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少林血劫

2021-05-27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点击：

　　少林寺的暗夜，在大雄宝殿上，仍有人在作夜课。那念诵经文的是少林监寺和思。
　　和思大师是少林寺德高望重的一代高僧，他在少林里以善经文，能行德事而闻名。
　　他正在诵《金刚经》。
　　忽地有人悄声而至。
　　那人走到了和思大师身后，说道：“身后无眼，无防。”
　　和思大师说道：“佛有千眼，正看你三分。”
　　那人笑一笑，说道：“佛看三分相，人看三炷香，烧了三炷香，是不是佛也开面？”
　　和思听得他说话，满是杀机，就笑上一笑，说道：“人修三世，佛争百代，都是讲一个‘持’字，如果施主能持，便是有缘了。”
　　那人发怒道：“我与佛没有缘，我来找你，只是问你一句话的。”和思说道：“施主便问好了。”
　　那人问道：“少林入世，去争苑九的珍宝，说是想找回什么《达摩易筋洗髓经注文》，找到了吗？”
　　和思一听得问这话，心道：阿弥陀佛，真个是魔劫到了。和思说道：“没有找到。”
　　那人嘲笑道：“果然是白费一场功夫，只是少林寺如今便入了魔劫了。你想不入，哪里能够？”
　　和思慢慢回过身来，他看着那人，果然正是那个在石洞里五年面壁的孟死。
　　孟死说道：“我有一誓，就是再不对世人说话，我对你说了这许多的话，你知道是什么意思？”
　　和思平静地说道：“你要杀我。”
　　孟死说道：“你可以高声叫喊，一喊便来了人，那时死的未必是你。”
　　和思笑笑，说道：“你誓言不再说一句，我何不要你保此誓言，如是你再能说话，只是对你杀人多做矫饰，有什么好？莫不如你杀我时，你再不说话，只要杀人时说好了。再说你要我叫，来了人，他死在这里，不如我死，你杀我好了。只是当关佛祖，在大雄宝殿，这十分不便，我与你走出去，在殿前，你杀了我便是。”
　　世上也有如此奇怪的人，对于来杀自己的人，竟是提议他如何杀自己，不污宝殿，不污圣寺，才是他的一心。和思也真的是够怪。
　　两人直出殿外，到了殿外，和思说道：“当年我们少林寺共有十僧，说过一誓，就是苑九必死，我们如赴了那一难，便愿死十僧，以合不污少林，如今和思当是第一个。”
　　孟死说道：“你说什么？”
　　和思说道：“我要自尽，要你看一看我少林寺僧的气度。”
　　孟死看着他，想着是有传言，说是少林入苑家祖茔，也不光是为那一部经书，他们要找苑九的秘密，如苑九是恶人，他们要除恶务尽。此时和思要证明给他看，看少林寺僧不是怕死，既是当初有誓，和思当此一难就是。
　　孟死看着月夜下的和思，竟是凛然而立，站在那里，不怒而威。和思说道：“孟施主，你小心些，莫要再入尘劫！”
　　说罢和思大师竟是自拍自己的头，叭地一声，裂骨而毙！
　　孟死看着和思死在当场，和思的身体竟能缓缓坐下，在地上合揖而说：“孟施主，我去了。”
　　他一闭目便瞑。
　　孟死看他，心道：我杀死这个和尚，怎么我心里更是不舒服，看来我不杀他寺内的几个僧众，难消我的怒火！
　　他冲进了少林寺的香积厨，看到那里有几十个小和尚在做饭。原来一大早少林寺的小僧便很辛苦，早早起来做饭。
　　他看着，忽地想到，我要杀少林寺的人，不如毒他一毒，我在饭里下毒，岂不是毒他一寺？
　　他拿出了毒药，但看看，心里又是犹豫了，想着肖依的那神情，如是师妹知道了我毒死了少林寺一寺的人，她一定会伤心的。好吧，看在她的面子上，我就先毒得他们七荤八素的，让他们先尝尝厉害！想罢，他看着那几个在大锅上站着铲饭的小和尚，心道：我怎么把那毒放在锅上，让他们铲一铲，让那一锅饭都有毒呢？
　　看着看着，忽地一个小和尚过来了，他抓起一只瓢来，咕咕咚咚便饮。一旁的那香积厨头儿便叫道：“积善，你是不是要找事儿？你喝那么多的凉水，岂不是要生病？”
　　那个叫积善的笑嘻嘻：“师叔，我不怕，我从来不生病的。”
　　他回头把那铁锨放在锅旁，忽地耳后一股风吹，是孟死在身后吹的一阵阴风，吹得他浑身一阵子冷，他叫道：“不好，师叔，我冷了！”那个师叔大声道：“叫你小心，你偏喝水！”这积善下了锅，孟死乘人不备，在那只锨上撒下了毒药。
　　这是当年徐无特的阴毒，如是中了毒，很难解救。
