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龙虎决

2021-04-26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点击：

　　三个人知道，锦衣人与无名客相遇，是斗还是和，极难断定。
　　他们不知道这两个人在一起时会怎样。
　　锦衣人是天下有名的侠客，而这个无名客却是天下谁也说不清的亦正亦邪的人物。
　　但正是这两个人，是如今武林天下的两个炙手可热的人。
　　无名客，曾经在陕西路上，一夜连杀十九个大盗，将他们的几十万两银子都送与了灾民。他的剑下曾死过无数黑白两道的英豪，但他这人喜怒不定，时常脾气禀性都令人难以捉摸。他的功力高得出奇，江湖上的人都猜测，如果大侠林渊不出走，他与大侠林渊极可能会一战，谁胜谁负也说不定。
　　他是天下少见的高手之一。
　　他的剑法确实是鬼神不测。
　　但锦衣人也不弱。
　　天下自从没有了大侠林渊，天下武林人所瞩目的人便该是这锦衣人了。他是天下白道英雄们的骄子，他从不轻易与人动手，但从未听说过他败给过谁的。他手里有兵器，但他从未用过兵器。武林中人甚至很少人知道他用什么兵器。
　　他是天下武林同道的骄傲，他是天下女孩子们心目中的天人。
　　他一身锦衣，他从来都是锦衣玉食，行动则车马扈从，前呼后拥，惊天动地。
　　也没有人以为他这么做有什么不好，因为他是天下最好的侠客，因为他是天下最强的英雄。
　　这两个人碰在了一起，他们孰输孰嬴？
　　锦衣人神彩飞扬，他目光精湛，凝神而视，注目着这个无名客。
　　无名客也轻轻俏俏，全身无一处紧张处，他把剑轻轻送入剑鞘，只是轻轻一掷，便是天下再也难寻的手法，一掷而入。
　　他却连看也不曾看他的剑。
　　“你来了？”
　　似乎他在焦急，也似乎锦衣人早就该来，而他却偏偏要姗姗来迟。
　　无名客也象是在等锦衣人，他已经等得无奈。
　　锦衣人也淡淡一句：“我来了。”
　　他们就互相对视，再也没有一句话语。
　　败家子宝贝心中很乐，他可以看见天下最热闹的的一场架了。
　　他最愿意看打架了，无论是谁打，无论打得多热闹，他一见了，连后脑勺都乐。
　　他如今又有眼福了，锦衣人与无名客，两个人都不是好惹的，他们一动起手来，谁能嬴？
　　笑笑生与拚命不讨债石三也心中紧张。
　　这比让他们与人动手还要紧张。
　　这将是天下最紧张的一搏。
　　自从大侠林渊与剑圣鲁奇那一战以来，武林中好久已没有过这样的激战了。
　　他们将亲眼看见这一场硬仗。
　　锦衣人道：“我一直很是奇怪，有的人明明很有名，他的名声大得天下的人都认得他，他怎么偏偏却叫一个无名客？我想来想去想不明白，如今我总算是想明白了……”
　　无名客的声音懒洋洋的：“你说这是为什么？”
　　锦衣人道：“沽名钓誉，只是沽名钓誉。没有别的什么名堂。”
　　无名客道：“我也是很奇怪，有的人明明是有爵有禄的做了个什么官儿，却偏偏不说他是个官儿，只说他是个锦衣人。你听说过穿着锦衣的老百姓了么？”
　　锦衣人道：“没有，我没有见到过。”
　　无名客道：“我也没有见到过。”
　　锦衣人道：“我想，你与我早早晚晚必将一战……”
　　无名客道：“不错。”
　　锦衣人道：“我只想与你决战，我可不想让这些混蛋们看着。”
　　无名客道：“好，那就让他们滚好了。”
　　锦衣人道：“我找到了一个地方，我们可以好好地一战，不受任何人干扰，你愿意不愿意去？”
　　无名客道：“为什么不愿意？走！”
　　两个人纵身飞奔，如奔兔逸马，瞬间无踪。
　　杂庙，是一座天下最奇怪的庙宇。
　　这里的神祗是天下最好胡弄的神祗。他们一来不是同一庙宇的神祗，如今却一个个安安静静地挤在一起。
　　杂庙中，没有一个人。
　　无名客与锦衣人走进了庙内。
　　他们先是去四外看看。
　　这庙里没有人。
　　两个人就坐下来了。
　　盘膝凝神，安然而坐。
　　无名客的剑放在了手边。
　　锦衣人也从口袋时掏出了一件兵器。
　　这兵器是无名客从来也没有见过的。
　　这是两枚放大了的大钱，每一枚都象是要故意弄成了这么大，就成了锦衣人的兵刃。
