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丁《箫剑情仇》

第六章 海湾岸畔学箫技

作者:西门丁  来源:西门丁全集  点击: 
  当秦君燕醒来时,已处身在一船舱,手臂也扎着布条,他稍为清醒,立即爬了起来,叫道:“师妹,小师妹!”不料船遇大浪,一阵颠簸,他双脚一软,又再跌倒。
  这一跌,便他一时之竟然爬不起来,忽然舱口标出一张饱历沧桑的面孔来:“小哥你醒来了?”
  秦君燕见他目光柔和,知他善良,心中暗舒一口气,问道:“老伯,是您救起我的?”
  那老渔夫微微一笑,道:“是的小哥,你好大的命,大概海龙王不想招你做女婿,换作别人早溺死了,你知道不?咱们是在收网的时候,把你拉上来的!”
  秦君燕道:“老伯,你可有见到我师妹?她是不是也被你救起?” 
  老渔夫一怔,道:“老汉救你时,只有你一个人,嗯,你是跟你师妹一齐跌下海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说来话长……老伯,你听过海鲨帮这个名号么?”
  老渔夫吃了一惊:“原来你是遇到那批天杀的,不过小哥你不用怕,他们的势力来不到这地方。”
  “请问如今船在何处?”
  “此处在南几山外!”
  “南几山?
  “嗯,是座小岛,咱们是要去福宁湾,在闽东之北!”
  老渔夫又道:“小哥,你久未吃饭,请等等!”他转头喊道:“大牛,把鱼汤拿来喂小哥!”
  一个身材魁梧的青年,捧着一大碗的鱼汤,走下船舱,道:“兄弟,这汤下了不少药物,趁热喝了吧!”
  秦君燕一心惦挂住师妹的生死,哪还有心情喝鱼汤?他一言不发,忽然一阵风般爬上甲板,老渔夫正跟两个大汉在整理捕获的鱼,见状问道:“小哥,你做什么?”
  “师妹,小师妹!”秦君燕向船舷走去,边向四周瞻望。
  老渔夫见他神态有异,忙向两个大汉打手势,那两个大汉一拥而上,一左一右将他拉住。
  “你们快放开我,我要去找师妹!”秦君燕用力挣扎,可惜他虽然有一身武功,但此刻身子虚弱,发不出三分力,哪里敌得过两个大汉的气力?只两下便被扳倒在甲板上。
  老渔夫道:“小哥,老汉看你是个学武的人,你辛辛苦苦学成武功,要求何用?”
  秦君燕悲凄地道:“师妹已死,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如果老汉是你,就算要死,也得等报了大仇再实行。你不是说是因为遇到海鲨帮,所以才跌落大海么?那就找海鲨帮报仇吧,而且还可以为民除害!”
  这句话好像一剂灵药,只见秦君燕长长吸了一口气,道:“多谢老伯指点迷津,请把鱼汤拿来,我喝!”
  老渔夫笑道:“对,这才对!” 
  秦君燕喝了鱼汤,精神稍振,老渔夫又送上一碗稀饭:“吃吧,人是铁,饭是钢!”秦君燕依言吃下。 
  此刻太阳已将下山,大海一片金黄,秦君燕望着夕阳出神,若非自己要逞好汉,师妹又怎会葬身大海?而且展劭和包小龙也可能已被自己害死 。
  他越想越苦,绚灿的夕阳在他眼中,只是一片苍凉和丑陋,世上之一切,都如落日,毫无朝气及希望。
  日落之后,明早又会东升,但已逝的生命却一去不复返。
  太阳终于掉落大海里,海天一片黑暗,老渔夫费了许多唇舌,才劝得秦君燕回舱里歇息。
  

×       ×       ×

  次日黄昏,渔船已驶进福宁湾,秦君燕本来要送点钱给老渔夫,可惜他一身财帛,都掉在大海里,只得厚着脸皮上岸。渔民淳朴,救人只当做一场功德,也不计较。
  秦君燕上岸之后,沿着海湾信步而行,心里空空荡荡的,脑海一片空白,只希望会有奇迹出瑰,师妹也已让渔夫救了。
  正值退潮时候,海滩倏地开阔起来,秦君燕跳上一块岩石,呆呆地坐着,远处传来渔夫妻子在呼唤孩子吃饭的声音,更添几分愁苦。
  夜幕降下,终于垂下大海,笼罩了大地,四周一片寂静,只有波浪拍岸的响声,像是无休止的叹息。秦君燕身子却似与岩石融成一体。
  时光流逝,大海又开始涨潮了,一阵带着盐味的海风吹来,却送来了一阵箫声。
  箫声呜咽,凄怨之情亦仿如大海般无边无际,像闺中怨妇,久候丈夫不至,在悲伤饮泣,但悲伤之中又似有悔意。
  这一阕乐曲正好是秦君燕的写照,他似由岩石中“复活”,恢复了自我,想道:“想不到附近竟有一位与我一般的伤心人!”
  所谓同病相怜,秦君燕忽然升起一股冲动,希望跟这位同病人互诉衷曲,他跳上海滩,沿着海湾向另一端走去。
  箫声断断续续,随风而送,秦君燕竟然辨不清来自何处,他见附近有座小山,便爬了上去,继续找寻。 
  他一踏上山坡,箫声再度传来,不由忖道:“此人不但在音律上造诣极高,且内功之精纯和深厚,看来亦在师父之上,只不知他有何伤心事。”
  秦君燕动了好奇心,去势更疾,不久便到山顶。这山不高,一端临海,靠海那边都是石头,只有靠岸那端才有些草木。
  箫声似来自海面,秦君燕走至崖畔,运足眼力望去,下面并没有船只,他心头诧异之至,忍不住问道:“请问哪位高人在此奏箫?后学末进秦君燕望能一睹风采,请赐见!”
