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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偷王的病人
2020-04-12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点击:

  三 众里寻他处
  很少有人知道偷王居在蓟州。
  也很少有人知道有偷王。知道有偷王的人不是夜里做梦也笑眯眯,知道自己可以因为有偷王而发财,就是心惊胆战,十分肉疼,被割去了一块心头肉地惧怕。
  没人知道偷王。
  如果你不是偷王的人,如果你想找偷王,而且找得很急,你怎么办?
  神女峰笑了,笑得很得意:“我们不去找他,让他来找我们。”

×      ×      ×

  一连五夜,蓟州城里大户被盗。
  盗的都是珍宝,蓟州大豪许涤心家有晋唐字画三十帧,一夜被卷盗而去。偷盗者在墙上留言:要想还画,去找偷王。蓟州一富公西寿,一座上好玉石山也被搬走,留下字笺,说是:偷王喜爱,请君割舍。丐帮蓟州分舵舵主郜龙家有三册春秋韦编竹简,这是上千年的文物,是未有纸笔时的刀刻竹简,十分珍贵,世上皆无的。郜龙因为有了这三册竹简也被江湖人称为“雅丐”。谁知一夜之间,这三册竹简也不翼而飞。郜龙十分恼怒,只是在放竹简的书箧里找到了一张字条:天下奇珍皆归偷王。蓟州圣心庵是女尼修持处,也有一尊小铜佛像被盗,佛像原只是铜铸,不值什么,但佛像是圣心庵的独特之物,是上京圣僧在唐时东渡,从扶桑请归的佛宝,是圣心庵信徒颇众、香火颇盛的缘由。在被窃之佛像宝座上,留下一纸:偷王礼佛,敬请归之。更有蓟州金狮镖局局主景慕诏,家有祖传景氏长剑七七四十九式剑谱,也被人窃走。当然也留有书信,言明是偷王下人所为。
  蓟州城上下人心不安。

×      ×      ×

  蓟州很多人都知道偷王住在蓟州。甚至有的人还知道偷王的人常聚在城西。像丐帮蓟州分舵舵主郜龙就知道更多的底细。他不光知道城西那儿的一座圣庙有些古怪,甚至还知道圣庙下面肯定有机关秘室。但丐帮蓟州分舵不与偷王的人相扰,彼此也就无甚仇隙。
  偷王以前在蓟州城住得很安宁。
  这是因为偷王的人从不打蓟州人的主意。偷王的人信奉一句老话,也是他们做事的规矩:兔子不吃窝边草。
  可现在,偷王向身边下手了。
  是因为身边草丰腴?还是偷王的羽翼已丰,决心向这些人动手?
  丐帮蓟州分舵舵主派人把蓟州大豪许涤心、蓟州一富公西寿、圣心庵师太无心、蓟州金狮镖局局主景慕诏都请来,在蓟州“天香阁”议事。
  “天香阁”是蓟州的老字号饭庄,是二层酒楼。