　　这两枚大钱边缘极薄，象是可转的飞轮儿，它的中间又是空的，有正下方方的孔方，在孔方与大钱的中间，就是象常用的钱一样，铸着几个大字。
　　左手钱上的字是：役鬼使神；
　　右手钱上的字是：追魂逐世。
　　左手的是银钱，右手的是金钱。
　　无名客道：“武林中人常说的金银双钱，想必就是这一对东西了？”
　　“不错。”
　　无名客便吸了一口冷气，他明白，金银双钱是天下最利的外门兵刃，能放暗器，且暗器中有毒，它一施动起来又咝咝作响，扰人心神。
　　锦衣人手中有这么一件外门兵刃，让无名客暗暗吃惊。
　　“好，你小心了！”
　　他慢慢出剑，他的剑出得很慢。
　　剑仍然是在空中划了一个很奇妙的圆圈儿。
　　剑又轻轻地落在了锦衣人的面前。
　　锦衣人没有动。
　　他不能动，他怕他一动，就会被这当世无匹的剑光追逐。
　　他无论如何也没有剑光快。
　　所以他没有动。
　　无名客却动了，他一声怒吼，人纵飞起来，直扑向锦衣人。
　　剑去如虹。
　　他的剑没有什么花样，只是直取中宫，直奔锦衣人的胸前大穴。
　　他直奔锦衣人的胸前六大死穴而来。
　　锦衣人的金银双钱也恰恰在此时出手。
　　天地低昂，无一丝风尘颜色。杂庙内的所有神祗都失神变色。
　　锦衣人知道无名客这一剑的厉害，但他仍然只是心中明白这一剑，他从来也没有机会去承受这一剑。
　　金银双钱出手时，金钱来了一招“落地分金”，银钱来了一招“银光彻地”，双脚又一蹬而起，身子飞出去了十几步远，才堪堪地将这一招躲过。
　　无名客根本就不给锦衣人以喘息的时间，他又冲出，一剑接一剑，剌向锦衣人。
　　锦衣人的金银双钱用力使出，他也是拚尽了全力，他的金银双钱舞得飞快，水也泼不进，他咬紧银牙，一声声嘶吼，象一只受伤了的野兽，拚命而击。
　　两个人已经打了二百多个回合。
　　突然一声大响，无名客与锦衣人都飞纵而起，看得出，他们两个人的剑与双钱绞在了一起，两人一起纵飞，象两只跃动的野兽，一纵一落，一纵一落，杂庙内已然容纳不下他们，杂庙内已经破败不堪，他们纵飞出去，瞬间就是百丈之外。
　　一连几个兔起鹘落。
　　他们仍然绞在一起。
　　他们两个人都趺坐在地上，两个人已经都是遍体鳞伤了。
　　他们坐在地上。
　　无名客的身上有十处伤。
　　他的胸前有一处伤，这是被金钱划过的，在胸前划了一条长可半尺的伤口。这伤口在流血，但这伤口虽然流血极多，却也不是很重。在他的后背上，另有一道伤口，这道伤口早已疤结，但他的后背却在剧痛，让他根本就无法动剑，每一出手，他的后背便牵扯一下，让他疼痛不止。
　　他的剑分明已经变得很慢了。
　　锦衣人也不轻松。
　　他的伤比无名客更重。
　　他的小腹上有一处伤，血在流，他再稍慢一慢，他的肚肠可就要遍地流淌了，他的小腹很疼，让他弯不下腰。
　　但这也不是重伤之处，他最重的伤口是在他的前肋，他的左肋稍上，被无名客剌中了一剑，虽然他当时情急，匆匆一躲，但他还是受了重伤。
　　两人都坐下了。
　　两人都在流血。
　　他们再也不讲话，只是冷冷地互相凝望。
　　剑横膝上，双钱亦放在膝上。
　　无名客道：“你是我平生的唯一的对手。”
　　锦衣人道：“你可不是……”
　　无名客顿时来了豪气，他问：“还有谁？”
　　锦衣人道：“林渊，大侠林渊，他曾与我动过手……”
　　无名客沉声道：“结果如何？”
　　锦衣人叹息：“我与他只过了十招。”
　　无名客悠然神往：“可惜，你我就是要死了，恐怕此生也再无缘与大侠林渊交手了。那一定是一场硬仗，一定比你我交手更激烈得多……”
　　锦衣人道：“你错了，根本就没有什么激战，我只是用力发出十招，他只是躲避我而已，最后，他只用了两招，我就败了。”
　　无名客吃惊了，他半晌无语，好久才轻轻一叹：“好，好，是一场好战……”
　　大侠林渊，他为人忠厚，与人为善，是天下武林人都极为敬仰的人物。
　　连这如今天下最负盛名的无名客与锦衣人也心中敬佩。
　　风也低嘶，与两人同怀一代天骄。
　　锦衣人道：：“你是不是还要战？”
　　无名客只是一笑：“你要打便打。”