  话音一落,箫声忽然“嘎”的一声,拨了一个高音,随即消失。 
  这次他听得分明,箫声就传自崖下,遂再道:“前辈是否已答应晚辈之求?”
  崖下忽然传来人语:“你是谁?你认识我么?”声音娇柔,分明是个女子,但语气却充满了沧桑。
  秦君燕暗道:“原来她是个女子,听来年纪也不大,难道她被情郎抛弃?”心中有此念,更想见她,当下道:“晚辈为括苍派第十代弟子秦君燕。未知高人大名,更未能知是否相识。”
  “秦君燕?”那女人声音十分冰冷,“不曾听过!你我既不认识,找我作甚?”
  秦君燕听她语气极是傲慢,依他的性格,若不反唇相讥,也该拂袖而去,但此刻却不以为意:“前辈是高人雅士,自然听过这句话……”话说至此,又怕对方不高兴,不由停住。
  不料那女人竟然耐不住问:“什么话?为何吞吞吐吐只说一半?”
  秦君燕吸了一口气,朗声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崖下忽尔传来一阵怪笑,笑声与话音截然不同,秦君燕心头诧异不已。
  那人笑了好一阵方道:“好一句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哼,你怎知我的心情?” 
  “晚辈虽不懂奏箫,但也略通音律,何况前辈奏箫之技已至随心所欲,音随意想之境,即使凡夫俗子也能听出来。”
  “你便不是凡夫俗子?”崖下女子咄咄迫人,“你听出我吹奏什么?”
  “晚辈大胆妄测,前辈必有一段伤心事,而且这份感情十分复杂,既有甜蜜的追忆,也含着悔意、倾诉和悼念的情绪。”
  崖下女子顿了半晌才哼了一声:“你既然知道我在伤心,为何还来打扰?难道不知道我正藉此来发泄情感?”
  秦君燕大声道:“前辈莫怪,因为晚辈也是个伤心人,刚才在岸边伤心,是被前辈的箫声吸引至此的。”
  那女子轻噫一声,问道:“你有何事伤心?”
  “晚辈与师妹出海,途遇贼船,晚辈为遑强,提议将其铲除,但结果……” 
  “但结果你师妹被杀死是不是?”那女人语气更为冰冷 ,“你这也敢自夸为伤心人?”
  秦君燕呆了一呆,脱口道:“晚辈悔恨交加,痛不欲生,这还不算伤心人?”
  “你若自认是伤心人,就该陪她一齐死!你以为活着的人才伤心?错了,其实死了的人,在九泉之下,孤零零一个,比你更加凄凉。依我看,你只是个没良心的人!”
  秦君燕甚窘,半晌才将经过扼要地说了一下:“晚辈为存一线希望,也许师妹会吉人天相,被人救起,且尚有师门重任待我完成,所以才……”心中却暗道:“听她的语气,不但伤心,而且断肠,却不知是什么令得她如此悲痛?”
  那女人冷笑一声:“既然你师妹可能未死,你伤心个屁,怎可与我相提并论!”
  秦君燕忍不住反唇相讥:“既然如此,为何前辈又不求死?” 
  “你怎知道我不曾求过死?”那女人顿了一顿,声音又变,充满了无奈:“我当然有理由,而且比你的充分得多,所以我还不能死,也所以我才是真正的断肠人!”
  “晚辈自己伤不伤心,难道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要你评论!你若是断肠人,便不该拒人于千里!”秦君燕言毕拂袖转身就走。他以为乘兴而来,可以找到个“同道”倾诉一下,不料却败兴而归,而且还窝了一肚子的火。
  但刚走了几步,忽闻一道啸声自崖下升起,随即又听到那女子的声音:“你就这样走了?”
  秦君燕高声道:“你既然不愿相见,难道还要我跪下强求?”
  “只要你答我几句话,我便会答应你的要求!”
  秦君燕略一沉吟,走回几步,问道:“前辈要问的是什么?”
  “你听得出我吹奏的是哪一种箫么?”
  “箫音单调清幽,自然是洞箫,而非排箫!”
  崖下女人的声音透着几分喜悦,续问:“你可知箫的来源?”
  秦君燕脸上发热,道 :“晚辈只知箫源出于羌,故早朝称羌笛!”
  “这个答复太简单,难称满意,不过我却准你下来,你道是什么原因?”
  秦君燕愕然:“前辈不说,晚辈怎知?”
  “只因你的脾气性格与我相若,下来吧!”那女人语气又带几分讥诮,“就怕你不敢跳下来!”
  秦君燕冷哼一声,如今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他也不会退缩。当下探头向下看了几眼,这才发现山崖向内斜削,形成一个天然的遮蔽所,靠海的地方尚有一块平长的岩石突出,是故他也不提气便轻轻跳下去。
  当他双脚踏实后,但见靠石壁处坐着一个身穿淡黄色衣裙的女子,看服饰发式似是少女,可惜脸上蒙着一块厚厚的纱布,看不到她的年龄相貌。
  秦君燕实料不到这个内功如此深厚精纯的高人,竟是个少女,是以登时呆住。
  那女子淡淡地道:“你不是欲跟我倾诉么?要说些什么?”
