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一见刚放了两头飞鸽,一头飞南,一头飞北,随即有头巨大的褐毛信鸽自西飞来。他忙解开鸽脚上的铜管,取出里面的条子,只见上面寥寥写着数字:“程医圣已在七月十一日起程赴杭州。”
管一见心头立即一沉,如今已是八月初六,按说早该到了,但程子务至今犹未露面,莫非他已遭了不测?
他又肯定了一件事,程子务必不在城内,因为那一夜近千高手和众多的官兵,几乎把整座杭州城都翻了过来,假如程子务被人禁于城内,自无不被找到之理!
心念一动,他又想到那个神秘的钓鱼翁:“程老头会否被藏于那栋砖屋内?还是……还是已遭人杀害……”
他不敢再想下去,连忙把信条交给沈鹰观看,沈鹰看后道:“如今急也无用,待宁波方面来了讯息之后咱们再动手。”话音刚落,只见商卫匆匆入来禀报:“头儿,今早那老头仍在溪边垂钓!”
管一见眉头一皱,插腔问道:“可曾钓到什么鱼?”
“有,经已钓了三条!”
沈鹰挥手道:“再去监视!”
商卫离开后不久,房门突被人敲响,云飞烟忙把门打开,立于门口的是古逸飘。
“古伯伯,您……”
“你沈叔叔在里面么?咳咳,‘岭南大侠’、‘七指书生’等人说要告辞了!”
管一见及沈鹰没奈何只好走出天香楼大堂,果见不少人立于楼梯前准备离去。
沈鹰忙道:“诸位何必去而匆匆?敢是沈鹰待客不周,才会……”
七指书生彭全书截口道:“神捕言重,区区因家里有事未克多留,尚请两位原谅!”
管一见道:“不知彭大侠家里有什么要事?”
彭全书脸上略现尴尬之色,双眼一眨,随即恢复常态:“不瞒诸位,拙荆临盆在即,区区年将四十才要升为人父,未免有点紧张!”
“原来如此,当真恭喜了!既然如此,待沈某送你下楼!令郎诞生之后,沈某必上门道贺!”
彭全书哈哈一笑:“犬子出世后,寒舍能得两位光临,区区岂不是还得沾他之光!两位且住,区区行事素来不羁,相送一事可免矣!届时区区在寒舍荐酒以待!”
彭全书行为虽然放荡不羁,但仍不失是侠义道中人。群豪闻言也纷纷上前道贺,彭全书笑嘻嘻地一一领受,接着放歌下楼而去。
管一见含笑问道:“万大侠也是家内有事么?”
万镜清淡淡地道:“纵然家中无事也不能在此久住!虽说吃喝都是免费,但总不如回家团聚的好!再说这件案子,两位也不知要何年何月才能查清,万某总不能在杭州耽上一生!”
管一见心头不悦,转口道:“如此管某也不敢相留,请!”
随后又有百余个各地英雄相继离开。无垢师太忍不住问道:“请问两位施主尚要花费多少时日才能把案件彻底查清?贫尼下山已久,也不能耽搁太久!”
沈鹰忙道:“请师太再住上几天,说不定便有转机!”
谢白剑闻声,扬言问道:“神捕如此说,莫非已找到嫌疑犯?”
沈鹰摇头道:“若已找到嫌疑人物,老夫还会枯坐在账房内否?”
谢白剑冷哼一声:“既然如此,你又如何认定几天后便有转机?”
“希望而已!老夫随口之言,阁下又何必认真!”
谢白剑长叹一声,重新坐回椅上,喃喃地道:“看来谢某还有好一段日子可以白食!”
沈鹰不答他,转头扬声道:“这件案子至今虽尚未有什么头绪,但对方既然要把沈某等人置之死地而后快,预料必不会久蛰不出。只要他再出现,沈某便有七成把握把其逮住!现在希望诸位宽怀在杭州城内暂住,料不久即有水落石出之日!”
管一见接道:“杭州名胜特多,诸位何不到各处浏览欣赏一下?管某手下可为各位作向导!”
此言一出,群豪大多赞成,于是纷纷下楼而去,楼上只剩下寥寥三五十个。沈鹰目光一掠,见留下的大多是九大门派的人,正想走前跟他们聊几句,忽见梯口走上一个乞丐,管一见认得他是丐帮杭州分舵的林香主,忙要请他坐下。
那个林香主年近五十,两鬓经已斑白,哈哈一笑:“咱叫化子没事怎敢来这杭州最奢华的酒楼?管神捕之情,老叫化心领就是。”说罢,走近龙盖天耳边轻语一阵。只见龙盖天眉头掀动,神色似甚诧异。
林香主离开后,龙盖天对沈鹰道:“叫化子帮内发生了一点小事,龙某得去看看,一两天后再来与各位相聚!”
