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丁《无影针》

第一章 血染湖水

作者:西门丁  来源:西门丁全集  点击: 

  黄昏,夕阳斜照。
  鲜血般的彩霞把西天染红,也把鄱阳湖之汊湾的湖水染红。
  一阵晚风吹来,泛起涟漪的湖水,似煮沸了的鲜血般翻腾;湖边芦苇更如汹涌澎湃的波涛般起伏。风吹草动的“沙沙”声使人生了一丝苍凉的感觉。
  天上及湖水的颜色逐渐暗淡,远处的芦苇也被暮色吞噬,天地间一片苍茫。
  一群野雁倏地自芦苇荡中振翅飞起,“呱呱”的惊叫声似杜鹃泣血,也使宁静的气氛起了变化。
  天色更暗,晚风更烈,芦苇荡中突然露出了无数的船桅以及耀眼生辉的枪戟,四周显得无比的肃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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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鄱阳湖共有十七个水寨,但不似太湖有个项天元统率群雄,一向以来分成南北而治,南湖以“流星坞”彭鸿吉为王;北湖九寨却未能选出一个足以为表率的英雄,也因此不时发生明争暗斗的事件。这种情况已经维持了十三年了,直至最近,北湖才崛起“飞鱼寨”及“杜家寨”,情况才有了变化。
  “飞鱼寨”大寨主邱春梅、二寨主杨镜明、三寨主蒋飞三人同心,把一个小小的飞鱼寨整顿得井井有条,势力逐渐膨胀,并且收服了附近四个水寨,在北湖声名颇盛。
  “杜家寨”崛起的时间只比飞鱼寨稍迟一年,寨主杜金鳌武功高强,手下有三个徒弟、一个女儿作他的左右手;另外,尚有一个堂弟杜金鲤为他出谋献策,是以只消几年便把最近的三个水寨收服,成为与飞鱼寨对峙的一股新势力。
  这两个寨子实力相埒,互相不服,几年间已发生了好几起冲突事件,可是各有胜败,都没办法独霸北湖。
  北湖长期的不和,使得南湖水寨逐渐把势力向北湖渗透,这情况北湖十七寨的人都看得非常清楚。只消再过上几年,恐怕要连立足之地都没有了,也因此颇急于取得一致意见,统一力量抵御南湖的进侵。偏是飞鱼寨及杜家寨各不相让,始终无法建立联盟。
  日子一天天流逝,忧虑却一天天增长,紧张的气氛更是日益加重,却没有人能把这种情况扭转过来。
  三汊湾是杜家寨的“大门”,湾内湖汊纵横易守难攻,被视为杜家寨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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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湖上已被黑暗笼罩,晚风更烈了。
  刚立春不久的晚风比冷森的刀刃还锋利,一阵强似一阵的烈风,似欲把芦苇吹折。
  “呱呱呱!”又一阵惊鸿自芦苇荡中飞起,撕破宁静的气氛。接着,三汊湾对开那丛芦苇荡中,突然响起一阵“呜呜”的海螺声。
  芦苇摇晃,一艘艘快艇从丛中无声无息地滑了出来,像一支支淬毒的冷箭脱弦射出。
  中间隔有二十来丈宽的水面,这里寸草不生,不论谁在这里出入都难以掩蔽。是以快艇刚驶了一半,便响起了一阵钟声,紧接着无数的气死风灯升上桅杆,把四周照亮。
  三汊湾那头传来一个粗哑的声音:“飞鱼寨的人听着,任何船只再靠近这里两丈,咱们便不客气了!”
  他的话不但未能起阻吓作用,相反,那些快艇走势更急。
  粗哑的声音又再响起:“孩儿们放箭!绝不能让他们靠近!”
  话音刚落,芦苇中立即飞出一蓬蓬的长箭!惨叫声及吆喝声响彻湖面。
  对面芦苇中突然响起一个尖锐的竹哨声,那些快艇拼死前进;三汊湾那边也驶出一批快艇,双方便在湖面上用大刀长枪接战起来!
  双方的快艇都有翻倒的,跌落湖中的大汉便又爬上对方的快艇作殊死血战。眨眼间,湖水已被鲜血染红。
  刀光剑影中,一队穿着水靠的大汉,正泅水向三汊湾游去,那些人故意兜了一个大圈,是以没有人发现。
  直至这些大汉到了芦苇荡里才为对方发现,可是,这些人只抛下些东西,便回头游退了。
  不一忽,海螺声又“呜呜”地响了起来,忽然有无数的火箭向三汊湾射去!奇怪的是火箭不论是跌落芦苇上还是湖水上,都立即焚烧起来,一股煤油味及浓烈的硝烟,呛得人喘不过气来。
  只一会,芦苇荡已成了熊熊火海,晚风一吹,火势更烈,把漆黑的夜空也映红了。
  这个变化使得在场的人都又惊又恐,叫喊声此起彼落,人人舍下对方,纷纷跳水逃命,好像到了末日一般。
  冲天的火舌及浓烟,连数里外的人都能看见,芦苇焚烧的“噼噼啪啪”的声音,更加夺人魂魄。
  火势刚起不久,杜家水寨瞭望塔的人便发觉了,连忙击起巨钟示警。
  “当当”的钟声像摄魂铃般,把寨里九百多人全都惊醒过来。可是,人们并没有呈现太大的凌乱,青壮的汉子都向广场处集合。
  广场是在聚义厅前,此刻厅内厅外已点起无数的火把,把周围照得一片光亮,如同白昼。
  鼓声三响,杜金鳌便匆匆登堂,他在正中的虎皮交椅一坐,沉声说道:“查清楚发生什么事了么?”