　　孟死忽地想道：我要下了山，岂不是就明说了是我所为么？我如是再去那石洞里，我呆在那里，看他少林寺的笑话，岂不是看也看得够了？
　　一念至此，孟死大喜，他急急回去，到他那石壁前，再去面壁了。天亮后，少林寺闹成一团，先是大雄殿前的洒扫僧前来告急，说是当院坐化了和思大师。方丈与众人前去看他，见和思大师一脸忧相，坐在当院毙命。
　　方丈说道：“看他是怎么死的？”
　　两位老僧去看，见和思的头拍得裂了，说道：“看来是自尽。”方丈说道：“和思师弟佛法弘化，他不会自尽，看来是有人逼他。”
　　有僧人问：“谁会逼和思师兄？”
　　方丈沉声道：“我们从前曾有一誓，就是如果我们杀苑九，苑九不错的话，我们少林寺就死十僧给他看。如今看来，和思师弟是第一个了。”
　　旁站的和生大师忽地说道：“莫非那人真的是苑九一党？”
　　忽地和生大师想到，五年前他与钟思凡所说的，如果苑九不是恶人，少林寺便要有十位高僧赔他性命，莫非有人来寻此隙了？但那人是谁？
　　和气方丈说道：“去思过崖石壁看看，那个孟死是不是在？”
　　有人飞身而去，待得回报说道：“那个孟死仍是躺在那里，细看看他的那靴子没穿过，那银子被他扔在石沿前的壁上，块块都嵌在那石壁上了。”
　　和气方丈心里明白，孟死是气恨肖依，才把她的银子掷在石壁里，以示他再不愿受她的银两，恨她再来找他的。
　　只是孟死此举，是恨肖依，还是不喜欢银子？不愿意再出山？这就难说了。
　　和气方丈问道：“你们与他说话，他还是一语不发么？”众僧答是。
　　和气方丈无奈，说道：“小心些！”
　　到了中午，竟是上院有数百寺僧忽地肚疼，直嚷直叫，吃药也不行，竟是疼得死去活来，吓得那些不曾中毒的僧人都直念佛。到了中午，竟有一多半的少林僧人不敢吃饭。香积厨的头儿也急得直叫佛，说道：“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儿，只是哪一锅饭菜出了毛病，我查一查好了。”
　　方丈请藏经阁的几位师弟一看，方才知道是中了寒毒。那些僧人捂着大被，躺在床上，仍是哆嗦。
　　乱了许久，方丈说道：“依我看，后山的孟死有很大的可疑，莫如再去人看一看他。”
　　就去了几人看孟死，到了石壁前，看有人坐在那里直看着石壁，几位僧人怕他冰冰冷的样子，远远地看着他，不敢上前，直到很久了，方才有一个小僧说道：“不对啊。”
　　几位问他怎么不对，小僧说道：“我忖度着，那孟死的姿势很不得劲儿，他不能坐许久的。”
　　众僧一想也对，有谁能俯着身子，手窝在心窝里，坐那么许久？他们冲过去，一看大惊，原来那人不是孟死，只是一个少林和尚，是送饭与孟死的那一个小僧，他此时仍在那里呆坐着，脸色是紫的，身子一阵阵发寒。众僧把他抬下山，到了少林寺殿前，方丈说道：“是了，看来这个孟死是那个作恶的人了，我们只要告诉几大门派，小心在意孟死就是了。”
　　孟死下了少林寺，他的心里好生舒服，看来在少林寺的五年，真是难为他了。如今他要做什么去？他要去找师父的仇人。
　　按说呢，师父的第一个仇人便是那个慕容青，他一片巧嘴滑舌弄死了师父。但孟死不愿意找他，不管怎么说，他也是肖依师妹的丈夫，看师父死时，对他也不那么恨。
　　那么找谁呢？找当时在场的铁子英，找那个卢傻子，他们在师父身旁，做了背叛师父的恶事，不杀了他们，怎么行？”
　　只是怎么找那个卢傻子呢？
　　孟死有心，便想到了一个主意，他想：卢傻子原来就是江南人，我到南方找他，必是会找得到。只是我得张着榜文找他，不然怎么会找得到？
　　但想想也还释然，像卢傻子那么大的名气，他决不会不在江湖上留名的，一旦找到了他，便会找到那个铁子英的。
　　孟死直奔江南，他要到江南去寻仇。
　　这一日到了南方，这正是姑苏地界，看看前头那个村子，正是文人笔下“小桥流水，春江月夜”的景色。
　　孟死看得呆了，忽听得马蹄声脆，得得远来了十数骑。那十数人都是女人，下了马，便直奔那桥去了，过了那桥，便看到小庄，开了庄门，叫道：“是姑娘们回来了！”
　　庄内便是一片喧嚷，孟死心道：这是哪一家武林世家，怎么没听说过？只是看这十数个姑娘，便知道她们的武功不差。她们在姑苏城外竟有这样一个地方，是不是江门的人？再不就是慕容家的人？