群豪见他帮内有事,自不敢留他,龙盖天匆匆而去。
× × ×
三日后,宁波经已有来音,而龙盖天亦返回天香楼。他回到天香楼,立即跟管一见及沈鹰闭门长谈。再过两天,江北又有一只飞鸽飞来,沈鹰阅信后,心情大佳。
事情的发展十分顺利,使管一见及沈鹰都放下心头一块大石。
晚饭后,管一见及沈鹰把手下派发出去之后,便带着十大高手离开,说是到黄纪天家研讨案情。
可是下了楼,管一见一直向西而行。谢白剑讶然问道:“黄纪天那狗贼住在哪里?”
管一见淡淡地道:“他住在西湖附近一栋别墅,黄大人在那里恭候各位!”
众人都是一怔,古逸飘问道:“那官儿为何对咱们如此殷勤?”
沈鹰笑道:“这案子在他辖下之地发生,他如何不紧张?”
说着已出了城,却拐南而行。谢白剑皱眉道:“照谢某所知,这一带全是民居,并没有什么较为像样的房子……”
管一见轻声笑道:“到时谢大侠自会知道,何必多问!”话音一落,随即沉声道:“此去请诸位勿再高声说话!”
霍作民比较仔细,低声问道:“莫非那个下毒者就在这一带?”
管一见笑而不语。再走半里,树林中便跑出一人,却是夏雷:“启禀头儿,那厮一早便上床了!”
“好,吩咐大家紧守岗位,不可发出声音!”
众人穿林而入,向那些三四栋围作一堆的村屋走去。走了一段,忽闻谢白剑大喝一声:“是谁偷袭老子!”声音未落,已闻剑气“嘶嘶”乱响。
崔一山在他身旁,连忙抽剑道:“谁有此狗胆!谢大侠勿慌,待老朽助你一臂之力!”说罢飙前一步。
管一见及沈鹰转头微哂,不语不动。只听崔一山诧声道:“哪里有人?”
谢白剑说道:“谢某无能,让他逃走了!”
沈鹰淡淡地道:“不要紧,四周都是老夫的人,他要逃也逃不掉!咱们放心去吧!”
再走一段,便到了那个钓鱼翁的家门外,沈鹰一挥手,众人便散了开来,把屋子团团围住。
这栋屋子有道矮墙,占地也略为大一些,谢白剑问道:“这便是黄大人的别庄吗?”
管一见冷哼一声:“谢大侠何必枉作小人!此刻再通风报讯已嫌迟了!”
谢白剑脸色一变,怒道:“谢某如何枉作小人?跟黄大人有什么关系,要通风报讯!”他正欲有所行动,却见龙盖天及百侣大师已左右把其挟住。
“两位如此是什么意思?”
“没有,只希望谢大侠不要再乱叫而已!”
管一见及沈鹰打了一个手势,两人双双翻过围墙,围墙之内是个甚小的院子,看模样那屋子也不大。沈鹰奔前几步,把眼伏在纱窗上窥望
今夕夜空无云,星月颇亮,屋子内的情形看得颇为清晰。只见床上睡着一人,白胡白须,身子盖张薄被,呼吸的鼻鼾声,隐约可闻。
管一见举掌欲拍开窗子,沈鹰急忙阻止,以“传音入密”道:“老笑,这里面恐怕有诈!刚才谢白剑大声呼叫,任何人都会被惊醒,他哪有仍熟睡如死之理?”
管一见瞿然一醒,也以“传音入密”道:“有理!但他装睡到底有何作用?”
“也许这人根本不是他!”
“不好!莫非让他逃脱了?”
“不可能,咱们已在四围布下线眼!”
管一见担忧地道:“这可难说,假如此人当真是那批工匠的后人,说不定他对土木机关也十分在行,也许屋子底下有地道通往西湖。”
沈鹰一愣,随即摇头道:“此点可能性不大,假如这里的确有地道通往西湖,那天他便不可能要上岸换衣而泄漏行踪了!”
“既然如此,咱们尚有什么犹疑?”
“且慢!”沈鹰把管一见拉退,随即发出一股劈空掌,强劲的掌风把纱窗窗框击碎,只听一片“嗤嗤”之声,屋子内射出一大片牛毛细针来!
