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丁《箫剑情仇》

第二章 三少侠潜身告急

作者:西门丁  来源:西门丁全集  点击: 
  秦君燕跟那老头走进一间静室,一进去便闻到一股刺鼻的药味,他有点忐忑不安地游目四望,老头一边洗手,一边冷冷地道:“把上身的衣服脱掉!”他回头见秦君燕仍无动手宽衣之意,提高声音道:“听见没有?都脱下来!”
  秦君燕生性倨傲,最受不了这种气,但此刻内腑隐隐作痛,只好忍气宽衣,一边问道:“请问前辈高姓大名?”
  “不必废话!老夫肯为你医治,是念在你不畏强暴这股勇气上!”老头取出一盒金针来,示意秦君燕躺在床上,“也罢,老夫索性告诉你,老夫毕过三,向来住在洞庭湖畔,轻易不离开一步。”
  他以为这样说秦君燕必悉其身份,哪知秦君燕亦只不过“哦”了一声,道:“原来是毕前辈。”
  毕过三先用毛巾蘸了药水在秦君燕的前身拭抹了一遍,然后拾起金针认穴插下,他下针颇快,不过盏荼工夫,秦君燕身上插了二十多根金针。
  “别动!”毕过三转身去和药,过了一阵走回来,以指捻针尾而转,每转一次,秦君燕身子必抖动一下,金针附近的肌肉,更是不断地跳动着,他只觉肌肉深处又痒又麻。
  毕过三逐根针转过之后,才住手和药。经过了顿饭工夫才收针:“你坐起来吸一口气看看!”
  秦君燕依言长长吸了一口气,刚才胸中那股翳闷之感已经消失,不禁说道:“前辈真神医也!”
  毕过三冷哼了一声,道:“再重的病,老夫动手治病从来不超过三次,你再服了三贴药之后,便能痊愈。”毕过三这名是他成了名之后才改的,表示治病不过三次,是否所有伤病,经他医三次便可痊愈,是一回事,但他从不替人动四次“手术”,这却是真的,而且总不食言。当然他的医术也的确达到再世华佗的地步。
  当下毕过三用水冲了一包药散给秦君燕服下了,道:“你可以回去睡觉了,明早再来服第二贴药。” 
  秦君燕服了药,披上衣服,重重谢了一番才返回草寮,此刻他在群豪心目中的地位已大大不同,一回去众人都围着他问长问短,更是赞誉有加。
  秦君燕心中高兴,却极力不在脸上有一丝表露,垂手道:“毕前辈交代要在下立即睡觉,请兄台们亦休息吧,说不定明天还有一场大战。”群豪听他说得有理,都纷纷躺下。
  秦君燕闭着眼,哪里睡得着觉,刚才尚在怪师妹迫他走上“死路”,岂知一战成名,大大地露了一脸,生死荣辱仿佛都在那一瞬息间。 
  他心潮起伏,想起师妹,更恨不得立即拉着她,向她倾诉一番。
  草寮寂静,但群豪睡不着觉的亦大有人在,他一夜听尽辗转翻侧之声,至临天亮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睡了一阵,便被人推醒,只听元琦道:“秦兄,天亮了!”
  秦君燕爬了起来,走出草寮,便见到师妹跟展劭在说话。秦君燕走过去,她也不知道,反而展劭眼尖看见,抱拳道:“秦兄,昨夜多得你相助!”
  秦君燕淡淡地道:“展兄说这话,令人好生难明,分明是展兄助小弟,反说……”
  莫紫薇忙道:“大家都是为了杞老英雄,不用分是谁帮谁,三师哥,你伤势要紧么?”
  秦君燕道:好多了,其实也不严重。”
  展劭道:“秦兄,小弟今日决定交你这位朋友了!昨夜你几番在小弟应急时,不顾自身安全救援,令小弟感动非常。”
  秦君燕见他说得非常诚恳,也有点感动,道:“展兄何尝不是如此!能与展兄为友,实为人生一大快事!”
  莫紫薇撒娇似的地道:“你们做了朋友,那小妹呢?”
  秦君燕还未答,展劭已道:“咱们当然也是朋友!”
  莫紫薇天真地道:“那你以后可不许欺侮我!”
  展劭笑道:“在下如果欺侮你,秦兄也不会放过我。”这几句话听在秦君燕耳中,只觉满肚都是酸水,忙道:“展兄,请恕小弟失陪,我还得去找毕前辈。”言毕头也不回地走了。
  展劭轻声道:“秦兄好像不大高兴!”
  “怎会呢,大概他内伤未痊吧,三师哥最疼我的了……不过他人有点儿古板!” 
  秦君燕耳尖听到,心中更是愁苦:“小师妹原来对我全不了解,还不如刚认识的展劭!”耳中又听到元琦等人跟展劭打招呼,心中更是不快,连忙伸手扣门。
  毕过三也不与秦君燕说话,把了脉又和了一帖药他服下,最后又和了一包药散给秦君燕。 
  秦君燕取药出来,群豪已在草坪入席,准备吃早餐。群豪都纷纷跟他打招呼,草坪人多嘈杂,但大都在谈昨夜那一战,秦君燕未经过这种场面,不由有点飘飘然,刚才的不快已烟消云散。
  好不容易才找到师妹,八个人的桌坐了七个,留一位给他。这七个人除了莫紫薇、展劭、元琦、徐良玉、罗氏兄弟外,尚有一位三十左右的汉子。
  展劭忙为他介绍:“秦兄,这位是黄山派的掌门弟子白光,白兄!”
  白光十分客气,抱拳道:“白某今晨随家师刚到,听闻秦兄的英雄事绩,好生令人敬佩!” 
  “惭愧渐愧!” 
  秦君燕一坐下,元琦告诉他一个消息:“秦大哥,他们替你跟展兄起了个外号:‘武林双秀’!”
  秦君燕微微一笑,道:“武林中后起之秀,多如牛毛,怎好只落在咱们两人头上!”
  展劭笑道:“小弟对这种事,一直采取放任的态度,在人家面上,他们要叫随便他!”
  罗友直道:“这是大家对两位的尊敬,武林后起之秀虽多,但数两位最出色!”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秦君燕也不再坚持。
  吃早餐时,不断有人上山,而且来了几位有头有面的大人物。黄山派掌门石松近在咫尺,自然得亲自到场,另少林派玄空大师,武当派之黄木道长,峨嵋派之无尘师太作代表。
  杞光德面上有光,虽知道强敌环伺,依然意兴逸飞,来回招呼。 
  石松与黄木道长颇有交情,见杞光德神光湛然,忍不住低声问道:“道长是否觉得杞英雄有异?”