  旁边一个中年汉子恭声说道:“小弟已派人去查了,大概又是飞鱼寨派人来骚扰吧!”原来这人便是杜金鳌的堂弟杜金鲤。
  杜金鳌的女儿杜菲菲,今年才二十岁,可是已经参与寨务四五年。她不但武功高强,而且心思灵活,在寨内颇有威信。
  杜金鳌的大弟子今年二十五岁,复姓南宫,名字双湖,这人已尽得杜金鳌一身武功的真传,而且处事冷静,聪明绝顶,深得杜金鳌的宠爱。近来杜金鳌已逐渐把寨务的重担转移到他身上,同时还有意把女儿许配与他为妻。
  尽管寨内不少人对杜菲菲有非分之心,可是对杜金鳌的这个决定却是心悦诚服的。
  杜金鳌的二弟子杨智生,骁勇善战,神勇过人,却是个有勇无谋之辈。
  三弟子焦义雄今年才十八岁,自小便很佩服大师哥,一切都仿效南宫双湖。
  当下杜金鳌眉头一皱,沉声道:“孩儿们,准备船只,把飞鱼寨那些狗贼杀个片甲不留!”
  话音刚落,杜金鲤猛下抬头,只见半边天都被火光染红了,不由惊叫道:“不好了!飞鱼寨用火攻!必是三汊湾那片芦苇荡起了火,否则火势绝不会这般大!”
  话还未说罢,只见一个喽啰气急败坏地匆匆奔了入来。人未到,话先已到了:“启禀寨主,前头……三汊湾那片芦苇着火了!”
  厅内、厅外的人在此一刻都乱了起来,更有人破口大骂起来:“他妈的!飞鱼寨竟然破坏协议,用火攻!”
  “快去把邱春梅那个贱人抓来砍杀泄恨!”
  “奶奶的邱春梅!你心肠真的比蛇蝎还毒呀!”
  蓦地,厅内响起杜金鳌的一个暴喝:“住嘴!”
  他声如霹雳,把众人的叫骂声都压了下去,广场上登时静了下来。
  杜金鳌霍地站了起来:“各队队长听着!一至七队到码头集合,八至十队全部到各个寨口险要处把守!”
  声音刚落,人群立即动了,这些平日训练有素的杜家寨壮士,都各自奔向了自己的岗位,秩序井然。
  杜金鳌一张深褐色的脸庞十分难看,胸膛急促地起伏着;他目光如电在众人脸上扫过,沉声说道:“飞鱼寨那贱货欺人太甚,竟然破坏前年签订的协议,用火施攻,老夫决定亲自出马去教训教训她!”
  厅上的人全是杜家寨的精英,听了这话,人人都现出振奋的神色,一副跃跃欲试的姿态。
  “二弟、菲菲及义雄,你们三个留下来守寨,其他的都跟老夫去!”
  “是!”众人轰应了一声。
  杜菲菲小嘴一撇,娇声道:“爹,女儿也要去!”
  “不行!给我留下!”杜金鳌转过头来,沉声道,“你们的任务也很重,千万别给对方乘机攻进来!三汊湾那片芦苇是咱们寨子的一道屏障,失了这片屏障,咱们寨子便暴露在人家的眼皮底下了!咱们这次去,要怀着必胜之心,一定要把姓邱的那个淫妇打得心惊胆战,让他们不敢轻易再来施袭!”
  南宫双湖接口道:“师父,弟子认为咱们分开行事较好!”
  “双湖,你有何高见?”尽管时间极其迫切,杜金鳌还是征求南宫双湖的意见,可见他是如何重视这个弟子了。
  “弟子认为,咱们把人手分成三拨,前头两拨分左右自正面攻去;另一拨,选些精锐的弟子兜个圈偷袭对方的后寨!”
  杜金鲤接口道:“双湖之见深合我意,这样既有可能加快奏效,同时也可防止对方有了布置,又可起接应的作用!”
  杜金鳌道:“好,就这样!老夫亲率二四六队攻左;智生率三五七队攻右;双湖率一队偷袭对方后寨!出发吧!”
  南宫双湖又道:“师父,咱长箭火器多带一些,这叫做以牙还牙!”
  杜金鳌颔首道:“立即吩咐人准备!还有,苏典回来了没有?”
  杜金鳌道:“还没有!”
  “发烟花,叫他设法抓住对方几个活口!”
  苏典是杜家寨的第七号头目,专司三汊湾的安危,跟了杜金鳌兄弟已经有十多年,深得杜家的信赖。
  杜金鲤忙道:“小弟这就派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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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时还未到,集结在杜家水寨码头上的大小船只便出发了,距离三汊湾血战的时间还不到一个时辰。由于这次是偷袭的性质,因此杜金鳌下令各船不得点灯,凭着经验丰富的舵手的指引,很顺利便穿过各条汊道。
  最先出发的是南宫双湖,他率领的一队是杜家寨的精兵,六十个人,人人都是均能以一当十的好汉。他们分乘六艘船,出了汊道横向而驶,眼看已驶出七八里远,才转舵向飞鱼寨的方向前进。
  飞鱼寨跟杜家寨正面计算只相隔十五里,此刻涨潮更兼顺风,船速甚快,不到一个时辰,已远远望见矗立在一个孤岛上的飞鱼寨了。
  南宫双湖立即下令转舵,绕开正面,自侧面插向对方的后寨,这样做走的路途自然较杜金鳌及杨智生为远,是以他们尚未到达目的地,便听见后头已传来吆喝声及打斗声了!