幸而管一见及沈鹰都有准备,身子立即蹿高,跃上屋顶!
脚尖刚沾及屋瓦,只听“哗啦啦”一阵乱响,那屋顶突然塌下,两人身子随即向下沉去!
这刹那,沈鹰及管一见心头之震惊实在无以复加,待要换气自破洞中蹿出,经已来不及了!
说时迟,那时快,床上那人突然笔直弹了起来,身上“嗤嗤”连声,喷射出无数的牛毛钢针!
沈鹰左臂一挥,把管一见托高,望向屋洞飞出,自己却因此而急速坠下!
刹那间,那蓬钢针已至身前,沈鹰双脚未落,双臂急转,两股罡风立时涌出,把那些钢针纷纷击落。
那白髯老者飙前一步,手上却多了一柄精光四射的钢刀!钢刀一闪,已然斩向沈鹰的胸前!
沈鹰向后一仰,堪堪闪过那把钢刀,身子却不知怎地跌落地上,沙着声道:“你,你的钢针有毒?”
那人一怔,随即哈哈大笑:“正是!看来这次你再也没有上几次那么好运了,你只知老子的轻功超绝,却想不到老子发射暗器另有一手吧!”
“哗啦”一声爆响,管一见自屋顶穿落,凌空抽出缅铁鹰链击下!
那白髯老头斜掠一步,把钢刀架在沈鹰的后颈上,冷笑道:“管神捕是聪明人,相信不会做出愚蠢的事吧!”
管一见双眼如要喷火,紧紧瞪在白髯老者脸上。那老头眼神微一散乱,但迅即恢复。
“阁下亦是聪明人,料必也不会迫自己踏上死路!”
白髯老者哈哈大笑,道:“如今老夫手上有了他,便有了活路!姓管的,倘若老夫要你让开,你敢违抗么?”
沈鹰心头一沉,冷冷地道:“周围数里全是老夫的人,谅你插翅亦难飞!”
“阁下如今既然认为胜券在握,为何还不现出原形来?”
“有何不可!”白髯老头扯下脸上的假髭假髯,登时露出一张瘦削的脸庞来:“你可识得老夫?”
管一见摇头道:“老夫虽不认识你,但却知道你原是杭州的捕头‘飞天狐狸’苏伦!”
“这必是姓沈的告诉你的!”苏伦恨恨地道,“老夫却不知他是如何认出老夫的!”
说话间,屋外的十大高手都相继入屋。苏伦脸色一变,随又冷冷地道:“老夫要发第一道命令了!所有人等全部后退十步,否则老夫刀下绝不留人!”
管一见道:“老夫不退,难道你敢杀他?”
苏伦脸色又是一变:“老夫使你们在群英脸前丢了一次脸,目的已达到,还有什么遗憾?何况可以以一死易一死,何乐而不为!”
话音未落,沈鹰身子突然向地上俯下,一双后脚却蹬向苏伦的膝盖。
这一着变化诡奇,使苏伦大吃一惊,待他跃起避过两脚,挥刀向沈鹰后背砍下时,管一见的鹰链如毒蛇出洞般倏地飞出!
“铮!”鹰链弹开钢刀,沈鹰突然自地上跃起,苏伦怪叫道:“你,你没有被钢针射中?”
沈鹰懒懒地道:“老夫年来内力大有进展,你那几根破针如何能破得了老夫的护体神功?”
苏伦仍然难以置信,问道:“老夫在针上淬有‘酥骨散’,你又如何能以得知,而一直瘫在地上不动?”
沈鹰轻叹道:“你是老夫的手下,老夫又岂能不知;江北各地稍具名气的捕头,一切资料都在老夫手中,否则老夫这个总捕头之名岂不是虚挂着了!”
“但是,老夫以前绝少使用过这种毒针!”
沈鹰道:“少废话!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管一见鹰链一抖,怒道:“先把他擒下再说!”链子转了半个圈子,望苏伦脖子缠去!
苏伦怒道:“老夫跟你拼了!”钢刀一口气劈了三刀,把鹰链挑开!
谢白剑抽剑道:“这人猖狂,待谢某来会他!”长剑“嗤”的一声刺出,直刺苏伦的心窝!
管一见回头道:“不必!请谢大侠退下!”
谢白剑收剑道:“也罢,待你不行,谢某才来接替你!”话音刚落,长剑倏地反手削出,削向管一见的腰腹!这一剑使来全没预兆,更兼事出反常,众人都是“啊”的一声惊呼出口!
