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情毒

2021-05-22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点击：

　　各路豪杰已经齐集北国了，他们都磨亮了兵刃，准备让它喋血，都满腔热血，想要在这一次争夺中得到武林至尊的名号，得到天下第一高手的称号，为了它，他们随时准备流血。
　　他们都在注目女儿楼。女儿楼是江湖上极有势力的一大门派，女儿楼中还有一个武林中的神秘人物老祖宗，那个武功深不可测的老太太。
　　还有一些人是他们所瞩目的：江南武林世家江氏的大公子江允，剑圣鲁奇，据说长白老人也下了山，还有少林、武当、崆峒等各大门派中的好手。
　　这些人的功夫都不可忽视。
　　有的人一听这些人的名头，便知难而退了，他们看着自己的剑，想自己是不是能够得到那份荣耀，想自己的那点功夫实在是技不如人，便悄然而退。也有的是江湖上的传风客，对于他们来说，谁得到武林至尊的名号都不要紧，主要的是，他们可以看到一场场惊心动魄的搏斗了，人在江湖，却总也看不到江湖风波，看不到江湖上的各大派喋血，岂不是太没意思了么？
　　他们天天都在酒楼上、客栈里等，等着这一场场好戏开场。
　　他们在赌：到底是谁，谁能做这个天下第一高手？
　　他们吵得很厉害，争得面红耳赤，他们争论不休，不知道最后谁将是这个天下第一高手。
　　有人说：“别看林渊这人现在作恶多端，他还真可能就仍然是这个天下第一高手。你没听说么？瘦死的骡子比驴大，说的就是这个理儿，他那功夫，厉害着呢。我是没见到啊，但我的师父他见到了，他老人家回来后长吁短叹的，问他，他说：见到了人家林渊的功夫，才明白功夫这玩艺儿不是练的，人家那叫天生的奇才，人家用的那一招一式，根本就象从娘胎里带来的，真是浑然天成，尤如这个羚羊挂角，无迹可寻。依我说，这林渊虽然人性恶了些，却很可能还是天下第一高手。”
　　一边有人笑了：“你这话就没有多大的道理了。”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是一个干巴巴的小老头儿，他那样子很是胸有成竹，一副老江湖的样子，显然是对各家各派的掌故、家事都十分熟悉。他微微一笑，说道：“本来么，这林渊得到天下第一高手的可能极大，况他又原就是天下第一高手，他的功夫别人不能企及，他拿这第一高手的名头，岂非很是容易？但如今局势不同了，他不但拿不到这个名号，而且还会有生命之忧。他来不来这林家堡子的聚会也不一定，他怎么会来夺这天下第一高手的名头？”
　　说罢，他竟十分得意地拈须不语了。
　　众人忙问其故。
　　他十分矜持，坐在那里一口一口地啜酒，不再讲话了。
　　众人也不好追问他，就都眼巴巴地等他开口。
　　他酒也呷了，口也润了，就慢吞吞说道：“你们是有所不知啊，这个林渊是变了性了，他如今再也不是那个剑气傲公侯，义气薄云天的大侠林渊了，他现在沉溺在女儿楼的一个小小女孩子身上了，他天天学人家张敞，为女人画眉，以为取乐之道，他喜欢那个女孩子，就一切都唯这女孩子的马首是瞻……”
　　有人道：“那女孩子得到林渊的喜欢，一定是她长得十分漂亮了？”
　　老头子击案一叹道：“对，对，让这位老兄真就猜到了，这女孩子的容貌呢，该怎么说才好呢？真是倾国倾城啊。她长得那个，长得那个……”
　　老头子咽了咽唾沫，不说了。
　　那女孩子的容貌，因为老头子不讲了，就让在座的人们着实地神往了一阵子。
　　老头子就呷酒，一边呷酒一边摇头：“英雄难过美人关哪，英雄难过美人关……想当年西楚霸王宝马渡江，一匹乌骓铁骑，天下去得，怎么竟然在那小小的渡口自刎？他是恋着那女人哪。他还不是有唱么：宝马宝马，你是不错，可你不能驮了我又驮虞姬，这让我怎么办？你看你看，是不是？连西楚霸王都为了一个美女而不顾江山，林渊为了一个女人怎么会再做什么大侠呢？”
　　众人听得有理，尽皆默然。
