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丁《粉罗刹》

第一章 香车失踪

作者:西门丁  来源:西门丁全集  点击: 

  斜阳残照,洒下了遍地黄金、满江金黄。
  晚风吹来,吹碎了满江的金黄,似火蛇乱窜,却增添了水月岛的几分妩媚。
  夕阳下的水月岛,似黄金一徉泛着光,岛上水月庄的琉璃屋瓦更加光亮炫目。
  庄外的杨柳在晚风中摇曳,庄内的炊烟在半空飘荡,啁啾的归鸟声如仙乐般悦耳。 
  岛上杨柳扶疏,朱漆小桥四布,绿草如茵,花香四溢,这的确是处人间乐土、世外桃源。
  大江南北,武林之中有谁不向往水月岛水月庄的胜景?又有多少个陆上枭雄、水上绿林不对之觊觎?
  不过他们都忘不了多年前在岛上发生过的一件事,武林三英六奇八雄率众偷袭水月庄,结果铩羽而归,三英只剩双英,六奇只剩三奇,八雄只剩一雄,其徒众几乎全军尽没!
  这一战固然令水月岛水月庄大大露脸,也使觊觎它的人却步!
  水月岛处于长江之中,南临镇江,北靠瓜州,正在雄霸长江下游的“江海帮”以及长江中游的“巨鲨帮”的虎口,可是无论是江海帮的冷氏兄弟,以及巨鲨帮的游、鲁两位帮主,都不敢小觑她!
  他们甚至不敢把势力扩张至水月岛的十里之内!也因此,在江海帮及巨鲨帮之间便多了一个水月岛!而水月岛在两者之中也起了缓冲的作用!
  多年来,水月岛仍然稳如泰山地独树一帜,这固然因为水月岛岛主“无影刀”陶澎武功高强,更重要的是因他的夫人——香车夫人!
  他们畏惧的不是陶澎,而是香车夫人!正是她把水月岛建成一个人间乐土,也是她把水月岛筑成一座坚不能破的堡垒!

×       ×       ×

  斜阳逐渐黯淡,炊烟却更浓黑!
  暮春的暖气经晚风一吹,已然冷却。
  自瓜州码头突然射出一般快艇,那快艇如飞似箭望水月岛驶去。艇上的舟子膂力十分蛮强,双桨一荡,小艇便蹿出逾丈,不一忽,快艇已驶近水月岛的一个码头边。舟子忽然自艇上飞起,掠向岸边!
  突闻岸边一株柳树上,有人喝问:“路香主为何匆匆而来?”
  那汉子是水月岛设在瓜州的分庄的一个香主,闻言脚步不停地说道:“巨鲨帮的鲁少风已抵至瓜州!”说罢身形已在四丈之外。
  柳树梢上倏地飞起一枚响箭,挟着一阵刺耳的“呜呜”声,飞向水月庄。
  响箭尚未落地,庄门便已被人打开,自内蹿出几个神色精悍、眼神充足的汉子来。
  那个姓路的香主地位虽比这些人高,但仍依规矩向他们扬声道:“兄弟们,巨鲨帮的鲁少风已至瓜州,请代传报!”
  一个年纪稍长的汉子问道:“鲁副帮主是否要来岛上?”
  路香主用衣袖拭去额角上的热汗:“正是!”
  “请路香主跟在下入庄见庄主!”
  路香主一言不发,跟着他走了入去。
  入门之后,有条用青石块铺砌的小路,小路两旁绿阴覆盖,四下一望,只觉满眼翠绿之色,苍郁的树木使人心头一凉。
  小路弯曲,似无尽处,顶上树梢不时传来鸟鸣,路香主紧张的神色不由一缓。
  小路的尽头,视野倏地一宽,青石板铺砌的一个大石墩,两头各有一棵笔直高大的桦树,中间一座雕金漆朱的大堂,大堂设在七级石阶之上,显得庄严雄伟。
  大堂门顶匾额写着五个金字:水月聚英厅。厅前站着四个挎刀大汉。
  汉子道:“瓜州分庄路香主有事见庄主!”
  “庄主已入后堂歇息,请稍候!”
  “是!”
  路香主站在石墩上,那名汉子回身走去。
  不一忽,只听大堂内有人叫道:“庄主请路香主入后厅相见!”
  话音刚落,立时有个大汉带着路香主绕过桦树,自聚英厅旁的一条小路走向后堂。
  一路上鸟语花香,小桥流水,亭台楼阁,令人目不暇接。不久便到一座花厅外,只听里面有人问道:“来的可是路香主?”
  路香主认得这是陶澎的声音,忙恭声道:“启禀庄主,正是属下!”
  “请进来!”
  路香主快步走入厅内,只见云石屏风前坐着一个三十余岁、脸皮白净、身材略见矮胖的汉子对他微笑。
  路香主忙行礼道:“启禀庄主,巨鲨帮鲁副帮主已至瓜州,他说有要事要见庄主!”
  陶澎微觉一怔:哦?这个时候要来见我?他可有说是什么事么?”
  “没有,”路香主低头道,“朱舵主问他,他坚持要见到庄主才说!”
  陶澎又是一怔,喃喃地道:“本庄跟巨鲨帮虽有来往,但他们绝未曾在入夜之时才来求见,莫非有什么急事,这又是什么急事?”
  稍顿,他扬声道:“陶勇,夫人回来了没有?”
  厅门口人影一闪,走进一个老苍头,弯腰道:“老爷,夫人尚未回来!”
  陶澎烦躁地挥挥手,道:“没你的事了,你出去吧!”缓缓吸了一口气,又说道:“快传寇总管来!”
  一忽,在厅门口人影又再一闪,一个目光炯炯、眉宇间透出几分英气及精悍之色的壮年汉子走了入来:“庄主有事找属下?”
  “寇总管,巨鲨帮鲁少风要来岛上见本座,你认为如何?夫人又不在!”
  “不知鲁副帮主因何要来本岛?”
  “他就是不说,本座又如何得知?”
  寇安江瞥了路香主一眼,道:“他可是在等岛上的讯息?”