只见沈鹰右臂一挥,烟杆不慌不忙地把长剑架住,冷声道:“老夫现在便告诉你们吧!老夫的手下查到苏伦曾使用一种钢针制服一个武功比他高强的大盗!老夫的手下并拾到了一枚,后来验出那是淬了‘酥骨散’的!”
谢白剑长剑如发疯般横削竖劈过去,厉声道:“这又如何?”
“老夫却又查到这种‘酥骨散’药方绝不是出自中原的!其中有一味药叫‘三连叶’的,只有南海一带才有出产!”
谢白剑长剑连换七式,剑尖飘忽,忽东忽西,招招指向沈鹰的要害,但却又不与烟杆相触。
“所以刚才老夫故意装作中了钢针跌坐地上,”沈鹰手上不停,嘴上亦不停,续道:“用意便是要试一试你和苏伦!假如钢针的确淬有‘酥骨散’,那么你便很有可能是他的同谋!如今你果然忍不住要暴露身份!”
管一见冷笑道:“其实刚才老夫见他不断借口发出声音,便知道他绝不是我道中人!”
苏伦“唰唰唰”连接三刀,倏地喝道:“停手!老夫有话要说!”
沈鹰及管一见同时略退一步:“老夫也不怕你们会插翅飞去!”
苏伦沉声道:“你说老夫为何要躺在床上假寐?”
沈鹰冷笑一声:“你要以此诓老夫们进来,哼哼!如今老夫们不是平安地站在你面前么?”
苏伦忽然大笑起来:“错了错了!枉你俩还敢自称是神捕,连这一点也看不透!老夫且问你,老夫就算杀死了你俩,你们外面尚有这许多人,到头来还不是要落在你们手中!而且你们何不想一想,老夫为何要故意漏出行藏?”
崔一山一怔,忙问道:“那是为了什么?”
“你们看看后面!无数的毒箭正等着你们!”
群豪心头一震,不由回头望去,可是背后哪里有什么东西?就在此刻,群豪忽地听到一个怪响,连忙又把头转了回来,可是苏伦及谢白剑轻烟般消失不见!
这一刹那,群豪都是一怔,霍作民叫道:“莫非这里有机关?”
管一见脸色一变,急叫道:“快退出去,这人善用炸药,此地说不定也埋有炸药!”
此言一出,群豪忙不迭掠了出去!掠出围墙,管一见仍向前驰去。古逸飘等人都觉得他过于谨慎,心念未了,只见“轰隆”一声,似是平地响了一声旱雷,震得大地摇撼起来。
饶得众人武功都是武林一流高手,双耳仍然刺痛欲裂,五内翻腾,一颗心似要跳将出来!
沈鹰回头一望,只见刚才那座红砖屋子,此刻早已毁为平地。沙尘硝烟飞扬中,只见四周人影闪动,却是龙盖天及丐帮弟子闻变赶来查看。
管一见忙喝道:“不可走近!”
沈鹰身子突然如大鸟般掠起,叫道:“快到里西湖那边!说不定真的有一条地道通向那里!”
管一见随之跃出,回头道:“留下一部分人在周围监视!”
众人一口气奔至里西湖畔,只见一艘小舟箭一般驶向苏堤桥孔,黑暗中看不清船上有多少人。
管一见回头一望,见皇甫雪便在背后,忙道:“雪儿,快带人下水追去!”
皇甫雪应了一声,和衣跳下水去。去飞烟及夏雷亦不甘后人,跃下水中。
管一见把衣摆拽在腰带上,也欲跳下水,沈鹰忽然道:“且慢!这艘船有点奇怪!”
“嗯?什么奇怪?难道船上又藏有炸药?”
“非也!苏伦是有名的老狐狸,他岂会乘船逃走?即使四周都没出路,也会泅水逃逸,是故这船只怕只是一个幌子,苏伦及谢白剑恐怕尚未离开!”
霍作民问道:“如今咱们怎么办?”
沈鹰当机立断地道:“老笑,你水性较好,你率一批人沿岸搜查,老夫则去那座砖屋附近搜查!”
“如此甚好!”管一见颔首道,“诸位若自认水性较佳的便请留下来,其他的则请跟老鹰去!”
群豪立即分成两批,沈鹰急急又往来路奔去,今夜若再让苏伦逃掉,他跟管一见将来都不能在群豪面前抬起头了!是以比任何人都要焦急。
砖屋附近静悄悄,那些丐帮弟子都匿藏在树后,龙盖天轻啸一声召他们出来。
“你们可曾发现什么否?”
