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一见仍作连寿的打扮,街道两旁虽已站满了人,但都毫不为意。
四个开道的衙差已经过去了,接着是一队手持长戈的官兵,几个偏将骑马来回策应,戒备果然十分森严。管一见目光四处一掠,见人丛中有不少眼神充足的人,知道是严信布下的暗探,更知此乃一个圈套,奈何他心意已决,任何危险也不能改变他的主意。
忽地,管一见发现对面人丛中露出一颗脑袋来,定睛一看,原来是风火轮,他脸上虽然作了简单的易容,但仍瞒不过管一见一双利眼,正想绕过去跟他打个招呼,一辆囚车已经推了过来,只见夏雷双手双脚裹着铁链,坐在里面,只露出一颗头来。
夏雷双眼圆睁,脸上竟没惊慌之色,目光却是一片愤怒,管一见更是怜惜,暗道:“雷儿果然不负老夫的教诲,临死也没给老夫丢脸!”
看热闹的闲人越来越多,三五成群,交头接耳,指指点点。蓦地,夏雷高声叫道:“冤枉!左布政使严信公报私仇,诬陷忠良!”
一个偏将拍马追前,扬起马鞭“唰”的一声望夏雷的头脸鞭下,骂道:“死囚,死到临头还敢出口侮辱朝廷命官!”夏雷脸上登时多了一条血痕,仍然亢声道:“夏某人死了有何可惜?只怕他姓严的自己也活不长!当今圣上英明无比,迟早也会替夏某平冤!”
管一见心头一动,忖道:“雷儿为何说这些话?咦,莫非他怕咱们会因出去救他而中了严信的圈套?”
只听夏雷又道:“夏某何尝没有功名?当年御赐的六品持刀龙尉腰牌尚在!”
偏将冷冷道:“严大人有尚方宝剑,外加圣上赐予大权的丹书铁券,难道那是假的?”说罢又是一鞭望夏雷脸上抽下。
夏雷在囚车内不能动弹,只得闭起双眼,霎时间,脸上又加了一条血槽!
忽然对面冲出一人来,人未至,扬手便是三把飞刀望那偏将射去,口中喝道:“欺君陷忠的狗官,吃老夫一刀!”飞刀刚出手,一条长鞭已如蛇儿般向那偏将缠去!
旁边的暗探及官兵忙向他围去,但仍是慢了一步,让他把偏将拖下马来。那马儿吃了一惊,空鞍向人群冲了过来!刹那间,街上秩序登时大乱起来,管一见一看那人正是风火轮,只见他一跃而起,越过官兵,一鞭抽在囚车上,可惜那囚车十分牢固,并没因此而裂开!
此刻向风火轮围上去的官兵更多,夏雷急得大叫:“兄弟,这是个圈套,别管我快逃吧!”
风火轮左刀右鞭,长短兼施,叫道:“你既认我是兄弟,我又怎能眼睁睁见你被狗官杀死!”
他奋起神威,一鞭卷飞一个官兵,把他抛向另一个官兵,身子一跃,纵向夏雷。刹那,三支长箭如风而至,贯向风火轮的胸膛!
好个风火轮,轻功果然出类拔萃,百忙中左脚尖在右脚面上一点,硬生生再拔高一丈,那三支长箭便自他脚底下飞过。
不料三箭过后,又有三箭发出,此次风火轮真气已泄,再也没法凌空挪移,眼看即将中箭,忽地管一见如风似电般飙出,随手一抓,抓住一个官兵的后衣,扬臂向上一抛,那三支长箭便全部贯在官兵身上。
管一见知道风火轮危机尚未过,跃在官兵丛中,一连三爪,抓住了三个官兵,不断向环伺着风火轮的暗探抛去。
风火轮在匆急间认不出管一见,平安落地,便扬声:“多谢壮士仗义相救!”
管一见压紧喉管,轻声道:“快用刀劈开囚车,先救出人再说!”他不敢表明身份,又不敢取出自己的成名兵器,双脚一顿,掠前二丈,一掌望一个偏将拍去!
那个偏将连忙回刀来斩!管一见收掌蹿起,贴近马腹,左手倏地翻上,握住他手上的大刀,用力向下一拉。
那偏将如何抵挡得住他的神力,应声下马,管一见飞起一脚,凌空把其踢飞,双手握刀,回身砍去!他一刀过处,便砍倒三个官兵,其他人见他如此神勇,都是一惊,手脚一慢,便让管一见蹿至囚车前。管一见双臂高高举起,运起七分真力,开声绽气一喝,刀光过处,囚车登时裂开!
夏雷双臂一振,自车上滚了下来。管一见急喝道:“快伸开双脚!”话音一落,大刀已斩在脚链上!
那脚链十分坚固,一刀不能将之砍断,管一见运起十成真力,再一刀砍落,只听“铮”一声,这次脚链应声断开,大刀的刀锋也卷了。
夏雷自地上一跃而起,对风火轮道:“兄弟,咱们拼了吧!”
风火轮忙道:“先弄断手链再说!”
但此刻官兵早已汹涌而上,哪里尚有时间?只得先回身抵挡。
这当儿,看热闹的人都已跑散了,街道两旁的店铺都忙着上板关门,生怕城门失火会殃及池龟。
三朵烟花忽然冲天飞起,只见远处屋顶上飞来几道人影,来势十分快速。管一见知道对方在暗处的高手已闻讯赶来,忙道:“快走!”挥起大刀在前开步,望南城门处冲去。
夏雷手上虽裹着铁链,但依然十分凶悍,合起双手,赤手与官兵搏斗。他仗着武功比较高强,贴近官兵,重拳猛击之下,撞倒数人。
眼看那几个高手即将赶至,忽然远处也飞起三朵烟花,那几个高手见状都是一怔,连忙分出一半人赶赴那边。刹那之间,车边也发出三朵烟花。那几个高手又分出两人赶去,其他三人仍望此处飞来。
管一见见风火轮仍用长鞭应敌,不由骂道:“饭桶!快用大刀!”
风火轮不吭一声,夺过两柄钢刀,大杀起来。三人缓缓向南城门前进,但速度极慢,只一忽便让那三个高手迫上!
管一见转头望了他们一眼,见一个是猴脸的瘦子,一个是道人装束,另一个却是见过面的“拼命银斧”张三郎!
只见那猴脸的瘦子叫道:“大人有谕,所有城门全部关闭,不得走漏一人,否则连诛三族!”
“拼命银斧”张三郎挥舞着一双银斧,向风火轮杀去。
管一见倒退几步,大刀一扬,自后向他劈去。
张三郎回身一斧把大刀格开,另一斧仍向夏雷砍去。
夏雷双手虽裹有铁链,但双脚行动自由,双脚一错,斜闪两步,左脚反蹬张三郎的小腹!张三郎也非省油灯,一斧切下,夏雷右脚又飞起,把短斧踢开。
与此同时,管一见又一刀急劈过来,张三郎依样画葫芦,又是反身挥斧欲把其格开,不料管一见手腕倏地一沉,大刀改斩其脚。
张三郎一斧落地,心知危险,一跃而起,管一见轻啸一声,手腕一翻,刀锋向上,撩向张三郎的下阴!
张三郎吃了一惊,连忙双斧齐落,砍在大刀之上,借力凌空打了个后翻闪开。那个道人见他危险,忙上前助阵。这道人一柄拂尘走的全是阴柔的路子,以柔制刚,管一见大刀的威力登时灭去了几分。
夏雷目光一掠,忽然飙前几步,飞起一脚踢倒一个官兵,劈手夺下他的钢刀,双手握刀向张三郎斩去!
管一见怕他不是张三郎的敌手,急忙迫前与他并肩双战道人及张三郎。
那个猴脸的瘦子一条短枪使得娴熟无比,把风火轮迫得连连后退。此刻,其他官兵在总兵的监督下,又再围了上来。管一见目观四方,见之不由暗暗担忧,如今脱困已成问题,哪还敢奢望能逃出应天府。
正在危急之际,远处屋顶上一股浓烟冲天飞起,接着一匹官马如飞驰近,马上人手持令旗,大声叫道:“严大人令张壮士及霍壮士立即回府护驾!”
张三郎及那个猴脸的汉子急问道:“为何不等咱们把这干人抓下才去?”
那人急把令旗一展,大声叫道:“大人府内也出现了敌人,东校场那方也有,请两位立即回去,以免生变!”
话音未落,只见两个蒙脸人如飞驰来,为首那人手持长剑,一有人阻拦,立即被他举剑挑倒!
管一见看了几招,便认出他必是自己手下的第一条大将端木盛,心头大喜,信心立增,大刀连劈数招,把道人迫退。那道人见己方高人去了两个,而对方反而增加两个,自知难敌,急忙退下,指挥官兵围攻。
管一见等人奋力杀敌,可惜不敢把凶狠毒辣的招数使出来,以免罪上加罪,是以杀了一阵,只能向东前进十余丈,要想出城仍然没望。
就在此刻,屋顶上忽然射下几枚带火的长箭,官兵的秩序登时一乱,道人大怒,急飞上屋顶,可是屋顶没人,那些射箭的人已不知去了何方。
道人暴跳如雷,正想跃回地上再战,忽见一辆马车自一条小巷驶了出来,向官兵冲去。几个官兵立时要去拉马,临街楼房一扇窗子忽然拍开,射出一支火箭,火箭落在马车上,“蓬”的一声,车厢立即焚烧。
车厢火起,马匹吃惊,拉着车子四处奔走,情况大乱。说时迟,那时快,街角又冲出几匹身上扎着枯草、火舌飞卷的马儿来。刹那,街上的官兵都有点手足无措起来。管一见忽然转身飙前,那个道人见状,大喝一声:“往哪里逃?”吸气飘身向管一见追去,拂尘“唰”地一声击下,成千上万的马尾根根如钢丝般扫向管一见的后背!
电光石火间,管一见大刀忽然回身一拖,刀锋斩在道人小腹上,再一拖,只见半天洒下一阵血雨,血雨中带着几截断肠,紧接着道人大叫一声,自半空跌将下来,再也不能动弹。
道人虽死,但官兵严令在身,依然紧紧围住,管一见等人仍然不能脱困。这时,端木盛及另一个蒙脸人黄柏志已赶至夏雷身边。夏雷此刻已受了多处轻伤,身子大不如前之灵活,见到端木盛,禁不住喜道:“二哥,你是怎样来的?再来迟一步,只怕见不着小弟的最后一面了!”