  黄木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轻声道:“也许杞施主近日有奇遇,吸食了什么增强功力的灵药仙草。”
  “不对!”石松摇摇头,“杞英雄决定全盆洗手,为何不将灵药仙草给儿子吸食?”
  黄木苦笑道:“这个只怕要等事后才好打探了!”旁边的“洞庭医隐”毕过三插腔道:“两位为何不问老夫?”
  黄木与石松都是今日才认识毕过三,可是对其人的脾气已久有所闻,见他自动“遨话”,都是一怔。
  石松道:“正想请教毕神医!”
  毕过三吞下嘴里的面条,道:“昨夜白鹤将他一身功力注给老杞。”
  黄木与石松都“啊”地惊呼出口,须知内力转注一事,非同小可,轻则本身成为废人,重则油尽灯枯而绝,而且承受者如果“接收”不得其法,也很容易“走火入魔”。
  “有老夫在场,他自然没有生命危险!”毕过三道:“白鹤是杞光德的表弟,早年白鹤做了一件对不起老杞的事,两人便断绝关系,近来白鹤患了绝症,所以决意将一身功力‘赠’予表哥,作为补偿当年的过失。”
  黄木道:“毕施主医术高明,难道连你也没法医治他的病么?”
  毕过三瞪了他一眼,道:“你没听清楚老夫说他得的是绝症么?药医不死病,你听过没有?”
  黄木道长只好含笑闭口,毕过三续道:“老杞本来不肯接受,但在众人的劝解下,他终于答应。一来他不接受,白鹤将会含恨而终;二来,实在是一种浪费;三来,强敌环伺,很多事都要由老杞去解决。”
  “原来如此!”黄木又道:“未知杞施主得罪的是什么人?”
  毕过三叹了一口气,道:“如今已不是这个问题!二十年前的一干魔头,要藉此兴风作浪,今日只怕有一场腥风血雨,两位最好作好准备!”
  石松一惊,脱口道:“神医不是跟我开玩笑吧!不是说唯我尊已经死了么?”
  “谁跟你开玩笑!”毕过三怒道:“没人要你相信!”他低头继续吃面,任黄木和石松问什么都不答一个字。
  草坪中早已搭好一个简单的台子,椅桌散布,群豪都知道杞光德有意提早举行“金盆洗手”大典,是以很快便都聚集到台前去了。
  过了一会,一阵鞭炮声响,杜知天扶伤上台,匆匆说了几句场面话,便教杞任远将一只注了半盆水的铜盆送到台上的桌子上。于是杜知天正式宣布大典开始,请杞光德上台。
  杞光德换了袭红袍,在好友的拱卫下,由土屋走向木台,台下的人都让出一条路来。
  就在此时,山下忽然传来一阵音乐之声,这些音乐来得很突然,群豪都是一怔,就连杞光德也停下脚步来。 
  人群中忽然有人道:“这好像是丧乐!”众人一听果然有点像。
  杞光德表弟白鹤的拜把兄黑鹤,与白鹤合称“闲云双鹤”,说话一向夹七缠八,道:“这些吹乐的人,吹给自己听的,杞兄上台去也,洗手大典有人奏丧乐,万中无一,这也是你老哥的威风!”
  杞光德自然知道他的脾气,含笑道:“志龙,你带几个人杷守在山路口!”言毕大蹿步上台。
  杜知天低声道:“杞兄,今日不比寻常,能不说的话,最好别说,以争取时间!”
  杞光德点点头,他感激朋友的好意,但却也不想太过马虎,以免让人瞧扁了,是以还是说了一番客气的话,然后进入主题,道:“诸位都知道杞某的用意,杞某也不再饶舌,如今大典开始,假如有人不放过杞某的,现在请开口,杞某依然以武林规矩接办,待杞某‘冼手’过后,一切恩怨便一笔勾销!”
   他一边捋衣袖,一边再问第二次,依例是连问三次,无人反对他在此刻“洗手”,又能说出道理的,便可以依例在盆中浸浸双手,即礼成。
  那些乐声越来越近,但照看是赶不及在第三次之前到达的,是以杜知天和毕过三等人都暗中舒了一口气。
  不料就在杞先德在说第三遍时,台下已传来一阵尖锐的啸声,啸声一过,已听到木剑道人的声音:“杞老头,你昨夜说的话还算不算数?现在才刚交已时!”
  时字刚落,路口已现出木剑道人的身影,应志龙要阻挠他,木剑道人虚晃一掌,趁应志龙闪避时,已自他身边飞过,落在草坪中。
  杞光德冷冷地道:“阁下和杞某有何深仇大恨?”
  “昨晚道爷已说过了,你在二十三年前,杀死道爷的徒弟胡长镇!” 
  杞光德愕然道:“胡长镇是你的徒弟么?”
  “你不必装蒜了!”
  “老夫装蒜作甚?”杞光德道:“相信在场的,知道胡长镇的身份的,也没有几个,何况他强抢民女,还当着人家丈夫面前施暴,就算老夫明知他是你的徒弟,依然不会轻饶他!”
  台下响起一阵喝采声,木剑道人的面色十分难看。
  杜知天道:“阁下昨夜已伤了杞兄两位公子,这场梁子就算揭过如何?”
  “哼,除非他随便叫他一个儿子出来,让道爷结果了他!”
  杜知天向黑鹤打眼色,示意他阻止木剑道人上台,又示意杞光德赶快“洗手”。 
  岂知木剑道人竟毫不紧张,冷冷地笑道:“杞老头,我劝你还是不要赶着‘洗手’的好,否则等下你必然会后悔!难道你忍心看着你的朋友一个个死在面前而不动手么?”
  杞光德喝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听不到丧乐已吹响了很久么?你以为今日只是道爷一个人来么?”木剑道人言毕哈哈大笑:“你‘冼手’也好,不‘洗手’也好,结果都是一样!”
  黄木比较沉着,问道:“无量寿佛,敢问道兄尚带了些什么人来?”
  “道爷在那几个人面前,绝不敢说一个带字!”木剑道人正容道:“道爷是他们派来的先锋!” 
  能派得动木剑道人的人,身份地位不问而知,群豪自木剑道人一现身,便知道今日必然有事发生,再听此言更加确定,当下都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就在此刻,乐队已在路口,木剑道人道:“杞老头,你迎不迎接?”
  杞光德冷哼一声,道:“志龙,你退下,让他们上来!”
  只见数十个壮汉手持乐器,站在石级旁边,恭迎一乘红呢轿子,抬轿的八个轿夫全是步履轻捷沉稳,臂肌凸起的汉子,那乘红呢轿子如飞而上,一直抬至草坪中间才放下。
  轿帘也是红呢,遮得密不透风,轿里的人却还不现身,数百名武林同道都被这奇事怔住了,竟没一人作声。
  良久,杞光德才道:“阁下既来了,你不现身,难道要老夫替你揭帘?”