  “正是!”
  寇安江道:“本岛近年来实力虽有进展,但巨鲨帮及江海帮始终不是易与之辈,鲁少风既然以礼求见,咱们无论如何也得请他上来!”
  “正是,那么你快叫人施放旗号,叫朱舵主把他送过来!”陶澎道,“稍后本座便与你们两个到码头迎接!”
  寇安江应了一声,又问道:“庄主打算在何处接见他?”
  陶澎反问:“依你之见呢?”
  寇安江略为沉吟一下,道:“还是在聚英厅吧!” 
  “也好。”
  寇安江走出厅外,呼道:“陶勇,快叫人准备筵席,聚英厅亮火!”
  当陶澎走出水月庄时,天色已黑,月亮已高逾殿顶。
  两个妙龄丫头提着灯在前引路,陶澎在前,寇安江及路香主在后。晚风吹来,清凉扑面。
  码头上竖着一根木柱,上面挂着一串气死风灯,风灯在夜风中飘摇,黑暗中似是天上的星星。
  此刻,满江都是月色,与黄昏景致截然不同。一阵风吹来,江上倏地升起了一团薄烟,薄烟似雾,月色突地迷蒙起来。
  远处传来一阵水声,只见烟雾中驶出一艘精致的小船来,船头上标枪似的立着一个白衣中年汉子,衣袂飘飞,神情潇洒,直似是神仙中入。
  寇安江忙呼道:“来的可是鲁副帮主?水月庄庄主及总管寇安江在此恭候多时!只因鲁副帮主来得仓促,未克出岛远迎,尚请谅之!”
  一声长笑传来,白衣汉子鲁少风道:“鲁某不揣冒昧,夤夜求见,陶庄主来此亲迎,鲁某已是心满意足,焉敢厚求!”
  话音刚落,众人眼前一花,鲁少风已凌空越江而至。
  陶澎忙道:“鲁副帮主驾临,不知有何赐教?”
  鲁少风微微一笑:“庄主不招呼鲁某入庄乎?”言毕又是一阵大笑。
  陶澎大感尴尬,忙道:“陶某心头诧异,是故失态,请鲁兄原谅!请!”
  鲁少风敛容道:“陶庄主先请!”
  一行人便往水月庄走去,路上鲁少风绝口不谈来此目的,只顾着欣赏夜色。
  银盘似的月亮,把一切景物都镀上一层银色白光,夜风吹拂,杨柳轻摇,银光闪动,疑是身处广寒宫。
  陶澎心内焦急,脸上却不敢再行显露出来,也陪着鲁少风谈风说月。
  不一会,众人已走至聚英厅前,只见石礅上及石阶上站立了不少水月庄的武士,刀剑枪戟耀着银光,四下却一片寂静,众武士伫立有如石像。
  鲁少风心头一凛,顿时收起笑容。
  厅内点着不少小儿手臂般粗细的蜡烛,火光辉耀如同白昼。大厅正中排着一张长几,两侧又各横放着一张长几,几上泥兽吐香,烟雾袅袅。
  陶澎请鲁少风坐下,便自坐在正中那张长几之后,击掌喝道:“酒菜还不送上来!”
  刹那,只见侧门走进几个衣着光鲜的仆人,手持酒菜急步走来。
  伫立在后的丫环立即为陶澎、寇安江及鲁少风斟酒。
  陶澎举杯道:“鲁副帮主夤夜莅临,使本庄蓬荜生辉,陶某先敬你一杯!”
  鲁少风双手举起酒杯,笑道:“鲁某是一介伧夫,平时都是大鱼大肉、刀来剑往惯了,不善客气!”脖子一仰,一口把酒喝干。
  丫环立即又替他满斟一杯,鲁少风举杯道:“鲁某也敬庄主一杯!”
  陶澎也仰头喝下,他见对方不提来意,只好道:“夜已深,鲁兄谅已腹饥,请用菜!”
  “如此鲁某也不客气了!”鲁少风举箸低头大吃。
  寇安江见了,心头大是不快,这姓鲁的身手虽然不错,但此乃水月庄重地,他仍目中无人宛似身在巨鲨帮中!想到这里,不由向陶澎打了个眼色,转头道;“不知鲁兄此来有何指教?”
  鲁少风哈哈一笑:“鲁某总非来骗吃的,寇兄何必心急!如此良夜,如此美酒,如此佳肴,又岂能辜负之!”
  寇安江碰了一个软钉子,不由暗哼一声,又跟陶澎交换了个眼色,只好陪他吃着闷酒。
  陶澎也是一肚子气,忖道:“风闻此人倨傲,今日一见果然没有虚传!要是夫人在此,他又何敢如此!”想到夫人,他心头不由一阵抽紧!
  好不容易才待鲁少风放下牙箸,潇洒地笑道:“传闻香车夫人亲自训练的厨子,手艺精巧,今日有幸品尝,实乃口福不浅,只可惜未能尝到夫人亲手调制的佳肴!呜呼,世人得寸进尺,本无厚非之处,只是鲁某此一希望,只怕已成不能得之的奢求!”
  寇安江见他话中有话,不由问道:“鲁当家此言何意?”
  鲁少风取起几上的香巾,拭去嘴上的油渍,正容道:“鲁某来此是来谈一件交易的!”
  陶澎诧异地道:“是什么交易,本庄与贵帮虽有来往,但却少交情,不知鲁兄想跟本庄做什么交易?”
  鲁少风朗声道:“敝帮跟贵庄虽无交情,却有同江之谊,而且凡事都有个起头,何况这个交易无论对贵庄及敝帮都有莫大的好处,这又何乐而不为!”
  寇安江不悦地道:“鲁副帮主说了这许多话,却未曾提及正事,又叫咱们如何答话!”
  鲁少风突然长身而起,侧身道:“陶庄主可曾见到乎?”
  陶澎目光一及,只见鲁少风胁下衣衫破了一道裂口,裂口附近衣袂隐见血迹,不由诧异地道:“鲁兄受了伤么?”
  寇安江脸色一变,寒声道:“鲁副帮主是来寻仇么?”