端木盛斥道:“你胡叫什么?”挥剑护在他身前。
由于那些马匹的冲突,使得官兵阵势大乱,管一见等人的进展便快了很多,不一刻便至东城门附近,可是此地马匹未至,官兵又严阵以待,管一见等的前进又胶着了。
正在焦急间,忽见街角转来一匹高大的马匹,上面一个亲兵手执令旗叫道:“大人有令,立即打开东城门半个时辰!”
官兵们都有些犹疑,只见那亲兵把手上的令旗一展,喝道:“大人之令,谁敢不遵?”
官兵只得把城门拉开,同时停止攻击。管一见等人见状都是大喜,忙向城门蹿去。蓦地,管一见心头一动,觉得那亲兵有点面善,忽见那亲兵向他打了一个眼色,这才想起他便是连福!心中不由赞道:“春梅果然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唉,她这样迟早必会露出马脚,那么……”想至此,心头随之一紧,邱春梅的倩影立即泛上心头。
连福见管一见仍不出城,禁不住又对他打了个眼色,有几个官兵发现,心头疑云更盛。
风火轮走至城门口,见状急道:“这位壮士还不快走!”管一见这才怀着复杂的心情迈步走向城门。就在此刻,街角又驶来两辆车厢华丽的马车,管一见目光一亮,忙把速度加快,不一刻便出了
连福见状,拍马回去,接着驰入一条小巷,跳下马剥下外衣,一个官兵看见立即高呼起来,刹那间,数十名官兵立即蜂拥而上。
连福倏地抽出一柄利刃,反手在自己脸上纵横划了数十刀,血披满面,样子十分恐怖,官兵见状都吃了一惊。只见连福把利刃刺入自己的小腹内,用力一拉,鲜血如喷泉般涌出,一忽便颓然倒地。
× × ×
这消息一传到城门边,守军都大吃一惊,急忙发射烟花,同时备马冲出去,城头上的神箭手更是张弓搭箭向管一见等人射去。
这些神箭手所使用的都是三百石的硬弓,射程极远,且力道又猛,管一见等人边挥动武器把箭击落,边向后退!
奈何那些神箭手都是百里选一的好手,稍一不慎,便得死于箭下,是以管一见等人都要格外留神,去势便慢了很多。
此刻那辆马车已追上管一见,车厢突然打开,里面有人叫道:“快上车避箭!”管一见当先跃上马车,见里面坐着笑口吟吟的邱春梅。端木盛等人也忙跳上车厢。车厢板厚,长箭即使能洞穿,也不能破壁而入,众人到此才松了一口气。
马车多了几个乘客,速度顿时慢了起来。管一见惊喜地问道:“你怎会想出这个妙计来!”
邱春梅笑而不答:“你怎不先替奴家引见一下贵属?”管一见这才把夏雷及风火轮介绍与邱春梅认识。直到此时,夏雷及风火轮才知道这个看来身份低微但武功高强的瘦汉是自己的头儿,都是大喜而呼。
管一见道:“雷儿,你怎会被他们所掳?”
夏雷道:“头儿跟端木二哥北上之后,属下忽然接到命令,说应天府的通判道无端端失踪,要头儿派人去调查,所以属下便忙起来了。调查了几天,便见城门上贴了通缉你的告示。属下看了大怒,去找潘大人及严大人理论,姓严的不敢见属下,推说抱病在床,姓潘的却道是公事公办而已,而且还说他相信头儿不是这样的人,拿了你的口供之后,便会销案。”
夏雷喘了一口气,正想再说下去,忽听邱春梅惊恐地说道:“有追兵来了,看来我们该赶快弃车了!”
话音刚落,果然传来一阵如雷轰响的马蹄声,一听声音便可知道数目极多,众人都微微一惊。管一见眉头一皱,道:“马蹄声怎地如此沉重?”转头出车厢一望,一张脸登时变了。
原来追来的却是应天府的拐子马大军,马身上披着软甲,寻常刀箭难入,马上之人也是身穿重甲,似铁将军般如飞追来。
管一见轻叹一声,道:“雷儿,称快把手链弄断吧,我看他们很快便会追上来了!”
风火轮用力连砍几下,夏雷手上的铁链仍然不断,管一见接过他的刀,运了九成真力,“唰”的一声切下,铁链应声而断,而管一见的钢刀也卷口了!
这刹那,拐子马大军已将追贴,邱春梅说道:“拐子马也没有什么可怕的,当年岳飞便用刀斧手把金兀术的拐子马杀得大败!”
管一见接道:“不错,咱们先打马脚,等他们阵势大乱之后才逃走,然后到镇江集合!”说罢把刀交给夏雷,双掌向上一拍,车厢倏地裂开,人如游龙般冲天飞起,反向拐子马扑去!
车厢一碎裂,三匹骏马都吃惊地蹦跳起来,夏雷、风火轮及邱春梅同时跳了出去,与此同时,端木盛、黄柏志以及飞鱼也同时把马匹拉停,配合着管一见的行动。
端木盛忽然回头对飞鱼道:“请姑娘替马匹卸辕,护着它们,不要让流矢射及!”说罢飞也似射出去,将至马前,身子一伏,在地上滚将起来,只见他长剑一横,“喀嗤”一声,一对马前脚已应声断了。
那马儿前脚猝失,不由向前一俯。端木盛左掌向上一拍,击在马腹上,那马儿登时向旁横飞四尺,碰及旁边的马儿,同时他长剑一回,挡开左首的一根长矛。
管一见比他更绝,他自车厢跃起之后,凌空一个盘旋,迫近最前那人,左脚一伸,向那人胸膛蹬去!
那士兵大刀一横,急向管一见下身劈去!
管一见长身忽然一俯,双手抓住刀杆,右脚在马首上一踏,用力一拉,那士兵登时被他拽下!管一见及时飞起一脚,把他踢开,身子一跃,大刀一抡,“嗤嘶”一声把马脚劈断!
他行动如风,虽然手中握着的是长兵器,仍能凭本身高深的造诣,连劈八对马脚。那些受伤的马匹没了前脚,不是向旁蹦跳惊嘶,便是曲膝倒地,后面上前的拐子马军阵势登时一乱。
与此同时,风火轮、夏雷及邱春梅也都各自斩了两对马脚,形势更乱,荒郊上空回荡着马匹的惊嘶声。
再过一阵,那些拐子马都已有了惧意。须知,拐子马冲锋陷阵虽然有极大的作用,但对功高强的江湖好手,却无所施其技,而且全身披甲,行动迟呆,更难闪避。
管一见目光一掠,见形势大为有利,便大声道:“邱姑娘,你跟飞鱼先走,咱们随后便来!”
邱春梅却说道:“不,咱们要共同进退!”
管一见沉声道:“老夫的话你听还是不听?”
邱春梅见他转怒,不敢拗他,便收起一对柳叶刀,回身跑去。
管一见见邱春梅及飞鱼已上马驰去,便下令:“快退!”他让手下先退,自己殿后。
那拐子马队长也下令暂停追击,待管一见等人已退了三四丈之后才下令:“放箭!”
刹那间,数十张硬弓齐举,只听一片“飕飕”声响,一阵箭雨急射而去!
管一见这才知道现在才是最危险之时,一边叫手下小心,一边挥动大刀把箭拨开。
端木盛等人也都挥动兵器,把箭拨开,一边纷纷后退,虽然众人都有一身武艺,但对方射来之箭又紧又密,抵挡了一阵,双臂都有点酸软。
那队长见状又令手下拍马追前,仍然只叫人发箭,不与管一见等人短兵相接。管一见默察了一下环境,知道以这般速度后退,时间一久终难免要葬身箭下,便叫道:“你们先退,待老夫把那个队长擒下!”
话音一落,身子已如鹰般飞起,那柄大刀舞得如同风车般,长箭吃大刀一格,纷纷落下。
那队长见状,心头吃惊,急忙下令退却,心想把距离拉开之后,再下令发箭,不料拐子马行动迟钝,后队刚退,管一见已扑到前头,大刀一阵挥舞,把十多件兵器格开。
此刻,人迫近前,弓箭无所施其技,管一见在马丛中跳跃前进,连斩六对马脚,马队阵脚立时一乱,管一见趁乱已跃到队长身前。
那队长见状,长枪一阵乱刺,管一见大刀尽力一劈,把长枪格开,双脚一顿,已跃上马鞍,左手一落,抓住队长的后衣,喝道:“你虽身穿重甲,但信不信老夫仍然能够一掌震断你的心脉?”
队长急叫手下停住攻击,管一见道:“算你识相,送老夫一程吧!”
队长脸上变色,说道:“请管大人饶命
管一见目光一盛,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老夫可没有管一见的能耐,你不用给老夫脸上贴金!告诉你们,老夫是‘洞庭钓叟’齐百乐!”
“是是,齐……前辈……您要小将如何?”
“送老夫到了安全地点,自会放你!”管一见左手突然一松,运起九成真力,隔衣点了他的麻穴,同时把他放在自己身后,脚尖在马腹上一踢,向前驰去。
那些兵士见主帅被捉,都不敢轻举妄动。过了三盏茶工夫,才见主帅骑马狼狈地驰了回来,大声叫收队。
管一见等人一路不停地奔向镇江。镇江古称澜洲,府城商业繁盛,水陆方便,是以来往的客商极多。
管一见入了城后,找了一家清静的客栈投下。到了次日,仍不见邱春梅及飞鱼来到,不由有点担心,便出店找寻,可是伊人行踪渺然,找了一天,走遍大小客栈,都找不到邱春梅,管一见更加忧形于色,生怕她在半路上会发生什么事故。
如此一连三日,管一见带着风火轮及黄柏志在城内四处游荡,希望能碰到邱春梅。这天午后,午门处忽然驶进一辆华丽的马车,管一见心头一跳,大踏步走前。
那马车正面驶来,一个小丫头马鞭一圈,虚抽一下,马车来势更速了。她抬眼见到管一见,喝道:“死奴才,还不快让开,莫不找死!”
管一见仍作连寿的打扮,所以那丫头以为他是个奴才。当下管一见心头一怔,赶紧闪过一步,忽听车厢内传来一个幽幽的叹息声:”莲香,我已告诫你多少次,叫你不要如此呼喝下人,你又忘记了!”