×      ×      ×

  五个人坐在一起,有的闷闷不乐,有的愤怒不已,有的伤心难抑。
  富豪心中闷闷不乐。如果你有钱,而且被偷儿盯住了,盯住你的又是天下偷王,你怎么会乐?哭也来不及。
  如果你开镖局,你自认为你的镖局开得不错,生意颇好,信誉也盛,但偏偏有人去你的镖局里偷走你的最心爱之物,这不光让你难堪,而且也给了别人一个疑问:这金狮镖局护镖真可靠么?他们连自家的剑谱都看管不住,你可以把你的身家性命财产珠宝交给这样的人么?如果因为失了剑谱,既没了景氏长剑的祖传之秘,又没了金狮镖局的生意,他怎么不愤怒?他恨不得抓住那个盗他剑谱的人,把他掐死。
  出家人本来无忧无伤无喜无惧,因为出家人身无长物,心无尘念,但偏偏这佛像既可入世又可出世,就被人盗走成为偷儿的拜物。一想到佛像要被一群犯戒之人顶礼膜拜,无心师太便动了怒心,也感到伤心。佛身如此圣洁,竟然也被玷污,难道人们连神佛也不愿敬么?
  五个人都落座,但没有一个人讲话。
  他们都不想讲话,因为丐帮一弟子持分舵舵主郜龙的信,上面只写了一句话:你丢了最重要的东西,速来。他们就来了。他们等郜龙开口,他们希望丐帮能知这事的底细,他们知道,如果丐帮还找不到这事儿的根梢,他们就更无能为力了。
  郜龙向众人拱手一揖道:“今日请几位前来,自是十分冒昧,但事出急迫,不得不如此做就是了。丐帮分舵在蓟州,一向与诸位很少亲近,圣心庵是净地,丐帮不便前去骚扰,恐惹神佛降罪。如今有了大事,想必也波及诸位,所以请来相商,拿一个主意。”
  金狮镖局局主景慕诏人称智多星,就比别人多点机心,他向郜龙一揖而笑道:“金狮镖局与丐帮很少亲近,不知郜舵主这一次因何见召?”
  郜龙看定景慕诏,心中冷笑:这人不想让人知道他失去了剑谱,所以作聋作哑。这种人也实在让人难以忍受。于是郜龙冷冷一笑道:“我请诸位来,是因为我丢失了三册竹简,想请各位相助,寻到偷主,找回竹简。”
  蓟州大豪许涤心一听动容,问道:“难道这人如此胆大,竟敢连丐帮分舵也不看在眼里么?不知郜舵主这三册竹简可以算做什么宝物?”
  郜龙浩然一叹道:“这东西无价,相传是春秋时孔夫子之弟子子夏亲手刻书,为孔夫子《论语》之本,虽是书籍残牍,却也是一宝。你想春秋至今,已一千余载,竹简可说是十分昂贵的宝物了。我请人验看过,虽不可肯定是子夏所书,但绝对是先秦之物,这一点是无疑的。江湖上因在下手里有这三册竹简,才有了个雅丐的名号,在下的名号,也是借这三册竹简的力呢。”
  众人皆黯然。
  许涤心嗜古画,家中珍藏百幅,仅以这三十帧为最贵。他有一湖心堂,堂设于家中湖心,每日乘船一渡,去湖心堂把玩这三十帧古画。这些古画是三十二年前开始购置的,后来就越选越精,越置越好,如今这三十帧,几乎可以说帧帧是上品,幅幅是奇珍。可一夜之间,让人席卷而去。这偷儿确是高手,许涤心那湖心堂外的十余人都没有听到一点点儿声响,字画就全不翼而飞。如果不是墙上留言,许涤心还以为是那十余个看守人中的某人见画谋盗呢。
  现在,许涤心想抽干澄碧湖,扒掉湖心堂。他连想都不敢想,他怎么能去看那徒然四壁的湖心堂。
  许涤心这时应答道:“郜舵主失去三册竹简,我却失去三十帧字画。这三十帧字画无一不精,件件是上品,是我三十二年来汰选购置的,也被偷儿一夜卷盗。”
  郜龙道:“留下字了么?”
  “写在墙上。”
  圣心庵无心师太也合十一揖道:“老尼庵中香火极盛,原是因庵中两景两物而致。两景一为梅树之茂,生得好,让施主们赏心悦目,二景是庵后山景石,叠得好,无看不端正处,那巧致不是人能摆设得出来的。两物一是金丝莲蒂,为佛拈花讲经之态。这金丝莲花用极细金丝织成,莲系白金,在佛心在佛手,就闪无数宝光,让世人景仰;另一物是尊铜佛像,佛像为一尺六寸,系唐渡扶桑请归之物。这铜像之宝,难与人说。圣心庵香火之盛,也多赖这铜像。蓟州天有冷暖,梅又只开一季,山景石叠难在冷天细品,只有这金丝莲与铜佛为本庵之至宝。偏偏这一回佛像又被盗走……”
  景慕诏问道:“敢动问师太,这人也留有字纸么?”
  无心师太道:“有八个字,是‘偷王礼佛,敬请归之’。”
  愁眉苦脸的是蓟州一富公西寿。
  他连连叹气。
  郜龙问道:“公西先生叹息,是为了你那玉山么?”
  公西寿无精打采:“圣心庵的佛像毕竟只有一尺六寸,也便于偷者携带,圣心庵又人众混杂,难免不被人男扮女装乘机偷了佛像。竹简三册,一只手拢一拢就可以携走。三十帧字画,也不过用一布包裹裹,没什么重量,我这块玉石,原是立在大门前的照壁。用它做照壁,显我公西之富。这块玉石是有唐至今几百载中,陕西蓝田所挖得的最大一块玉石。这玉石重一千七百多斤。如此重的东西,怎么能搬走?用几个壮汉去抬,也得有一点儿声响,怎么就无声无息被弄没了?这让我心冷了大半,他要偷我,岂不是顺手牵羊,方便已极?他既能偷了这玉山,怕是连我的房子和人也能偷去。”
  众人一惊。偷王手段,确不寻常,那偌大一座玉山,竟一下就被轻松偷走,这让人想来更是心惧不已。
  独有蓟州金狮镖局局主景慕诏没有讲话。
  郜龙问道:“不知景局主有什么见教?”
  景慕诏微微一叹道:“本来我不想讲,我金狮镖局的生意蒙江湖上朋友关照,也确实混得下去。但这一次竟栽在了这偷儿手里。偷儿入我金狮镖局,把我的景氏长剑剑谱盗了。这事说来让人羞愧,但愿诸位为我守此秘密,如果传闻江湖,金狮镖局的生意也就没法儿做了。”
  众人纷纷答应。
  郜龙听去心惊。
  他听得丐帮下人打探,知道四处皆失了宝物,或剑谱或佛像或玉山,但他并不十分信真,如今听来事事是实。他想从这四处来找那偷儿的足迹,谁知却没一点儿线索。
  这偷儿实在本事高强。
  郜龙道:“既是如此,我们何不去找偷王?”
  景慕诏道:“说来惭愧,在下在江湖上走动这么多年,也只知道有偷王这么一号人物,从来没见到过他什么模样,也不知他在哪里。”
  郜龙起身道:“咱们去找他,现在就去。”