  秦君燕乍听箫声,只觉乐曲似是为自己而谱写的,顿时有如知己重逢的感觉,恨不得与其倾诉一番,但事到临头,即使对方不是个妙龄女子,也想不到该说些什么,良久才呐呐地道:“前……你,你有何伤心事?可否……”
  黄衫女子冷漠地道:“只有一种事最令人断肠,你该知道是什么事!”
  “莫非你的心上人……出海不回?”秦君燕本想问她是否情郎死于海中,但话至嘴边,临时改了口。
  “听说他死了!”
  秦君燕心头立生反感,冷笑一声:“只是听说,未必当真,前辈又何必自寻伤心!”
  黄衫女子目光一变,厉声道:“你这算是教训,还是报复?”
  秦君燕觉得她性情飘忽古怪,难以捉摸,刚才在崖上的热情早已冷却,有意只敷衍她几句便告辞,不料黄衫女子忽然又幽幽一叹:“他若未死,为何会这般狠心不来看我?”
  “也许他路上有阻搁,未及赶到……”秦君燕道:“你一直在此等候?”
  “起初那十年是的,后来……”
  秦君燕截口道:“你在此等了十年?”
  黄衫女子忽然咯咯地狂笑起来,良久才道:“十年?哈哈,我已等了他二十年……不,今夜已是第二十二年了!唉,二十二年,我已等了他二十二年了……”她反覆地念着。
  秦君燕不由“啊”地惊呼一声,黄衫女子声音一寒:“你不相信么?”
  秦君燕忙道:“晚辈不敢……只是有点意外而已!你在此等了他二十二年,那么你的年纪不是已经……”
  黄衫女子又发出一阵令人难辨是凄凉还是怨恨的笑声:“你以为我只及笄?”
  秦君燕长长一叹:“前辈真是个痴心人,像前辈这样的人,如今世上已不多见!”
  “你还没听清楚,起初那十年,我每天必在此处等他……后来则每年来几次,但每年的今夕则必来,风雨不改。”
  “他是在二十二年前的今日出海的?”秦君燕好奇地问:“他去了何处?”
  “扶桑!”黄衫女子忽又幽幽地一叹,“小伙子假如你找你师妹,必须好好等她,因为知己难觅,尤其是红颜知己,失去机会,你将终生后悔!”
  秦君燕深有感触地道:“多谢前辈教导,晚辈一定不会放过任何机会,而且必视之如珍宝。前辈,晚辈不怕你见笑,其实我真可为她牺牲一切!”
  黄衫女子喟然道:“可惜他当年没你这种胸襟。希望令师妹能早日归来!”
  “前辈可否将你们的事告诉晚辈。黄衫女予讪讪一笑:“此事在我心中已埋藏了二十多年,不说也罢!小伙子,我再劝你一句,假如令师妹的性格与你一般骄傲,若不能互相迁就,倒不如早日分手。”
  秦君燕心中想道:“莫非她跟情郎性格是如此?”当下小心翼翼地道:“此乃前辈经验之谈?” 
  “也可以这样说!”黄衫女子眼望大海的远处,“男女间的感情实在一丝也勉强不得,也得讲点缘份。一个人为何会爱上另一个人?这原因有时真也说不清、想不通!小伙子,世间女子如此之多,为何你会爱上令师妹?你爱你师妹什么?你们之间的情有多深?她真的值得你为她断肠么?假如你俩处境对调,她会为你断肠么?你想过这些么?我每当没事做的时候都在想,可是仍没有圆满的答复,有的也只是自我安慰的或一厢情愿的!”
  这些事秦君燕从未想过,不由呆了一呆,呐呐地答不出来。
  “小伙子,你和信冥冥中有月老么?”黄衫女子打开话匣子,便有一发难收之势:“有时我真的相信有‘月老’,否则无以解释婚姻缘份莫非都是前生注定的?”
  秦君燕呐呐地说:“前辈非寻常之人,你也相信人有前生今生和来生?”
  黄衫女子白了他一眼,声音已有不悦之意:“若非如此,为何会‘难以自拔’?为何拂不掉心中的影子?”大概她觉得双方对感情的见解有一定的差距,是以改口问道:“你刚才说你叫什么名字?”
  “晚辈秦君燕,尚未请教前辈大名!”
  “自从他走后,我的姓名早已忘记!你就叫我断肠人吧!黄衫女子忽然提出一个异常幼稚的问题:“秦君燕,你说他是死了,还是负心?”   
  秦君燕心头一沉,这问题实在难以作答,因为无论他作出什么答案,都会令她伤心。
  “断肠人”怒道:“你听不清楚我的话么?”
  秦君燕忙道:“晚辈不了解前辈心上人的为人,不敢妄测。” 
  “你很聪明 。”她叹了一口气才续道:“其实我倒希望他不在人间!他最喜欢我穿这式衣服,当年咱们认识,我便是作如此打扮,二十二年来,我为他穿破了十多套,假如他是负心郎,我只好一头撞岩自尽!”
  “前辈是一代高人,能让你苦等二十多年的,自然不会是负心郎!”秦君燕因己疼人,甚为同情“断肠人”的遭遇,是故才破例阿谄她。
  “断肠人”双眼神采显现,大概心头甚为受用,半晌再问:“他不是负心郎,为何不回来?难道他已遭不幸?你说他被人杀死了?”