一句话未曾说毕,马车已自管一见身边驶过,只留下一阵香风。管一见心头一跳,忖道:“这女子的声音怎地有些耳熟?”想了一阵总想不出来,但却肯定绝非是邱春梅的声音,他又抬步走向城门口。
风火轮等人见他对一个女子如此关心,这是从未曾有过的事,是以心中都十分诧异,但却又不敢问他,只是放在心中暗暗纳闷。
日头自西山坠下,红霞似火如血,把半边天都烧红了。民居屋顶炊烟袅袅,伊人芳踪犹不见,管一见叫风火轮及黄柏志先回去,自己仍在街头上蹓跶,直至华灯初上才回客栈。
这一夜,管一见躺在床上了没睡意,脑海中不时泛着邱春梅的倩影,一闭上眼,鼻端便似嗅到她身上那股醉人的幽香,他嘴角不由浮上一丝春意,身子又燠热起来了。邱春梅是那么的温柔多情,那么的迷人,使管一见每次接触到她,尤其是看到她身上那袭薄如蝉羽的纱袍,便觉得自己仿似年轻了十多二十岁似的,身上奔腾滚热的血液,跟年轻人并没两样!
伊人不在,房内静寂,管一见忽然泛起一股蚀骨的寂寞,寂寞过后又是一股难言的酥痒,只觉体内的肠子都揉在一起了。他不由暗叹道:“女人,女人……唉,女人当真如魔鬼……咳咳,偏偏有时又似仙女般可爱……”想至此,管一见又有点后悔了,后悔自己到了这个年纪仍不能抵受得住女色的诱惑。千年道行一朝丧,这种心情实非局外人能了解。
中年心事浓如酒。管一见左思右想,一会儿怨悔,一会儿又觉得不枉此生,就更加睡不着了。正想下床泡壶清茶,好一边品茶一边回味,鼻端忽然嗅到了一丝异香,心头一动,连忙转头望向窗子。
只见一根竹管自窗纸中伸了进来,竹管喷出一股淡淡的白烟,管一见闭住呼吸,心中暗暗冷笑道:“不知是哪个瞎了眼的小毛贼,连老夫也敢打主意。”他决定装作昏迷,看看对方意欲何为。
过了一忽,窗上的竹管及人影均已不见,管一见心头又是一动:“不好,他莫非又去邻居下迷烟,希望风火轮等人不曾睡死才好!”
再过一阵,耳畔忽然闻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脚步声虽轻,但听得出人数决不是少数,心头立即警觉起来:“看来不像是平常的小毛贼!”
蓦地一个念头闪过,身子如豹子般在床上蹿了起来。“不好,莫非是镇江府的官兵?”匆匆披衣下床,抓起兵器,一掌震开房门,跳到走廊上。
黑暗中,走廊上不见一人,四处静幽幽,管一见心头不祥之念更盛,忙又去拍打端木盛等人的房门。
就在此刻,忽然有人喝道:“快来,叛贼要逃了!”接着吆喝之声此起彼落,人声喧天。
风火轮及黄柏志首先冲了出来,轻声问:“头儿,发生了什么事?”
管一见踢开夏雷及端木盛的房门,只见两人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不由叫一声“苦也”,见桌上有个茶壶,也不理那水是冷是热,揭开盖子泼在他俩脸上,随即又伸掌抵在他们后背,送去一股真气。夏雷及端木盛这才缓缓醒来,都是惊诧不已。
原来,那人先到这房放迷烟,然后再到管一见处施放,只因风火轮及黄柏志武功比较低微,不放在眼内,是以不曾去做手脚。当下管一见喝道:“拿起兵器快走!”飙前几步,一掌拍开窗子,首先跃了出去。
只见四周都是人影火把,刀枪在火光下闪亮。管一见双脚一顿拔空而起,脚尖在屋瓦上一点,立即向前飙出,风火轮等人跟在后面。
只听下面的官兵高声呼喝捉拿叛贼,几个武功较高的追上屋顶来,却让管一见三招两式迫退,众人去势更快。
一个骑马的总兵大声叫道:“快追!弓箭手放箭,不得走漏一人!”
风火轮等人抽出兵器,一边挡箭,一边前进。管一见双掌不停挥舞,长箭一至身前,吃他掌风一击,纷纷落地。他们只管向没人之处的屋顶驰去,眨眼间便把与官兵的距离拉远了。
再跃过几栋房屋,管一见便喝道:“下去!”双肩一晃已落在地上,向小巷飙去。
此刻离官兵渐远,巷内没灯,正利于脱身,五人一脚高一脚低向前急驰。
忽然,小巷一扇房门打开,有人道:“快进来吧!”
管一见心头一跳,依稀认得是飞鱼的声音,急提一口真气蹿前,身子一侧正想入门,忽然门内风声一响,黑暗中一把柳叶刀急劈管一见的肩胛!
这下变生肘腋,令人防不胜防。
眼前刀锋即至,好个管一见,左手飞快地一翻,只听“叮”的一声,食指一弹,已堪堪把刀子弹开,同时上身复仰,左脚向上一蹬,把对方迫退,喝道:“你是谁?”
那人没应,但屋内忽然传来一阵人声,接着火光亮起,都是些捕快衙差,还有几个穿着寻常衣服的人。管一见暗忖道:“咱们是凑巧遇上他们,还是他们早有预备?”心念一动,身子已向后倒飞,同时转头道:“快跑!”再一纵,又向前飞去!
端木盛等人虽不明所以,但头子有令,都不敢多问,急跟而去。屋子里的人随即冲了出来,刀剑齐挥,夏雷等人只得边战边退。
管一见目光锐利,见地上有一块红砖,身子一蹲,一掌击落在红砖上,红砖登时碎裂,他抓起碎砖子,向后走去,左掌一团,发出一股掌风,喝道:“你们先走!”话音一落,右手的红砖碎片挟劲抛出。
他用上“满天花雨”的暗器手法,红砖碎片射在那些人身上,呼痛声骤起,手脚也不由一慢,端木盛等人立即退下。
管一见殿后边战边退,速度倒也不太慢,眨眼又穿过另一条小巷。远处官兵的人喧马嘶声又隐隐传来,眼看难以脱身。
忽然尾随的捕快又发出一片惊呼声,纷纷倒地。管一见一怔,随即提起真气前进。
只听黑暗中有人叫道:“管郎,快走这边!”那声音极似邱春梅,但管一见这次却不敢贸贸然过去,轻问道:“你到底是谁?”
那女子急道:“管郎,几天不见,你连奴家的声音也认不出来么?如今城门早已关闭,你走那边可跳不出去!”管一见一咬牙,循着声音走去,果见巷内那个女子正是与自己有合体之缘的奇女子邱春梅!一颗心才松了下来。
“快进来!”邱春梅长袖一挥,袖管中忽然涌出一股黄烟,黄烟随风飘送,周围立时被浓雾所罩。邱春梅回身向前急驰,一路上再也没有碰上任何官兵,不一阵便驰到城墙边,这附近的城墙果然较矮,邱春梅自袖内飞出一条细绳子,绳子末端系了个铁爪,铁爪钩在墙头,手臂一用力,娇躯便飞起。
夜风吹来,衣袂飘飞,在茫茫的夜色中,就像是下凡的仙女般,管一见竟然瞧痴了。倒是风火轮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跃而起,半空一掌击在墙壁上,借力换气,曲腰一弹已跃上墙头。
他向外面看了一眼,道:“头儿,墙外没人!”
众人忙飞上墙头,邱春梅收起铁爪,道:“快跟奴家来,此地尚非安全之境!”跃到墙外,沿着墙边疾行。
管一见等人不知她弄什么玄虚,只得闷声跟在后面。
走了一阵,远处有一丛树林,邱春梅振衣跃过护城河,望树林奔去。
到得树林里,只见林内放着七八匹快马,邱春梅首先登上马背。“他们很快便会追来!”脚尖在马腹上一踢,马匹立即蹿去。
众人上了马,也急催马前进,“嘚嘚”的马蹄声在静夜中远远传了出去,幸而附近没人,一路所过,全是荒郊,不一刻已驰了三十多里。
邱春梅一拨马首,向左侧驰去。只见前头是一座浓密的小树林,邱春梅毫不犹豫,穿林而过。
树林之后竟然是座山谷,山谷之内有两间茅屋,邱春梅一直驰至茅屋前才跳下马背,说道:“到了!”
管一见却不忙于下马,问道:“此处是什么地方?”
邱春梅抿嘴一笑,轻轻拍了三下手掌,屋内忽然点起灯来,接着木门打开,走出一人来,赫然是连寿!
邱春梅嫣然道:“这是奴家的另一个窝,但绝非强盗的巢穴,你们进不进来?”言毕已经翩翩入屋。
管一见向手下打了个眼色,也走进茅屋。
茅屋虽不大,但布置极为清雅,地方也颇为宽敞,两屋相连,前面这一栋,看来似是客厅及客房,后面那一栋,料是邱春梅的寝室。
只听邱春梅道:“连寿,快煮点心,煮好点心便到外面把风!”
管一见忽喝道:“且慢!”
邱春梅抬头讶然问道:“管郎,可是发现敌人来了?”
管一见冷冷地道:“老夫想知道一件事,你为何会藏在那小巷内?”
邱春梅脸色微微一变:“原来你是怀疑奴家?”
“不敢,你知道老夫凡事都要知道底蕴,如今正要听你的解释!”
“奴家其实已进城好几天了……”
管一见截口道:“老夫每天都在城门口查看,怎地看不到你?”
邱春梅道:“你且听奴家慢慢说来。奴家跟飞鱼骑马先走,一路向镇江进发,不久便到了镇江地界,正想入城,不料在城门口忽遇一人,说管郎你在东宝巷内……”
管一见又截口问道:“那人是什么人?怎样子的相貌?你为何会相信他?”