　　有人也在心中向往，如果我象林渊一样，碰上一个倾心女子，定也不顾一切去爱她，随她去江湖自由自在地行走，又何苦要做什么大侠？又何苦要做什么天下第一高手呢？
　　众人一阵嗟叹。
　　又有人便小心翼翼地请教这老先生：“那么，依先生之见，此次天下高手聚会，谁会是武林至尊呢？”
　　老先生却不马上答话，只是微微而笑，仿佛一个武林至尊就放在他的口袋里，只要他一掏，便成为定数，再也改变不得了似的。
　　众人知他是在拿势，就只好等。
　　他才说道：“本来是非剑圣鲁奇莫属，他自从与大侠林渊一次交手失势之后，据说便几年闭门不出，专心潜思剑法。他这一心专务，自然进境神速。他的剑，据说当世已不做第二人想了。”
　　“这么说，这一次肯定是剑圣鲁奇得手了？”
　　老人却一叹道：“不一定了……”
　　为什么？
　　“因为剑圣鲁奇一向倾心武林中的冷美人天下一剑吴帆，他追慕吴帆已久，一直愿不能谐，直至最近，吴帆才答应嫁给他。但吴帆这人早已经就是大侠林渊的情人，她对大侠林渊倾心系之，怎么还会对鲁奇好？所以两人并不相知，弄得吴帆也郁郁而终。现在剑圣鲁奇已经性情大变了，他天天在酒楼上喝酒，每天喝得酩酊大醉，他不光是不会成为天下第一高手了，他甚至很可能在这一次聚会中，让别人轻易杀死……”
　　剑圣鲁奇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了情，情字所迷，不知所之。
　　从前，他从来不喝酒的，早睡早起，天天看剑，他除了天天看剑以外，就只是派人探听林渊是不是还活着，是不是还好好地活着。他认定，自从他潜心剑法时开始，林渊的性命便不属于林渊自己了，而是属于他剑圣鲁奇的。林渊不能有病，不能有灾，他也不能被人杀死，林渊的命已经属于他剑圣鲁奇了，而不属于他自己。
　　人之执迷，大抵如此。
　　坐在座中的人谁也没有想到，他们所议论的大侠林渊就坐在他们的一边，静静坐着，听他们议论这些江湖琐事，他的心再也不是雄心万丈了，他只是默默听着众人在讲，听着众人谈论江湖客的热血壮举，心中也不再有波澜起伏了。他知道他已经不再是江湖客了，已经不是什么大侠林渊了，他只是一个病魔缠身的人。
　　他看着牡丹，向她直眨眼睛。
　　这眼睛一眨也就有情话在：
　　——人家说你呢，你看，说你倾倒英雄……
　　牡丹脸红了，她直向林渊瞪眼。
　　——壮士一怒为红颜，是不是？人家西楚霸王能为虞姬如此，咱们小子不才，可也能做到这个呀……
　　牡丹脸色更是绯红，她低头不看林渊，轻轻说道：“渊儿，你这个人，真真是坏透了，你坏得已经不能再坏了………”
　　——是么？大侠林渊为了女人，就再也不能出手了，世上之人，也有人知道林渊心思了么？馨儿，你看，世人看我不薄，是不是？
　　牡丹轻轻一叹，她不言语了。
　　她看着林渊，眼睛已经湿润了。
　　女儿楼中，却仍有一场盛宴。
　　座中，只有两个人。
　　主位上，是女儿楼的老祖宗老太太冷雪霜。
　　客位上，是剑圣鲁奇。
　　剑圣鲁奇变了，他已经瘦削了许多，脸上没有了血色，他头上的丝巾已经破绽，他变成了一个穷途潦倒的末路书生模样。
　　他一身破衣烂衫，唯有他的双眼还是雪亮。
　　他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只是呆呆地看着他的酒杯。
　　他整日沉溺酒中。
　　莫非他只能与这杯中物结缘了么？
　　老祖宗笑道：“鲁奇，你看这酒怎么样？”
　　鲁奇道：“长白山的熊酒，当然是好酒。你算知我心意，请我喝酒，不象有一些混蛋，天天来我耳边聒噪，说什么天下武林盛会，说什么天下第一高手了，说来说去，只是一个不要我喝酒。弄得我恨不能宰了他们……”
　　鲁奇说着脸上犹有不快，他已经变了，如同变了一个人，他再也不想做什么天下第一高手了，他只想喝酒，想天天喝酒了。