  秦君燕急道:“也许他早已回来,只是找不到你而已。”
  “断肠人”娇躯一震,急又问:“我在此送他出海,他找不到我,也会来此候我!”
  秦君燕道:“对他印象最深刻的,可能不是此处,而是你们认识的地方,或是定情的地方!”
  “断肠人”一跳而起,哈哈大笑:“我为何没想到?哈哈!”她转身欲跳上崖,忽又转回来道:“小伙子,多谢你提醒!”
  秦君燕呐呐地道:“晚辈妄测,未必符合事实!”
  “断肠人”自言自语地道:“二十二年都这样过去了,也不急在这一刻!”当下重新坐下,问道:“你认为我吹箫的本领如何?”
  “妙绝寰宇!”秦君燕衷心地赞道:“晚辈第一次听到这般美妙的箫管乐曲!”
  “这是他教我的,我们以前常箫琴合奏,其乐融融,如同神仙中人……但二十年来,我已不再奏琴,只吹他以前教我的箫曲。”
  “前辈适才吹奏的是什么曲子?”
  “是我二十年在此处谱写的‘断肠曲’!”
  “曲名断肠,果然……”秦君燕恐令她再伤感,不敢再说下去,心中却暗道:“听来这般悲切凄凉,令人几欲同声一哭。”
  “断肠人”道:“我每逢心情最悲苦时,必吹此曲,连吹数遍,情绪方能平静。”
  秦君燕暗暗点头,“断肠人”急问:“你对管乐可有兴趣?”
  “晚辈甚有兴趣,只惜未遇良师!”
  “你且坐下,你说你是什么门派的弟子?”
  秦君燕盘膝坐在她对面,距离若四尺,闻言依实相告。
  “断肠人”道:“我对括苍派的情况不熟悉,但却也知道它是名门正派,料你练的也是正宗内功心法!”
  “本派祖师,本为华山派弟子!”
  “断肠人”颔首:“洞箫源出于羌,是故古称羌笛,最初仅有四个音孔,至汉武帝时期,增加二孔,后来又再添一孔,前五背一,共六个音孔,今称单管直吹。它发音清幽悲怆,但绝不单调!”
  秦君燕装出专心聆听的神色,心中却忖道:“她告诉我这些作甚?”
  “断肠人”续道:“至于排箫,则是由若干不同长短单管编排而成的,因底部以蜡封住,故又称‘底箫’,通常大者二十三管,小者十六管,又因携带不便,今人学之者已不多!”
  她说至此,忽然长长地吸了一口气,道:“近年来,我忽然有个心愿,不管他尚在不在人间,我总得替他找个传人,免得绝技失传。”
  秦君燕心头一跳,脱口道:“前辈欲将箫技传与晚辈?”
  “你愿不愿意学?”
  秦君燕道:“晚辈求之不得,不过却不知前辈肯否教晚辈吹奏‘断肠曲’?”
  “断肠人”目光一亮,欣然答允:“不过我只能在此指点你七天,七日之后,我将离开。至于你在七日之内,能学到多少,便须靠你自己矣!然则,不管你资质如何高,习技七日,亦没法吹奏‘断肠曲’,这只能期之以后。”
  “晚辈必勤加苦练!”
  “所谓拳不离手,曲不离口,你若每天拨出时间练习,自可熟能生巧!“断肠人”说罢便先教秦君燕如何运用丹田气,就箫吐音。
  秦君燕接过洞箫,也不嫌脏,着唇就吹,不料却发不出音来。
  “断肠人”不厌其详循循善诱。起初秦君燕吹出之箫声,尖锐短促,但经过两盏茶工夫的练习,便可吹出幽幽之箫音来。
  习过内功的人,吹奏箫管,因丹田气足,运气自如,比之常人,大占便宜。“肠肠人”似甚高兴,开始教其指法,以及如何利用舌头、喉管,丹田气,吹出不同的音调和效果,秦君燕学得认真,进步甚快。
  他每日都得上崖去买食水和干粮,其余的时间全花费在学箫一事上。
  到第七天,“断肠人”不管他能否吸收消化,倾尽所学传授,盼他日后自学能成,秦君燕一一记在心头。
  晚上,“断肠人”听了他吹奏“凤求凰”,叹息道:“你心中还摆脱不了令师妹,这是欢乐悠扬的曲子,岂能有悲怆味道?再好的技巧,也得奏出乐曲的精神和内涵,否则便变得非驴非马了。你对音律颇有天赋,只需不懈努力,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秦君燕现时,其心如死,今后只想过些平静的日子,因此道:“弟子希望能继续跟随师父学技!”
  “断肠人”沉声道:“你我虽有师徒之实,却不该有师徒之名,你以后仍称我为前辈吧!你我的缘份至此而止,明日便各分东西。”
  秦君燕见她说得蹊跷,心头一跳,脱口问道:“明年缘份又如何?”
  “明年的今时,你我若然有缘,再在此相见,不过若是你没有进步的话,也不必再来了!”
  “断肠人”自怀中掏出一本曲谱,道:“这本谱子记载了好些乐曲,有空每多练习,我将‘断肠曲’附录于后,明年来时便交回给我!”
  秦君燕恭敬地以双手捧接,再问:“前辈平日居于何处?”他见她不答,忙又问道:“晚辈尚有不情之请,盼前辈能应允!” 
  “你且说来听听!”