“那人是捕快的模样,还有府内的腰牌,奴家自然相信他,是以便叫他带路。到了东宝巷的一栋屋子里,里面却没人,奴家便问他,他道你去府台处打交情,叫奴家先等一会儿。
“后来天色晚了,那人又回来,谓府台请你们吃饭,要晚一点才回来。那捕快去买了些酒菜回来,让咱们吃。奴家做过强盗,懂得害人,自然也懂得防人,便偷偷取出银针,往酒菜里一试,菜内没毒,是以便放心吃喝起来。”
说到此,邱春梅脸上升起了一丝怒意:“眼看二更已过,还不见你们来,那捕快又拿了些糕饼来,还送上一壶茶,然后谓要去王大人处催你。他离开了后,飞鱼试过那些糕饼及茶汁都没毒。无聊之中,飞鱼吃了几块糕饼,忽觉口干,于是倒了几杯茶喝下。
“奴家也喝了半杯,不料飞鱼脸色忽然变了,困得睁不开眼来,奴家知道着了人家的蒙汗药,只是不知对方把药下在哪里……”
端木盛道:“一定是涂在茶杯口处,茶杯内有了热茶,药便溶了,飞鱼一仰喝下,嘴唇难免触及杯口的蒙汗药!”
邱春梅叹了一声:“难怪他们要用下那么多茶叶,大概是要防让奴家等辨出味来。”她顿了一顿,续道:“当时奴家心知不妙,忙跳了起来,要去拉门,门拉不开,飞鱼却已倒地了,奴家只喝了两口,药力较浅,只觉头晕、手脚没力而已,于是心生一计,假装昏倒,睡在地上,却暗中运劲消解药力!”
夏雷赞道:“姑娘果然聪明!”
“过了一阵,那大门便打开了,那个捕快探头探脑看了一阵,回身叫了他的同伴进来,却是三个壮实的汉子,那时候,奴家也恰好恢复了一些气力,见他们不怀好意,便猝然掏出一把无影针撤了过去。
“那几个汉子猝不及防都是吃了一惊,前面那两个应声倒地,后面那两个因大多数的无影针都让前面两个挡住,所以侥幸拾了一条命!奴家一把针撤出之后,在地上一滚,匆忙向大门奔去!
“那两个汉子提步追来,奴家回身又撤了把无影针,大概他们怕了,不敢追得太近,是以奴家终于能够逃脱!”
管一见问道:“后来又如何?”
“奴家出了小巷,又怕出去会让他们搜到,所以反而潜入一家大户巨宅内匿藏,待药性过后,奴家想到外面去找你们,却又担心,反会替你们招来敌人,所以一直不敢轻举妄动。过了几天,奴家决意去当日飞鱼失落的那栋空屋看看,因为外面有人把守,所以昨天天黑之后才去,只听屋内人声嘈杂,似乎有不少人,所以奴家更加不敢轻举妄动了。
“后来又听他们说,假如第一个计划失败,便要利用飞鱼去招引你们来,不久你们便来了,奴家想现身发出警告已经来不及了,后来所发生的事你们都已知道。嗯,不知道他们的第一个计划是什么?”
管一见冷笑一声:“城外丛林内的马匹你又作何解释?”
邱春梅又说道:“嗯,奴家说漏了一件事,那天奴家入城之前在半路上遇到连寿,所以叫他备马准备给你们用,并订明,假如找不到奴家,便要他把马匹放在城外!”
管一见又是一声冷笑:“一放便是几天几夜?”
邱春梅还未答,连寿已接答道:“日间奴才在那里看着马,晚上怕引人注意才离开的!”
管一见想了一阵,觉得这件事凑巧的事情实在太多,多得令人难信,但一时之间又不能对她翻脸迫供,只淡淡地道:“老夫暂且再信一次!”
心念一动,忽然觉得这件案子自始至终都跟她有关系,而她又往往在自己危急之时出现,不由忖道:“莫非她要用此手段来困住老夫?哼,老夫岂是任人牵拉之人?”目光无意中一掠,瞥见邱春梅春葱似的十只手指,手指末端的指甲又尖又长,微微弯曲,似眉月般,一颗心登时狂跳起来。
“芜湖县发生的命案,每个死者都是喉间留下一道极小的伤痕,莫非,莫非杀人的凶器便是这指甲!”再一想,更觉可疑:“那夜老夫在芜湖城看到的那个黑影,身形娇小,十之八九是女人,嗯,这个……”想到此,脸色已变了。
“假如那是个女人,是不是就是她?”管一见一边想一边又望了邱春梅一眼,见她正在玩弄着指甲,心头又是一跳,暗哼一声,冷冷地道:“好啦,点心老夫不吃了!你的救命恩情老夫在此谢了,今日老夫也不跟你计较,他日若是让老夫查到什么,休怪我翻脸无情!”
邱春梅花容失色,急道:“管郎,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哼,你心里明白!盛儿,咱们走!”管一见转身离去。邱春梅快步奔前,伸手一拦:“管郎,到底什么事,你得说个清楚,否则奴家死也不瞑目!”
管一见心中忽然泛起一股厌恶之感,伸手把她一推:“老夫不吃这一套!”快步出门
邱春梅脸色比冰雪还白,娇躯如风中之柳,不断颤抖:“管一见,你好狠心,翻脸不认人,还要加人一罪!”她声音虽大,但管一见却似没听见般,双肩一阵晃动,已经去远了。
邱春梅忽然一跺金莲,道:“连寿,收拾东西走!”
× × ×
管一见想不到自己会在阴沟里翻船,栽在一个女人手中,心中那股窝囊气实在难以宣泄。他毫无目的地向前急驰,不一阵,已把端木盛等人远远抛在后头,连端木盛等人的呼叫声都没听见。
看看驰了三四十里路,加上夜深风大,心头之气才平静了一点,眼看路旁有一棵高大的榆树,便跃将上去,坐在树桠上想着心事。
他把这件指甲杀人的案子由始至终仔细想了一遍,发现对方杀人并非是与死者有何仇恨,凶徒杀死张知县及如花夫人目的只是要自己插手调查,至于其他死者只是故布疑阵而已。而当自己接了案件后,凶徒又设下一个又一个的圈套,目的只为陷害自己于不拔之境,使自己成为钦犯。自己若成了钦犯,惟一的好办法便是从此退出官场江湖,住到一个没人烟的地方,如此正需要一个体贴温柔的女人相伴。
整个事件看来都有周详的计划,而这主使人是昔日飞鱼寨主“无影针”邱春梅无疑!想到此,管一见忍不住轻骂道:“好个不知羞耻的贱人!”一股受骗的怒火霎时间充满胸间,恨不得掴邱春梅几掌,可惜刚才当面又没这个胆量及勇气!
“这件案件牵涉到自己的声誉,还查不查?假如把她抓住,她在公堂上一招,老夫这一生的清誉便要毁于一旦了!但若不弄个水落石出,老夫这一生便得背着一个钦犯的恶名……这真是左右为难呀!”
正在胡思乱想间,树下忽然驶过一辆马车,那车厢说不出的华丽,他心头一跳,忖道:“这贱人又要去哪里?待老夫跟去看看!”轻轻跃下树,远远跟在马车后面,也不等端木盛他们了。
那辆马车一直向镇江城驰去,不徐不疾。
管一见心头怒火更盛:“果然不出老夫所料,这贱人跟官府当真有勾结,要陷老夫于万劫不复之境。”
驰了一阵,天色渐亮,那辆马车忽然停了下来,管一见忙蹿到一棵大树之后。只见马车上走下一个俏丫头来,抬头四顾,叫道:“哪位高人陪伴左右,咱家小姐十分感激,着奴婢下车请阁下上车,咱家小姐要当面致谢!”
管一见心头一跳:“怎地换了一个丫头?”一时犹疑不决,不知该不该去。
不料那丫头眼利,一眼看出他在树后,踏着碎步走了过来,笑道:“原来这高人跟奴婢一样,也是做奴才的!”
管一见只得硬着头皮走了出去。那俏丫头伸手来抓,笑道:“快上车吧,咱小姐跟你见个面,可是你的造化,还呆着做什么?”拉着管一见回头便走。
管一见心念一动,忖道:“这贱人四处找男人,当真不要脸,待老夫上车看她如何下台!”想到此,便跟着丫头走去。
到了马车旁,丫头道:“小姐,人带来了。”说着把管一见向上一推,道:“快上去吧!”自己也爬上了车辕,马鞭儿虚鞭一下,马匹放脚驰去,马车又动了。
管一见掀起布帘儿,只见里面坐着一个女人。那女人侧着脸,车厢内光线暗淡,看不清样貌,但光看那苗条的身材和香肩,便知道她必是个美人。
管一见走了入去,轻咳一声。那女人转过头来,一对眸子在黑暗中闪闪生辉,脸上带着一抹令人难明的笑意,赫然是长江下游水月岛水月庄的香车夫人!
管一见一怔,张大了嘴巴。香车夫人咯咯一笑:“原来这位高人,竟然是大名鼎鼎的江南总捕头管一见神捕!嗯,一看神捕的表情,令妾身难明神捕是认不得妾身还是什么事令你大失所望!”说罢又是一阵银铃般的娇笑。
娇笑声中,马车去势更疾了。车厢颠簸,香车夫人忽似失却重心般向管一见飞去。管一见大惊,身子忙一闪,香车夫人的香肩便撞在车厢上。
“神捕号称维护正义,却连扶人一把也不肯,莫非妾身什么地方得罪了你?”
管一见老脸一热,嗫嚅地道:“咳咳,夫人召老夫上车不知有何指教?”
香车夫人又笑起来:“是妾身要你上车的还是你在妾身车后跟了半夜?”
管一见更加说不出话来,只听香车夫人又道:“莫非神捕追缉什么凶徒,却怀疑他藏在妾身车上么?”
管一见轻咳一声:“老夫的事,你不必多问。”鼻端忽然闻到一股似有若无的香味,也不知是发自香车夫人的身上,还是发自什么香料,总之跟邱春梅的不一样。他由此而忽然想起楚天舒来。
楚天舒鼻子极灵,他能辨出每个人身上的气味,尤其是漂亮的女人,他更是一嗅便永远记在脑海,想不到他的鼻子还助管一见破了一件疑案。
管一见细看了香车夫人一眼,觉得她跟邱春梅有颇大的分别。虽然两个都是令人难以抵挡的美人,但香车夫人千娇百媚,风情万种,感情含蓄,却散发着成熟的魅力,眉宇间流露着一股高贵的气度。邱春梅虽也千娇百媚,但态度明朗,爱恨分明,另有一股刚健的英姿。
香车夫人发现管一见目露神光,粉脸微微一红,道:“神捕……嗯,妾身听说……听说你曾经到江北查一件案子……还看到了他……”
管一见一板脸,问道:“他是谁?”