  语音刚落,又一乘凉轿飞抬上来,轿上坐的却是一位丫头,那丫头下轿之后,走到红呢轿子前,也不知对轿里的人说了些什么话,半晌便见她将轿帘揭起,轿里走出一个盛装的女人。
  那女人看不出真实的年纪,但风韵犹存,头梳贵妃坠马髻,身穿宫装,一副贵妃的打扮,这一亮相,群豪都料到她的身份,昔年七大魔头排行第五的“蜂尾针”凤五娘!
  杞光德冷冷地道:“老夫早料到是你!”
  凤五娘嫣然一笑:“你老爷子既然知道是奴家来了,怎不派个人帮奴家揭帘!”
  杞光德才不吃她这一套,沉声问道:“闲话少说,你今日来这里有何贵干?”
   “有何贵干?问的真好,奴家是来瞧你‘金盆洗手’大典的嘛!”
  杞光德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 
  “哎唷,老爷子这么一说,奴家可也不敢将你当作是‘假人’了!”凤五娘仍然风情万种地道:“奴家只想跟你做一家人!”
  杞光德怒道:“我杞光德一条老命就在这里,要杀要剐,只要你有本领的,尽管施展,不必再卖弄风骚!”
  “哎唷,老爷子你想到哪里去了,奴家说的一家人,可不是你想的那一种,想不到你人越老越坏了!”
  杞光德气得七窍生烟,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黄木稽首道:“无量寿佛,女施主可否将那句话解释一下?”
  “当然可以,要不人家还以为奴家要跟出家人做一家人,可是罪过!”
  “无量寿佛,施主请说正经话,贫道听不得这种话!”
  “你连这种话也听不得一句,数十年的清修又有何用?哎唷,倒不如趁早还俗算了!”
  黑鹤再也忍不住,插嘴道:“请问你是否也要跟老黑做一家人?”
  “这个当然嘛,欢迎之至!” 
  “既然是一家人,那就无话不可说,请问你今年贵庚?”
  凤五娘微微一怔,但她目的在于拖延时间,因此仍然笑靥如花地进:“老黑,你问这个作甚?”
  “你管老黑作甚?你若连这个问题也不肯答,证明你有嘴无心,我们也不必跟你多说废话。”黑鹤大声道:“大家一齐上,将这两个一并拿下!”
  杜知天心中暗道:“这黑鹤平时说话疯疯癫癫,但想不到在紧要关头,却比任何人都清醒。”
  凤五娘面色微微一变,道:“且慢!老黑,你又不是要奴家对亲家,问这个……”
  黑鹤道:“姑娘年纪轻轻的……嘿嘿,我老黑自知配不上,家父又早已仙游,不能再娶妾侍……瞧你这娇嫩的模样,做我儿子的小妾倒也相配,而且我这个做家翁的也满意!”
  这无异是占凤五娘的便宜,群豪顿然爆出一阵大笑。凤五娘眉宇间闪过一丝杀机,但仍笑道:“奴家怕你‘扒灰’,这头亲事免了吧!” 
  黑鹤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老实告诉你吧,老黑并无儿子,不过我家有头黑狗,已养了好几年,别人家的都已替他们的狗儿配成双了,但我老黑,整天在外面跑,没替它操过心,难得今日找到一个满意的,你跟我家那头黑狗,实在是天造地设!”
  这话刻薄到了顶,凤五娘气得粉面雪白,她突然一个飞前,十指如钩,向黑鹤抓去。
  杜知天和杞光德在台上看得分明,都失声叫道:“小心!”
  黑鹤早已有所准备,鼻端一闻到一阵香风,立即向后倒退,可是他一时失策,没记起凤五娘的外号,只闻“吱”一阵声响,三根金针飞出,待他发觉已来不及。
  黑鹤哎唷叫了一声,毕过三已飞前扶他坐下,立时取出磁石,将金针吸了起来,摸了几颗药丸,塞进黑鹤的嘴巴,低声道:“快运功,老夫也不知这药解不解得了她针上的毒!” 
  凤五娘一跳即退,冷笑道:“诸位都听清楚了,我们成立了一个组织,叫‘统一盟’,用意就是要联合天下各门各派。奴家要跟你们做一家人的意思,便是要遨你们入伙!”
  石松忖道:“果然另有企图!”当下问道:“未知贵盟盟主是谁?” 
  “还有谁?当然是我们大哥唯我尊!”
  由七大魔头之首当盟主,这是个什么样的组织,不问而知。
  石松冷笑一声:“只怕未必能如你之愿!” 
  “如今武林四分五裂,难道不该统一?如此又可减少许多纠纷,何乐而不为!”
  “真是说的出唱的还好听!”石松道:“假如咱们不答应呢?”
  “那就请长住此草坪了!”凤五娘说罢哈哈大笑,长住之意,大家都心里明白。
  杜知天大笑道:“可惜在场之人,没一个肯跟你们同流合污,亦没有一个是贪生怕死的,你恐怕要失望了。”
  杞光德跳下台道:“诸位来捧杞某的场,但如今事出突然,大典就此取消,各位若不肯留下来的,快请吧!”
  “走不了的!”凤五娘向丫头打了一个眼色,道:“奴家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那丫头取出一个哨子,含在口中,用力一吹,一道尖锐刺耳的哨子声,响彻云霄,石级上的乐手都纷纷走上来,守在路口,用意十分明显。
  与此同时,山下忽然传来两道长啸,啸声铺天盖地,苍穹也为之变色。眨眼间,草坪上又多了两个人,一是光头和尚,但看其容貌,即知是番僧,另一个书生打扮,脸皮白晰,只是充满阴霾之色,看来年纪已不小,但偏又看不出其真实年岁。
  坪上年纪较大一点的人,都识得出那书生是在七大魔头中排行第四的“鬼秀才”魏生,另一位则是排行第六的番僧宝杖法王。
  这两人一到,群豪脸色都变了,二十年前七大魔头已搞得满城风雨,九大门派被迫联手合歼,在祁连山一役,伤亡惨重,但迫得七大魔头跳崖,武林公认他们必死无疑。九大门派付出的代价虽重,但事后都认为值得,因为对武林作出了贡献。
  今日假如九大门派掌门都在场,怕心里都有极大的震荡。
  少林的玄空大师便忍不住宣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七位施主都无恙?”
  “鬼秀才”长笑一声:“玄空,你既然以慈悲为怀,却恨不得咱们早死,这是什么道理?慧光老秃头死了没有?”
  “阿弥陀佛!家师托福尚安在。”
  鬼秀才又指着黄木问道:“你师兄黄石死了没有?”
  黄木淡淡的道:“施主未死,敝师兄又怎舍得羽化归真呢?”