　　酒是为他自己喝的，而天下第一高手只是为另外一个女人做的。为了那个女人，他一定要做天下第一高手。可现在连那个女人也命归黄泉了，要这个天下第一高手有什么用？他是想要她知道，他鲁奇一切都不比那个林渊差。可是她死了，他还要做天下第一高手么？
　　老太太冷笑，她笑得阴森，笑得邪恶：“鲁奇，你不想与人作对，却也不错，可你是不是还记得你的吴帆是死在谁的手中？”
　　鲁奇一听，也咬牙道：“林渊，是林渊，是林渊杀死了她。可是林渊已经死了，他已经死得一点儿也不剩了……”
　　老太太道：“鲁奇，鲁奇，你错了，林渊还活着，他现在正在这女儿楼附近，他一定会去参加这武林盛会，不杀死林渊，你还叫什么男人？”
　　鲁奇放下了酒杯。
　　他的话语如同冷冰：“我记得你说过，林渊是被夺命三无常给杀死的，他被活活拖死了，给扔在山里的深谷里……”
　　“不错，夺命三无常把他们扔下了深谷，可他命大，没有死，而且他还有了奇遇……”
　　“什么奇遇？莫非是他恢复了功力不成？”
　　“不是。他遇上一个武林耆宿，你知道不知道长白老人？”
　　鲁奇点点头。
　　长白老人是北方武林三大奇人之一，他怎么会不知道？
　　“他现在同长白老人在一起。”
　　鲁奇脸色阴沉，半天不语。
　　他并没醉酒。如果说这北方武林中，他还有畏惧之人，这长白老人恐怕是第一个。
　　长白老人的年纪，世人不知道他有多大，长白老人的武功，世人不知道他有多深。
　　鲁奇再功夫高强，他也不会是长白老人的对手。
　　但鲁奇不管这些，他也不问这些。
　　他只是问：“他们在哪里？”
　　老太太道：“我不会告诉你……”
　　鲁奇道：“你以为我怕死？”
　　“我不想让你死。如果你死了，还有谁可以去夺这个天下第一高手？”
　　鲁奇道：“你以为我去必死？”
　　“你这样去，必死无疑。”
　　“怎么样可以不死？”
　　“如果你听我的，不但可以杀死林渊，还可以杀死那个长白老人，还可以做成天下第一高手……”
　　鲁奇道：“好，好，你有这么好的办法，为什么不干？”
　　老太太一拍手，从厅里走出了五个女人，看得出，这都是女儿楼的姿色双绝的女儿。
　　她们一个个看着鲁奇，用她们的身姿，用她们的眼睛，用她们的心呼唤鲁奇。
　　鲁奇看着她们，突然笑了：“你是不是以为我这个人已经没有一点用处了，是要再吃上一点迷药什么的，才可以想起来自己是一个男人来？”
　　老太太笑了，哈哈大笑：“别人都是傻瓜，都以为你这个人是情之所系，才变得如此。只有我才不这么想……”
　　鲁奇看着老太太，话语很慢，几乎是一字一句地问：“你怎么想的？”
　　老太太一叹：“鲁奇，鲁奇，你是在养气养志，你在养剑，剑重在气，在神。你这个人过去的剑有气，但气不是如虹；你的剑有神，但神也不清。你想用吴帆的死来激你自己，好让你的剑更有进境……”
　　鲁奇看着老太太，他不讲话了。
　　他突然看定了一个女儿家。
　　她比别人都羞涩，她比别人都害羞，她低着头，有那种千呼百唤不回头，一心向壁的羞涩。
　　“你叫什么？”
　　“羞花。”
　　鲁奇心一颤，好名字！
　　“你呢？”
　　“闭月。”
　　“闭月羞花也是名字？”
　　老太太象说人生至理：“你怎么这样愚？人所起的花名，每一个都是尽挑了好话去讲的，都是千方百计地讨人喜欢。不然的话，人怎么会都那么喜欢花？”
　　鲁奇默然，人们喜花，喜欢花名，喜欢花香，喜欢花色，喜欢花的模样，这些，怕是缺一不可。
　　鲁奇突然哈哈大笑，他左手一揽，抱起了闭月，右手一揽，抱起了羞花，他把这两个女人抱起来，便向厅后走去。
　　他的心中血在涌跳，他突然想起来了：自从吴帆死后，他已经许久日子不曾同女人在一起了。
　　他要好好地轻松轻松，他要这两个女人明天都变得花残叶败。
　　“轻一点儿，轻一点儿，你为什么不给女人一点儿温柔……”
　　他不想温柔，自从吴帆死后，他再也不会温柔。他要从这两个女孩儿身上呼唤出他的野性，他要好好放松放松他自己。
　　他是剑圣鲁奇，他一定不会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