  “前辈虽不允晚辈以师徒相称,但却有师徒之实,恳请前辈能摘下脸上的蒙面纱布,让晚辈一睹风采。”
  “断肠人”娇躯猛地一震,秦君燕见状便知她心情激动,忙道:“前辈若不方便,晚辈绝不敢勉强。”
  “断脑人”轻哼一声,岔开话题:“这管紫竹箫产自南海仙人岛,坚韧异常,不畏刀剑,乃异宝之一,我今既已将箫技传与你,本亦该将箫赠你……”
  秦君燕忙道:“晚辈不敢夺爱,前辈还是留在身边作个纪念吧!” 
  “断脑人”道:“檀郎的一身武功都在这管紫竹萧上,我也不该让他的武功失传,嗯,你明年再来,届时我再教你,但我也有个条件,明年今时,你的箫技必须有长足的进步。” 
  秦君燕一喜,但继则沉吟起来。
  “断肠人”道:“难道令师妹不回来你便终生消沉?”
  秦君燕向“断肠人”鞠躬道:“多谢前辈美意,但晚辈身入括苍派,不便另投名师学技,请前辈见谅!”
  “断肠人”冷哼一声,目露不屑地道:“括苍派那点微末之技,又怎可跟檀郎相比?秦君燕,只要你有我那檀郎一半的功夫,便可湖海任纵横。你回去之后,先秉明师尊,明年便可跟我习檀郎的武功。”
  她语气显然不把括苍派武功看在眼中,秦君燕态度更为坚决,朗声道:“实不相瞒,家师早已仙游,但晚辈须负起光大门户之重任,不能完成前辈之心愿,请谅之!”
  “哼,你恁地迂腐,枉你历练这般多,与一般世俗之人又有何分别?即使……你没有师兄弟么?”
  “晚辈不能违背先师遗训!”
  “就算你当上括苍派掌门,也不能出人头地,这是千截难逢的良机。”“断肠人”顿了一顿续道:“我替你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你仍做你的括苍派弟子,又照学檀郎的武功,日后你找个资质好的弟子,代我传授之,届时再由他接衣钵。”
  秦君燕不为所动,朗声道:“晚辈决心钻研本门的武功,希望有一日能为师门增光,此志早立,不能更改!”
  “断肠人”嘿嘿冷笑,道!“你不要后悔!”言毕站起转身。
  秦君燕知她要走,忙道:“前辈,晚辈尚有话要问!”
  “你我缘份已尽,尚有何话好说?”
  “晚辈承蒙错爱,得前辈传授箫技,但至今尚不知师承何人,岂不遗憾?”
  “断肠人”双眼闪过一丝温暖甜蜜之色,但随即飞身下崖,语音随风飘来:“檀郎姓郭,双名丹青,你记住了!”
  最后一个字声音已甚轻,可见“断肠人”走势之速。
  夜深风急,波涛拍岸,白浪滔天,发出震人心弦的响声,秦君燕挺立如石像般,但心情正如大海,起伏不定,不能静止。 
  曙光终于驱散了黑暗,秦君燕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带着一股咸味,他头脑稍为清醒,忖道:“天下虽大,何处是归宿?”他不想返回师门,以免睹物思人,也不想去找师兄,免得提及师妹徒增伤感。 
  

×       ×       ×

  六月暑天,太阳似火伞,晒得人们头发发热,浑身冒汗。大路之旁,有棵老槐树,树下倚坐着一个满面胡须,衣衫破烂肮脏的青年。这青年提着一只大酒葫芦,不停仰喝着,脸上眨着红晕,豆大的汗珠,不断自他额上流下。
  青年喝得醉醺醺的,忽然抛下酒芦芦,自腰上抽出一管竹箫,就唇吹奏,鸣咽的箫声,虽未达行云流水的阶段,但听来悲切、凄凉、孤独兼而有之。
  箫声传到田野中,连那些在吃草的黄牛,也停住了,转头望过来,抬头“哞哞”地叫着。青年吹着吹着,忽然淌下两行清泪。
  箫声不绝如缕,引来一个往田间送饭的老头,那老头站在树旁听得痴了,听了一阵,他双眼也湿濡了,摇头叹息:“这孩子一定有什么伤心事!”
  青年对他视若无睹,吹了一曲又一曲,老头忍不住道:“孩子,你年纪轻轻,有什么伤心事?你没有家人么?”
  青年怒瞪了他一眼,继续吹奏未完的曲子。
  老头道:“别吹了,真糟蹋自己的身子!”说着伸手去抢竹箫。
  青年身子向旁一侧,手腕一翻,竹箫敲在老头的手腕上,那老头痛得泪水长流。  
  “滚开!”那青年嚷道。
  老头又气又怜又惊地抓起地上的竹篮,自言自地道:“唉,如今世风日下,真是好人难做哪……”言毕迳自走了。
  这青年便是秦君燕,自师妹葬身大海之后,性情大变,在闽北和浙南一带流浪,为避免被同道发现,他只在渔村农庄间走动,每天除吃饭睡觉,便就酸酒吹箫。
  那农夫去后,虽无人再来打扰,但他已兴致索然,重新将竹箫插在后腰。踏着醉步沿途而行,高声唱:“明月闲旌旆,秋风助鼓鼙,帐前滴尽英雄泪。楚歌四起,乌骓漫嘶,虞美人兮,不如醉还醒醒还醉!” 