  鬼秀才长笑一声:“好好,我们将会通知他,要他早日安排好后事。”
  凤五娘道:“四哥,你跟他们说这些废话作甚?还是办正事要紧。”
  鬼秀才道:“区区忝为统一盟副盟主,现在代总盟主下达命令,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木剑道人接道:“只要今日你们归顺统一盟,大家都是一家人,不但没有生命危险,而且日后将有享不尽的荣华!”
  杞光德道:“你们不必痴人说梦话,在场的人,没有一个是怕死的,有什么本领,大可以施展出来!”
  鬼秀才冷冷地道:“你可以代表所有的人么?”
  杞光德不由语塞,所幸台下立即有人响应:“杞老英雄说的,正是咱们心中所想的!”一呼百诺,声震云霄。
  鬼秀才含笑道:“如今你们自然口硬,因为尚存侥幸之心,等下再决定也未迟!”他长啸一声,凤五娘带来的人随即都涌了过来,将群豪围住。
  与此同时,杜知天、黄木、石松与玄空等人也在交头接耳,商量大计,对方已安排好一切,尚有何计脱困?唯一的办法便是跟对方决一死战,死里求生。
  黄木道:“咱们死不足惜,但若被其一网打尽,无人通知其他同道,则武林又生浩劫矣!”
  玄空合十道:“阿弥陀佛,道兄说的是,现在要紧的是派几个人下山去报讯,使同道能早作预防!”
  杜天知道:“昨夜跟木剑道人交锋的两位少侠,前途不可限量,杜某建议让他们下山,等会大家全力掩护!”
  杞任远道:“土屋草舍之后,有一条路可以下山,不过崎岖危险之至,小侄先去准备绳索。”
  凤五娘咯咯地笑道:“你们商量好了没有?”
  杜知天道:“商量好了,宁为玉碎,不作瓦全!”
  鬼秀才向木剑道人打了个眼色,木剑道人会意,上前道:“牛鼻子黄木,道爷跟你玩玩,不知你有没有这个胆量?”他出身三清,却叫黄木牛鼻子,可见他不将自己当作出家人。
  黄木被他指名挑战,哪有退缩之理,道:“贫道舍命陪君子!”他一掠道袍,飞身上木台。
  木剑道人有意卖弄,离台七尺,飞身掠起,越过人群,待将要着地时,在一个大汉的肩上一点,再次飞起,然后打了个斤斗,安然落在台上。
  台下并没有掌声,木剑道人抽出木剑,道:“牛鼻子,不用多说,你若不肯投降,咱们至死方休!”
  黄木抽出宝剑,道:“贫道绝对不会投降,你须小心!”他存心跟对方同归于尽,是以一开始便展开猛烈的攻势。
  木剑道人在鬼秀才等人面前,更加不能显弱,以快制快,以攻易攻,两人出招俱是一发即收,钢剑与木剑少有相碰。眨眼间已过了七十八招,木剑道人武功虽然比对方高出许多,奈何黄木并不畏死,常常在危急时,使出两败俱伤的打法,迫使对方收招。
  宝杖法王出身西藏,因与本门结怨,因此很早便只身来中原闯荡,因臭味相投,二十多年前便与唯我尊等六人结义,七大魔头并不是以年龄序长幼,而是以武功定先后。二十多年前,他一个失算输给凤五娘半招,耿耿于怀,二十年的苦练,便是希望越过凤五娘,可惜他们七人之间的第二次比武尚未举行。
  当下宝杖法王一顿那根重三十六公斤的禅杖,道:“玄空师兄请赐教!”
  玄空使的也是禅杖,不过他那根禅杖只有二十八斤重。他是慧光上人的第三弟子,责无旁贷,应声而出。
  宝杖法王道:“咱们也不必上台,就在这里吧!”
  话音一落,附近的人都自动让开,空出一个圆圈,玄空道:“请诸位施主让一让!”人群又向后挤退两尺。
  宝杖法王工于心计,又不善言谈,抱拳道:“请!”
  玄空不敢轻敌,也提起禅杖,两人不断绕圈而走,忽然两人一齐猛喝一声,两杖齐挥,“当”的一声,两杖相交,发出一道巨响,又溅起一蓬火星子。
  这一杖不分胜负,宝杖法王第二杖再度挥出,玄空发力相迎,三杖之后,宝杖法王脸不变色,心不跳。但是玄空体内气血翻腾,十分惊骇:“若依师父形容,这番僧的功力又深厚许多了。”
  杜知天忍不住提醒:“大师,力敌乃是下策!” 
  一句话提醒玄空,他立即改变打法,不与宝杖法王硬碰,但宝杖法王杖长而重,尽力施展起来,威力极大,况且玄空武功走的也是刚猛的路子,手上的兵刃又有所限制,因此很快便落于下风。
  杜知天跟杞光德商量:“杞老,今日不拼咱们没有活路!”
  “这个我知道,问题是怎样拼法?”杞光德另有所顾忌:“你我相交不是自今日始,自然不必顾虑,但在场的人都为杞某而来,杞某不能不为他们着想的。”
  杜知天沉声道:“假如咱们一齐动手的话,还有机会让一部分人逃出生天,若让他们先将咱们这边的高手逐一击破,则危矣!”
  杞光德瞿然一醒,一拳击在自己的左掌上,道:“老朽真是急昏了头!”他长身而起,大声叫道:“诸位,魔头们不让咱们有路走,大家立即动手,还有一线生机,若让他们将咱们逐个击破,则大家都要葬身子此!动手!”
  他大喝一声,双脚一顿,首先向鬼秀才射去,也不打话,便展开攻势。
  杜知天也叫道:“大伙儿动手,能逃下山去的,不可错过机会!”他受伤未愈,但亦抽出吴钩剑与敌人厮杀。
  无尘师太素来沉默,向两个徒弟打了个眼色,便一齐望凤五娘迫去。
  凤五娘笑嘻嘻地道:“师太好雅致,奴家便陪你玩玩!”
  无尘也不打话,抽出拂尘便向凤五娘攻去,凤五娘赤手空拳,犹不害怕,欺到无尘身前,拳打脚踢,功势竟比对方还凌厉。
  展劭低声道:“秦兄,今日不动手是不行的了,但对方实力较强,咱们几个最好在一起,照应比较方便!
  秦君燕十分赞成,他抽剑在手,凝目一望,此刻坪上已展开混战,见凤五娘那丫头手上持剑,便道:“师姝,愚兄替你取柄剑来!”