×      ×      ×

  丐帮人不备车,紧急时则乘马。
  五个人就都乘马,还有十余个随从。
  郜龙带头,一行骑乘直飞奔蓟州城西。
  城西无人家,直到了那破烂孔庙,众人才下马。
  景慕诏奇道:“这里只是一座庙。”
  许涤心附和道:“而且是一座夫子庙。”
  偷王会上夫子庙来?孔夫子大斥盗跖,显然不愿与强盗为伍。这偷王来孔庙做什么?
  郜龙不讲话,带这四人入殿。
  庙祝迎上前来。
  他见了这几个人,也只是微微有些惊愕,便恭迎至圣人塑像前。
  郜龙取三炷香在手,向孔子一拜。
  郜龙的祝告声很大:“孔圣人,在下是蓟州丐帮分舵舵主郜龙,在下三天前丢失了三册竹简,这三册竹简在你看来本不算什么,可它过了千年,现在就成了郜龙的无价之宝。在下要把这事着落在圣人身上,如果找不回这三册竹简,在下只好不客气,把你这圣人像打得粉碎。身边这四位是蓟州大豪许涤心、蓟州一富公西寿、圣心庵无心师太,还有蓟州金狮镖局局主景慕诏,他们也都失去了宝物,要着落在圣人身上,寻找这宝物出来。”
  郜龙这祝告之声甚大,庙祝与四人均听得清清楚楚。
  许涤心等四人十分惊异,不明白郜龙何以这样大声祝告,何以向孔夫子讲这失简之事,心中暗暗称奇。
  就见那庙祝脸色一变,想转身溜走。
  郜龙喝道:“别动!”
  他飞快出指,点中那人肩窝、捉觔二穴。
  庙祝应声倒下。
  郜龙从怀中取出一纸,把这纸片放在孔夫子香案鼎内,然后摁住桌案,就见那鼎内一闪,纸片倏忽不见。
  郜龙就轻轻吐了一口气,道:“好了,就在这里等他。”