  这是前朝马致远借楚汉相争写的叹世小令。秦君燕歌罢,举起酒葫芦,又仰头喝了几口,复大声唱:“酒杯浓,一葫芦春色醉山翁,一葫芦酒压花梢重。随我奚童,葫芦干,兴不穷。谁人共?一带青山送。乘风列子,列子乘风!”
  一阵热风迎面吹来,酒意涌上,秦君燕又抽出竹箫,坐在路旁吹奏,吹的正是“断肠曲”。他显然未曾学完,吹来吹去都只是前面那几段,但凄凉悲切,悔恨之情,只听得人担心他会“呕心沥血”。
  一辆马车自远而至,车厢里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停下!”
  车夫勒住马,停在秦君燕五尺之外,秦君燕似没看见,继续反复吹奏。
  车厢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好像死了爹娘般,有甚好听?”
  那女子低声道:“奇怪,他怎会吹奏此曲?”
  男人急问道:“你曾听别人吹奏过?”
  那女子幽幽一叹,道:“没事了,走吧!”
  马车慢慢走前,车厢里忽然探出一张俏脸来,那女子国色天香,不过神情极是复杂。未几,车厢里又伸出一颗男人的脑袋来,将女的一把拉进去。虽然只是惊鸿一瞥,若让秦君燕看见,必然大为震惊,因为那男的,正是他二师兄杨兴家。 
  马车忽然停住,那马夫跳下车,奔跑过来,抛了一大锭银子在秦君燕身前,然后再跑回去,马车即绝尘而去。
  秦君燕也不知吹了多少遍,只觉唇干舌燥,这才停住,忽见地上那锭银子,诧异地道:“莫非老天爷可怜我,知我已三餐不曾吃过饭,特赐我银子?”四顾一下,附近并无别人,更认定是天降横财,遂纳之入怀,然后走进一条村子里。
  这里虽是渔村,但大概村人比较富裕,村里有条小街,两旁有几家商店,少不免有卖吃的。秦君燕把银子放在柜上,再将酒葫芦送上:“刚才欠你一壶的酒钱,先还你,再替我装满,这次现银交易,不许给我搀水。”
  掌柜见钱眼开,忙道:“这个当然,客官请坐!嗯,要不要弄点送酒的?”那锭银子十两重,掌柜乘机兜揽生意。
  “当然要,弄几碟小菜,再来一盘炒面,快快!”秦君燕往板凳上一坐,解开衣襟,提上一双腿,架在凳上,十足是个村夫。 
  未几,酒菜齐上,秦君燕如狼似虎,吃得干干净净,此刻午饭已过,店里没有食客,秦君燕倒在板凳上,大声道:“掌柜,等下再算帐!”言毕打起鼻鼾来。
  掌柜“哦”了一声,低头打算盘。
  酉时,掌柜叫小二唤醒秦君燕:“客官,晚饭开始了,请到别的地方睡吧。”
  秦君燕醒来,头痛欲裂。他伸一伸懒腰,挂上酒葫芦,走到柜台去,把手一伸:“算帐!”
  “算什么帐?
  秦君燕双眼一睁:“刚才我给你十两银子,只吃了那点东西,加上两壶酒,难道花光了?”
  “不错,花光了!”掌拒道,“你几时拿十两银子来?才两多重的一块碎银!哈,原来你要敲诈,到别处去!”
  秦君燕酒意未消,闻言大怒,一把抓隹他的衣襟,沉声道:“你再说一句敲诈,老子便请你吃老拳!”
  “臭汉!你敢在咱们渔光村撤野!”
  秦君燕一回头,见几个店小二手上都拿着长棒,他暗暗一笑:“原来你们一早有所准备。”他放了掌柜,向小二们迫去。
  一个高瘦的首先按捺不住,挥棒扫来,秦君燕抄起一张板凳一格,旁边又有一条长棒扫至,秦君燕大喝一声,窜前一步,板凳反向他击去。
  不料面前棒影一闪,第三条长棒,迎面刺来,将他板凳挡开。 
  秦君燕一跃,跳上一张桌子,一根长棒又扫至,他跳高两尺闪开,脱手将板凳抛出,同时飞身向其扑去。
  那高瘦汉子刚格开板凳,秦君燕已扑至,急切间回棒扫来,却让秦君燕双手按住。
  说时迟,那时快!其余的两根长棒又击击,秦君燕扭腰以棒挡开一根长棒,但后背仍被另一根长棒击了一记。
  他暴喝一声,双眼尽赤,倏地飞起一腿,将高瘦汉子踢飞,一棒在手,转身向一个年纪较大的挥去 。
  不料,年纪较大的,武功亦较佳,轻易将棒格开,顺势贴棒击下,打秦君燕的手指。
  秦君燕虽然使惯了剑,但身为括苍派高足,十八般武器都曾习过,见对方棒法娴熟,立即退后,棒头一落再一起,挑起一张板凳,向其飞去。
  就在此一刻,另一店小二的长棒又至,秦君燕用力一格,将其荡开,喝道:“你们这爿黑店,今日不教训不行!”
  一句话未说毕,手腕一抖,连击两记,迫得那店小二忙不迭后退,年纪大的店小二见状连忙来抢救,秦君燕回身一格,故意卖个破绽,引对方发棒打上盘,他蹲下身,长棒使一招“老树盘根”、只听“噗”的一声,对方胫骨中了一记,痛呼一声后退。
  秦君燕倏地长身,又使一招“泰山压顶”,长棒雷霆万钧,直击下来,那小二大惊失色,向店外滚去。
  “啪!”长棒击在一张桌子上,桌面登时碎裂了。
  忽然外面有人道:“好功夫,不知阁下是何派的高足?”