  鲁少风倏地坐下,眉头一扬,沉声说道:“鲁某早已表明来意,寇总管万勿误会。”
  寇安江脸色稍霁,歉声道:“那鲁副帮主又是被何人所伤?”
  鲁少风倏地一声长叹;“请问庄主,夫人离岛已有多久?”
  陶澎脸色一变,寒声道:“鲁兄此言何意?”
  鲁少风又发出一声叹息:“看来鲁某不爽快地把话说清,只怕两位都要误会了。”
  他又干了一杯酒,这才道:“两天前,鲁某路过扬州,在城外忽然遇见夫人的香车,正想上前问候,可是驾车的那个丫头竟无视某的示意,自身畔绝尘驶去。鲁某正在生气,不料,只见后头尘头大起,三匹健马急驰而来,向着夫人的香车追去!”
  陶澎忍不住问:“鲁兄可知那些人是谁?”
  “正想叫庄主猜一猜。”
  “陶某又不在场,如何能猜得出?”
  寇安江忙道:“请鲁副帮主相告,本庄上下无不感激。”
  鲁少风又是一笑:“两位勿急,且听鲁某把经过说来。当时鲁某一见那人,心头不由大吃一惊,也来不及问话,便抽出铁笛向马头拦去,不料那人甚凶,长剑急刺鲁某胁下,鲁某也非纸扎的,急忙凌空拔起,铁笛往他头上击下,那人头也不抬,长剑一撩,便把鲁某的铁笛挑开!
  “他马快,鲁某若再使第二招,一则既没有杀他的把握,二则被他追上夫人的香车也是麻烦,是以第二招就点他前胸。招至半途,便向下一扫,把白马的马脚扫断一只。
  “那人大怒,只一顿便自马鞍上飞起,御剑望鲁某飞刺过来。鲁某心想,还有他两个同伴,是以不敢应战,向侧一闪,铁笛急取第二人!这一招同样只是虚招,依样画葫芦把第二匹马的马脚打折。
  “鲁某刚直起身来,只见第三匹马已至跟前,长剑闪光直取鲁某双目。鲁某只好举笛一格,不料第一人的长剑,已悄没声息划至,鲁某虽然吸气飘身,可是还着了他一剑。”
  说到这里,他脸上倏地现出几分惊恐之色,仰脖再干一杯,续道:“那刹那,鲁某心头之震惊实在非同小可,是以就急退!可是身子刚动,便知道退也不容易,脑中灵光一闪,一退之下立进,铁笛敲向第三匹马的马首,那人慌忙举剑来挡,鲁某左掌倏地望他腰际印去。
  “他左掌来不及接掌,只好跳离马背,鲁某却乘机夺马而逃,只听第一个道:‘正点子要紧,追马车才是上策!’鲁某回头一望,只见那三人疾如星丸地往香车追去!”
  寇安江道:“鲁副帮主没有再回头追去?”
  鲁少风苦笑道:“那三人每一个都极是扎手,鲁某即使追上去也没多大用处,是故稍思之后,便决定前来报讯!”
  寇安江又道:“鲁副帮主高风亮节,大明大义,千里报讯,敝庄无不感激!”
  陶澎截口道:“那三个人到底是谁,请鲁兄相告!”
  寇安江接道:“庄主放心,鲁副帮主既然自言是来报讯的,岂有不说之理!”
  鲁少风哈哈一笑:“不错,鲁某的确是来报讯,不过鲁某报的只是贵庄主夫人被三个极厉害的人追杀而已,至于这三人的名嘛……哈哈,寇兄若没忘记的话,当还记得鲁某刚才所说……”
  寇安江冷笑一声:“寇某不敢忘记,鲁副帮主说是来做一件交易,不知要敝庄拿什么跟贵帮作交易?”
  话音刚落,只听陶澎道:“有什么条件请鲁兄快说,陶某若力所能及者,自无不答应之理!”
  寇安江暗叹一声,不再言语。
  鲁少风朗声笑道:“风闻陶庄主是个爽快之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请庄主放心,鲁某虽然读书不多,却也知道君子有不克人之德,若非庄主力所能及之事,鲁某又岂敢求之哉!”
  “如此请鲁兄快说。”
  “咳,去年江海帮自陆路上兜了一圈,偷袭敝帮的一个分舵,使敝帮蒙受损失,而这口气更使敝帮主难以吞咽得下,所以希望贵庄主能借一条水路,让敝帮的船队在这里经过一下。”
  寇安江忍不住问道:“你们要到下游报仇?”
  鲁少风坦言道:“这个自然,只要庄主亲口答应一声,鲁某便把那三人的名字相告。”
  寇安江道:“庄主,此事事关重大,请庄主不可答应,否则异日贻害无穷!”
  陶澎脸色微变,轻咳一声,道:“本座难道不知轻重?”
  鲁少风冷笑了一声道:“寇兄似乎不把夫人的安危放在心上,须知夫人之事重大,借路之事微不足道。”
  “正是,寇总管不必多言。”
  寇安江更急:“庄主,夫人假如能逃出魔掌,对方是谁,夫人自会分晓,假如万一遭了……遭了什么不测,咱们得知凶手名字,也于事无补,再说今日巨鲨帮借道偷袭江海帮,异日江海帮又来借道,那又如何?”
  陶澎沉吟了一下,道:“大不了也借他一次!”
  寇安江叹息道:“万一他们在本岛接战起来,本岛岂非要被殃及池鱼?到那时刻,本岛便再无安宁之日!”
  陶澎不由露出犹豫之色,一时之间不能拿定主意。
  鲁少风笑道:“我道陶兄是水月庄庄主,却原来如今已换了寇兄,嘻嘻,鲁某拜见寇庄主!”
  寇安江脸色大变,正想斥之,不料陶彭勃然大怒道:“寇总管,夫人不在,你便不把本座看在眼中了?”
  寇安江连忙长身行礼道:“属下不敢,刚才所说所为,全都是为了本岛的安危,希望庄主予以亮察!”
