈盈笑立朱玉姑娘。’他正愣神工夫，于停出手，一截树枝便插入其背……”
　　胡飞笑了笑：“说穿了，确实也没什么稀奇。”
　　柳无恨道：“那几个也差不多。”
　　胡飞一笑，没再问话。就有人轻轻说道：“其实你们该想到，早早晚晚会有人前来讨这债务的。你们杀了人，欠了债，就该睡不安稳，吃不好饭，是不是？”他们面前悄然站立着一个人，一个精瘦的老人。这人是花三十万银子雇用胡飞的段大勋。
　　他向胡飞一笑道：“胡大侠，你好啊？”
　　三个人愣了，都没有听到他走近来的声响。江湖上也只有那么五六个人可以做到走路无声、踏雪无痕，而这个段大勋就可以算是一个。
　　胡飞正想着心事，就向他一笑道：“我猜你该来了。”
　　段大勋道：“你不该杀了二戒，有了二戒，你们才可以多活些日子。没了二戒，没人放心让你们继续活下去。”
　　胡飞道：“二戒和尚戒女色，戒做坏事，但没戒自杀。他自己杀死了自己。”
　　段大勋道：“我知道，但你不在身边，他就不会向肚子上试剑。”胡飞叹息道：“这话不错。”
　　段大勋道：“你杀死了长白鹿公？”
　　胡飞道：“你刚刚教会我不说他是自杀的。”
　　段大勋一叹道：“我不想他，只是对他那些破纸片片儿有兴趣。你想必把那些纸片片拿到了手，你要它无用，为什么不把它给我？你给了我那些，咱们三十万两银子的欠债一笔勾销。”
　　胡飞愀然不乐道：“你怎么总让我想起自己欠别人钱？”
　　段大勋道：“你当初就不该拿，难道你不知道那一句老话，吃人家的嘴短？”
　　胡飞道：“这么说，我是没法同你动手了？”
　　段大勋傲然道：“不错。我问你要银子，你同我打架，那你岂不成了无赖？”胡飞叹口气，不再答言。
　　朱玉突然道：“胡飞，你要不要我还银子？”
　　胡飞眼睛瞪得好大：“你有三十万？”
　　朱玉点点头。
　　胡飞仍不信：“你揣三十万两银票到处跑？”
　　朱玉苍白的脸上，又浮上了调皮的笑。她掏出六十张银票，果然有三十万两。一躺楼银庄的银票，十足兑现的。
　　段大勋转身把银票递给下人，看也不看。
　　胡飞道：“我现在才明白无债一身轻这句话真有道理。”
　　段大勋道：“你想和我较量？”
　　胡飞道：“想，太想了。”


　　二人对峙。
　　段大勋对下人吩咐：“如果我死了，把三十万两银票交与皇上，什么话也不要说。”
　　那人行礼而退。
　　段大勋道：“我早想和你这个奇侠动动手了。我想，勾子是你杀的。”
　　胡飞道：“是我老婆杀的，也算是我杀的。”
　　朱玉脸一红，十分羞涩。
　　胡飞道：“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不是什么段大勋，你就是那个大内侍卫总管荀大锦。”
　　段大勋冷冷一笑道：“不错。”
　　胡飞慢慢说道：“我听人家讲得耳朵边都腻了。说你能一招制人于死命。这事儿可叫我一丁点儿也不服气。你能一招就杀死我？”
　　荀大锦道：“我想试一试。”
　　胡飞道：“我也想试一试。”
　　荀大锦道：“你想试什么？”
　　胡飞道：“想杀了你。”
　　荀大锦道：“有人很早就告诉我，长白山下有个浪荡汉叫胡飞，这人无爹无娘，有一身好功夫，是武林二百年来难得一见的人材。人家告诉我，见了胡飞，你不要动手，跑就是了。今天我见了你，决不会向后转身。”
　　胡飞道：“你可以试一试。”
　　荀大锦道：“我还可以提醒你，和我对敌的人，只要一转身向后跑，我从来不追，让他逃命去，你如果不敌，尽可以逃走。”
　　胡飞道：“你遇见没遇见宁肯死也不转身逃走的人？”
　　荀大锦道：“当然有。山西连家一门二十四人，我把他们全杀光了。他们不肯逃，我只好杀。偏那一天我又吃得饱，我吃饱时愿意杀人。”
　　胡飞道：“你也会被人杀死。”
　　荀大锦道：“那个人可能是江南才子荀公忌，可决不会是你。”天地怒，鬼神泣。这将是一场恶斗。
　　朱玉静静地坐在一边，手执匕首，她想这匕首可能会剌向她自己。只要胡飞一倒下，便把这匕首剌向自己胸前。
　　两个人对峙站着，已经站了两个时辰。
　　胡飞不丁不八，懒懒散散地站着，他只是右手稍稍抬起，似要握拢成拳，左手微微向上，五指箕张。
　　这站立无势，这无势之立让荀大锦无法出手。他既然一击即可致命，就不能轻轻易易动手一击。