  另一队,杜金鳌的船只绕开了三汊湾的芦苇处向前左急进,此刻芦苇已几乎被烧尽,火光渐弱,但湖风吹来竟然热乎乎的!
  庞大的船队竟没有人做声,可是斗志却是无比高昂!虽然大家都知道此去未必能生还,但仍然充满信心。
  呼呼的湖风吹在船帆上,船行极其快速,船头不断飞溅起浪花来,方向却未曾有所改变。
  不久,飞鱼寨外那片飞鱼滩经已在望。若说杜家水寨的芦苇及汊道是种天然的屏障,飞鱼滩亦显然是飞鱼寨的天然屏障。这里礁石四布,而且水下的暗礁暗涌极多,鱼儿也很难游过,故有此称。若非飞鱼寨的舵手,要进出此地有如登天,这也是杜家水寨多年进行无数次偷袭都未能取得预期效果的原因。
  可是,这次杜金鳌却是充满信心的,他只不过把偷袭的日期提早一些而已,因为他已自飞鱼寨那里掳来了不少个舵手供他利用。 
  茫茫的大湖,在黑夜中像一幅巨大无比的黑布,使人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种畏惧之感,可是船只在熟练的舵手的把持下已顺利地通过了第一道礁石阵。
  这时候,右方突然有火光闪了三次,杜金鳌猛吸了一口气,这是他与杨智生约定的暗号——不论谁通过了第一道礁石阵顺利进入飞鱼寨的范围,便亮火三次通知另一方。
  杜金鳌所乘的船比其他的略大,也较坚固,人员自然也比较多。他立即通知手下也点亮一盏气死风灯,迎空晃动三次,同时吩咐众人随时准备动手。
  船只很快又通过了第二道礁石阵,飞鱼寨那边只有几盏风灯在黑暗中闪烁,似没所觉,看来这次偷袭必定能够取得较大成果了。
  可是一切太过顺利,反而使得杜金鳌这个久在鄱阳湖打滚的老人产生了一份疑惑:邱春梅那婊子虽然淫荡,但心思缜密、手段毒辣,这次她怎会如此大意?即使她事先猜想不到杜家寨会在被偷袭之后,立即还以颜色,但怎说也该在这个地方派设暗桩才对啊!
  杜金鳌想到这里,心头不由忐忑起来,一双神光闪闪的眼睛在四周环扫了一下。黑暗中,那些矗立的礁石,像恶魔般站在船舷两侧。他打了个寒噤,饶得他平素颇能当机立断,此刻也不由犹疑起来。
  眼看最后一道屏障也即将通过,杜金鳌突然对手下下令:“二队长,吩咐后面暂停前进。”
  那队长是个三十多岁的壮汉,春寒料峭的晚上仍然精赤着上身,露出一身坚实贲起的肌肉。他听了这话,怔了一怔,忍不住问道:“寨主,这有什么原因?一切都顺利啊!”
  杜金鳌脸色一板,沉声道:“先下令了再说!”令出如山,这是杜家寨的规矩,那个二队长虽然满怀疑惑,但仍不敢抗命,立取奔出船舱把寨主的命令传达了。
  船帆收了下来,而船只也逐渐停了下来。
  几个队长都上了大船,他们虽然不敢发问,但这个行动总能很清楚地表达了他们的疑惑。
  杜金鳌轻轻吸了一口气,缓声道:“你们不觉得这个情况太过反常么?”
  三个队长都是怔了一怔,四队长罗盛是矮个子的中年汉子,一向比较敢言。他沉吟了一下,问道:“是有点反常,怎会连个暗桩也没有?”
  “邱春梅那淫妇城府深沉,她绝不会犯一个这么大的纰漏,很有可能这是她的一个奸计!”
  “是什么奸计?”六队长不禁问了一句。
  “空城计!”杜金鳌脸上担忧之色更盛,“等咱们深入腹地后才伏军尽出。”
  四队长罗盛道:“这倒不能不防!现在咱们已走了一半……难道,难道要半途而废!” 
  杜金螯目光倏地现出坚毅之色:“半途而废倒不必,要是她真的没有防备,咱岂不是失去了一个良机?而且传了出去,也要让湖上的朋友耻笑r 
  “那么,寨主,咱们下一步该如何,请寨主下令。”
  杜金鳌看了他一眼,道:“罗队长,你派一艘船先进去看看!假如一切顺利,叫他们立即亮灯为号!”
  “到什么时候亮灯!”
  “接近码头,仍未曾有什么发觉,便立即点亮,其他人便快速冲过去。”杜金鳌振作了一下精神,又道:“六队长,烦你亮灯打号,通知智生那边暂停前进!”
