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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夜半谈酒
2024-08-05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点击:

  许达知道那枢密院使决不会与他善罢平休,他如有时机,定是会给许达一个打击,说不定会派人来杀死他。死了太师,在宫里的京官中,最碍他事儿的当是这个无所事事儿的穷京官许达了。
  没了许达,枢密院使会更加横行无忌,会在宫中、朝野都自行其是,皇上也只能听他的,无法制得住他。
  他得先杀死许达。
  许达的心里很平静,他先把他的那四只鸽子放走,看着它们一齐飞向天空,消失在蓝天里,许达便是微微一笑,笑得很淡。他知道,如果得了他的字条,便会做他所求他们做的事儿,就是天下皆是敌手,他们也不会退缩。
  许达归来,坐在屋子里静静等待着。
  他左右顾视了一番,屋内再也没有什么可叫他留恋的东西了,他把剑放在桌上,他要用这一柄剑与来人说话。
  他等了三天三夜。
  许达很安心,他很有耐心,如果来人再不来,他就再等,一直等到他来了为止。
  终于在一个夜晚,来了一个人。
  这人不是枢密院使,他是一个京都有名的人物,他叫做公孙一鸣。
  公孙世家的主人静静地站在许达的对面,双目炯炯,凝神看着许达。
  公孙一鸣的手里握着剑。
  世人都知道有京华三剑,知道有一个大侠许重,知道有一个神剑吴风,知道有一个美女剑公孙嫣。但很少有人知道京华三剑之外,有一个更厉害的大剑客,他是公孙一鸣。
  公孙一鸣夜半来访,居然手里有剑。
  许达看着他,显是想不到来者会是公孙一鸣。
  他慢慢说道:“我想来想去,想不到会是你……”
  公孙一鸣声音很苦涩,他缓缓说道:“我想来想去,也想不到他会来求我。”
  他是不是也不想来杀许达?他是不是也不愿意来杀许达?
  许达说道:“有人知道京华三剑,但没有人知道京华三剑不如一个书生剑客公孙一鸣。你能来杀我,也好。”
  公孙一鸣一叹,说道:“有些事,由不得你自己。”
  许达哈哈大笑,他笑得狂傲,笑得愤怒:“公孙一鸣,你何苦替自己开脱?枢密院使派你来,让你杀死我,他便可以在朝中横行无忌了。你为虎作伥,甘心如此,又有什么可说的?”
  公孙一鸣瞪眼看着许达,不作解释,公孙一鸣说道:“许达,别人不如我,只有你这一柄剑或能杀我。江湖之中,难得有人能敌你这一柄剑。”
  两人对面而立,公孙一鸣拨出剑来,说道:“人都有不得已的苦衷,你知我知,心中自知就是了。”
  两人的剑不同,公孙一鸣的剑镶金嵌玉,珠光宝气,纯是豪奢之物。许达的剑,一把破旧鱼皮剑鞘,一柄没任何饰物,普普通通的剑。
  两人拔剑在手,对面凝视,也不出招。
  公孙一鸣知道,许达是真剑客,心融于剑,人融于剑,一生只此一剑,不思色,不敛财,斗室粗粝,一心求剑。
  许达知道,公孙一鸣用剑,泱泱大度,名家风范,他每日美酒豪客,驷马高车,人在富贵之中,心却常思剑道。是大隐隐于市的剑客。
  两人出剑,谁胜?
  公孙一鸣说道:“许达,我若真杀了你,从此封剑,此生再不用剑。”
  许达心中嗟叹:糊涂,糊涂,人在江湖,剑不由已,出剑时凭气,收剑时在心。你是富贵中人,只能在富贵场中行事,哪里由得自己?
  两人出剑了!
  剑化长虹,弥弥漫漫,在空中划过,落一地剑光。
  小屋亮了一亮,一瞬间,剑光现出光华,当是鬼神为之一泣的剑法。
  公孙一鸣站住了,他站得很稳。
  他的手臂在流血,血流得很快。他看着许达,说道:“我不愿看你死……”
  许达的眼睛闪光,他眼里有惊疑,也有不信。公孙一鸣的剑法极邪,出剑之处,招数常常匪夷所思。但他竟不敌许达,左臂上中了许达一剑,让许达颇为惊异。
  许达从公孙一鸣的眼里看到了他的心思。公孙一鸣情愿败在他手。
  公孙一鸣转身走了,他的剑扔在了许达的屋里。
  许达很恭敬,把这剑装入剑鞘,两柄剑都放在桌案上。
  许达的眼光又黯淡了,他仍是坐在桌案边,仍是在等。
  漫漫长夜,他还在等谁?
  屋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屋外亮如白昼,有许多人都静静地站在那里。手里提灯近百,没一个人出声,也没一点儿脚步声。
  有人大笑,说道:“许达,许达,天太晚了,能不能喝几杯酒,和你说说话?”
  许达轻轻地吁了一口气,像是从心中放下了一件重物,他慢慢吐气,开声说道:“真是好兴致,枢密院使既是来了,何不进来?”
  果然从外面大步迈进了枢密院使。
  枢密院使坐在许达的对面,他笑道:“许大人,我夜半三更睡也睡不着,一想只好来与许大人一饮。想当时得了许大人的一应,便也不算是唐突了。好在许大人夜半未睡。你我好好饮上一番,好不好?”
  枢密院使是一个豪情大气的人,他身长七尺,声如洪钟,人也威壮,站在人前,尤如铁塔一般。此时与许达相对,直如好友相见,声音里满是惊喜。
  唯有许达知道他是表里不如底里,底里更差似表里。
  他坐下了,大声道:“夜半一饮,当谋一醉。不醉不快,不醉不归。”
  枢密院使大声道:“拿来!”