香车夫人咬唇道:“楚天舒……”
“哦,是的,老夫见过了他,他很好,他已结束了浪荡的生活了!”
香车夫人声音一变,问道:“他会改变?”
“人总会变的,尤其是年纪大了之后,谁也不希望再过那种没根的生活!”
香车夫人娇躯一抖,涩声问道:“他,他又有了女人么?不知那女人是谁?”
“他不是又有了一个女人,而是有了一位妻子!他妻子极需要他的爱护!”
马车去势仍速,但香车夫人却端坐如石像,一动也不动,半晌才道:“那女人当真有福!”说罢凄凉地一笑:“她一定是个冰清玉洁的女子!”
“若论身子,她已是残花败柳,但她的心却比冰雪还晶莹!”
香车夫人娇躯又是一抖:“神捕在讽刺我?”
“老夫怎敢?听说水月庄在夫人的经营之下,声势日益壮大……”
香车夫人幽幽一叹:“他已找到了归宿,我呢?我又该如何?”
“夫人似乎也可以找个归宿,听说巨鲨帮的鲁少风对夫人十分倾心!”
香车夫人撇撇小嘴,不发一言。管一见心念一动,觉得那天在镇江城见到的马车似乎也是香车夫人的,于是目光一落,只见香车夫人的纤纤十指也留着长长的指甲,指甲上搽着金澄澄的蔻丹,看来有点妖异的感觉!
管一见猛吸一口气,问道:“请问夫人要去哪里?”
“镇江。”
管一见心头又是一跳,急问:“夫人跟镇江的蔡大人有交情?”
香车夫人失笑道:“难道要跟官府有交情才能去么?你莫忘了本庄在镇江有个分庄!”
管一见暗中舒了一口气,掀起布帘一看,天已大白,镇江城的轮廓亦已清晰地呈现在眼底,他道:“老夫要下车了!”
香车夫人问道:“神捕要去哪里?何不到敝庄盘桓一下?”
管一见微微一笑,身子已纵出车外,向后方急退,不一刻,马车便已去远。
管一见呆呆地想了一下,忽然退入树林中,过了一阵,走出树林的管一见又变了一个身份——一个胖胖的商贾的模样,迈着常人的步子向镇江府走去。
管一见入了城,找了家豪华的客栈住下,直至二更时分才换了件夜行衣,推开窗子悄悄离开客栈。他一路蛇行鼠伏,跑向镇江府知府蔡如新府邸。
这座巨宅他已来过两次,虽未至老马识途的地步,但也绝不陌生,府内各座宅院的坐落,都知了个大概。
府内的守卫当然严密,但又怎挡得住管一见?他绕了几个圈,避过守卫的耳目,便到达了蔡如新所居住的小院了。
小院笼罩在黑暗中,惟独书房纱窗上透着灯光。管一见心头一动,双眼四处一扫,见没有人留意,立即快步蹿前,伏在窗外。
书房外有一排走廊,走廊下端有一行朱漆栏杆,栏杆上置了一盆花,花朵正在盛开,这对管一见倒是十分有利,不易让人发现。
书房内忽然传来一声长叹:“这一次无论如何不能再让他逃脱,否则后果堪虑,只怕是连下官这顶乌纱帽也不一定保得住!”
管一见吓了一跳,忖道:“难道老夫的行踪已被识破!”但他一向处事镇定,未到最后关头绝不慌张,是以仍匿在原处。只听另一个声音又传来:“哈哈!蔡大人不必担心,姓管的这老子,临死入花丛,现在大概仍在邱春梅处,说不定正在颠鸾倒凤,在下手下一至,还不是手到擒来?蔡大人但请放心,等候佳音好了。”
蔡如新沉吟了一下,道:“姓邱的那淫妇可不一定能锁得住管一见!”
“这个你放心,现在管一见是正在兴头上,就算是丑丫头他也会甘之如饴的,何况邱春梅花容月貌!”
管一见暗中怒道:“这贱人果然不是好东西,好笑老夫虽然有千年道行,却丧在她身上!”一股怒火升起,恨不得一爪把邱春梅捏死。
只听蔡如新又道:“如此最好,但不知贵属何时能回来?”
那人笑道:“如无意外的话,日出之前便能回来!”管一见忽然觉得这人说话好像压低喉管,不想让人发现其身份似的,心头突生一股好奇之念,希望能看一看他的模样。
那人忽又道:“蔡大人,你无须多挂虑,一切有严大人作主,即使万一有什么事发生,也有他在上面撑着,何况咱们的计划万无一失!”
蔡如新道:“下官也是因为这一点,才肯让你调兵遣将!”
“总之,事成之后,严大人自不会忘记你的好处!”
蔡如新说道:“下官但望报效严大人知遇之恩,岂敢望报酬?请壮士在严大人面前替下官美言一二!”
那人一口应允,又道:“这件事只有你我他三人知道,希望大人能保密!”
“这个自然,请严大人放心!”
那人哈哈大笑:“严大人果然没有看错人!”
蔡如新沉吟了一阵,问道:“不知壮士跟严大人是什么关系?”
管一见心头一跳,忙竖起耳朵静听,这一点也正是他极欲得悉的。
那人轻咳一阵,道:“在下这次只怕未能让大人满意了,这一点是严大人令在下不得向外泄露的,得罪之处还请大人原谅!”
蔡如新一怔之后忙道:“下官只是随口问问而已,壮士不必介意!”
管一见听了这许久,仍不知那人到底是谁,但窗上装的是白纱布而不是纸,要想偷窥,一定要撬开窗子,才能望得进去,他决定冒险试一试,因为错过今天,以后可能再也难逢。
管一见自怀中揣出一把小刀,把身子升高,轻轻撬动窗子,只撬了两下,窗子便弹开二寸,露出一条空隙来。管一见目光立即投进,一见之下,神情立时一呆,原来坐在蔡如新对面的是一个蒙面人,中等身材,目光闪闪发亮!
那人脸上所罩的不是一块黑布,而是一个黑布套子,把头脸全部遮住,只露出一对眼睛。
管一见一呆之后,正想缩下窗台,不料已被那人发现了,一扬手,便射出一蓬钢针。
管一见反应极速,双脚一顿,一个倒纵已越过栏杆,落在院子中。
霎时间,蒙面人立时大声叫道:“来人!有刺客!”话音未落,身子亦自窗台蹿出,只比管一见慢了一步!
管一见双脚落地,身子再飞起,不料那人脱手又是一把钢针,只听“嗤嗤”声中,钢针望管一见胸膛射去!
好个管一见,人虽在半空,右足尖在左脚面上一点,再吸一口气,硬生生拔高一丈,左袖向上一卷,圈着一条横枝,借力一蹿,已落在树上!
蒙脸人即时飞起,手上已多了一把利剑,长剑挥舞,剑上的罡气把大树细叶震落地上!
“喀嗤”一声,只见长剑过处,已把一条横枝劈下。管一见已及时跃至另一条横枝!
刹那,府邸内人声及锣声响成一片,“捉拿刺客”之声此起彼落。管一见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右袖虚拍一下,一股劲风向蒙脸人的头顶压下去!
蒙脸人的武功也许稍不如管一见,但也绝非是省油灯,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便显出超凡的本领来了!
只见他手臂一长,剑尖直刺入树,手腕一沉,拧腰向斜上方飞起,刚好避过管一见那一袖!
说时迟,那时快,蒙脸人已弃剑用掌,双掌挟着厉风袭向管一见的小腹!
管一见不敢恋战,只有蹿向另一端。蒙脸人脚尖在树枝上一点,借着树枝一颤之力,换气腾身,仍望管一见迫去!管一见没可奈何,回身一掌拍出!蒙脸人反应极快,也同时抵出一掌!
只听“啪”的一声,两掌接实,两人同时被震飞!蒙脸人由于由下而上,形势不利,吃管一见掌力一吐,便直飞落地。管一见却向斜前方飞起,正想曲腰弹跃上屋顶,不料半空“啪”的一响,一枝长箭挟着厉风,“呜呜”震响,射向管一见的后背!
管一见轻叹一声,只得把力量转到手臂上来,反手一袖,把箭拍飞!
这当儿一口真气已竭,再也来不及转换,便已飞落地上!
双脚刚站稳,蒙脸人那把剑又在手上,只见他身子一飙,长剑疾刺管一见左胁!
这一刹去势之疾之猛,真如离弦之箭,管一见不及招架,双脚一错,横闪半尺,堪堪避过!
不料蒙脸人手腕也及时一翻,长剑改刺为削,剑锋所指之处,依然是管一见的左胁!
管一见左臂一抬,手腕向下,曲起一指,迅速一弹,“铮”的一声,长剑已应声荡回七寸,管一见及时飘退一步!
蒙脸人一顿之后,长剑又攻。这次管一见不容他得手,右掌及早一圈,发出一股凌厉的掌风,把对方撞歪,双脚一动,向对方迫出,左手五指如钩,急抓蒙脸人胸膛!
蒙脸人长剑趁势一绞,向管一见左手腕切去!
管一见目光一落,忽然发现其手指上竟然留下逾寸长的指甲!他心头立即一跳,几乎失声问他是否与芜湖城的命案有关,但若开口,自己的身份便要泄露了!
这事说来虽慢,其实只在一念之间,心念再一动,身子又如泥鳅般向后一退。
这时候,府邸内的护卫及官兵都已自各处赶来,管一见一退之后又再一退,双臂虚按一下,身子倏地笔直拔起,凌空略一盘旋,便已落在屋瓦上,转身向外便跑!
蒙脸人料不到管一见那一爪竟是虚招,一呆之下再追已是慢了一步。他一边追,一边叫道:“立即守住各处城墙,调动兵马四处围堵!”
一句话未说毕,管一见已把距离拉远三丈。府邸内的护卫虽多,但都是些武功平庸的人,大概武功高的,都让蒙脸人派出去抓捉管一见了,是以管一见几乎没遇危险,便飞出了蔡如新的府邸!