　　孟死慢慢踅过去，远远看，在花园里有几位姑娘在喝酒，她们像是男人一样，手不离杯，杯不离手，一边讲着江湖上的情事，一边喝着酒。
　　一位姑娘说道：“听说少林寺出了事儿，和思大师自尽了，只是怎么出事的，却不知道。”
　　另一位姑娘说：“令主知道了么？那里怎么会出事？莫非有人上了少林？”
　　这姑娘说道：“令主不知，我要蝴蝶报与令主得知，还曾得令主的命呢。”
　　另一位姑娘说道：“令主说了，要小心从事，近来江南江门与慕容家的人都出来了，他们在寻找我们。”
　　孟死看着，心道：看来她们不是慕容家的人了，她们是哪一门派的，也费我猜疑。唉，别猜了，我在少林山上五年，这五年世上的事，一概不知，我怎么会知道她们是哪一门派的呢？听她们说，令主一定是一个很有本事的人，只是知他是谁？
　　忽地那院内的姑娘低声说了一句，再大声说道：“不如我们睡吧？”
　　众姑娘都说睡，几位姑娘都站起来了，她们忽地冲出来，一冲至孟死的身旁，把他围了起来。
　　孟死也不料她们竟有这般快，便围住了自己，他默不作声。一位姑娘问道：“你是谁，来做什么？”
　　孟死不言，他不会对人说话，除非杀光了师父的仇人。
　　那姑娘再问道：“你为什么不说话？你是不会说，还是不能说？”几位姑娘盯牢了孟死，她们的手里都没有兵器。
　　虽说孟死没有兵器，但也对付她们几人绰绰有余，他冷冷看着几人，不语。
　　一个女人说道：“兰心姐姐，他看样子是一个偷听的人，我们抓起来他吧。”
　　那叫做兰心的问道：“你是一个过路人？”
　　孟死点头，他只能是过路人，不然他算是什么？
　　那兰心问道：“你会武功？”孟死再点头，他会武功，他怎么能不会武功？
　　兰心忽地说道：“你偷听我了们姐妹的话，你知道么？”
　　孟死再点点头，他看着那个叫兰心的女孩子，忽地抬起了头，他那神情，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
　　兰心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能说出来么？”
　　孟死不语，只是低头看着那花园里的树，南方的一种花树，传说中这是铁树，千年方才开花的。这一株铁树如今正长得茂盛。一旁的女孩子忽地厉声喝道：“兰心姐，跟他说什么，杀了他算了！”
　　孟死心里也颇不是滋味儿，看来这个什么令主也是一个厉害角色，他的手下说杀人便杀人，看着我孟死竟是只问上几句话，便欲杀人。
　　那女孩子唰地掏出了一支小小的匕首。
　　孟死的眼睛张开了，他看到那支匕首！
　　那是一支很好看的匕首，看上去古色古香的，在匕首的柄上，还有几粒珠子，很是名贵的东西。
　　是古物吧？孟死忽地抬起了手，去要那一支匕首！
　　那女孩子惊呆了，难道他没听到她们要杀他？他以为她们杀不死他，还伸出手来，要她手里的匕首？她看得懂他的意思，从他的眼神里也看得出他要想要这一柄匕首，但她怒极了，大喝一声，冲过去便刺！
　　她的身手很敏捷，唰唰唰连刺出几刀！
　　孟死本来想杀死她，忽地心内一动：她的身姿极像是他门派的动作，闪身前先动腰，而且以那敏捷来补其劲力不足……
　　孟死只是身子疾闪，再突地冲着那女孩子脖子吹了一吹凉风。
　　想当年的徐无特吹人，就连铁子英、卢傻子这等的高手也受不住，何况是这些毛丫头？虽说孟死此时的功力不及徐无特，但他一吹，也吹得那姑娘的匕首叭地坠地，花容失色。蓦地她哇哇哭起来，叫道：“兰姐，兰姐，他吹了我，他吹了我！”
　　这女孩子一失色而叫顿叫那几个女孩子都是吃惊，她们一闪身，把孟死围起来，叫道：“杀了他！”
　　兰心眉心紧皱，说道：“我本来不想杀你，可你竟得罪了小妹，你死期到了！”
　　孟死看着她们，看她们每一个人都掏出一柄匕首来，那乡首都是花纹古旧，像是古物。
　　他觉得怪了，五个女孩子，三个人拿着那匕首，两人手里握着一枚珠子，那珠子大大的，在阳光下闪烁，那是什么东西？
　　孟死决心弄明白，他静静站着，等着那五个女孩子对他进攻！哗——如流泻的水，一扑而至，五个女孩子叱声连起，匕首连挥！
　　唰——那两人握着的珠子也抖开了，原来珠子里是短短的软剑。
　　一寸短，一寸险，想不到她们全都这般勇悍，一出手便欲夺先声，直出手要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