丐帮众弟子纷纷摇头,龙盖天转头望向沈鹰。这次为怕打草惊蛇,沈鹰及管一见特别请龙盖天助一臂之力,因为丐帮弟子平日四处走动,地形熟悉,加上人面广阔。
当下沈鹰道:“请各位尽快把地上的红砖搬开!”
丐帮弟子二话没说,捋着衣袖把地上的砖石搬开。沈鹰目光一掠,心头一动,忖道:“那天那个少妇只因告诉了老夫一句话,便遭人杀死,杀死她夫妇的人必是苏伦;但苏伦如何在那短暂的时间去杀人而不为自己发现?那两个尸体又如何会在短暂的时间内不见?”
想到此,他向龙盖天及崔一山打了一个眼色,伸手接过一把火把,便往少妇那座砖屋走去。
大门仍然半遮半掩地开着,厅中的血迹亦赫然在目。沈鹰轻声道:“诸位请小心!”举起火把走向寝室。
房门“呀”的一声被他推开,室内一切似没有动过。沈鹰目光在四处仔细搜掠过,过了一会,轻声道:“崔老道,请你去把小顾找来。”
崔一山翻身出去,龙盖天走近一步,问道:“此地有奇怪之处?”
“苏伦那头老狐狸,老谋深算,自前年终退休后便搬来此处隐居,而这户人家亦只搬来年余而已,两座屋子相距又近,说不定有什么古怪。”
说话间,只见云飞烟满身水溃地跑了入来:“叔叔,船上没人,水内有一男一女在下面推船……”
沈鹰双眼一睁,急道:“人呢?”
“抓住了,正送来给你辨认。”
沈鹰连忙走出大厅,果见四个大汉,抬着两个人来,沈鹰目光一落,刹那心头雪亮,原来这一男一女,正是那天“被杀死”的刘姓夫妇。
沈鹰冷哼一声,解开那人的哑穴,冷冷地道:“两位那天装死装得好像,当真令老夫佩服。”
那少妇把头转过一旁,不瞅不答,沈鹰怒火中烧,喝道:“老夫问你们一句,你们便得仔细答来,否则便有苦头让你们吃!”
那男的忙道:“大人有话请问,小的知无不言!”
少妇呸了一声:“你想死呀,居然敢出卖我爹爹!”
沈鹰一怔,脱口问道:“你是苏伦的女儿?”
那少妇转头不理,沈鹰脸色一沉,厉声道:“你们为何要装死,后来又如何离开的!”
苏伦的女婿说道:“小的一切俱是听家岳的吩咐,嗯,那天小的是由秘道离开的。”
“刘乐夫,老娘绝不会放过你这个贪生怕死的禽兽!”那少妇满脸是怨毒之色。
“玉萍,我……”
沈鹰冷冷地道:“废话别多说,你们带路去那条秘道!”说罢解开了他俩的穴道。
云飞烟及夏雷一人押着一个,走向寝室;众人立即随后而入,顾思南恰好赶到,把一间寝室挤得满满的!
刘乐夫道:“秘道在床底下。”
沈鹰道:“快把它打开。”
“是!”刘乐夫爬入床底下,伸手在墙上摸索。
沈鹰道:“你最好安分一点,否则老夫隔空仍能一掌取你性命。”
话音刚落,只听“格格”地一响,地上突然出现一块板,活板一掀,沈鹰、顾思南、云飞烟、龙盖天、霍作民及苏玉萍同时掉了下去。
与此同时,床底下亦出现一个洞口,刘乐夫极快地跳了下去。
这些事说来是慢,实际都在极短的一瞬间发生,待得崔一山及古逸飘等人定过神来,地道及活板经已恢复了原状!活板翻起时,众人竟没准备,便笔直地坠下,尚未站隐脚步,只见十来个黑衣汉子持着火把自甬道的两头冲了过来,刀斧剑戟齐下。
这些人虽然都是毒龙洞的好手,但无奈所对的都是中原好手,岂能讨得便宜!
云飞烟急忙点住苏玉萍的麻穴,同时喝道:“住手,否则便把她杀死了!”
这些毒龙洞的人大多是苗人,一则汉语不太熟悉,二则都是一副吃软不吃硬的脾气,闻言之后,并没有住手之意。
忽然远处传来一声吆喝,接着有人“叽叽咕咕”说了一连串的话,众人都听不懂,但那些毒龙洞的人却乖乖地退了下去。
一会,只见苏伦及谢白剑大踏步而来,中间却多了一个蒙脸人。众人心头都是一怔,不知此人是谁。
那蒙脸人一双眼睹在眼洞中骨碌碌地转了一回,点头道:“人数刚刚好,太多吃不下,太少没意思。”
沈鹰冷冷地道:“阁下是谁?好大的口气!”