  杜金鳌的命令在手下心目中便是圣旨,他的命令立即被执行,一艘快艇从大船放下,上面载着四个大汉朝第三道礁石阵前进。
  快艇很快又顺利通过礁石阵,并向码头进发。这段水面比较宽阔,周围停放了不少船只,可是仍不见有任何动静,好像飞鱼寨的人全都死了一般。
  快艇刚过了礁石阵,杜金鳌又立即派出了第二艘出去。眼看第二艘快艇也顺利通过了,杜金鳌凝重的脸色才松了下来;船上的其他人心中也是一阵狂喜,心想这一趟果然是天从人愿。
  杜金鳌见快艇已消逝在黑暗中,便下令手下随时准备前进,并且吩咐弓箭手,先把火箭准备妥当,随时能够上弦发射。
  弓箭手立即把缚着醮了煤油的棉花的长箭,取了出来放在甲板上。就在此刻,黑暗中突然升起一簇烟花,五彩的烟花在空中爆发,煞是好看。
  杜金鳌见后,脸色却十分难看。他的担心终于出现了,烟花爆开之后,前头停放的船只便出现了不少火把,一队队的快艇自大船之后滑了出来,向这里迫近。
  杜金鳌不愧是个久历风浪的人,心头一震之后,立即冷静了下来,气纳丹田,朗声传令:“各队注意,弓箭手紧守岗位!‘水鬼队’立即下水,提防对方的水鬼在船底之下做手脚,舵手立即转舵,准备撤退!”
  命令刚下,船队立即凌乱起来,虽说杜家寨的好汉个个都是斗志如虹,可是眼见中了对方的奸计也不由慌了手脚。四队长罗盛立即喊道:“各船不可乱动,后队的改为前队,前面的拼命突围,后面的要替前面的作掩护!”
  杜金鳌微微点了一点头,心想:“还是罗盛比较冷静!”随即喊:“四队长的命令便是老夫的命令,现在开始退!”
  “退”字之音尚未落定,只听湖上传来不少“扑通扑通”的水声,礁石后面也现出不少人头来,拉起硬弓发出长箭!那些弓箭都经过特殊泡制,射程既远且劲!
  长箭破风而至,杜家寨船上便不断地传来“哎唷”的惨叫声。
  杜金鳌双眼尽赤,霍地冲出船舱,跳上甲板,抽出大刀喝道:“快,快退!”
  “咻”的一声,一枝长箭迎胸射来,黑暗中看不到东西,可是那种破风的呼啸声,却更加令人心悸!
  杜金鏊大刀一挥,“喀嗤”一声,把长箭拦腰砍断!这刹那,船只突然翻动起来,原来双方的水鬼已在船底下接战起来:一方是为了凿穿船底,另一方是为了护船。双方在水底下展开恶战,把湖水都搅翻了。
  所谓水鬼,便是那种善于潜水及水底功夫高强的人的称号,这些人大都能在水底下呆上很长的时间。
  这刹那,杜金鳌明白了:若是不能改变这种情况,不消多久,己方便会全军尽没了;因为自己在明,对方在暗,而且对方的箭能及远,只要自己的船一迫近,他们便自礁石后跳下水!这是有败无胜之局!
  他吸了一口气,转头迅即望向右方,那边也传来震天的喊杀声,相信杨智生的遭遇跟自己也差不多!
  杜金鳌脑子急速地转了一下,忙呼道:“各船不可点灯,不可再放箭,立即后退!”
  黑暗中,假如不再发箭,船只的位置便不会过于暴露了!
  杜家寨的弟兄立即躲在舷板后,任凭对方发箭。逐渐,那些箭便失去准头了。
  杜金鳌正在庆幸,冷不防传来一声尖锐的竹哨声,接着有人喊道:“施放烟花,不可让杜家寨的人走漏一个!”
  黑暗中又有人喊道:“活捉杜金鳌!生擒南宫双湖!捉拿杨智生!……”
  喊声此起彼落,慑人魂魄。一忽,天上便不停地被烟花照亮!杜家寨船队的位置又再暴露在对方的长箭之下!
  杜金鳌大怒,喊道:“派一部分人下水!”
  罗盛立即接令下来,把水性最好的人遣派下水,要他们泅向礁石,跟那些弓箭手作贴身的搏斗!
  “扑通”连声,一个个大汉跃跳下水,向那些布在四周的礁石游去。
  不一会,便传来震天的喊杀声,以及兵器碰击声。这情况一发生,船只果然退得十分顺利,眨眼已通过了第二道礁石阵,而向第一道礁石阵进发。
  杜金鳌又传令留下两艘船殿后,接应那些敢死队以及水鬼。到了此刻,杜金鳌的一颗心才略为放松。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远处来了一队船队,顺着风驶了过来,杜金鳌脸色一变,急忙喝道:“快!快!”
  由于己方逆风而对方顺风,那些船眨眼已拦在礁石阵外,只见船上灯火通明,桅杆上一幅藏青色的旗帜绣着斗大的一个“杨”字,迎风飘扬。
  杜金鳌回头一望,只见里面驶来的快艇也逐渐迫近,正应了那句“前无去路,后有追兵”的话儿。他知道,这时候已是最后的一个机会,杜家寨能否继续雄霸一方也全在此一举;假如失败,后果将不堪设想,甚至自己也可能葬身湖底。
  他连忙把罗盛拉到面前道:“老罗,等下老夫用话先稳住杨镜明那匹夫,你乘机带一批人冲过去,是成是败,全看这一趟了!唉,今夜咱们真是一败涂地了,即使能有部分人手逃得出去,元气也是大伤的了!”
  罗盛忙道:“寨主,这时候别想得太多了,能够冲出去便有翻身的机会。俗语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杜金鳌精神略略一振:“老罗,老夫现在心情很乱,突围的事便交由你全权处理了。”
  “放心,属下一定尽力而为,死而后已,以报寨主知遇之恩!”