  “不必多言,本座主意已决!”陶澎转头道,“请鲁兄告诉贵帮倪帮主,本庄可以借一条水路予贵帮之船只通过,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多谢庄主明义,鲁某五内俱铭!”
  “庄主,请再三思,千万……”
  鲁少风笑道:“庄主主意一决,寇兄又何必越职行权!嘿嘿,日后谈及此事,江湖上谁人不竖起拇指赞庄主一声义动江湖!”
  陶澎急道:“这些话也不必多说,请鲁兄依诺言把那三个人的名字相告!”
  “鲁某岂敢食言!不瞒庄主,那三人便是三剑公子及其两位死士。”
  陶澎及寇安江齐声“啊”的一声叫了起来。
  “可是名震江湖的冷血杀手三剑公子凌宇陵及其死士左右双剑?”
  鲁少风苦笑一声:“若非他,鲁某怎会连那一剑也逃不开?”
  陶澎脸色剧变,歪坐椅上。
  大厅的气氛倏地凝结,只听蜡烛不断爆着火花。
  鲁少风又斟了一杯酒,举起邀饮:“多谢庄主情义,鲁某再敬你一杯酒,希望贵庄主早日找回夫人。”
  话音未落,只听“啵”的一声,酒杯从中破裂,酒水溅湿了前襟,鲁少风脸色不由一变,转头怒视寇安江。
  陶澎双眼一瞪:“寇总管,你……”
  “请庄主听属下一言!”寇安江倏地连击三下手掌,门口便出现了一批手持利器的武士,“庄主,鲁少风之言不可信!”
  鲁少风脸色又再一变:“鲁某之言,有何不可信之处?”
  “说不定夫人便是落在你们的手上,否则岂有这般凑巧的!何况三剑公子可有放过你之理!”
  鲁少风怒道:“鲁某所言自信绝无虚言。”
  “嘿嘿,你自说自话,寇某又非三岁小孩,偏就会信你!你们早想向敝庄借路,却怕敝庄不答应,所以便派人把夫人捉去,然后以此作交换。”
  陶澎脸色铁青,沉声道:“鲁副帮主,你可有解释?”他由鲁兄改为副帮主,显然心中也生了疑念。
  鲁少风冷笑一声:“庄主也信寇总管之言?试问敝帮若得到庄主夫人,何不以人质为胁?甚至以此迫庄主给敝帮更大的利益,庄主谅必也不会拒绝!”
  陶澎心头一动,暗道有理,不由转头望向寇安江。
  “姓鲁的说得果然好听,焉知三剑公子不是贵帮请来的?假如贵帮以此胁持敝庄,却又怕要遭武林同道耻笑!如今行此一策,正是上上之策,”寇安江越说越快,“否则岂有这般凑巧之事,鲁副帮主刚到扬州便遇上敝庄夫人被三剑公子追杀,而你又能在事后立即来此进行交易,这岂不说明这是贵帮早已安排好了的?”
  陶澎“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鲁少风脸色一沉,道:“贵庄想悔约,可惜话已经说出口,要想收回去可不会那么……”
  寇安江双掌在长几上一按,身子立即暴起,半空中长剑已经掣在手上,如流星陨石般向鲁少风刺去。
  鲁少风冷笑一声:“原来水月庄要杀人灭口,遂了这悔约之行!”衣袖一挥,袖管内的铁笛已滑落掌中,电光石火之间,恰好把长剑架住!
  只听“当”地一声骤响,飞起一蓬火星。
  寇安江身子被迫落地上,立时踏前两步,长剑“嘶”的一声,再度挟劲刺去。
  鲁少风怒哼一声:“鲁某也不怕你!”手腕一抖,泛起一团笛花,把剑网笼住。
  寇安江大喊一声:“风闻鲁当家武功高强,今日寇某便领教一下!”长剑一缩,半空划了半个弧圈,“呼”地一声,斜劈鲁少风的肩头。
  “来得好!”鲁少风铁笛一横,把剑格开,“鲁某若再客气,岂不要让人以为咱吝啬!”
  寇安江大怒道:“好大的口气!”剑招正想转变,鲁少风铁笛已当作小花枪刺去。
  一招三式,连点“华盖”、“玉堂”、“中庭”三穴。
  寇安江长剑一挥,使了招“铜墙铁壁”,把笛招尽行接住!
  可是鲁少风一动上手,奇招不绝,宛似长江之水滚滚而来,一口气连使二十招!
  寇安江连接二十招,到了最后一招,剑势稍微一慢,铁笛已突围而入,急刺寇安江的肩膊。
  寇安江大吃一惊,慌忙向后一退,不料,这一退仍没能避得开,肩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鲜血汩汩流下,他定睛一望,原来鲁少风那支铁笛的前端,竟然长出一条六寸长的尖刺,尖刺乌黑似是铁制,此刻正滴着血。
  鲁少风傲然一笑:“得罪了!”双指微一用力,“铮”的一声,尖刺又隐入笛管之内。
  寇安江脸色一阵红一青白,沉声道:“我道鲁副帮主武功高强,原来心智更高。”他把长剑交至左手,右手食指在右肩上连点数下,止住了血,缓吸一口气:“刚才那一战,寇某犹未意足,请鲁副帮主再赐几招?”
  鲁少风傲然道:“有何不可,只不知寇兄是要单打独斗,还是率众行凶?”
  寇安江脸色一变,喝道:“少说废话,再接招!”长剑急劈对方头顶,剑至半途,倏地一沉,改劈为削,飞向对方的脖子。
  鲁少风身子微蹲,铁笛反刺对方的胸胁。不料眼前一花,已经失去寇安江的踪影!
  寇安江未待长剑招式使老,双脚一错,侧进两步,剑招一变又再变,锋利的剑刃急斩鲁少风的肩胛。
  鲁少风一笛落空,猛吃一惊,身子也不站立,双脚就此一蹬,向后斜退。
  寇安江取得上风,剑势绵绵不绝,登时把鲁少风罩住!激战之中,只见“当”的一响,剑笛相交,剑网中突然蹿起一条白影,飞向横梁!