那人冷冷一笑:“在下是否大口气,等下阁下便会知道。”
龙盖天冷笑道:“阁下等所持的不外是暗器及机关耳,何足称雄。”
那人又是一阵大笑:“兵不厌诈,敌众我寡更须出奇制胜,何谓英雄,何谓狗熊?中原武林的公理便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阁下此言不嫌偏激?”
“偏激?”那人突然怒道,“武林之中,拳头出公理,刀剑分是非,难道尚有什么公道!中原的人看不起来自海外边疆之人,目之为化外异人,假如这些人武功稍低的,根本不能在中原立足,甚至发生了什么争执,中原之人也不问情理,齐声指摘外来之人,此亦为公道?”
那人越说越激动:“所谓中原武林,说真的,只不过被几个人把持而已;而他们也把武林视为己物,平日表面上仁义道德,说得十分好听,实际上,谁不是终日为名为利为权为欲而明争暗斗,而劳碌奔波。”
龙盖天轻咳一声:“阁下言重了,也许有少数人是如此,却不能一竹篙打翻一船人!”一顿又道:“阁下既然是性情中人,何不取下罩巾让龙某见识一下?
“有何不可?”那人一把抓下罩巾,道:“老相识了,在下也不想再作自我介绍!”
众人目光瞥及,不由“啊”的一声叫了起来。
× × ×
龙盖天脸色一变:“叫化子想不到会是你!”
“为什么?”
“你已有了名与利!”
沈鹰接道:“老夫却已隐隐猜到!”一顿又自接道:“素闻‘南海三剑’之名,却不知到底是哪三个人,如今总算明白,老大是苏伦,老幺是谢白剑,老二便是你‘岭南大侠’万镜清!”
苏伦“嗤”的一声笑了出来:“事后诸葛,不见高明!”
沈鹰眉头一皱:“当日万大侠要离开,老夫便已有了怀疑;加上在案发初期他不断与谢白剑一和一唱,再有一点,岭南离南海不远,你们三个心怀大志,化名投入中原,准备做一番事业,只不过……”
谢白剑截口道:“只不过,中原武林都是些假仁假义的小人!”
沈鹰怒道:“阁下的行径难道是光明正大?”
龙盖天忙道:“两位不必为小事而争执,叫化子只想知道一件事,你们为何要如此做?难道中原武林在你们心目中真的有如此深刻的仇恨么?”
万镜清看了苏伦一眼,轻叹道:“此事说来是由敝师兄而起的,他自小聪明机智,自忖留在海外孤岛没甚作为,在二十年前便买舟北上。他在江南住了三年,便北上江北,最后投入公门,希望能凭他的才能在捕快中崛起,可惜……”
苏伦怒道:“不是可惜,是可恨!老夫刚入行时,闻得管一见及沈鹰破案如何神机妙算,也有点不服;后来……倒也觉得他两位还不至于浪得虚名!……可恨的是你!”他手臂一抬,食中两指指向沈鹰。
沈鹰淡淡地道:“老夫有何可恨?”
“你恃功压下属,平日更没把下面的人看在眼中,呼来喝去,从不稍假词色,一个人成功了,也绝不能有风驶尽帆!”
沈鹰嘿嘿笑道:“你教训老夫?哼哼,上次在沧州你一直要拍老夫的马屁,希望投到老夫手下办事,老夫拒绝你,所以你便怀恨在心?”(详见本系列之《魔障》)
苏伦厉声道:“老夫要投到你麾下,那是看得起你!”
“但老夫一早便看出你心术不正,而且老夫最讨厌那些马屁精!”
苏伦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良久才道:“所以老夫便要给你一个教训,任何人都不能有风驶尽帆,更不能目中无人,否则必有人千方百计使他身败名裂!”
沈鹰叹息道:“你的话不当无理,老夫倒也十分感激你在这个时刻提醒我,这是实话。但你在醋中下毒,而且下的是十分缺德的春药,老夫想问你一句,峨嵋派的人向来与世无争,她们犯了你们南海三剑什么?而要受那种惩罚!你若对老夫不服,大可向老夫下手,现在老夫可不能容忍你了!”
苏伦怒极反笑:“你相识满天下,手下又多,老夫若不用点心机,又焉能得手?你不能容忍我,老夫也不会放过你!老二老三,不必多言,一齐上吧!”