  秦君燕抬头一望,只见店外站着两条汉子,一前一后,后面那个似是随从,前面那个二十五六模样,国字脸形,颏下满是胡须。
  秦君燕冷哼一声,道:“阁下管不着!”他转身向柜台走去,道:“你到底还不还我钱?”
  不料那掌柜居然十分刁猾,脸带愁苦,对店外那两个汉子道:“两位大爷请评评理,他硬说老朽收了他十两银,要我还他。” 
  秦君燕怒道:“这根本就是事实,什么叫硬说!”
  国字脸汉子冷笑道:“瞧你这副模样,莫说十两银子,一两银子也拿不出!”
  秦君燕道:“原来阁下跟这黑店有关系!”
  那随从喝道:“胡说!你可知道咱们是什么身份么?”
  国字脸汉子挥手止住他,对秦君燕道:“只要你乖乖答少爷几句话,莫说十两,一百两也可以替你讨回来!”
  随从道:“听到没有?叫什么名?是何派弟子?”
  “少爷仇狗贼,是仇家庄庄主!”
  “讨打!”随从倏地抽出钢刀来,向秦君燕砍去,“你不说老子也能试出来!”
  秦君燕的剑早已丢在海里,此刻只能挥棒迎战,又因店面不大,长兵器使来颇不方便,被那人一阵急攻,不由手忙脚乱。
  国字脸汉子看了一阵,道:“此人没用,杀了他吧!”话音一落,忽然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司马堂主要杀谁?”
  国字脸汉子立刻推下笑脸:“丹妹你来了么?是个脓包。你查到了没?” 
  “听说他跟一个女人乘马南行,小妹已派人追去!”
  秦君燕觉得这女子的声音有点耳熟,忍不住偷眼向外望了一望,一望之下,不由心头狂跳,把酒意都惊醒了。原来来者竟然是凤五娘的义女葛丹丹,他心头忖道:“莫非他们是统一盟的人?”
  葛丹丹朝内看了一服,没法认出秦君燕,秀眉一皱,道:“你还不进去尽快将他解决,咱们还有事要办!”
  那姓司马的是七大魔头排名第三的司马长胜的独子司马彤,当下司马彤慢慢进店。
  秦君燕心头一凛,暗道:“我秦君燕尚未为师妹报仇,万万死不得!”心念一动,倏地飞脚连踢,几张板凳齐向司马彤和其随从撞去。
  秦君燕拖着长棒横飞,一肩撞破窗棂,穿墙而出。
  司马彤喝道:“追!”他越过随从飞过去。
  秦君燕落在街上,见葛丹丹追来,长棒在地上一点,身子借力飞越,落在一栋土屋上,再向屋后跳下,亡命而逃。
  不料司马彤的武功非同小可,两个起落,亦已跃上屋顶,穷追不舍,葛丹丹自另一端包抄过去。
  秦君燕将葫芦往地上一抛,继续逃跑,出了小村,已至海边,真是前无去路,后有追兵。
  秦君燕想道:“我就算死,也不能死在他们手中!”
  当下大声叫道:“师妹等等我,愚兄来了!”纵身向大海一跃。
  “卜通”一声,秦君燕沉落水中,手脚一阵乱爬,过了一阵露出水面,见岸上已聚集了许多人,隐约听到葛丹丹指挥手下找船追赶。
  秦君燕冷哼一声:“统一盟真凶呀,居然赶尽杀绝!”当下拼命向外游去。
  游了一阵,离岸已远,可是又见岸边已有几只舢舨追过来,他轻叹一声:“莫非天要亡我?”他不甘心落在统一盟手中,拼尽余力游泳。
  过了一阵,再回头,舳舨已回航,他暗暗嘘了一口气,可是他根本不熟水性,刚才只凭一股锐气才能游这么远,此刻心头一松,登时觉得手足酸麻,这时候叫他再游回岸,已无气力。
  秦君燕心中暗道:“也罢,死在水中跟师妹作伴也好!”便任由身子沉落水中,不久便开始气促,海水大口大口地灌进肚子里去,迷迷糊糊间,忽觉身子被什么东西拉动,接着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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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秦君燕有了点感觉时,自己仿佛躺在云端,身子不断地摇荡着。一个念头升上心头,暗道:“莫非我已到了天上?”心头一动,脱口叫道:“师妹!师妹!”
  话音刚落,耳畔便听到一个声音道:“少侠,你醒来啦?”
  秦君燕勉强睁开双眼,眼前现出一张饱历凤霜的中年汉子的脸孔,他呆了一呆,道:“你是谁?怎地不见牛头马面?”
  那汉子微微一笑,“秦少侠,你没有死,咱们在船上!”
  秦君燕坐了起来,讶然道:“你到底是谁?怎地知道我的姓氏?”
  “在下张弓,少侠大概认不出张某,但去年张某在本帮大厅,曾跟你喝过酒。” 
  秦君燕揉揉眼,想了一下,才道:“你是‘千帆帮’的兄弟?”
  “不错,张某是‘千帆帮’的一位香主!”张弓问道:“少侠因何会掉在大海里?”
  秦君燕脸上发热,道:“在下无能,被统一盟的人追杀,因不甘心落在他们手中,所以跳海自尽。”
  “刚才听少侠唤师妹,莫非令师妹也落在海中?”