街上的官兵听见府内的锣声,也都闻声赶来。管一见心念一动,忽生一计,藏在街角,待一个官兵经过,忽然探身出去,一指封住了他的穴道,随即把他拖入巷内。
夏夜,星月满天,视野极佳。管一见剥下那官兵的外衣,跟自己对调换上,又取出易容药涂在脸上。仓促之间,虽无暇精心细雕,但乍眼望去,与那官兵仍有五六分相像。
管一见把那官兵弄醒,用刑法问清了他的身份、姓名及一些有关上司的关系,然后重行封住那人的穴道,把他塞在一家大屋的檐下承尘上,最后才抓起那官兵的长枪,自巷口跑了出去。
此刻大街上灯火密布,人喧马腾,异常混乱,也没人怀疑这个士兵已是掉了包的。
管一见走了几条小巷,尚未到蔡如新府前,只见蔡如新已在手下的前呼后拥下,走了过来,不断指挥官兵搜索。
管一见再一望,却不见那个蒙脸人,回心一想:“也许他如今已除下面罩?”是以双眼睁得老大,不停注意蔡如新背后那些护卫的手指!那个蒙脸人虽然狡猾,没让人看出他的样貌以及听出声音,但他长长的指甲仍然是一条线索!
可是瞧遍蔡如新周围的手下,却没一个人是留着长指甲的。
“莫非那人不敢现身?”
想到此,管一见又四处打量起来。一个粗眉大汉忽然大喝道:“小子,你站着千什么?别装疯卖傻!”
一顿,声音更大:“入你奶奶的!蔡星,老子在叫你,你听到没有?”
蔡星便是如今管一见假扮的那个士兵的名字!那人第一次呼叫时,他不在意,后来再一喝才如梦初醒,急忙转身道:“头儿,你唤小的?”
那粗眉汉子一瞪眼,道:“还不快去搜索!”
管一见应了一声,跟在一队搜索队之后,向外走去。
蒙脸人虽然生性狡猾,但任其想破脑袋,也猜不出管一见居然敢在他眼皮下出现!也因此,其他人更加想不着。是以这一场搜索自然搜不到什么来,只苦了那些百姓,平白让官兵骚扰了一夜!
管一见却一直在想,自己到底要继续假装下去,还是乘机离开镇江府,这的确是件难以抉择的事。幸而他并没有令人失望,决定继续查下去。
最要紧的是揭穿那个蒙脸人的身份,第一点是他到底跟严信有何交易,第二点是此人是否出身官府。
可惜那个蒙脸人一直不曾再出现过!
管一见跟着官兵在城内走了一圈,鼓楼上已传来五更的更鼓声,他霍然一醒,想起那个被自己制住穴道的官兵,再过半个时辰便会醒来,假如他醒来,自己的身份难免会被揭穿。他考虑了一阵,决定把那官兵杀掉再说。
官兵们逐渐向他想去的目的地走去,管一见心头暗喜,趁没人发现时,跃上横梁把那官兵杀死了,然后越墙出城。
他并没走远,走了六七里路,路旁有一丛树林,便跑了入去。
过了一阵,天色已逐渐亮了,管一见这才离开树林,这时候,他又像是个游历的秀才了。
× × ×
镇江府的城门,今日开得特别迟,当管一见走到城门口,忽然让官兵挡住了,喝道:“把外衣揭开看看!”
管一见依言把外衣揭起一角,那些官兵立即放他进城,那刹那管一见便知道那个被自己杀死的官兵,一定是让官府发现,幸而自己见机得早,把官兵制服抛掉。
入了城,管一见又踱到一家客栈内,这座客栈虽然不如昨日自己投宿的那一家大,但胜在设备齐全,不但有房还有座饭厅。
此刻饭厅已坐满了人,管一见入房坐了一会,便出去前堂吃饭。这时候午饭时间已过,座上食客大减。管一见找了墙角的一张桌子坐下,还未点菜便先把厅内的食客环视了一眼。
忽见座中坐着一个相貌堂堂的汉子,赫然是上个月托他上江北查案的闽西公孙庄庄主公孙旭!与公孙旭同席的几个人也都是中年汉子,太阳穴高高鼓起,双眼有神,一望便知都是武林高手。
管一见觉得此人十分谨慎,而且城府深沉,二来又不想在这个时候表露身份,所以找了一张靠角落的座头坐下,离他们远远的。
公孙旭跟他朋友不时低声交谈,偶尔传来一两道响亮的笑声。管一见一边自斟自饮,一边警惕地注视着附近各式人等,无意中转头一望,此刻公孙旭正在挥手加强语气,十指张开,十分惹人注目,而使管一见心头猛跳的却是他指头上的长长的指甲!
刹那间,一个念头立时在他心中升起:“昨夜那蒙脸人莫非便是他?”再一望,公孙旭的朋友也都是留着长指甲,他随即又暗怪自己疑心太重。不过,对于公孙旭这人他始终不甚放心,上个月他托自己查案,结果对公孙旭来说颇难下台,他会否因此而怀恨,从而设计要陷害自己?(西门丁按:有关此案,请看本故事集之《翡翠双姝》。)
正在沉思间,门口人影一闪,又走进几个人来。管一见目光一抬,心头又是一跳,进来的人竟又是旧相识。姑苏慕容家的慕容收!慕容家传至这一代只有四个兄弟,以收复失地为名。现在跟在慕容收背后的几个青年,脸庞跟慕容收有几分相像,料是他的子侄!
姑苏离此不近,慕容收在此出现,管一见不由有点奇怪。须知自从管一见在两年前破了青竹山庄红花楼的案子后,由于这案子涉及慕容家,当时慕容收曾经派其四弟慕容地向管一见纳礼,求其轻恕,并扬言五年之内慕容家绝不涉足江湖一步,最后管一见答应其所求,而两年来管一见果然不曾见过及听过慕容家在江湖上行走的消息,今日蓦地在此相遇,心头自然多了几分诧异。(西门丁按:有关此案,请看本故事集之《连环杀》。)
慕容收一行走入店内,公孙旭等人也发现了,都停口望向那里,却没去打招呼。
大概慕容收订了房子,一个店小二把他们引入内厢,过了两盏茶工夫,慕容收又带着四个子弟出来了,他们坐在管一见附近,点了酒菜吃喝起来。
管一见跟慕容收只有两面之缘,相交不深,如今他易了容,又扮作文士的模样,慕容收自然认不出来。
一个慕容子弟抓起酒壶替慕容收斟了满满一杯,慕容收脸上神情呆板,不知是忧是喜,令人莫测高深。他抓起酒杯,一抬头,无意中跟管一见打了一个照面。
管一见见他目光灼灼,连忙把脸别开,目光一掠之间,忽然也发觉慕容收及其子弟也都是留着长长的指甲。(西门丁按:古时认为身体上的一切都是父母所赐,所以男人留指甲的颇多,甚至说洗头修甲都要找个吉日。)
管一见心头又是一跳,低着头装作喝酒,脑子内不断回忆昨夜在蔡如新府内与那个蒙脸人交手的情景。
那个蒙脸人是慕容收?还是公孙旭?
管一见不敢作准,眼看饭菜已吃得七八分光景,便招小二结账。当他离开桌子走至公孙旭附近时,公孙旭忽然抬头,也跟他打了个照面。
公孙旭双目神光灼灼,好像要透过管一见脸上的易容药,把他真面目看个清楚似的!管一见心头一凛,连忙低下头快步走去。
入了夜,管一见躺在床上想着心事,这件案子由始至今尚毫无头绪,而自己却已陷入步步难行之境,甚至连自己的手下也不敢去联络,生怕连累了他们。
他由芜湖城发生的命案开始,逐件逐件推敲,到了后来,只是多了几个疑问!
在芜湖城杀人的目的何在?自己是被谁陷害的?目的又何在?芜湖城命案跟自己被陷害的事是否有关连?
他想了一阵,认为在芜湖城连续发生的几件命案,死者身份悬殊,又毫没关系,表面上好像毫没线索,令人难明其目的,但亦由此露出一个破绽!凶手跟死者既没利益冲突,也没仇恨,所以凶徒杀人的目的是醉翁之意,目的不在所杀之人,而是另外一个人。
这个人是不是管一见自己?
如今管一见认为这点的可能性很大,是以他认定芜湖县的命案根本可以不理,因为两者必有关连,只要查出陷害自己的是谁,一切疑问便可迎刃而解。
还有一点令他最为头痛的,便是邱春梅在这件案子内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她受谁指使?
想到此,他脑海中又浮上邱春梅那迷人的身影来了。她是那么迷人,那么温柔,那么多情,她像一个吃人的魔鬼么?
管一见实在不希望她是一个魔鬼,可惜他又不能不承认现实,至此,他心中那股受骗的怒火又升起来了。
那个跟蔡如新交谈的蒙脸人到底是谁?会不会是公孙旭?
公孙旭是用刀,那个蒙脸人用的是剑……咦,莫非是慕容收?慕容家是以惊涛剑法驰誉江湖,而且武林中许多门派的剑法,他们都懂得一二。
想至此,他自床上跳了起来,披上夜行人的衣服,推开窗子悄悄走到慕容收的寝室外。
慕容收武功高强,他不敢贸然挑开窗纸偷窥,而是运起“天耳通”凝神静听。
慕容收租下的两个客房,房内都没呼吸声,管一见心头一跳:“他们人呢?”
正在狐疑间,耳内忽然听到一阵杂乱的步履声,自远而近。管一见又蹿至公孙旭房外偷听,房内的呼吸声稳定而悠扬,证明房内之人都在酣睡中。
就在此刻,那阵步履声又近了许多,管一见心头一跳,跃上屋顶,借着星月望去,只见远处街头驰来一队官兵,他心头又是一惊。
官兵自四面八方向客栈奔来,不发一声,也不持火把,一看便知必是去执行重大的任务。
管一见心头一凛:“不好,莫非老夫的身份又泄露了?是谁认出老夫的?”脑海中灵光一闪,忽然想起中午在饭厅中遇见慕容收的情况,更加觉得姑苏慕容家的人在此出现十分可疑。
“莫非慕容收因为有痛脚让老夫抓住,所以他要把老夫除去才能安心?”
心念闪动间,官兵又近了许多,管一见不敢再呆下去,转身向后方掠去!