  英紫薇怕他落单,跟在他背后,她初次经历这种场面,有点胆战心惊,幸而一路过去并未遇到强敌,即使有人攻击,秦君燕也替她抵挡了。
  展劭、元琦和徐良玉人一组,在秦君燕师兄妹背后,向中间杀过去。 
  “天地双杰”罗氏兄弟,一高一矮,一个用剑,一个用刀,自成一组,一早便杀进人丛中,他们两人的武功在这种情况下发挥不出威力,是以罗友直道:“二弟,咱们缠住他们的高手!”
  两人四处张望,就在此刻,玄空与宝杖法王已战至酣处,两杖再次相交,“当”的一声过后,玄空大师虎口迸裂,禅杖落地,宝杖法王大喝一声,第二杖横扫过去。
  玄空大师心胆俱裂,不敢抵挡,急忙后退,但宝杖法王岂是浪得虚名之辈?他边追边发掌,一股猛烈的罡风,直袭玄空后背。 
  玄空闻得凤声,忙不迭向横一移,宝杖法王正要他如此,禅杖过处,正撞在玄空的后腰上。
  “蓬”的一声响,玄空张口喷出一口鲜血,扑倒地上。
  宝杖法王正想上前补一杖,幸而罗氏兄弟已至,罗友谅长剑往宝杖法王面刺去,叫道:“番僧莫逞凶!”
  宝杖法王见他这剑来得神妙,不敢大意,一低头,禅杖扫其腰。
  罗友谅一跃而上,头下脚上,长剑刺其头顶,宝杖法王冷哼一声,一闪脚,禅杖向上撩去。
  他的杖又长又重,罗友谅身在半空,没处着力,实难抵挡,幸而罗友直的刀法已经展开,急攻宝杖法王下三路,宝杖法王连换三个方位,都摆脱不了罗友直的纠缠,只好收杖,改为对付他。
  罗友直的刀法是由地趟刀法衍生出来的,神妙之处更在地趟刀法之上,彼与乃弟的那一套武功,是东海散人呕心沥血所创,称为“天罗地网刀剑合璧大法”。
  宝杖法王的武功还在罗氏兄弟之上,但罗氏兄弟仗着身法灵活,配合神妙应敌,宝杖一时之间也奈何不了。
  石松的对手最弱,他黄山剑法展开,与徒弟白光,连杀三个凤五娘的手下。
  白光见展劭空拳赤手,俯腰抬起一柄长剑,向展劭抛去。展劭一抄接住,道:“多谢白兄!”
  展劭一剑在手,精神大振,刺倒了一名大汉,飞身越前,去帮秦君燕师兄妹。
  五凤娘的丫头叫小青,武功自然不错,但比起秦君燕来,稍逊一筹,然而凤五娘手下,知道小青的地位,立即有两个大汉过来帮忙,以三敌二,因为莫紫薇手上没有兵器,反要秦君燕处处照顾她,是以形势甚不乐观。
  展劭来得正是时候,他一剑削去,迫退一个大汉,转身再攻小青,道:“秦兄,这个让给小弟吧!”
  秦君燕粗着声道:“为何要让给你?”
  展劭微微一愕,不知秦君燕为何不高兴:“令师妹的剑,昨夜被小弟弄断,所以理该由小弟取一柄与她!”
  秦君燕吸了一口气,道:“此乃小事耳,展兄何须耿耿于怀!”他一柄长剑仍然罩住小青。
  展劭没奈何,只好将自己手中的剑塞给莫紫薇,道:“给你,两不相欠!”
  莫紫薇愣然,道:“你……”
  展劭微微一笑:“是不是不趁手?喂,你别站着呀!”他反身绕到一个大汉身后,挥拳便打,莫紫薇只好挥剑攻击。
  莫紫薇一剑在手,斗志大盛。
  展劭跟莫紫薇的话听在秦君燕耳中,心中极不好受,他饱受刺激之下,剑势暴盛,只听“噗”的一声响,小青的右前臂已连剑跌落地上
  小青断臂血流如注,痛呼一声,急忙后退,秦君燕拾起长剑,递给师妹。
  莫紫薇道:“师哥,小妹已有武器,你给展大哥吧!”
  “展大哥”三个字一入耳,秦君燕大喝一声:“师妹,你听不听我的话?”
  莫紫薇从未见过秦君燕对自己发这么大的脾气,心头一酸,泪光欲滴,呜咽地道:“你……发什么脾气?”
  秦君燕心头一软,也觉自己过份,便温声道:“这柄剑较轻,较合你使!你将手中那柄给展兄吧!”
  这个解释颇为合理,莫紫薇心头才比较舒服,但仍嗔道:“就算如此,你也不用发这么大的脾气呀!”说着将剑抛给展劭。
  三人手中有剑之后,很快便将那两个大汉解决,待要回身去找徐良玉和元琦,已失去他们的踪迹。
  莫紫薇道:“咱们快去找!”
  秦君燕道:“今天不知能否下山,不用找了,杀一个够本,杀两个有赚。”
  展劭笑道:“秦兄此话正合小弟之意,就算死也要杀个够本!”
  秦君燕一想到死,便觉得刚才呷那干醋,实在无道理,当下尖啸一声,道:“展兄,咱们比赛一下,看谁杀得多!”
  “好极了!此乃良性竞争也!”
  话音刚落,台上那边忽然传来一声惨叫,展劭眼尖,惊呼道:“不好,黄木道长被木剑道人杀死了,秦兄,咱们过去捡个便宜好不好?” 
  秦君燕心想与其死于乱刀之下,不如死在高手剑下,当下便欣然应允,三人改变方向,向木台这边杀过去。
  木剑道人在台上耀武扬威,展劭高声叫道:“妖道,咱们昨夜那一仗,未分胜负,今日再续前缘,你敢不敢?”
  木剑道人正想杀他俩泄愤,当下笑道:“念在你这几句话说得颇动听,道爷让你俩落个全尸吧!你们退开,让他俩上来!”
  凤五娘带来的人,闻令立即分开,空出一条路来,展劭和秦君燕互望一眼,携手前进。
  说时迟,那时快,忽见一条黄影自旁斜掠而起,两个起落,已越在展劭和秦君燕之前,飞上木台。
  木剑道人望了那人一眼,冷哼一声:“你是石松,你非道爷之敌,下台去吧!”
  石松长笑一声:“胜负未分,口出狂言,不怕让人耻笑?”
  展劭忙道:“石掌门,晚辈跟他有约在先,请您让一让!”
  石松道:“待石某不行,两位少侠再上来!”他也不向木剑道人打招呼,挥剑急攻。
  黄山派的剑法,以奇、险著名,但绝不小家气,相反一下使出来,气势磅礴,连绵不绝,他一气攻了七招,木剑道人不想交锋也不行,他冷冷地道:“你既然要来送死,道爷不忍让你失望。”
  秦君燕道:“展兄,咱们再杀一阵,然后再接石掌门吧!”