  杜金鳌目中露出一丝赞赏之色,点头道:“回寨之后,老夫自会提拔你。寨子虽然叫做杜家寨,但老夫对你们绝未以外人视之,这点相信你们都能明白。假如,假如万一有什么……”
  他吸了一口气:“咳……告诉弟兄们,家小的事不必担心,只要有老夫一口气在,便不会亏待他们!”
  说到这里,他突然想到自己也可能战死在此处,不由又长叹一声:“老夫若死了,还有副寨主及菲菲,他们也不敢违背老父的规矩及作风。”
  罗盛眼眶一红,呜咽地道:“寨主千万不要这样说,属下们无论如何也要保护寨主出去……属下也不想多说,寨主请保重……属下只望今后寨中能有人替咱报仇!”说罢,手按刀柄转身大踏步出去,一忽便传来了他的呼喊声。
  杜金鳌心头一酸,老泪几乎夺眶而出,此际虽然已是四面楚歌,但手下的表现,却使他深感安慰。
  怔了一忽,他连忙跑出甲板,也不叫人点灯,便喊道:“前头可是杨二当家么?”他用内力把话送出,声音便远远传了过去。
  只见对面一艘大船甲板上放着一张虎皮交椅,上面坐着一个白净脸皮的汉子,背后站着两个大汉:一个手持长枪,一个手执宝剑,威凤凛凛。
  那白净脸皮的汉子神态豪飞、一脸得色,他便是飞鱼寨的二寨主杨镜明,他和三寨主蒋飞同是大寨主邱春梅的入幕之宾。当下他闻言之后,仰天打了个哈哈,笑道:“不错,正是杨某,杜大当家,别来无恙乎?”此人读过不少书,本是个弃文从武的秀才,后来姘上了邱春梅,才入伙为寇的。
  杜金鳌心头既愧且愤,闻言之后冷哼一声,却故意道:“不知杨二当家拦住了杜某的回路是何道理!”
  杨镜明一阵大笑:“杜当家之话好不令人好笑,杨某正想问杜当家一句,杜当家半夜率众偷袭事败,便想一逃了之乎?”
  杜金鳌老脸一热,讪讪地道:“老夫只是想来跟邱大当家谈论一些要事而已。咳,不知邱大当家现在何处?”
  杨镜明脸色一沉,阴恻恻地道:“杨某素闻杜当家是个敢作敢为的血性汉子,怎地如今却变得言不由衷了?”
  杜金鳌老脸又是一热,只好硬装到底:“老夫如何言不由衷?”
  “杜当家假如真的有要事跟大姐商量,怎会兵分两路,出动了好几百个精兵来此?莫非他们也有要事要跟杨某商量乎?”杨境明冷笑一声:“没什么可商量的了,今日你们既然自行来送死,杨某敢不遂你们之愿,孩儿们,准备!”
  杜金鳌急忙喝道:“且慢!”
  “杜当家要下跪求情?”
  这句话十分尖酸刻薄,杜家水寨这边的人立时鼓噪起来,纷纷破口大骂。
  杜金鳌也急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怒道:“老夫是什么人,俺在湖上讨生活时,你还不知在何方。要老夫下跪求情,除非你裤裆里多生了只鸟来!”
  这话十分粗鲁,但他手下听了却齐声哄笑起来,更有人道:“这姓杨的可能多了只鸟,否则邱春梅那淫妇岂会看得上他!”
  另一个大声道:“兄弟,你说错了!这姓杨的不但没有两只鸟,而且连那一只也是小号的!要不然姓邱的那淫妇姘上了他后,又怎会再去勾搭姓蒋的那小白脸!”
  众人又再哄笑起来。此际他们都知道身在重围之下,突围之望甚为渺茫,是以便尽在口舌上讨便宜,一时之间,什么粗言秽语都搬了出来。
  杜金鳌正想争取时间让罗盛作突围的布置,是以也不阻止手下的谩骂。
  杨镜明却气得七窍生烟,怒道:“杜当家的求杨某且慢,便是为了让他们辱骂我么!”
  杜金鳌只好轻咳一声,止住手下:“老实说,老夫这次是来兴问罪之师的,如今既然中了计也没话好说!”
  杨镜明阴恻侧地笑了一声:“问罪?哈哈,请问敝寨犯了什么罪?假如是犯了王法,杨某也不敢回答!嘿嘿,莫非杜当家已投靠了公门么?”
  “胡说!杜某在江湖上打滚了大半生,几时曾经跟官府来往!”他脸色一沉,喝道:“老夫问你,你们怎地违反协议施用火攻?”
  “杜当家几时被人用火攻?怎地杨某未曾听闻过?”
  杜金鳌大怒,只好诓他:“杨二当家何必再惺惺作态?放火的人也让老夫手下捉到好几个,他们都是飞鱼寨的人,你还想不认?”
  杨镜明又仰天打了个哈哈:“既然杜当家的已查明,杨某也不想再否认,不过咱们却不想担上这个罪名!”
  杜家寨的人又再鼓噪起来了。
  杨镜明不慌不忙地道:“杨某想提醒杜当家的一件事,那个协议是什么时候订下的?今夕又是何夕?”
  “今日不是正月十八么?”
  “错了!现在是正月十九的丑时!那个协议是两年前的正月十八日申时订立的,协议声明两年之内双方不得施用火攻对付对方,是这样吗?”