他跳下屋顶,落在一条小巷内。官兵的步履声已清晰可闻,他不敢怠慢,忙跳上一座平房,匿在屋脊后,只见一队队官兵闷声在下面跑过。
忽然一个裨将模样的人轻声传令道:“弓箭手先上附近屋顶,一见那人出来便放箭,绝对不能让他逃脱,若有人应战不力的,罚打一百军棍。”
管一见连忙向后一缩,滑落下面。院子内放着一些干柴,看情况,这屋主人的家境也不太好,管一见藏在一堆干柴后,想起堂堂二品的朝廷大员,却要沦落至此地步,心中怒火又再燃烧起来。
官兵找不到人,闹了一阵,附近的居民都被吵醒了,管一见仍然端坐在干柴后面想着心事。
他忽然记起香车夫人,那天在车厢内跟她相见,她手上的指甲又长又弯,还涂得金色的蔻丹,他后悔那天没有进一步探她口风,如今她在哪里?要想去调查她可不容易,何况这女人聪明狡猾得紧,绝对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人。
再一想,脑子又凌乱起来了,长指甲的男人女人、严信、蔡如新、蒙脸人等人的脸庞如走马灯似的在眼前转动起来。
蓦地一个念头升了上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老夫何不趁现在官兵都在此处而去找蔡如新,只要他肯透露一点口风,那蒙脸人的身份老夫必能猜得出来!”
想至此,管一见立即自干柴堆后走了出来,抬头望见檐下竹竿上挂着几件晾干了的衣服,立即取下一套,跟自己身上所穿的换上了,又拿出易容药,胡乱为自己改变了一下脸容。弄好这一切,才悄悄爬上屋顶,一看,那些官兵守在附近的不多,他连忙弯着腰,踏瓦望蔡府驰去。
也不知是他的运气好,还是轻功了得,一路上竟没惊动官兵。
管一见依昨夜入府的道路走入内宅,很快便到了书房外,只见后窗上映着一个人影,人影晃来晃去,一副焦急的模样。
管一见凝神听了一阵,发觉屋内只有一个呼吸声,胆子便大了起来,走至房门,伸手在门板上轻轻敲动。
房内有个沙哑的声音问道:“谁?”
管一见依稀认得这是蔡如新的声音,便捏腔学着那蒙脸人的腔调说道:“请蔡大人开门,在下来了。”
话音一落,一阵急促的步履声传来,房门便“咿呀”一声拉开了,管一见早已蓄势以待,食指一落,制住了他的晕穴,左臂同时一圈,搂着他的后腰,一用力,把他抱入屋内,同时回身把房门关上。
他走至书桌旁,低头把灯吹熄,食指又一落,点了蔡如新的哑穴及麻穴。
蔡如新醒来之后,发觉身子不能动弹,张口又叫不出声来,手足顿时冰冷起来,忽觉一只冰凉的手捏在他喉管上,一个陌生的声音道:“老夫是个大盗,平生杀人不眨眼,不过只要你跟老夫合作,便可放你一条生路。你肯不肯跟老夫合作?你若是肯的话,你把眼睛眨三下!”
蔡如新听见有活命之机,哪有不肯之理,用力眨眨眼睛。管一见目光如炬,又道:“老夫有一天经过贵府,见有一个身材中等的汉子,脸上蒙着黑布套子,自贵府出去,老夫追他,又追不上,但看他背影跟老夫的一个仇家极为相似,却又不敢肯定,所以来问你,那个蒙脸人到底是谁?”一顿又道:“老夫要杀你,易如反掌,现在解开你的哑穴,你若敢张口呼救,老夫一只手指便可要了你一条老命!”说罢食指一落,解开了蔡如新的哑穴。
蔡如新沙着声道:“大,大侠……下官下官根本不知道他是谁……”
“胡说!”管一见脸色一沉,“你既然不知道他的身份,又怎会跟他来往?也许他是杀人越货的汪洋大盗,你不怕朝廷怪罪下来么?”
这次蔡如新久久都不答,管一见左手手指微微用力,他才喘着气道:“下官的确不知道他的身份,你叫下官怎样说?”
“总有一个理由吧,否则你为何不跟别的汪洋大盗来往?”
蔡如新结结巴巴地说道:“这是因为,因为他怀有严大人的一封推荐信……所以下官才敢跟他来往……”
管一见故意问道:“哪位严大人?”
“便是本省左布政使严信严大人。”
管一见又问:“信在哪里?”
“下官遵严大人之命,看过之后已把它烧掉。”
“那么,信上说些什么,你总还记得吧?”
“嗯,那封信很简单,只说近来发现江南总捕头管一见心怀不轨,杀了芜湖县知县及其爱妾,而成反贼,如今此贼已来本省,即至贵府,所以派来一个武功高强的心腹,协助捉拿管贼归案,持本官此信者即是该名心腹,其人之话足可代表本官,请下官一切听其吩咐,云云。”
管一见又沉吟了一下,再问:“这信说得如此简单,他一定还有话吩咐那个人口述,是不是?他又如何说?”
“那人只字不提他的身份,只谈了些严大人的爱好及生活习惯,使下官对其深信不疑而已,再后便是吩咐下官如何调动人马去缉拿管贼,他有事时便突然出现,没事时下官要找他也找不着。”
“如今他在何处?”
“他如今又带人去捉管贼了,听说管贼如今歇在如意客栈内!”
蔡如新左一句“管贼”,右一句“管贼”,听得管一见怒火大盛,手上不由微一用力,蔡如新立即呼吸困难起来:“壮士……下官,下官所说……句句属实,请您高抬贵手……”
“管一见是反贼?老夫听说当今天子可很信任他,这是怎回事?哼哼,难道你如此轻易相信谣言?”管一见松一松手指,咬着牙道。
“下官一切以严大人马首是瞻,他是下官的上司,他这样说自然有他的见解……嗯,也许皇上有密旨给他……这个下官便不敢妄猜了……”
“哼,严信给了你什么好处?”
“没有没有,下官执行任务,只是为报效朝廷……”
管一见冷笑一声:“报效朝廷?昨夜老夫却亲耳听见你说要报效严大人的,再敢不尽不实,老夫便杀了你!”
蔡如新汗如雨下,忙道:“他说了,事成之后,禀明圣上,提升下官为布政司左参政……下官不敢,不敢寄此奢望……”
管一见声音更冷:“你不会想一想么,假如管一见当真是个反贼,你依令去捉拿,是功是罪,朝廷自有赏罚,何需由他允你升官?这分明是另有内情!你身为一府之长,居然如此糊涂,留下来对朝廷及百姓都没好处,还是死了干净!”说罢手指又再一用力。
蔡如新如金鱼离水般,用力喘起气来:“壮士饶命……下官听说严大人跟管一见好像有一点私仇……他,他……也许严大人是要公私兼报……”
“公私兼报?放屁!”管一见心头一跳,怒道,“他跟管一见有何仇恨?”
“下官听说以前大内总管黄山松黄大人是严大人举荐的,而且还跟严人有点裙带关系,后来黄大人不知如何让管一见入宫一搅,黄大人便丧命了……也许他们便由此种下冤仇的。壮士,这只是下官的胡乱猜测,可作不得准,你千万不要说出来,否则下官性命难保!”
管一见冷冷地说道:“你性命不会难保,只是乌纱帽再也保不住了。”心中却忖道:“原来如此,想不到黄山松未死之前跟老夫作对,死了之后,还是冤魂不散!”(西门丁按:有关管一见跟黄山松结怨之事,请看本故事集之《刺客惊龙》及《泥菩萨》。)
管一见深深吸了一口气,神智略清,心知此处不宜久留,忙又点了蔡如新的晕穴,悄悄推门出去。他不敢返回客栈,又因蒙脸人身边有不少官兵,也不敢去找他,所以匿在附近的民居中,决定天亮之后去应天府找严信。
管一见离开了镇江府,在往应天府的途中,又与香车夫人那辆马车相遇。管一见心头奇怪,这次他不敢追得太近,只是远远地跟着。幸而香车夫人的马车也是驰去应天府,且走的又是官途,行人极多,管一见的行动并未引起香车夫人的注意。
镇江府离应天府只有百余里,平日管一见一日便可到达,但由于他要窥探香车夫人的行动,走得慢了,天黑了之后才到达城外。
此刻,城门早已关闭了,香车夫人的马车忽然拐向紫金山,管一见心头一动,赶忙跟前而去。
不久,马车便停在一座小树林中,一个丫头下车来,替马匹卸辕,管一见依稀认得那正是香车夫人的丫头莲香。
莲香任那马匹在附近吃草,自己却向树丛中蹿去。管一见跟了一段,见莲香忽然向四处略一张望,接着伸手解起裙带来,随即蹲在野草后,管一见暗呼倒霉。
他赶出了树林,目光看到那辆马车,心头一动,几个起落便蹿到马车旁,把耳朵贴在车厢夹壁上,凝神静听。
车厢内连一丝儿的呼吸声也没有,管一见心头一动,暗忖道:“香车夫人去了哪里?”回心一想,自己一直不离马车左右,而刚才也是离开了一下子而已,似乎香车夫人不可能在这极短的时间内逃离自己的视线。
“咦,莫非她一直不在车厢内?”想至此,管一见轻轻揭起布帘探头一望,车厢内果然不见一人,但竟然有一块石头。
管一见心头又是一跳,疑云大盛,忖道:“不好,这妮子莫非故意引老夫来此!”双眼不禁四处一掠,看不到有什么异常之处,一颗心才逐渐平复,但仍觉车上放着一块石头大有可疑。
“车上放着一块石头是不是不想让人发觉车厢没有人在内?”他不断忖测着。
“假如真的是如此,那么这马车的用意便十分明显了,目的便是引开老夫。引开老夫的用意又是什么?”这一点管一见却忖测不出了。
正在胡思乱想间,一个轻微的脚步声已迅速地掠近,管一见不暇多思,身子一弯,蹿入了车厢底下。
来的便是那个叫莲香的丫头,她跳上了车厢,闷声不响,隔了一阵便传来一阵悠扬的呼吸声,原来她竟然睡着
管一见本想跳上去把她制住,慢慢拷问,但回心一想,又觉得不宜打草惊蛇,何况这还可能是个陷阱!
就这样,一个睡在车厢内,一个在车厢底下过了一夜,管一虽然觉得辛苦,但幸而一夜平安度过。
天微亮,莲香便跳下车厢,牵马上套。管一见自车后蹿出来,轻轻拉开车厢后门,跃上车厢,又把车厢内那块石头抛落地上。
不一刻,莲香又上来了,她坐在车前赶马,看也不看车厢一眼。马车速度开始快了,一直望城门驰去,过了一阵,便驶入了城内,马蹄敲打着青石板,发出响亮的“嘚嘚”声。
又过一忽,车便停了下来,莲香下了车,管一见挑开布帘瞧了一眼,见莲香在跟一个店小二谈话,所站之处正是金陵客栈门前,大概莲香是要小二照顾马匹。
管一见见附近没人便也跳下马车,走进金陵客栈。客栈没卖早点,饭厅空空荡荡,掌柜哈腰问道:“客官要房子?”管一见掏出一锭银子往柜面上一放,道:“刚才那丫头住在哪一间房子?”他见掌柜脸上有难色,又道:“我要一间房子跟她毗连的,只住一天,剩下的银子都赏给你!”