  展劭还未答应,只见杜知天在杞氏兄弟护卫下,自人丛中杀了出来,杜知天道:“两位……一齐快跟杜某来!”
  展劭讶然问道:“杜庄主有话何不在此说?”
  杜知天吩咐杞氏兄弟守在外面,低声道:“三位听杜某说几句话。”他顿了一顿,口气忽改,道:“杜某平生甚少求人,今有一件绝顶重要的事,求三位少侠代办,希望你们不会拒绝!”
  秦君燕三人颇觉感动,莫紫薇快口道:“杜庄主你说吧,假如咱们做得到的,绝不推辞!”
  杜知天神色甚是严肃,道:“不,这件事非同小可,你们一定要先答应,杜某才肯说。”
  秦君燕只道他要自己和展劭去斗鬼秀才,接下杞光德,他本就没打算活着下山,当下道:“咱们答应你,只怕办不到。”
  “办不到也得争取!”杜知天道:“三位立即跟杞氏兄弟到土屋后面!”
  展劭讶然道:“土屋后有伏兵?”
  “不是,我要三位由那里的一条小路下山!” 
  展劭脸色一变,道:“杜庄主要咱们逃跑?”
  “不管你认为是逃命,还是其他,总之今日一定要让几个人下山到各派报讯,否则武林将有一场浩劫!”杜知天沉声道:“三位都是聪明人,相信都能理解此事之重要性!”
  展劭道:“杜庄主可否改派别人?”
  杜知天坦然道:“若非昨夜见过两位的武功,杜某也不会求你们!两位不但年少有为,而且聪明机智,山下可能尚有对方埋伏,派别人下山大家不放心,而且两位前程无限,也许将来武林尚要依靠两位。快!杞侄子立即带他们去!”
  秦君燕三人对望一眼,杜知天回头道:“三位当须记住自己肩上的重任!”
  就在此刻,杞任道惊声叫道:“无尘师太已经……”
  杜知天大喝道:“别管这许多,他们下山之后,你俩将绳斩断!”
  杞任远忙亦道:“三位快跟愚兄弟来!”
  秦君燕三人有点浑浑沌沌,立即跟在杞氏兄弟背后,向土屋那方杀过去。
  凤五娘那方的人虽然武功较高,但群豪这边人较多,所以场面依然十分凌乱,五人一组向土屋杀去的行动,并没有引起对方的注意。
  五人很顺利到达土屋后面,只见一棵松树干上系着一条麻绳,杞任远道:“快下去,有人来时,咱兄弟守着!小心,山壁十分陡直,绝不好走,而且这根绳子也可能不够长。”
  展劭道:“如此,只好一个个下去,免得发力不匀,反而易生危险,秦兄,请你先下去!”
  秦君燕也不客气,抓住绳子,迅速溜下去,山壁十分陡直,根本没处落足,幸而绳子有十多丈长。绳子将尽时,刚好有个凹处,那里斜生着一棵松树,秦君燕落足那里,抓住绳子,用力晃动,通知上面的人。
  展劭道:“秦兄已找到落足点了,莫姑娘你下去吧,我来押后!”
  莫紫薇收了剑,慢慢滑下去,秦君燕在下面接应她,莫紫薇道:“快通知展大哥。”
  秦君燕冷哼一声,用力晃动绳子,可是他晃动了好几次,上面都没有反应。
  莫紫薇道:“展大哥为什么不下来?”
  “别吵,绳子有动静了!”秦君燕觉得绳子很紧,好像吊了人,但却不见展劭的踪影,这时连他也奇怪了:“莫非他们被人发觉,而被缠住了!”
  话音刚落,那条绳子忽然跌了下来,盘在松树上,却不见有人,绳子的断口十分整齐,分明是被利器切断的。
  莫紫薇忧心地道:“不知展大哥怎样了……”
  “不要露面,上面一定有人注视!” 
  两人再等了一阵,见上面没有声息,秦君燕才探头向上望去,崖顶不见有人,只见青天白云,他大着胆子,沿着树干爬出,一手捞着了断绳,再将绳子缚在树干上,道:“师妹,愚兄先下去,若没有危险,便摇动绳子,通知你下去!”
  莫紫薇面有忧色,道:“不知展大哥如今怎样?”
  秦君燕沉着脸道:“展兄武功高强,而且机智绝伦,他自有办法脱离魔掌!”
  “但咱们弃他不顾,好像……”
  秦君燕不悦地道:“师妹,你莫忘记咱们身负神圣的任务,上面百多个英雄还等着咱们去讨救兵!再说咱们如今能爬得上去么?何况咱们侠义道上的,救人是要救大多数,不是凭感情救一个人!”
  这席话说得莫紫薇脸红耳赤,半晌才道:“但愿展……众英雄吉人天相,平安无事,逃过一劫!”
  秦君燕心里老大不悦,冷冷地道:“师妹,你小心自己的安危,愚兄下去了。”他抓住绳子,火速地滑下去,莫紫薇又开始为他担心了。
  过了这段路,下面已有较多的落足点,秦君燕停在一块凸出的岩石上面,用力摇动绳子,不久莫紫薇也滑了下去。
  秦君燕望一望绳子,叹息道:“真后悔以前不学飞刀术,否则一刀飞上去,这条绳子便还能应用。”
  莫紫薇有点心神不定地道:“咱们慢慢找路下去,相信难不住咱们!”
  秦君燕板着脸道:“师妹,如今愚兄以师兄的身份来提醒你,所谓上山容易下山难,由现在起你得收摄心神,步步为营,千万不可胡思乱想。”
  莫紫薇轻声嗔道:“你胡诌……谁胡思乱想!”
  “那就最好,别不死在敌人剑下,却死在自己心魔之下,那才叫冤!”秦君燕言毕慢慢攀登下去,他每到一处较安全的地点,便停下起接应莫紫薇。
  两人费了一个多时辰才安全到达山脚,却已汗流浃背,不断喘气。歇了一阵,又蛇行鼠伏,慢慢走出山区。
  山下不时有些凶神恶煞的大汉在巡逻,幸而秦君燕机智,连番避过,终于平安到达客栈,付了账,拉着四匹马上路。
  由于空出两匹马,是故两人沿途不断换马,速度甚快,莫紫薇心悬展劭的安危,更是连连挥鞭。
  黄昏,轻过一个小集,秦君燕道:“师妹,咱们在这里歇歇吧!”
  莫紫薇噘起小嘴道:“三师哥,咱们可不是游山玩水!所谓救兵如救火……”
  秦君燕心中怨气更盛,却不想发作,干咳一声,道:“人不累马也已乏了,人不吃,马也要上料,再跑下去,前头没有宿头,今晚儿便跑不了!”