龙盖天忙道:“且慢,龙某有一点不明,你们跟古日存有何关系?”
谢白剑怒道:“古日存那匹夫雇请咱们的祖先等人去建那个湖底洞,事后却下毒把他们毒杀,幸而咱们三人的祖先见机得早逃往南海偷生!如今咱们学了武艺,自要到那洞中探一探究竟!起初,咱们还以为洞内藏了什么奇珍异宝,后来才知道什么也没有!”
龙盖天又问:“那么洞庭医圣程大夫及新娘子施小青现又在何处?”
苏伦“嘿嘿”笑道:“当然是在老夫手中,还有那个媒婆。”
沈鹰冷笑地道:“那三个厨师是你和你女儿、女婿假扮的?”
龙盖天却道:“咱们何不来个交换?令媛此刻也落在咱们手中!”
“可以,老夫以新娘子来换小女,但程老头你们又用什么来换?”
龙盖天一怔,不由转头望了沈鹰一眼,沈鹰道:“要换便一齐换,你若要你女儿的生命,便拿两个来换一个!”
苏伦冷冷地道:“那么这倒不必了,你们既然自命侠义,自不会难为一个弱质女流!”
这一着大出沈鹰意料,一时之间竟然无词以对。
万镜清缓缓抽出长剑,叹息道:“其实万某等亦不想与群英为难,否则早把你们全部毒杀以及把古逸飘及紫翠雀杀死了,所要对付的只是沈鹰及管一见而已!”
龙盖天道:“其实他俩跟阁下等亦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万镜清长叹一声:“天下间的纠纷,并不全是为了仇与恨,有时爱也会杀人,妒也会杀人,因某件事看不过眼也会杀人,何况天下间的威风都让他两个占尽了!叫别人又如何能心甘?”
沈鹰亦把烟杆抽了出来:“老夫深觉遗憾及愤怒的是你们竟然唆使毒龙洞的人作为你们的工具!幸而毒龙洞洞主苗山是个明理的人,否则老夫岂不又多了一件麻烦!”
“老夫正要你麻烦!”苏伦也把刀拔了出来,站在万镜清左侧,谢白剑抽剑站在右侧,一副求战之势。
龙盖天道:“看来龙某也甚难脱身事外了。”
“不必!”沈鹰左臂一拦,“他们是冲着沈某来的,若要龙帮主出手,他们败了也不会心服,烟儿,把人放了!”
“是!”云飞烟推开苏玉萍,抽剑立于沈鹰后面,顾思南也忙把乌金刀拔出。
龙盖天默默计算一下两方实力,深觉实力相埒,便后退一步,为沈鹰三人掠阵。
万镜清道:“沈神捕胆色过人,万某好生佩服,请!”
“请!”沈鹰也抱拳答道。
万镜清三人立即散开,接着似风车般转动起来。沈鹰眉头一皱,轻声道:“小心,他们排的是‘三才阵’!”
万镜清三人越转越快,只见影子不见人形。沈鹰犹自不觉,云飞烟及顾思南却渐觉烦躁起来,双眼再也分不清,哪个是万镜清,哪一个是谢白剑。
“呀!”苏伦钢刀突然斜劈向云飞烟,云飞烟长剑向上一横,迎向钢刀。
不料苏伦刀至中途,倏地改劈顾思南,而谢白剑却一剑刺向云飞烟的胁下。
变化诡异迅速,云飞烟抵挡不及,只好后退一步,冷不防,后背风声急响,这次却是万镜清自她后背刺来!
“当!当!”第一声是顾思南的乌金刀跟苏伦钢刀的撞击声,第二声却是沈鹰的烟锅敲在万镜清的剑刃上!
沈鹰当真是静如处子,动如脱兔,烟杆一招过后,左掌随即挟劲拍出,可是万镜清早已移形换位,闪了开去!
苏伦一刀让顾思南架开,飞前一步,刀子在空中划了半个圆圈,向沈鹰肩膊急砍而下!谢白剑手腕一抖,剑尖改刺顾思南的咽喉,而万镜清的长剑却又刺向云飞烟的胸膛!
沈鹰三人正欲抬臂抵挡,万镜清三人的去向突改,本是自右向左转,倏地变成自左向右转!三人一怔之下,云飞烟反应略慢,首先受了轻伤!
沈鹰急道:“定下心神,见招破招,不要为其所乱!”话虽如此,要做到此点,又谈何容易。
正在紧急之际,突然传来一声冷笑:“以老欺少算得什么英雄!”只见左首甬道出现几个浑身濡湿的人来,发话的正是管一见。
沈鹰喜道:“老笑,你来得正好!怎地花了这许多时间才找到入口?”