掌柜双眼睁得老大,吞了一口口涎才道:“请,请客官跟小的来!”收起银两,亲自带管一见入内厢。
穿过一道长长的走廊,掌柜推开一扇房门,道:“客官,这间您满意否?”
管一见把他拽入房内,同时把房门关起,压低喉咙道:“那丫头住哪一间?”
“她,她是来找她主人的”
“她主人住在何处?”
“她主人包下一座独立小院,呶,转过左首那道月洞门便是了!”
“这件事不许你告诉任何人,否则老子便要你一家大小的生命,。没事了,出去!”话刚出口,管一见又把他喝住,“且慢,那院子住了几个人?”
“只有一个女人,嗯,那,那娘子长得当真美如天仙……如今多了那个丫头,一共也只是两个人而已!”
“她们包下那座小院几天?”
“共三日,那娘子是昨日黄昏才进店的!”
管一见道:“好吧,你可以出去了,若有吃的东西替我弄一份来,银子少不了你的!”
那掌柜前脚出门,管一见后脚也跟着出门。此刻客栈内的住客大都已出去吃早点,四处静幽幽的,不见一人,管一见抬头望了一下,蹿至月洞门边,探头向内张望。
院子内有假山有花草,不见一人,管一见踮着脚走了入去,一下便蹿至假山后,只见窗子洞开着,窗前坐着两个女人,正是香车夫人及莲香。
香车夫人手上拈着一只白棋子,久久不放下,秀眉微锁,看来她丫头的棋力跟她相差不太远!
莲香笑道:“小姐,这一子不知如何下是么?”
香车夫人道:“是的,进又不是,退又不是!”
“既然如此,何不后退?须知急进的危险可不小,而且对手并非弱者!”
香车夫人秀眉一轩,道:“如今才后退,先前的心血不是白费了么?”
“但得到最大利益的不是夫人,是别人!”
“放肆!”香车夫人轻骂一声,把白子放下。
管一见心头一动,觉得她们所说的不一定跟棋道有关,更加竖起耳朵静听。
过了一阵,香车夫人又问道:“莲香,你来时一路平安吧?”
“连个人影也不见,这一着棋,夫人可能下错了!”管一见心中暗暗冷笑。只听香车夫人又道:“这就有点奇怪了!”她忽然伸手把棋盘搅乱,道:“我要睡了,嗯,看来我实在该回去了,这种生活也不大适合我!”
莲香轻笑道:“奴婢便不相信夫人舍得回去!在水月庄内又寂寞又孤独,又找不到一个知心的人,更加没有一个足以托赖的心腹大将。”
香车夫人骂道:“死丫头,你以为我是个耐不住寂寞的人么?”
莲香大概跟香车夫人说笑惯了,也不害怕,仍然含笑道:“奴婢不敢,不过夫人是个有才能的女人!这种人又怎肯久困在一座小岛上!”
香车夫人长叹一声:“我心意已决,不要多说,下午便准备回去!”
接着房内便寂静了,管一见听不到什么,便也返回自己的房内。一入房,便见桌子上放着一份早点,管一见试过认为食物没有异样,便把其吃个干净,吃完便上床盘膝运功起来,过了一阵便进入了忘我的境界。
午饭不久,管一见果见香车夫人及莲香出店上车而去,他心念一转,决定不去追她,因为香车夫人也只不过是个被人利用的小角色而已,他决定等到晚上潜入严信府内探个究竟。
忽然他又想起邱春梅来了,她动人的身段、温柔的眼波、含笑的朱唇,立时出现在脑海中,管一见每次想起她,心田都不由自主地泛起一阵激动,一阵痛苦,就像让毒蛇噬心似的!
她是个多情的仙女?是个恶毒的魔女?她在这件案子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管一见不欲再思索下去,只望她能就此如云烟般消失。天色终于黑了,街上的行人渐稀。三更的梆子声刚响了三遍,管一见已换了衣服,还暗中插了一把利刃在身上。
管一见飞快来到严信的住所。这一座府邸他也曾经来过,加上防卫出乎意料的松弛,所以管一见很快便潜至内宅。
一眼望去,内宅如一头巨兽般伏在黑暗中,只有一座小楼的两扇窗子透着灯光,就像巨兽闪闪发亮的眼睛。
管一见心头忽生一丝不祥之念,觉得静得有点异常,可是转念一想,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以前是为别人查案,如今却是为自己的清誉而查案,这案子一天不能水落石出他管一见便一天不能在人前现身!
他咬一咬牙,凝神听了一阵,肯定附近没有旁人,这才向那小楼蹿去。
小楼高两层,灯光发自楼上,管一见轻轻提气,飞上二楼的回廊处,身形迅速匿在黑暗中。
只听房内有个沉重的脚步声不停地响着,料是有人在房内踱着方步。
管一见正想走到窗外偷窥,忽闻又一个脚步声传来,忙缩在柱子之后。不久一个丫头捧着一具食盒走了上来,她伸手在门板上拍了几下,三重两轻,竟似是暗号般,管一见暗暗记在心头。
只听房内有人问道:“谁?”
“老爷,参汤送来了!”丫头应道。
接着,房门打开了,丫头走了入去。管一见因角度的问题看不到房内的情况。不久丫头退了出来,顺手把门掩起,轻步走下楼去。
房内传来喝汤水的声音。管一见蹿至窗前,挖开窗纸,凑眼一望,只见一个身材中等的人,身着锦袍,背着窗,坐在桌前低头喝着参汤。
管一见想起在蔡如新府内的情况,决定冒险一试,走至门外,伸手敲打起来,也是三重两轻。
房内那人又问:“谁?”
管一见捏声道:“老爷,二夫人吩咐小的送鸡汤来!”房内道:“我已喝了参汤,鸡汤不喝也罢!”
管一见按捺住心头的狂跳,仍捏声道:“二夫人说喝参汤怎能饱,所以吩咐小的无论如何要老爷尝点她亲手调制的鸡汤!”
“好吧!”房门忽然拉开,现出一个人来,那人背着光,看不到其面貌。管一见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指望其腰际的麻穴戳去。
这一指,管一见有十拿九稳的把握,但居然戳了个空!刹那,那人忽然一掌望其胸膛印去!这一掌还未临身,其掌风已使人胸膛为之一紧,呼吸也困难起来。
管一见这一惊非同小可,知道事情败露,慌忙向后一退。
那人尖啸一声,身子自房门处射了出来,右掌仍把管一见笼住。
管一见再一退,只听“喀嗤”一声,后背撞倒栏杆,身子向下跃落。
那人反应极快,身子也随之跃落,只比管一见慢了一步。
管一见双脚刚立定,那人掌风已至头顶!他没可奈何举掌一迎,“蓬”的一声,两股掌风接实,发出一声闷响。管一见退了一步,那人半空没处着力,身子又向上飘飞。
誉一见怎肯错过这千载难逢的良机?脚底一用力,身子如箭,向后急射。
说时迟,那时快!后背一片金刃劈空之声传来,管一见又吃了一惊,急切间拧腰一闪,左袖向后一扫,挡开两柄钢刀,这才定下神来。
一抬头,只见房内那个锦衣人已立在他脸前,脸上赫然戴着一张面具。
管一见心头一沉,只听那人冷冷道:“管一见果然是个聪明人,但终究还是要着老子之计!”说罢仰天一阵大笑!此刻,花园内忽然涌出无数的人来,既有严信的护卫家丁,也有官兵,火把四举,把周围照得光如白昼!
管一见当真是惊恐欲绝,想不出自己是如何让人看出破绽的,禁不住问道:“你到底是谁?”
你死了老子自会告诉你!”
“严信呢?他在何处?”管一见厉声叫道,“你为何不取下脸上的面具?”
那人冷笑一声,喝道:“你是聪明人,怎会说出这种话来?”
管一见右手向后一抽,那柄钢刀已握在手上,手臂暴长,刀刃劈向对方胸膛!
那神秘人阴森地一笑,手臂一挥,只听一阵“当当”之声,如同铜琵琶声响,管一见的刀便被弹了开去。他眼光一落,只见神秘人手指上的指甲金光灿烂,好像十道利爪!
“金指甲?”管一见忽然又想起香车夫人来,那天在车厢内,光线暗淡,只发觉她指甲又长又尖,金光闪闪,却不能确定那是戴上金指甲套还是涂上蔻丹的。可是香车夫人是个女人,这人身材高大,一看便知不是女儿身。他到底是谁?心念未了,神秘人双手十指已望着管一见刺来。管一见霍然一醒,急忙挥刀抵挡,他的成名兵器虽然是缅铁鹰链,但刀子在他手上,任何刀法名家看后也不敢小觑他。
他刀法十分复杂,时而江北的五虎断魂刀法,时而江南史家回风刀法,一忽又是少林罗汉刀法,这些刀法有刚有柔,也有刚柔兼备的,他却把它们共冶一炉,使出得心应手,威力绝大。
神秘人连挡七刀之后,已退了三步。管一见大喝一声,刀势更疾。神秘人忽然微微一震,两只金光灿烂的指甲忽然脱指而出,射向管一见!
这一招来得十分突然,管一见虞不及此,连忙仰身避过。那人狞笑一声,左手再一震,三只金指甲又脱指飞向管一见的下身!
好个管一见,千钧一发之间,身子凌空拔起,不料神秘人身子向前一飙,右爪又望半空的管一见抓去。
管一见急吸一口气,硬生生把腰曲起,接着打了个没头跟斗,向后落去。
双脚刚落地,忽觉头上有一片乌云似的物件罩了下来,接着身体一痛一紧,便不能动弹了!
原来神秘人的手下早已作好准备,管一见身子一落,一张用天蚕丝织成的网子便把管一见网住,网上还缚着不少倒钩,钩入肉内,令人不能发力挣脱!
神秘人见管一见被制,不由仰天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