　　锦衣人道：“好，天下既有了锦衣人，便不该再有什么无名客，你与我这一次来一个生死之决……”
　　坐着的人又一冲而起，他们又剑钱相交，战在了一起。
　　这一战显然不如头一战凶猛，但这一战显然比刚才一战更为险恶。
　　说不尽的凶险，诉不完的豪情。
　　两个战至最后，就都坐下了，他们的身子已经不很灵便了，他们便趺坐着决战。他们现在已经坐得很近了，他们只是在用他们的兵器一递一往地来回过招。
　　金银双钱有丝线缠绕，就可以出手，所以现在锦衣人比无名客更占先机，他不时将金钱或银钱出手，金银双钱在空中飞，咝咝作响，带着死亡之光！
　　无名客只是在金银双钱飞来时，用剑去格击。
　　他们的动作极慢，但他们的每一招都是绝学。
　　又战了二百多个回合，最后，他们都躺下了。
　　金银双钱与一柄古剑都扔在了一边，他们只是躺着，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无名客道：“锦衣人，锦……衣人，你还要不要战了？”
　　锦衣人也上气不接下气，他也喘息道：“无名客……你看咱们是不是还要再战上二百个回合？”
　　无名客道：“好！就依你，再战上二百回……合。”
　　两个人都是武林中的绝顶高手，便再战。
　　但他们已经打也打不动了。
　　他们用口述出招式，一来一往。
　　无名客道：“好，剑走飞灵云岫！”
　　锦衣人道：“左手‘三手金钱’，右手‘遍地银光’！”
　　无名客道：“好！这一招你躲了过去。我又一剑是楚地三匝！”
　　锦衣人道：“左手‘飞来旧债’，右手是‘就地还钱’！”
　　无名客道：“好一个‘就地还钱’！”
　　两人就又喘息。
　　此时无声。伤势太重，血流太多，他们都很疲惫。
　　两人突然一时悟到了，他们很可能两个人都一起死在这里，他们会一齐默默而死，明天太阳再升起来时，天下就没了武林中的绝顶高手无名客与锦衣人了。
　　他们的心中亦有所悲。
　　这时，他们的周围突然有人哈哈大笑。
　　笑的人走了出来。
　　又是这武林中人人唾弃的三个宝贝。
　　败家子宝贝道：“从前人家都说什么蚌啊鱼啊相争什么的，我从来不相信。可现在我信了，你看看，这不是两个大傻瓜么？这一会儿，可该咱们兄弟们露露脸了，你说对不对？”
　　笑笑生道：“杀死了这两大高手，咱们是不是就是天下第一高手了？”
　　败家子宝贝道：“不错，不错。让我来杀！”
　　拚命不讨债石三吼了一声：“你给我滚开！”
　　败家子宝贝与笑笑生都不敢惹他，都马上躲开了。
　　拚命不讨债石三向两人施礼：“二位好，让我来送二位，如何？”
　　无名客虽然此时已经不能动了，但他仍然威仪如初，他只是向拚命不讨石三点点头。
　　锦衣人居然仍然在笑：“好，石三，你这人虽然也令人讨厌，但总是比那两个混蛋强多了。死在你的手里，也好。”
　　败家子宝贝吼道：“你威风什么？你马上就要死了，你还有什么威风的？我宰了你！”
　　他冲了过去。
　　叭——
　　他被摔了出去。
　　石三瞪眼瞅他：“你再上来，我就宰了你！”
　　败家子宝贝刚要发作，突然脸上又浮出了笑意：“我为什么要和你这王八蛋争竞，你不是要杀人么？让你杀好了，这又不是什么好事，就让给你，行不行？”
　　石三不再讲话，只是走近了两人。
　　无名客道：“锦衣人，你后悔不后悔？”
　　锦衣人傲然道：“后悔什么？”
　　无名客一叹：“你可以不后悔，可我必须后悔，我死在大侠林渊手里才好，死在这一群王八蛋手里，我怎么会甘心？”
　　锦衣人道：“你错了，象你我这样的人，此生只会死在这群王八蛋的手里，怎么会死在大侠林渊那样坦坦荡荡的人手中？”
　　两人都是一叹。
　　石三的掌已经击向了无名客。
　　这时，他看到了无名客的头上有了一只爪！
　　这不是青魔爪，这也不是天下的奇毒兵器五毒爪，而是一只黑熊爪！
　　黑熊陆四！
　　黑熊陆四冷冷道：“你们如果想杀人，赶快去别处杀，这地方没你们的事儿了……”
　　他甚至看也不看这三个人，他低下了头，向两个人注视，查看两个人的伤口。
　　他身后不远处，站着笑吟吟的郝慧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