  杜金鳌鼻孔重重地吐出冷哼声。
  只听杨镜明又侃侃地道:“敝寨派人去放火可是在正月十八的戌时,这已不属两年之内的时间了,中间已经隔了一个时辰!”
  杜金鳌一怔,随即暗叹自己太过粗心,忙说道:“但是,协议也表明新的协议在二月初一重新再订!”
  “是如此杨镜明不慌不忙地道,“可是协议上也没有说明在正月十八日的酉时起至二月初一子时止这中间不能施用火攻呀!所以,我看,杜当家所谓的问罪之师,这句话可就有改换一下的必要了!”
  杜金鳌几乎被气得双眼翻白:“好一个奸诈的匹夫!”
  “错了错了!古语有云,大丈夫斗智不斗力,杜当家的智谋既然不如敝寨,又岂能出口伤人,这又岂是君子的行径?”
  杜金鳌大怒,喝道:“孩儿们,拿副弓箭过来,让老夫把他的舌头射下来!”
  此刻两船距离颇远,加上杜金鳌是在逆风的方位,任何箭矢都难以及之,是以杨镜明不由哈哈笑起来:“杜老匹夫,假如你的箭能射及杨某,杨某必不闪避!”
  “闪避的可是乌龟王八蛋!”
  杨镜明立即回答道:“闪避的是龟孙子!”
  杜金鳌由背上箭匣抽出一枝长箭搭上弓,把弦拉得如同满月,喝道:“好,老夫便叫你做龟孙子!”话音刚落,只听“啪”的一声,右手一松,那枝长箭便脱弦飞出!
  杨镜明哈哈大笑:“落也,落也,下去喝湖水吧!”眼看那枝长箭即将力尽而落,忽地又见杜金鳌脱手射出第二枝长箭!
  第二枝长箭迅速飞前,就在第一枝长箭即将掉头飞落前之一刹那,箭镞射在第一枝长箭的箭尾上,只听“呼”的一声,那长箭猛地冲前,直望杨镜明的脸门飞去!
  这刹那,杨镜明吃了一惊,再也笑不出来,也顾不得刚才自己的诺言,慌忙把头伏下!
  “啪!”那枝长箭在他头上三寸之处射过,钉在舱板上,入木三寸,箭羽兀自不断地颤动!
  杜金鳌的手下见了又哄笑起来:“原来他是宁愿做龟孙子,却不愿做英雄!”
  “乌龟最后的绝招便是缩头,想不到龟孙子缩头绝招也不让它祖宗专美呀!”
  “这叫做青出于蓝嘛!”
  “以后小白脸杨镜明,便成了龟孙子乌镜明了!”
  “什么乌镜明?”
  “乌龟姓乌,龟孙子当然也是姓乌的嘛!”
  杨镜明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半晌才怒喝道:“姓杜的,你是想死没葬身之地呀!孩儿们,快快开船!”
  杜金鳌见罗盛还没有动静,忙道:“龟孙子!老夫不跟你说话,快叫姓邱的那淫妇出来!”
  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娇脆的声音:“谁在骂我啊!大姐也不叫一声!唉,九成是那些老掉了毛的耄耋!”
  杜金鳌霍地转过身来,只见自己船后已驶来了一艘大船,甲板上同样坐着一人,桅杆上飘扬的旗帜却是绣了个“邱”字。
  那人一身鲜红色的紧身衣靠,一件同色的斗篷在晚风中猎猎作响。只见她一张鹅蛋脸庞,配着一张鲜红欲滴的樱桃小嘴,眉眼儿春意荡漾,嘴角下的一颗桃花痣,又俏又娇,这不是飞鱼寨的大寨主邱春梅又是谁?
  适才邱春梅那句话可真是一绝,只把“老掉了牙”变了一个字,便成了一句骂人的话。她未待杜金鳌开口,那张令人看不出实际年龄的粉脸便已挤出七分笑意:“唷,原来是杜大当家的,真是失敬失敬!哎,小妹真是迟钝,见了那手神箭绝技还想不出是杜大当家,真是该罚!”
  杜金鳌一张脸绷得紧紧的,沙哑着声道:“老夫岂敢!邱大当家有什么道儿尽管划下来!”
  “唷!小妹真笨,杜老爷子素来德高望重,他岂忍心叫小妹自罚?嗯,小妹该罚什么呢?喂,杜老爷子,小妹便罚自己陪你喝三杯美酒如何?你可要赏脸呀!”
  杜金鳌只气得没把血喷出来,哪里还说得出话来。只听邱春梅银铃似的笑声咯咯乱响:“杜老爷子年纪大了,不胜酒力,杜家水寨有哪个兄弟肯代你们当家的没有?”
  杜家水寨的六队长段严是个火爆子的脾气,闻言立即骂了起来:“入你奶奶的烂巢子,喝你的酒,你吃老子的鸟,好么?”
  众人不由哄笑起来:“队长,你可别涨破她那张嘴呀!”
  “是啊,涨破了她的嘴巴,龟孙子可不会放过你!”
  双方都把眼望向邱春梅,要看她如何打发。只见她咯咯一阵乱笑,娇声道:“有什么不好?这兄弟你脱下裤子跳过来吧,今夜便歇在大姐房内!”
  段严哈哈笑道:“你要吃么,便滚过来吧!不成要俺送上门去!”
  “唷,谁知道你是什么货色,要是个再生武大郎,要大姐过去岂不笑话!”