  莫紫薇这才没话说,事实上她不惯乘马,刚才一阵急驰,粉臀就发痛了,当她跳下马时才发觉。两人拉马进集。
  这小集不大,但商业颇繁盛,秦君燕把马交给客栈小二上料,叫莫紫薇先进去点莱,自己则到街上买了两只羊皮水囊。
  他俩无心饮食,草草塞饱肚子,叫小二注满两囊清水,又包了些干粮,休息半个辰,趁天未黑齐,继续上路。
  

×       ×       ×

  秦君燕两师兄妹一路急驰,目不交睫,直至次日上午便到了三槐庄,真是人疲马乏。守门的庄丁见他两人一身灰尘,满面乌黑,只道是来打秋风的,未待他们开口,已抢先道:“两位打算去何处,缺多少盘川?”
  秦君燕微微一怔,他一夜不休,赶来报讯,遭此白眼,心中极是不快,但他终是名门之后,不忘礼仪,当下抱拳道:“两位请了,在下师兄妹乃括苍派第十代弟予,有事求见贵庄主,烦代通报一下!”
  庄丁不耐烦地道:“未知阁下何事找咱老爷?”
  秦君燕道:“在下自然是有事才来求见,莫不成你当咱们是来打秋风不成?”
  庄丁脸上挂不住,道:“对不起,敝庄宾客如云,老爷事务又多,实难一一接见,请两位体谅,将内容透露一二,咱们才好去通报。”
  莫紫薇怒道:“三师哥,咱们走!想不到大名鼐鼎的三槐庄,王氏昆仲又有孟尝之风,家里的奴才眼角比天还高!”
  一个庄丁骂道:“臭丫头,原来你是来撒野的!”
  秦君燕朗声道:“在下此行对三槐庄有益无害,两位既然不肯移玉通报,咱们只好上路,但一切后果将由你们负责!”
  话音刚落,忽听见里面传来了一个宏亮的声音:“门外的朋友请住步,敝庄大门永远为朋友而开,好朋友路过,尚要请他盘桓几天,何况兄台有益于敝庄!”话未说毕,门口人影一闪,已多了一个高大的中年汉子,一张国字脸宠十分威武。
  庄丁忙弯腰叫道:“二庄主好!”
  原来此人正是三槐庄的二主王震西,只听他冷哼一声:“你们两个以后不许站在这里,罚你们到灶房劈柴一个月!”
  莫紫薇刚才气盛,如今见庄丁被罚又有所不忍,替他们求情:“二庄主,他俩并没有犯……”
  王震西道:“刚才的话王某已听见,屡教不改,非罚不可,快滚!”那两个庄丁悻悻然溜进庄去。
  莫紫薇抱拳道:“晚辈秦君燕、莫紫薇拜见二庄主!”
  王震西忙道:“两位千万别客气,快请进内说话!”他亲自引他们进庄。
  一进庄门便是一个大庭院,庭院中种了三棵老愧树,老树发新枝,更加郁郁苍苍,仿如三把巨大的绿色伞子。
  莫紫薇心中暗道:“这三棵槐树怕有百年树龄吧?难怪以此为名!”却不知三槐庄之名乃取自宋史王旦传,后世亦有以三槐作为王姓的代称。
  王震西将他俩引进东厢花厅,吩咐丫头送上香茗,问:“未知两位是哪位高人的高徒?”
  “不敢!”秦君燕道:“家师乃括苍莫宜武,敝师妹是家师掌珠!”
  王震西打了个哈哈:“王某与莫掌门曾有一面之缘,如此说来更非外人矣!嗯,令师可好?”
  莫紫薇忙道:“托庄主之福,家父福体粗安!”
  “两位风尘仆仆,必已累了,来,喝茶!此乃武夷名种大红袍,功能提神益气!” 
  秦君燕呷了一口,但觉入喉清香口甘,如有一股气直达丹田,再散至四肢百骸,说不出的舒服,忍不住一口气喝光。
  王震西示意丫头再斟茶:“两位在敝庄盘桓几天吧,王某已吩咐下人准备酒菜了!”
  秦君燕怕他误会自己来打秋风,忙道:“二庄主且慢……”当下将杞光德金盆洗手大典所发生的事扼要地说了一遍,“贵庄离山不远,请二庄主作好准备!”
  王震西脸色一变,道:“真有此事?昔日的七大魔头死灰复燃?”一顿又道:“此事尚有谁知道?”
  “撇开魔头及其徒子徒孙不算,除非山上有人能逃出魔掌,否则只有咱们两个知道。贵庄人多,请二庄主派人通知附近的同道一下!”
  王震西浓眉一掀:“此事非同小可,可惜家兄去了江北,至今未回!”
  秦君燕起身道:“请庄主多加提防,晚辈也要到别处通知!”
  “两位年纪轻轻便急公好义,令人钦佩!不过也不急在一时,何况两位跑了一夜路,请先到客房歇息一下,吃过晚饭再去未迟,等下王某再来相见。”
  秦君燕道:“晚辈不累!”
  王震西哈哈笑道:“人不累马也会累!秋菊,带他们到客房,准备热汤让他们先冼个澡。”
  秦君燕见他盛意拳拳,不便再推辞,谢了一声,跟秋菊去了,不料洗了个热澡,一躺上床便睡着了,直至王震西拍门才惊醒。 
  “二庄主,如今是什么时候?”
  “已交未时。”王震西道:“酒饭已备好,就在花厅里,请与令师妹往花厅去!” 
  秦君燕忙去叫醒莫紫薇,两人到花厅,见除了王震西之外,尚有一位穿锦衣的中年汉子,经介绍方知是三庄主王振南。
  秦君燕连声久仰,王振南微笑拱手:“两位不辞跋涉之苦,前来报讯,敝庄上下无不感激!”
  “三庄主言重,此乃咱应为之事,何况也是山上众英雄对晚辈师兄妹的厚望,晚辈又岂敢不略尽绵力!”
  王震西道:“王某派出三十个人通知附近的同道,同时也派人去黄山打探消息!” 
  王振南道:“菜快凉了,请入座!”
  秦君燕和莫紫薇也不客气,相继入座,王氏昆仲用过饭,只饮酒作陪,秦君燕到底是刚出道的雏儿,不善应酬,吃不知其味,只恨不得早点离开。
  两人填饱肚子,丫决又送上香茗,秦君燕便起身告辞,王振南道:“少侠何必来去匆匆?”   