×      ×      ×

  五个人结成阵势,坐于孔庙殿堂内等待。
  等了有一炷香的功夫。
  坐在殿堂正中的孔夫子塑像突然轧轧作响,孔子慢慢转身向隅,用背脊对着众人。
  从孔子坐处慢慢走出一个人来。
  这人是偷王。
  偷王看了看这五人,问道:“不知蓟州大豪许涤心,蓟州一富公西寿,丐帮蓟州分航舵主郜龙,还有金狮镖局局主景慕诏先生驾到,有失迎迓。不知圣心庵无心师太到来,有失礼处,还望海涵。”
  四人望定他,等着郜龙问话。
  部龙道:“久闻偷王住在蓟州,一向不曾亲近,有失礼处,也望包涵。”
  偷王一笑:“不必客气。”
  偷王看着五人,摇头苦笑:“几位家中事,我已尽知。但我敢担保,我手下之人没人动诸位,我们是盗亦有道。绝不会平白地就破了那规矩。”
  郜龙疑道:“这么说,那盗画偷书移走玉山之人不是偷王的下人了?”
  偷王决然道:“绝对不是。但我可以把这人找出来,即或是诸位不讲,我也容不得这人如此。”
  这时,从庙外飞步闯进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人,这人是曾来孔庙奉祭的那神偷。
  他附耳对偷王说了几句话。
  偷王点点头,一笑,就向众人一揖道:“拿走诸位至宝的那人已经找到,幸好人在不远,诸位便同我去一见那人如何?”

×      ×      ×

  一行就来到了蓟州城外的田家庄。
  田家庄庄主苦着脸,站在五个人面前。
  偷王问道:“你的客人在哪里?”
  田家庄庄主问道:“你是谁?”
  偷王一笑:“我是偷王。”
  屏风后闪出两个人来,这是两个女人。
  这是峨嵋冷面师太与长白十二峰中的老七神女峰。
  丐帮蓟州分舵舵主郜龙刚要动问,神女峰就嫣然一笑道:“各位看看,这是不是你们的东西,有无伤损?”
  三册竹简,回到了郜龙的手里。
  三十帧字画,让蓟州大豪许涤心老泪纵横。
  佛像归回圣心庵了,无心师太连连合十道谢。
  金狮镖局局主看定自己的剑谱,心中沉吟。
  峨嵋冷面师太一笑,看透了他的心思:“如果景局主不把自家剑谱外传,我能担保这剑谱不曾被人看过、抄袭。”
  景慕诏眼睛一亮,问道:“是么?”
  神女峰笑嘻嘻答道:“景氏长剑剑谱虽好,但也不算是江湖上最好的剑法。我这里有三招剑式,送与你如何?”
  景慕诏打开图本一看,顿时大喜过望,连忙向神女峰致谢。
  景慕诏面有喜色,他知道这一次失盗之后,他自己的收获最大,他找到了他景氏长剑中七七四十九式剑法中久已失传的三招剑式。

×      ×      ×

  只剩下了偷王面对着两个女人。
  偷王问道:“你们费这么大力气,就是为了找我?”
  冷面师太点点头。
  偷王看看冷面师太,又看看神女峰。他知道这二人并非一路,冷面师太同其余六大派人追杀骷髅人,是古楼的对头。而这个神女峰就是那个悲悲泣泣为古楼烧一陌纸钱的女孩儿。
  这两个人找他有什么事?
  冷面师太道:“我要见他。”
  偷王明知故问:“谁?”
  神女峰道:“古楼。”
  偷王仰面向天:“他已经死了。”
  冷面师太一抖,身子哆嗦:“你说什么?”
  “他死了。”
  神女峰冷冷一笑:“他没死。”
  偷王反问:“你怎么知道?”
  神女峰向偷王笑:“你看。”
  她手中握着的是一只蜡丸。
  偷王看了一眼,他只看一眼,就知道这是长白十二峰的“救心丹”。
  冷面师太手里也有一只小小的锦锻盒子,盒子里赫然便是峨嵋的“救心丸”。
  偷王突然说道:“好,我带你们去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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