  “俺保证你满意!”
  “好啊!”邱春梅咯咯笑道,“杜老爷子,你手下都来侮辱小妹,你也不替小妹做个主,难道你不心疼啊!”
  “老夫疼个屁!”
  “哎哟!不好啦,杜老爷子吃醋啦!其实嘛,小妹是大人大量,再多几个人也没关系,顶多让你先来吧,反正也用不了多久,你又何必吃醋,省的气坏身子!”
  杜金鳌果然给她气得说不出话来,这样不顾脸皮的泼妇着实难以应付。他只得沉声道:“姓邱的,老夫没兴趣跟你胡混,你也别乱放风骚;老夫问你,你要如何处置咱们!”
  “喀嘻!小妹不是说大人有大量么?你们都统归到飞鱼寨吧,这不是消除了一场血光之灾么?偏是杜老爷子想到歪处去了,直教人失望啊!这年头真是人心不古、世风日下!”
  “放屁!”杜金鳌怒不可遏,“要老夫屈服,你是不必做梦了!”
  邱春梅脸色突然一变,冷声道:“小妹也要提醒杜当家的一声,你也不要做梦了!你自个看看,现在是什么形势?不屈服便待死!”
  话音刚落,只见杨镜明那方的船只突然乱了起来,只听那些喽啰大声叫道:“不好啦,船底让人凿穿了!”
  杜金鳌心头一动,忖道:“原来罗盛是用这一招,他是宁愿牺牲自己,而掩护咱们脱围啊!”心头一暖,慌忙喊道:“孩儿们快冲!”
  只见杨镜明麾下那几条船跳下几个大汉,杜金鳌更急,不断催促手下划桨前进。须知凿船看似简单,实际上危险颇大,因为船底一穿,对方便发觉,立即堵塞,因此一定要再凿多几个洞才能奏效;可是对方也会派人下水阻止,这样对方在人多势众的情况之下,任务便很难完成,除非是分出一半人手作殊死的抵御,另一半则继续凿船工作,如此牺牲的成分便大增了。
  杜金鳌看看逐渐迫近对方,便趁对方尚未站稳脚步的当儿,下令手下快把火箭射出。
  刹那之间,火箭像火蛇一样望对方的船只飞去,杨镜明的手下登时乱了起来!
  杜金鳌沉声道:“快划!冲得出来,就不怕飞鱼寨没有倒塌之日!”
  杨镜明可不比其他草泽英雄,在这危急之间,便已想到应变之策,慌忙喝道:“快扯起风帆,迫近对方,跳上去跟姓杜的见个高低!”
  风帆一经扯起,被湖风一吹,双方便迅速接近。
  杜金鳌忙喝道:“快转舵避开,向外闯!”
  可是,他们虽然转了舵,因为逆风的关系,始终摆脱不开对方的纠缠,眼看双船即将互错而过,杨镜明把脚尖一点,飞跃过去!
  他的两个护卫紧接着他飞了过去,其他手下也纷纷效尤。双方立即短兵相接起来。
  邱春梅颇有指挥之能,在杜金鳌刚下令突围那当儿,她也吩咐手下扯起风帆追上去,同时指挥其他船只成弧形前进,把对方团团围住。
  杨镜明人在半空,右手向后一摸一挥,便自护卫的手中接过长剑,接着一按剑簧,便把长剑掣了出来。
  杨镜明的用意,杜金鳌岂有不明之理,眼看逃不开去,便抽出大刀,喝道:“孩儿们,杀呀,杀一个够本,杀了双有赚!”
  语音禾落,身子便如脱弦之箭向前飙去,大刀“呼”地一声,划了半个圈子,朝身在半空的杨镜明大腿劈过去!杨镜明也非省油灯、长剑不刺而劈,身子即向下扑将下来,他自忖有九成的把握劈及对方的大刀,那么自己便能借力翻身,落飘船上!
  可是杜金螯的打斗经验异常丰富,那一刀看拟拼尽全力施为。但刀至中途,倏地止住!
  这刹那,杨镜明大吃一惊,急切间要变招换气都已来了不及了,相反,身子反向下沉去!
  “龟孙子,你给老夫躺下吧!”杜金鳌大刀一住之后,又注力劈了过去!这刹那,因为杨镜明身子下沉的关系,大刀劈去的位置却是上臂!
  这一刀,力大势猛,只要劈得着,杨镜明不但手臂要报销,而且连胸胁也将溅血!
  眼看杨镜明即将命丧刀下,冷不防一根长枪自他后面刺来,“当”地一声,飞起一蓬火花,却恰好把大刀架开。原来是杨镜明背后那个护卫见主子危险,急切间就一枪飞刺而出,救了杨镜明一命,他自己吃了大刀一撞,真气一浊,身子登时跌落湖中!
  杜金鳌冷不防被长枪一架,身子也不由后退了半步,而杨镜明却趁着这当儿飘落甲板,脚尖在甲板上一点,身子又向侧滑开一步。
  杜金鳌暴喝一声,大力挑劲,横劈而至!杨镜明急忙一架,“当”的响了一声,刀沉剑轻,他不由后退了半步,双脚后跟却撞及舷板,几乎跌出船外!
  杜金鳌一刀过后,又是狠劈一刀!这次杨镜明却不招架,长剑“嗤”的一声,反刺对方胸膛!他这一剑去势也是极速,假如杜金鳌劈倒了杨镜明,他自己也不免要死于对方的剑下,是以,他只得向后闪退!