  “没……不是,她几个月前就……啊,不说也罢!张香主,如今此船往何处?”
  “正要回本帮。真巧,咱们黄昏下网,不料竟救了少侠!”张弓对舱口的一个手下道:“拿稀饭来!”
  未几,一个“千帆帮”的帮徒拿着一个沙锅,一只碗下来。张弓亲自替秦君燕盛了一碗,道:“船上除了鲜鱼之外,没有什么好东西,请少侠原谅!”
  “多谢!”秦君燕接过稀饭,慢慢地吃着,是用鲜鱼熬的,十分鲜味,秦君燕不觉吃了两大碗,“请问张兄,如今是仆么时候?”
  “已是寅时,午前便可到温州城。今次无论如何要请少侠在本帮多盘桓几天。”
  “待见到贵帮主再说吧!张兄,在下头痛,想再休息一下。”
  张连忙收拾残羹,登梯爬上去。
  秦君燕情绪渐平复,不由想道:“料不到我胡胡混混过了几个月,连一个小小的掌柜也敢欺侮我,真是岂有此理,有朝一日经过渔光村必再行与他讨回公道!”
  转念一想,又觉杀死海鲨帮的鲁知潮,替师妹报仇才是正事,当下又自怨自艾起来二:“哎,我差点把大事忘掉,这几个月来,都把功夫搁下了。嗯,要报仇,首先便得学好水性,这次到‘千帆帮’,倒要请万帮主派人指导一下。”
  意念打定,心头一松,不觉又睡去,到他醒来时,已日上三竿。他爬上甲板,纵目望去,温州城已在望。
  张弓问道:“秦少侠,你饿不饿?”
  “不饿!”  
  “那就待到本帮再用膳吧!”
  不久,船已泊在温州城码头,下人搭上跳板,张弓亲自请他上岸,一路引他至“千帆帮”。
  到大门口,张弓对守卫道:“快进去通知帮主,说括苍派的秦少侠光临!”他又将秦君燕引进大厅。
  俄顷,万山、司徒东海和叶峰三人迎出厅,叶峰见秦君燕上一副狼狈相,讶然道:“少侠半路遇事故么?”
  秦君燕连忙长身道:“在下路上遇到统一盟的人,迫得跳海逃生,若非巧遇张香主,在下已不能与帮主在此相会了!” 。 
  万山道:“统一盟连少侠也不放过?”
  秦君燕叹了一口气,道:“不提也罢!”
  万山道:“万某知道令师仙游后,派人去问唁,可惜山上只剩下两位童子留守着。”说着下人送上一大壶茶。万山又道:“少侠遇溺,宜大量饮用,以清肠胃,等下咱们再痛痛快快喝几杯酒。”
  秦君燕连喝三碗茶,道:“贵帮素在海上活动,未知对海鲨帮熟悉否?” 
  “近来海鲨帮横行五盘洋一带,敝帮早己知悉,亦曾存心将其毁掉,后来又闻他们与统一盟有关,深恐统一盟报复,未敢轻举妄动。少侠来了正好,咱们就商量一下,订个妥善的计策,将海鲨帮铲掉!” 
  秦君燕又问:“统一盟近来有何行动?”
  司徒东海一怔,脱道:“难道少侠不知道?” 
  秦君燕讪讪地一笑,道:“在下这些天都在胡混过日子,的确不知道!”言毕乃将偕师妹出海之事,扼要地说了一番。
  司徒东海惊呼一声:“原来如此,展少侠水性娴熟,也许未必遇难?”
  叶峰急接道:“少侠不必担心,令师妹必能逢凶化吉!”
  万山道:“少侠如要报仇,本帮必助你一臂之力,将海鲨帮铲掉!”
  叶峰与武林各门各派联络较多,便略作分析:“统一盟虽然强大,但最主要者乃武林同道各家自扫门前雪,方是最可虑之处。如今已有几个小门派被灭,各地黑道中人,趋之若鹜,使统一盟的实力更形强大。” 
  秦君燕道:“难道少林武当的掌门不挺身而出,振臂高呼,领导群雄反击?”
  司徙东海冷笑一声:“少林武当虽是武林之泰山北斗,但向来以出家人为由,不热心武林中事。”
  “只怕统一盟野心大,连他们也不放过!”
  “烧到他们眼眉,自然会反抗!”叶峰道:“但叶某又恐届时对方已经坐大,克制不了!”
  万山道:“可惜敝帮人微言轻……如今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尚未出现大风浪,希望少侠趁此勤加练武,异日必有用武之地!”
  秦君燕苦笑道 “在下又有何能力挽救武林?我连统一盟的堂主也打不过,遑论与七大魔头颉抗了。”
  万山正容道:“只要每个人肯为武林尽力,不管力量大小,终有一日正气必长,魔焰必灭!”
  说着手下已摆上筵席,万山携其手入席:“上次少侠来去匆匆,今番无论如何,也得多盘桓几天。”
  秦君燕道:“在下正有此意,还欲求帮主派人训练在下的水上功夫。”
  万山哈哈笑道:“此岂不易哉,别的功夫不足提,唯独水上功夫,本帮还敢厚颜拿出来。”
  “帮主客气!”
  万山举杯道:“来,万某敬少侠一杯!”
  秦君燕与三位头领敬过酒之后,又亲自替张弓斟酒,举杯敬之:“若非张兄相救,秦某已葬身鱼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