  寇安江冷喝一声:“哪里跑!”双脚一顿,跟着腾起。
  鲁少风左手猿臂轻舒,勾住横梁,铁笛一翻,以尾端对着寇安江,喝道:“看钉!”
  “嗤”地三声,笛管飞出三只钢钉!
  寇安江长剑忙急挥!“叮、叮、叮”,三只钢钉都被磕飞,真气却已转浊,登时降落地上!
  寇安江虽然没有再受伤,可是也出了一身冷汗。
  只见鲁少风坐在横粱上,双脚轻摇,悠悠地说道:“庄主,事情到底如何,鲁某在此只等你一句话!”
  “嗯,待本座再考虑一下!”陶澎负手在厅上踱步。
  寇安江急道:“庄主,今日千万别放他离开,否则后果更难设想!”
  “哦,本座自有分寸!”陶澎说罢,双掌突然击在一条柱子上:“请鲁兄下来说话!”
  鲁少风猛觉臀上传来一股力,身子几乎飞跌下去,正在暗呼好险、只见陶澎凌空拔起,右手向他挥去。
  鲁少凤铁笛急忙一架,不料,陶澎左手又再临身。这刹那,才见他手上又多了一柄精光闪闪的钢刀!
  鲁少风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切中铁笛已封闭不及,只好仰身向后,凌空打了个没头跟斗,飞落地上!
  双脚尚未站稳,寇安江的长剑又似惊鸿般飞至。
  鲁少风猛吸了一口气,向侧一闪,“嗤”地一声,一条袖管登时被长剑挑下,上臂也多了一个小血洞!
  鲁少风怒道:“以两敌一,算得是什么好汉。”
  “以三敌一更算是哪门子英雄!”寇安江冷言相稽。
  “什么以三敌一?鲁某根本不知你在放什么屁!”
  寇安江冷笑一声:“三剑公子凌宇陵是不是三个人?敝庄夫人却只一人!”
  鲁少风怒极反笑:“你硬要把账算在鲁某头上,教鲁某如何分辩!”
  “很简单!”寇安江冷冷地说道,“只要敝庄查出贵帮并没有行使诡计,则双方的误会当然能化解!”
  “假如鲁某不答应呢?”
  “也很简单,请鲁当家在敝庄盘桓几天,待查明了真相,咱自然会放你回去!”
  鲁少风脸色一变:“某读书虽不多,但却把‘士可杀不可辱’这句话视为座右铭!”
  “鲁当家过谦了,谁不知你以前是个秀才?”寇安江脸色一沉,寒声道:“把鲁当家留下来,对敝庄来说,也只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
  “哈哈!好一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鲁少风转头问道:“寇兄之意,是否可以代表?”
  陶澎“唔”了几声,沉吟了好一阵才道:“寇总管之话也不无道理,不知鲁兄有何善策?”
  鲁少风为人虽倨傲,可是这当儿身在虎穴,也不由不细心考虑一下。良久才道:“庄主刚才答应敝帮之言,大可以稍缓再兑现!”
  陶澎接问一句:“要到什么时候才兑现?”
  鲁少风正容道:“今日庄主及寇总管之所以有悔约之心,只不过对区区之言有所怀疑而已,假如敝帮能证明夫人之被人追杀与本帮完全无关的话,不知庄主是否仍会悔约?”
  “若如此,陶某岂有再悔约之理?”
  寇安江急得跺脚,却又出不得声。
  鲁少风立道:“如此便一言为定!鲁某回去之后,立即准备调查,一定能给庄主一个满意!届时咱再来详细商量借道之事!”
  陶澎击掌道:“如此最佳!请鲁兄再喝几杯!来人,快重整酒菜!
  鲁少风“嘿嘿”一阵冷笑,盘膝坐下,抓起几上的酒壶,一阵鲸饮。一忽,酒壶便已中干,他把手一摔,跳将起来,道:“今日得陶庄主盛意招待,鲁某十分感激!如今就此别过,他日有缘再来跟庄主痛饮一顿!”
  陶澎忙道:“鲁兄何必去乃匆匆!”
  “多谢了!”鲁少风面容古怪地对寇安江道:“寇总管,今日之赐,鲁某没齿难忘,青山绿水,后会有期!他日必然再向寇兄讨教一番!只怕寇兄会成了水月庄的罪人!”人音尚未落,人已蹿出大厅,只听啸声逐渐远去!
  陶澎急忙传音道:“快派船送客!不可怠慢!”一回头,见寇安江低头发怔,不由道:“寇总管,鲁少风之言,你可曾听出含意?”
  寇安江堆下笑容:“属下岂有听不出之理?不过他武功虽高,但属下也未必怕他!”
  陶澎冷笑一声:“本座不是指此点,而是他最后那一句!”
  寇安江脸色一变,登时说不出话来。
  “他要你成为本庄的罪人,那意思你该当明白!”
  “他要率人攻打水月庄?哼!本庄人数虽不如他们,但是防备森严,无疑是铜墙铁壁,也不必怕他!”
  陶澎叹息道:“假如夫人在此,陶某自不用担心,但现在……”
  寇安江道:“夫人不在,本庄实力固然稍弱,但也不至要怕他!”
  陶澎怒道:“你懂得什么?假如巨鲨帮跟江海帮联手,本庄哪还有侥幸之理!”
  “咱也可以先跟江海帮……”
  “住嘴!今日这祸,都是你惹下来的!若非如此,本庄与巨鲨帮又如何会生下怨隙?”
  寇安江身子颤抖,脸色青白地道:“既然如此,寇某立即离开,他日有变,庄主大可宣称已把寇某驱逐出岛,料也不会有什么大灾难!”说罢转身而去。
  陶澎急道:“寇……寇总管……你,你千万别走!咳,你一走叫本座如何?又叫本座如何去找夫人?”