  秦君燕道:“晚挚尚须到处通知同道。”
  “刚吃饱不宜乘马,且再坐一会吧!”王振南道:“敝兄弟已着人去准备两匹健马,好让两位代步。”
  秦君燕与莫紫薇又谢了一番,好不容易又挨过顿饭工夫,王氏兄弟才肯让他们辞行,还亲自送客 ,到庭院已见有人拉着两匹神骏的马儿,一色作白,一色作红,秦君燕师兄妹看后,无不高兴,王氏兄弟送佛送到西,除了马匹之外,马鞍脚镫马鞭,一应俱全,而且还有包干粮。
  秦君燕飞身上马:“多谢两位庄主错爱厚赐,晚辈等五内俱铭!”
  王振南笑道:“少侠太客气了,比起两位报讯之情,实在算不了什么”
  秦君燕与莫紫薇向东急驰一程,已将晚,林中宿鸟呱呱地叫着。
  莫紫薇问道:“三师兄,咱们今晚会在何处歇宿?”
  “反正刚才已睡了一觉,再赶一程吧!”
  莫紫薇自无意见,两人驰了十余里,天已黑齐。秦君燕怕师妹过于疲乏,抬头见前面有座小山,山脚似有座小庙,便道:“师妹,咱们到庙里歇一夜吧!”
  俩人到庙前下马,那山神庙虽然又小又旧,但看来仍有香火,打扫得颇为干净。秦君燕将马缚在庙外林上,再折了几根树枝,权充扫帚,将香案前的地面打扫了一下,道:“师妹,你睡吧!”
  “三师哥,你呢?”
  “愚兄在庙外歇一夜!”
  莫紫薇道:“又非地方不够,你也在庙里睡吧!如今还早,咱们先吃点干粮吧!”说着解开包袱。忽然“啊”地一声叫了起来。
  秦君燕忙探头过来,问道:“什么事?”只见包袱里面有两锭黄金,还有几锭银子。
  秦君燕道:“这一定是三槐庄庄主送的!”
  秦君燕眉头一皱,道:“他们真是多此一举,咱们又不是打秋风!“
  莫紫薇道:“人家也是一片好意!”
  秦君燕不以为然道:“师妹,你刚才为何不将银子还给他们?咱们拿了马匹和干粮,便已领情!” 
  莫紫薇呶着小嘴道:“小妹又没解开包袱,怎知道这里面有银子?”
  “以后见面还给他们吧!”
  莫紫薇淡淡地道:“届时只怕人家不高兴,以为我们看不起他们三槐庄!”
  两人吃了干粮又喝了水,莫紫薇因疲乏倚着香案,很快便进入梦乡。秦君燕解下外衣,轻轻盖在她身上,悄悄开门出去。他生怕夜里有敌来犯,不敢睡,持剑坐在庙外为莫紫薇守夜。
  莫紫薇一觉睡至天将亮才醒来,醒来时见身上盖着秦君燕的外衣,又不见他的踪影,忍不住叫道:“三师哥!”
  庙门倏地推开,秦君燕探头进来,问道:“师妹什么事?” 
  “你,你没睡么?”
  秦君燕微微一笑道:“睡了一会!”
  莫紫薇见他眼里红丝满布,感动地道:“三师哥,你别骗我……小妹知道你待我好!”
  秦君燕大感安慰,忖道:“小师妹到底知道我的心意!”当下柔声道:“师妹,前面有一条小溪,溪水清澈,你先去洗个脸吧!”
  莫紫薇将衣衫交给秦君燕,走到溪畔,用手捧水,胡乱洗了一把脸,又解下云鬓,慢慢梳着头发。
  秦君燕在上面望见,只觉她背影动人,恣态优美,不由瞧痴了。
  莫紫薇梳着头发,良久,秦君燕觉得奇怪,悄悄走近,叫了一声师妹,莫紫薇瞿然而醒,蓦然回首,目光一及,在秦君燕奇异目光的迫视下,粉脸飞红,心头鹿撞。
  秦君燕讶然问道:“师妹你在想什么?”
  “没有……小妹哪有心事?”
  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秦君燕心头又酸又苦,涩声道:“你在想展劭!”
  “你,你胡诌!小妹想他作甚?”
  “那你到底有什么心事?”
  “小妹是……想念爹爹,不知他身子好了没有……”
  秦君燕半信半疑,但听了她的解释,心头稍觉舒服,柔声道:“时候不早丁,咱们还得赶路!”
  莫紫薇嗯了一声,草草将头发扎起,两人吃了点干粮,又上马登途。两人因从未长途骑马,大腿内侧皮肤被磨损了,因此速度较慢,至黄昏才到浙西的一座小镇。秦君燕找到一家干净的客栈,开了两间房便去吃晚饭。
  饭间,莫紫薇仍然满怀心事,秦君燕正忍耐不住,要探问她,不料莫紫薇已先开腔了:“三师哥,咱们去何处通知同道?”
  秦君燕沉吟道:“先去镇海通知‘东海神蛟’江老前辈,再去温州通知‘千帆帮’, ‘千帆帮’人多,通过他们的传达,此事不胫而走,咱们也堪称完成任务,可回师门。”
  莫紫薇道:“那么铁链师太呢?”
  秦君燕道:“她老人家门人不多,不通知……”
  莫紫薇抢着道:“不行!她跟爹交情颇深,如今有事,岂能不通知她?三师哥,不如咱们分道扬镳,你辛苦点去镇海及温州,小妹则去‘雷音庵’。”
  “铁链师太的‘雷音庵’在云和,中间横着一道仙霞岭,道途不好走,愚兄实在放心不下,不如咱们联袂去镇海,再南下一个去温州,一个去云和!”
  莫紫薇呶着小嘴道:“几百里路难道会发生什么事不成?”
  秦君燕正色道:“不怕一万,最怕万一,万一有事故,教愚兄如何向师父交代!”
  “真要有事的话,你也未必保护得了小妹,何况你的江湖经验也不见得比小妹丰富。” 
  秦君燕脸有难色,莫紫薇又道:“估计行程,大概差不多时候回师,不如先在山下的‘苍景客栈’碰头吧,先到先等,然后一齐上山,如此爹便不知道了。”
  秦君燕无可奈何地道:“好吧,不过师妹在路上可要小心,否则愚兄将一生难安!”
  莫紫薇心头大喜,却不敢形诸于色,道:“三师哥路上也得小心!”她解开包袱,将金银分成两份,自留一份,将另一份递与秦君燕。
  秦君燕道:“愚兄身上尚有银子,女流之辈路上行动不便,你都带上吧!”
  莫紫薇不悦地道:“三师哥,你老是瞧不起咱们女子!你你再不拿,小妹便要生气啦!” 
  秦君燕没奈何,只得接去,道:“师妹,你路上扮作男子比较方便!”
  莫紫薇“噗嗤”一笑,道:“三师哥,这是个好主意,吃了饭你便陪小妹去买衣服!”
  两人付了帐,到成衣店替莫紫薇买了两套男子的衣裤,然后返回客栈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