  杨镜明也即时变招,手腕一抖,剑锋一偏,改削对方持剑的手腕!
  杜金鳌手肘一沉,刀锋一转,反劈杨镜明的手臂!
  杨镜明立即滑开三步,改变不利的位置,双方便一来一往地恶战起来。 .
  杜金鳌是怀着必拼之心,过了五十招便逐渐占了上风,可是,一时之间要想放倒对方也不是容易事。
  这当儿,湖面上杀声震天,双方展开浴血苦战。飞鱼帮虽然人多势众,又兼占了天时地利;但杜家水寨的人处于九死一生的环境中,反而斗志高昂,人人怀着杀一个够本、杀一双有赚的心理,把性命豁开,战斗力大大增强,因此,飞鱼帮死伤的人数也不在杜家水寨之下。
  死伤的大汉不断被人踢翻下湖,把湖水都染红了。可是这些受伤的大汉落了水,依然是恶斗不懈,这种凶残的场面,实在令人不忍卒睹!
  杜金鳌跟杨镜明激战了八十回合,眼光迅速地向四周一瞥,只见自己的船队已经让对方紧紧包围住,心知这回逃脱无望,咬一咬牙,更把生死置于度外,一口大刀泼风似的飞劈起来。只见刀光霍霍,招招都是进攻的路数,一口气把杨镜明迫退三步!
  这当儿,右方那边湖面也是喊声震天,看来杨智生那一方也遭遇上蒋飞的伏兵,环境也不一定比这边稍好!
  这时候,根本不用点燃风灯、火把,因为双方都有不少船只焚烧了起来,把周围照得光如白昼。
  眼看杨镜明又被迫到船边,只见一朵红云横空飘来,两道白光向杜金鳌后背飞斩过去!
  杜金鳌耳听八方,眼观四面,一觉后背风声急响,便知有人偷袭,急忙向侧一闪,大刀反手向后一撩!
  一个银铃似的娇笑声适时响起:“明弟,你们两个大男人打在一起有什么趣味?等大姐陪杜老爷子玩一阵吧!”
  杜金鳌转过身来,只见邱春梅笑口吟吟地对着他。
  “杜老爷子可别辣手摧花呀!咱们玩玩就好,千万别当真!”邱春梅笑意未减,两把柳叶刀却似风车般倏地向杜金警的胸腹飞卷过去!
  杜金鳌暗骂一声:“好个口蜜腹剑的娼妇!”大刀迅速向下一斩,“当当”两声,把柳叶刀磕开,口中喝道:“你们一对狗男女一齐上吧!”
  邱春梅笑哈哈地道:“小妹是狗,不知杜老爷子是什么?”又自言自语地道:“哎呀,你看,小妹真的迟钝呀!杜老爷子当然是猪嘛!”
  杨镜明长剑一圈,自侧攻了上去,一面笑道:“大姐,你怎地说杜当家的是猪呀?”
  “若不是猪,他怎会这么笨呀!明知协议期满,还不提防一点;又明知咱们故意去放火,就是要把他引来,他偏又低着头撞了进来,这不是猪又是什么?”她笑语如珠,可是那对柳叶刀的招数却越使越毒!
  杜金鳌自知口舌大不如对方,便索性闭口不言,以免受辱。
  可是邱春梅仍然说个不停:“不是小妹说你,杜老爷子呀,你也用不着吹胡子瞪眼珠的,做猪也不错嘛!俗语说猪朋狗友,咱们倒是挺登对的r
  杜金鳌虽然是老姜,但是,此刻也被她气得气血浮躁,一个不留神,“嗤”的一声便被杨镜明的长剑削下一幅衣袖来!
  这刹那,他才霍然一醒,便沉下气来,以一敌二,一招一式地把对方的攻势瓦解。可是三四十招后,他已处于劣势,要想反攻过去却已有心无力。这种情况一直延续着,他正想不顾一切拼着身死也要把邱春梅击杀刀下的当儿,船上突然有人尖呼起来:“不好啦!窝里起火啦!”
  他猛一回头,只见远处的飞鱼寨上空,冲起一股又浓又黑的烟儿,心想那必是南宫双湖偷袭成功,不由生出了一丝希望,哈哈地笑了起来:“狗男女!你们得意够了么?你道老夫是猪,老夫说你们才是猪!”
  邱春梅回头一望,是自己的寨子已着了火,脸色不由一变,寒声道:“你们还有人?”
  杜金鳌此刻精神大振,哈哈笑道:“你以为老夫会贸贸然来送死呀!这叫做将计就计,以牙还牙!你烧老夫的芦苇,老夫便烧你们的老巢!这次老夫是倾巢而出,一定要跟你们见个真章的!”
  杨镜明也是脸色一变,恨声道:“杨某忘记了一件事,老匹夫一向是把南宫双湖带在身边的,如今还不见他,一定是这小子率人自后寨……”
  邱春梅冷哼一声:“明弟,你给大姐我安静一点,一个寨子算得什么?只要有人在,还怕没有寨子?”
  杨镜明一怔,随即笑道:“对!咱们把老匹夫料理后,明天便搬进杜家水寨做窝,岂不妙哉,岂不妙哉!”
  这时候,杜家水寨的弟兄见飞鱼寨起了火,都是精神大震,更加拼力血战,把劣势止住。
  杀声更盛了,夜空也更黑了,却已是黎明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