  寇安江淡淡地道:“庄主料已有所安排了,又何必难为寇某?何况鲁少风不日大概会派人传递消息!”言罢人已走出庄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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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得得得”,一阵急遽的马蹄声在洛阳城内的一条小巷内响起,路旁的几个摆卖小生意的老头被吓得脸无血色。那是三匹青色的长程健马,一看马匹身上及马上人脸上淌着汗珠,便知道这三人三马都经过长途跋涉。
  马匹“希聿聿”一阵乱响,倏地停在一座小院之外,只听一个虬髯大汉对旁边一个道:“下去敲门看看。”
  那汉子手在马鞍上轻轻一按,身子便自飘下。单看这一手,便知道这三人绝非普通人。
  汉子伸手在门上敲了几下,过了一阵,只听里面有人问道:“找谁?”
  “请问江北总捕头沈鹰沈大人可在家么?”
  “你们是谁?”
  汉子回头望一望虬髯大汉,那虬髯大汉扯着嗓门接道:“咱们有件案子要请沈神捕查一下!”
  房内那人道.“请咱头儿代查一下?咱们可不是吃饱饭等拉屎的!”
  虬髯大汉仍扯着嗓门道:“要多少钱全没关系!”
  门倏地“呀”的一声打开,露出一张眉目清秀的脸庞来:“你们哪里来的?”
  “咱是长江巨鲨帮派来的,咱是江北分舵舵主丘常衣!”
  “可有书信?”
  “有!”另一个汉子立即递上一封大红信封。
  屋内那个青年,接来拆开一看,道:“请进来。”
  那三个汉子立即跃下马背,拉辔入内。入门是一座庭院,院中有棵榆树,汉子把马缰系在树干上,便闻听内有人问道:“商卫,来的是什么人?”
  “萧大哥,是巨鲨帮的人要来请头儿破一件案子!”
  刹那,厅门口便出现了一个中等身材、面目表情肃穆的汉子,说道:“三位便是巨鲨帮的?在下萧穆。”
  “原来是闻名江湖的‘铁面金刚’萧穆萧捕头,在下巨鲨江北分舵丘常衣!”
  “不敢!丘舵主请入厅喝杯茶!”萧穆肃手道。
  当下各人在厅中坐定,丘常衣忍不住道:“丘某久仰沈神捕之名,萧兄何不请他回来,让在下拜见一下!”
  萧穆眉头微皱,淡淡地道:“不瞒丘舵主,敝上因事出去,还未曾回来!丘舵主假如还信得过在下,请把事情说一说如何?因为敝上并不是什么案子都接的。假设贵帮欲托之案不合敝上的接案宗旨,诸位也不必再浪费时间了!”
  丘常衣看了手下一眼,沉吟了一会,便把鲁少风要请沈鹰调查三剑公子追杀香车夫人的事略述了一次,然后道:“敝副帮主曾经交代过在下,聘金多少敝帮都愿付!”
  萧穆沉吟了一下,道:“按说这件案子与敝上的接案宗旨倒无不合,只是贵帮不提供一丝一毫线索,调查起来可要花费不少时间人力,至于价钱这项,萧某却不敢拿主意!”
  “这个不如待沈神捕回来,丘某再向他……”
  萧穆一笑,截口说道:“敝上何时回来尚未有消息传来,说不定是在明日,也说不定是在一个月之后!”
  “这样,不如请萧捕头代转告一下吧,假如神捕回来,请他到敝帮一行,”丘常衣为难地道:“况且丘某对这件事也不甚清楚,还是等神捕亲自询问敝副帮主吧!”
  “如此甚佳!”萧穆喜道,“敝上一来,萧某自当代为转告!”
  丘常衣长身而立,抱拳道:“如此丘某也不再打扰了,希望萧捕头有暇驾临敝帮!”
  “三位何不在此用完饭再走?”
  “萧捕头美意,丘某兄弟们心领了,只是严令在身,不敢耽搁!”丘常衣又一抱拳道,“后会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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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泰州城虽然不大,却颇繁盛。入夜之后,城内多处仍甚热闹,尤以泰春楼更加灯火如昼,笑语暄天。
  这泰春楼在周围一带颇负盛名,庭院深深,小楼四布,加之布置幽雅,使得浪子游客、公子哥儿闻风而来。
  此刻,正中一座花厅,放着七八张座头,中间一个歌妓正开腔漫吟:
  长醉后方何碍,不醒时有甚思。糟腌两个功名字,醅渰千古兴亡事,曲埋万丈虹霓志,达时皆笑屈原非,知音尽说陶潜是。
  一曲既终,众皆轰然叫好,纷纷举杯而饮,惟独靠墙角那青衣汉子似乎兴致索然,低头沉吟,倒把旁边的姑娘冷落了。
  “公子,你因何不喝酒?待妾身敬你一杯!”
  青衣汉子这才瞿然一醒,抬头向旁一瞥,这刹那,眼中却露出一道凌厉的眼神。那姑娘只顾斟酒,却不曾看见。
  “区区一时缅怀心事,是以冷落了姑娘,请姑娘勿怪!待区区自罚两大杯!”青衣汉子提起酒杯,仰头一口喝干。
  那姑娘眼波一飞,“噗嗤”一声笑出来,笑声刚起忙举袖掩之,酒杯在袖后轻轻向上一送,试呷了一口,脸上登时飞起两朵桃花似的红晕,眼波变得更加黑漆、更加妩媚。
  她轻舒玉臂,又替青衣汉子斟了一杯,轻轻启一启朱唇道:“公子莫非科场失意,让春燕唱着了心事?”