　　山神庙外，鸟儿啁啾，树木碧绿，一派生机。
　　两人身边的树丛扑簌簌直落叶子，这是被杀气逼落的树叶。
　　有人突然在这死寂中大声问道：“他们为什么不动手？”
　　一声沉稳的回答：“他们在等。”
　　“等什么？”
　　“一个等着杀人，一个等着被杀。”
　　那人叹道：“我不知道。”
　　随着话音一落，走过来两个人。
　　头一个是瘸丁儿。他身后那个人潇洒英俊，四十岁左右年纪，儒生打扮。
　　这个人正是江南才子荀公忌。
　　另一边也走出了一群人。
　　这些人是金大娘和苦苦、白白、小乐子、辣子四女。还有那大胡子为首的八百壮士。
　　八百壮士散散落落，把一群人包围起来。金大娘娇声一笑道：“胡飞，你这一回算是死定了。你说对不对？”
　　胡飞不答，他凝神敌对荀大锦的全身杀机，无暇它顾。
　　又过了一个时辰。
　　周围的赶山人都急得直摩挲那索拨棍，他们从来没见到过这样奇怪的争斗，两个人一动不动，凝立了三个时辰。
　　索拨棍都被摩挲得光光的。
　　八百大汉们都席地而坐。
　　荀公忌看着朱玉，朱玉的背上满是汗水，已湿透了罗衫。
　　荀公忌笑问道：“玉姑娘，你好吧？”
　　朱玉顿时珠泪长坠：“不好，不好，一点儿都不好。”
　　荀公忌道：“心静则安，心弱则乱啊。你认定胡飞可胜，不就心静了么？”
　　朱玉心里一安，有荀公忌在，她稍稍心安。
　　荀大锦长吁了一口气，杀气顿时就弱了。
　　“我想不到你的弱处。你还小，就已经无懈可击。”
　　胡飞道：“懈总是有的，你没找到就是了。”
　　荀公忌这时一叹道：“能松者，就是武学的大行家。
　　人家行事如此，干你何事？这便是超然物外，能超然物外者便无紧张之感，就有胜算。”
　　荀大锦一笑道：“胡飞，胡飞，面对着我，你有胜算么？”
　　胡飞想了一想道：“还要看两个时辰。”
　　荀大锦不禁狂笑起来，笑声甫落，他才说出一句：“好，我就等你两个时辰。”


　　一只百草园的蚊蚋飞在了荀大锦的左眼皮上。
　　他并未有任何动作，只左眼用力地闭了一下，左脚掌全部向地上用劲踩踏了一下。
　　胡飞就在这时纵身而起。
　　没能形容胡飞有多快，他只做了三势，身子一纵时是卧虎剪，这一式左手化剑在先，右手劈刀在后，使荀大锦身子随势更向左脚踩实。第二式是胡飞的左手迎风一点，两指便逼荀大锦一双剪瞳，右手出击他胸前四穴。荀大锦便身子向后一闪，左手格击向上，右手去取胡飞臂肘。
　　如果胡飞不闪身挪手，他手少阴心脉上的灵道、通里、阴郄、神门四穴受制。偏偏胡飞的臂仍向前击，他的臂肘向外轻轻一拐，便似瘸丁儿的断腿，从人意料不到处出手。
　　荀大锦的头嗡地一声响起来了。
　　他知道会从胡飞的袖里飞现一截树枝，这截树枝很力道，从胡飞腕间飞出，直掼入他头颅。
　　他知道有什么东西掼入他脑袋里了，先觉出凉，才又觉得难受来，最后才是一阵剧痛。
　　人訇然倒地。
　　他双目睁圆。
　　“这是……什么？”
　　胡飞看着他：“那一截树枝……剌官棒……”
　　荀大锦突然一笑，道：“好，好，好。真是好。”
　　他用力一拨，将贯入头颅的这截树枝拔出，狂喷鲜血而死。他手里握着一块玉石，被染了血的玉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