  果然是阔绰排场。
  先有四个男孩儿提着灯进来,站在两人身后,又有四个女孩儿袅袅而入,手中端着四鼎,鼎中冒着热气,飘着香气。女孩儿跪在地上,把鼎放在案上。这石鼎一个个又雅又古,鼎内无外是凤肝龙唇之类。
  真个是钟鼎玉石之家,将相王侯之宴。
  枢密院使说道:“从前有曹操,曾与皇叔刘备喝酒,两人喝得兴起,便就青梅煮酒论英雄,说天下谁是英雄。今日我与许先生,也算是英雄一聚了。”
  就喝道:“奏乐来!”
  便有四个男人进来,手抬一小巧玲珑的编钟架,放在屋子一边。又进来九个女孩儿,抱琴的抱琴,持箫的持箫,躬身向他二人行礼。行礼过后,都慢慢落座他们身后,只是一会儿,轻轻袅袅的乐声便飘起来。
  就又来斟酒。
  酒杯是玉杯。
  头一坛酒就是从波斯进贡的葡萄酒,这酒有名叫“美人泪”,酒倒入杯里,酒从酒杯边向杯里落去,一滴滴像是美人坠泪,汁浓似血。
  枢密院使笑道:“美人流泪是大不幸,但愿许先生此生,莫要惹美人垂泪才是。”
  两人一饮而尽。
  就换杯,换酒。
  用的是古爵,爵是西周时旧物,古色古香,看去名贵。酒是江南绍酒,成琥珀色,一开酒坛,满室皆香。
  枢密院使又笑:“绍兴人性软,做事犹犹豫豫,左右谋划,做大事不足取,绍酒好饮,却没绍兴人这毛病!”二人就又一饮而尽。
  如此连换了五次杯,用过玉、金、铁、石几种器皿,喝过了葡萄、绍酒、佳酿、烧死人几种好酒。
  枢密院使说道:“听说太师是在酒楼上得见许先生,其境其情也颇让人感喟。”
  许达点头:“不错。”
  枢密院使大声豪气地笑,说道:“从前都说英雄识英雄,英雄相惜。这话不假,若是我当日遇到了许先生,说不定如今许先生同我就是莫逆之交了。”
  许达大声道:“不会,像你这种混蛋,我怎么会和你深交?”
  奏乐的女孩儿惊呆了,止住不奏。持鼎的男孩儿吓傻了,盯着许达,心里不解:枢密院使是何等人,你敢当面骂他?你还想不想活命?
  枢密院使虎目圆睁,像是不信许达会开口骂他,他看着许达,大声道:“你骂我什么?你说我是混蛋?”
  许达不慌不忙,说道:“你就是个混蛋。你用一招‘翻手为云’杀死太师。在宫中墙下,只有你能杀了他。”
  枢密院使大笑:“这话为什么不对圣上去说?”
  许达说得镇定:“你以为我不会说?时机不到罢了。”
  枢密院使笑道:“许先生,我说是你杀了太师,你心中嫉妒他,怕他不再用你,就把他杀了。你在宫中也能自由来去。”
  许达不语。
  枢密院使又笑,说道:“太师一死,你就兔死狐悲,其实用不着这般装模做样,他一死,你岂不是更可以放手而为了么?”
  许达盯着枢密院使,当朝之臣人没有人更比他阴鸷。
  他杀了太师,想做一朝重臣,还是想图谋纂位?
  枢密院使说道:“皇上让你那来查此事?”
  许达知他灵通,这等事绝瞒不过他去,就点头说是。
  枢密院使说道:“许先生,你错了,已经是四个死人,他们根本不会来京,就是他们想来,也只能死在半路上。你何必对他们寄那厚望?”
  许达不语,他知道枢密院使下了密令,要天下三十六路各处人马都谋杀。
  必是极为艰难。
  许达笑笑,他顾不上了,,说不定今晚他就会死在枢密院使的手里。
  枢密院使说道:“许先生,你知道我派人杀大,从下面那些赃官手里,拿回多少银子给皇上?”
  许达不知道。
  “九千万两。还有古玩、玉器、珍宝无数。”
  许达心中明白,皇上要用枢密院使,要贪天下宝物,要敛天下财产,没有枢密院使如此作恶杀人,又怎么能够?
  但皇帝也怕贪官太贪,就委派下四枚金龙令。金龙令使贪官心有顾忌,不敢放手而为。
  枢密院使大笑,说道:“许先生,你要是一死,那只能烟消云散。”
  酒已喝了几坛,话也说得太多。须知话不投机,酒也难喝。
  枢密院使看着许达,说道:“许先生,你怕要死了。”他把手向嘴里一伸,从喉咙里逼出一粒珠子,把它轻轻放在桌案上,说道:“这是犀龙珠,可解百毒。”
  他与许达所喝的酒,都是毒酒。
  他口中有珠,许达却无甚防备,许达必死。
  许达眼睛斜瞟了他一眼,笑道:“既是我必死,你还有什么不放心处?”
  枢密院使笑了笑,说道:“我今日带了一百一十三个人来,让他们每人刺你一刀,把你刺成一百多个窟窿,方消我恨!”
  他厉声喝道:“来人!”
  那些女孩都放下了乐器,人人手中持一柄小小匕首,直走向许达。
  许达仍是稳稳地坐在那里,他的下身已经沉滞,变得渐渐麻木,他只能微笑着,看着这些女孩儿往他身上刺,不然又会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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