  青衣汉子微微一哂,目光投向场中那个春燕,只见她一身翠绿,襟上及袖上绣了不少闪光的白铜片儿,一双柔荑提着一方红丝巾,柳腰儿轻轻一摆,又再和音弦琴唱将起来。
  青衣汉子旁边那个姑娘,不由微嗔道:“公子,妾身跟你说话你都没能听进耳,看你三魂不见了六魄的样子,莫非叫春燕把魂儿勾了过去么?”说罢又是“噗嗤”一笑,香肩斜靠在青衣汉子的胸前。
  那青衣汉子眉头轻轻一皱,想用手把她推开,可是双手刚伸出一半,便又止住,目光不敢与她接触,却去斜睨另一张座头。
  只见一个白衣青年左拥右抱,不时低头去嗅怀中佳人的发香,神态倨傲,像场中并没有别人,不时发出叫人听了甚不舒服的笑声。
  白衣青年称不上英俊,可是脸上身上有一股丈夫气概,眉宇间更是神威迫人,令人不敢正视。他背后那张座头坐着的却是一个身穿米色衣的、一个穿湛蓝色绸衣的青年。
  这两人身旁虽然也各有姑娘,可是看样子这两人却比青衣汉子更加显得正人君子,连看也不看一下身边的玉人,累得那两个姑娘闷着一肚子气,却不敢张声。
  青衣汉子啜了一口酒,轻轻把身旁的姑娘推开,目光不停地注视着白衣青年。
  此刻,白衣人正低头去看怀中的佳人,另一只手却又捏旁边那个的腰肢。这刹那,白衣人肩头倏地一缩,一切动作似乎略为一慢,也只是略为一慢,迅即又恢复了原先的举动。
  青衣汉子突然自椅子上蹿了起来,向白衣青年扑去。两桌距离只有丈余,人未至,长剑森寒肃杀的杀气,眨眼已至白衣青年后背!
  眼看白衣青年即将溅血当场!只见他蜂腰一扭一侧,倏地把怀中的女人向后送去!
  “噗!”长剑收势不及,在她身上添了一个血洞。
  只这一忽,白衣青年已如白鹤般冲天飞起。而青衣汉子刚把长剑拔出,背后已传来两道兵刃劈空之声。他知是那两个米色衣及湛蓝色衣的汉子偷袭,是故不敢怠慢,身子猛一旋,长剑向后一挥,“叮、叮”两声,三把长剑相交,飞起两蓬火星子!
  这刹那,场内的莺莺燕燕才纷纷尖叫起来,乱作一团。白衣青年身在半空,腰一折,向下俯冲下来时,手中已多了一柄寒气迫人的长剑!
  青衣汉子一剑把后背那两柄长剑荡开,身子立即向侧飞去!刹那间,白衣人的长剑已临头顶!
  只见他左脚一勾一踢,一张桌子登时向上飞去!
  “噗!”接着又是一阵“哗啦啦”的声音!
  白衣人料不到青衣汉子反应如斯快速,长剑换式不及,剑锋顿时刺入桌面,他左掌一落,那硬木桌子登时四分五裂散开!
  青衣汉子偷袭不成,自知危机深重,不敢稍待,身子急射而出!
  “呼!”米色衣青年的那柄剑,只差半寸便劈到他的腰腹!
  “砰!”青衣汉子一掌拍开窗子,窗棂横木登时粉碎,人亦如飞鸟般投向外面!
  白衣、米色及蓝衣青年穷追不舍,先后射出窗外。由于蓝衣青年位置较近的关系,第一个紧接着青衣汉子出去的便是他!
  青衣汉子人至窗外,脚尖在地上一点,身子尚未掠起,蓝衣青年的利剑已及后背!
  那青衣汉子胆敢偷袭,显示亦非省油灯,长剑向后一架,刚好把对方长剑挡开!可是蓝衣青年剑法一经展开,便如长江水般滔滔不绝,招式态势虽不好看,但极其实用,无一不是刺向对方后背要害!
  他一口气刺了七剑,青衣汉子凭听风辨位也挡了七剑,却未能转过身来作面对面的搏斗!
  七剑过后,白衣青年亦已射出窗外,碧寒的长剑直取青衣汉子的后脑!
  眼看即将得手,然而,只见白衣青年身子向后暴缩,长剑一撩,向侧劈去!口中同时暴喝了一声:“是谁!”
  “老夫!”黑暗中忽然有人应声道,只听“叮”的一声,白衣青年的剑光倏地一敛。
  “你是谁?”白衣青年身子忽如白鸽般穿射过去,长剑的光芒大盛!
  “你是三剑公子凌宇陵!”话音未落,黑暗中,那人身子忽然偏飞,原来身穿湛蓝色衣的青年持剑刺向青衣汉子,那人右手一挥,又听“当”的一声,对方长剑登时被荡开。
  蓝衣青年猛吃一惊,急向后退开一步。
  这刹那,青衣汉子才能转过身子来,他脸部恰好对着花厅的破窗,厅内的烛光照在他脸上,只见他满头大汗,脸上犹有惊恐之色。
  白衣人三剑公子凌宇陵,两脚一错,把青衣汉子及那另一人的后路截住!
  “你们到底是谁?因何要杀某家?”
  “你杀人时,可有问情理是非么?”黑暗中,那人沉声反问。
  凌宇陵嘿嘿冷笑:“这样说来,是别人雇你来杀某家的了!只不知你有此能耐否!”说罢又是一阵大笑。
  “老夫若要杀你,根本不需要别人雇请!”
  凌宇陵一怔,脱口道:“莫非是某家剑下亡魂的家属亲友?”
  “你虽是武林中有名的冷血职业杀手,但还动不了老夫的亲属!”
  凌宇陵声音一寒:“那你是为了跟某家见个高下?哼,某家素来珍惜气力。你走吧,某家绝不免费杀人!”
  “你要老夫走?”黑暗中那人突然笑了起来,“别人怕你,难道老夫也会怕你不成?”
  “你不怕某家?某家的三才剑阵所向披靡,你也不怕?”
  那人沉声说道:“老夫暂时还不想杀你!”
  凌宇陵又是一怔:“那你是所为何来的?”
  “要问你几句话!”
  “你要聘某家去杀人?可是某家生意滔滔,暂时还不想再接。”
  “老夫只想问你一句话,谁请你去杀香车夫人的?”
  “这是某家的秘密!多家自十六岁出道,七年以来,会过无数高手,杀了二百五十七个人,却还没有人能在某家口中掏出半个字秘密!”
  “是么?”黑暗中,那个人突然向他蹿去。
  凌宇陵表面上没有戒备的神色,实际上无时不在防范着,若非如此,他凌宇陵早已死了不止十次了!
  不料,那人身在半空,倏地回腰凌空翻身,凌宇陵微觉一怔,青衣汉子却自那人的脚下蹿了过来,长剑直取凌宇陵的咽喉。
  那人一个翻身,反而落在向前冲来的三剑公子的死士左剑及右剑之后。黑暗中看不清那人使什么兵器,蓝衣青年左剑只觉胸口劲风急扑,慌忙一闪身,长剑反削对方颈脖!
  那人身子一缩,倏地向右剑米衣人的后背撞去!
  右剑反应也异常迅速,长剑反手急刺而出。
  那人一退之后又进,反向左剑的剑网投了进去!只听“当!当”两声,左剑只觉虎口酸麻,一口利剑几乎拿捏不稳,正想变招回削对方的腰腹,忽又觉肩头一痛,长剑“当”的一声,跌落地上!
  长剑一落地上,那人一脚踏下,“格嘞”一声,剑刃便自断了!
  这刹那,右剑才持剑急冲过来,那人一掠而起,飞向凌宇陵。
  青衣汉子在凌宇陵剑下,只二十五招便已险象环生!
  凌宇陵的剑法乃是完全为了杀人而创的,每一招都能制人于死命,青衣汉子武功虽然不致如此不济,可是从未遇上这种杀人剑法,是以一上手便显得手足无措,几招之下,经已没了锐气!
  幸而此刻那人一棍戳来,把凌宇陵的长剑挡开,右掌随势向其抓去!
  凌宇陵突然凌空腾起,飞落在左右双剑之前,成品字形与对方峙立。
  那人转过身来,窗内的烛光刚好照到他的脸庞,只见他身材高大,鹰鼻浓眉,顶上牛山濯濯,寸草不生,年在五十左右,手上持着一根旱烟杆!
  凌宇陵脸色倏地一变,脱口问道:“你,你是江北总捕头‘神眼秃鹰’沈鹰沈神捕?”
  那人脸色一沉,寒声答道:“正是老夫!”
  “你要来追捕某家三人?”
  “总有这一天!”
  “这话的意思,是说今夜不是?”
  “老夫刚才问你之话,你若果能够如实答来,这一天总不会在今夜!”
  凌宇陵脸色又是一变:“神捕何必强人所难!”
  “嘿嘿,你杀人的时候可有曾想到此点!” .
  “某家是为钱杀人!所求既然是为了钱,又岂会计较这许多!”
  沈鹰冷笑一声:“老夫说来跟你倒有一点相像,却又是天生的死对头,你是为钱杀人,老夫受聘查案!只要老夫接受的案子是你做的,老夫自不会放过你!再说只要有人告到衙门,老夫也难以推卸责任!再说老夫也有可能抱着侠义之心,把你铲除。”
  凌宇陵长剑一横,冷冷地道:“你如今是为了哪个原因而来?”这刹那,他身上突然涌起一股庞大的杀气!连沈鹰的手下大将青衣汉子萧穆,也感到心头一紧,赶忙捏紧剑柄!
  沈鹰却不为所动,淡淡地说道:“老夫只问你那一句话而已!你想动武,哈哈……哈哈……”
  凌宇凌长剑微微一动,森然地道:“假如凌某不说呢?”
  “假如你不说,老夫只好提早实行自己的职责!你倚仗的三才阵,如今左剑肩骨已断,三才阵已排不到,老夫还有什么顾虑?”
  凌宇陵脸色又再一变,胸膛起伏,一双虎眼神光暴闪,显见犹豫难决。
  “如何?你认为秘密要紧,还是生命要紧?”
  “假如是秘密,凌某是宁死不说!”凌宇陵缓缓地道,“但这并非秘密!”
  沈鹰一怔,脱口道:“这不是秘密?”
  “凌某根本没有接到任何人委托要杀香车夫人的生意!这岂是秘密?”
  沈鹰又再一怔,诧异地道:“那天你没有在扬州城外追踪香车夫人那架香车?你又是否碰见鲁少风?”
  “巨鲨帮的副帮主鲁少风?”这次轮到凌宇陵惊异了,“那个身穿白衣,仗剑拦住某家马首,其后又中了凌某一剑的人,便是鲁少风?”
  “正是!”沈鹰厉声道,“他亲眼看见阁下追踪水月庄香车夫人的马车!”
  “不错,那时候某家也曾发现前头有架马车,不过某家之行动与香车夫人绝对没有关系!”
  “老夫如何才信得过你?”
  凌宇陵叹息道:“事实上某家追杀的是另一个人,这个人某家只能告诉你一点:他是个男人,绝不是香车夫人!神捕若然不信,某家也没话可说!”
  “此话当真?”
  “绝无虚言,如有虚言便如此树!”“树”字话音刚落,凌宇陵身子倏地飞起,只见白光一闪,又返回原处,这刹那才听见“喀嚓”一声,院子中一株桃树已经断为两截,桃树跌落地上,发出了一声巨响!
  沈鹰脸色微微一变:“三剑公子毕竟不是浪得虚名之辈!好吧!今日老夫且信你一次,如若发现你欺骗老夫,便如此柱!”
  话毕,沈鹰的身子也蹿了起来,直向回廊飞去。左掌一落,“啪!”一声,击在一条柱子上,一忽,又飞回原处!
  “请三剑公子好自为之!萧穆,咱们走吧!”沈鹰一拉萧穆衣袂,便翻掠过围墙。
  三剑公子及其两个死士正在惊诧,不知沈鹰葫芦里卖什么药,待得沈鹰及萧穆身形在围墙外消逝,才听得一阵“得、得”的声音,他们不由回头望向回廊。
  只听“轰!”的一声,那条木柱至此才断裂,檐瓦砖灰跟着跌下!
  三人不由面面相觑,须知那柱子不粗,要把它弄断绝非难事,难的是沈鹰能把那一掌的内力注入柱子内,慢慢震断其木纹肌理,待得承受不住上面的压力,才倏地粉碎跌落!
  这一掌,若非内力已至收发自如之境,莫能办到。
  这刹那,凌宇陵的神态倏地敛去,只听左剑喊道:“好厉害的鹰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