管一见笑着道:“老夫还得去替端木盛找老婆!顺带把程老头和那个媒婆也救了出来!如今咱们正好与他们三个见个真章!”
“好!小顾,你们两个退下!”
管一见缅铁鹰链一抖,急缠苏伦的腰腹,苏伦钢刀一沉,斩向铁链!
管一见冷笑一声,臂弯一沉,鹰链扬起,急抽脸面,苏伦只得闪开三尺!云飞烟及顾思南立即趁此空隙闪出阵外!
沈鹰不必照顾旁人,精神一振,一杆烟杆威力大增,他立定主意要先解决一人,因此十招之中倒有七招是攻向谢白剑!
万镜清几番欲来解救,都让沈鹰用掌风迫退!激战之中,管一见鹰链倏地一横,改缠谢白剑的腰腹,此刻沈鹰的烟杆恰好刺到!谢白剑大吃一惊,飞身急退,管一见踏前一步,鹰链抖得笔直,如钢柱般坚硬,敲向谢白剑的胸膛!
刹那,万镜清及苏伦连忙抢前搭救!
沈鹰回身一杆敲开万镜清的长剑,身子向侧飙去。与此同时,苏伦一刀砍至管一见的肩膊,管一见宛似不觉,待得钢刀将至,左臂才倏地飞起,以雷霆万钧之势抓住刀脊!
那钢刀刀锋离肩膊只一寸,这一寸虽近,苏伦却未能按得下分毫!
说时迟,那时快,沈鹰身子经已欺到,他左掌拍向苏伦的面门,右手的烟杆一沉,敲点在他“环跳穴”上!
“砰!”苏伦应声倒地,沈鹰看也不看,回身一杆架开万镜清的长剑:“万大侠,‘三才阵’已破,败象已呈,何必困兽犹斗?”
万镜清大急,忙道:“老三,快叫他们上前围攻!”谢白剑连忙以苗语向那些苗人发令,但管一见攻得急,只说了半句,便再也说不下去,那些苗人屹立如山,无所行动。
管一见冷笑一声:“他们已不会再为两位效力了!”
谢白剑心神一怔,手上一慢,手臂已让管一见的鹰链缠住,接着被管一见拉前两步,他慌忙挥剑刺出,又甩臂要脱出鹰链的纠缠!
可是管一见在拉动鹰链之时,已借力打了个跟斗,两脚望谢白剑脸门踹去!
谢白剑大喝一声,长剑一招“仙人指路”,急刺管一见的下阴!
好个管一见,双脚倏地一合,两双鞋底紧紧把剑夹住,左手食指一落,点在其“曲池穴”上,谢白剑右手立即软软地垂了下来。管一见身子落地,手臂一抡,鹰链铮铮乱响,把谢白剑拉倒地上,接着一脚踩在他胸膛上!
这几招兔起鹘落,一气呵成,奇招纷呈,出人意表,令人目不暇接,而又胆跳心惊!万镜清与沈鹰正面交手只二十一招,谢白剑已被制服!
万镜清长叹一声,飞退一步,叫道:“万某好生悔恨!”
长剑在脖子上一抹,鲜血登时如喷泉涌出
万镜清是悔恨听了师兄弟的怂恿,还是悔恨与双鹰神捕作对?可惜他已不能答复了。
× × ×
天香楼头,人头涌涌。端木盛重新设宴,又再拜了一次天地。
管一见及沈鹰的声威在此一役更加如日中天,可是这件事也使他们俩心生警惕!
这件案子,他们没有分文的收入,这是绝无仅有的,但得到的教训却是金钱也难以买到的。
沈鹰及管一见没有杀死谢白剑及苏伦,只是把他俩交给无垢师太,让她带上峨嵋山向掌门人作交代。
八月初二的婚宴,至八月二十才重续,此刻离中秋佳节经已甚近,是以次日群豪便纷纷离开,包括沈鹰及其手下。
管一见目送群豪离开,心中忽然泛起疲乏之感,觉得一颗心比铅石还重,除了端木盛及施小青之外,他的手下心情也都十分沉重。
事情虽然告一段落,但苏伦及万镜清的话,仍不停在他脑海中翻腾。
管一见倏地回头对手下道:“以后你们娶老婆,谁都不准铺张,也不准大摆筵席!”
(全书完,古龙武侠网 凌妙颜OCR、黄鹰武侠Q群7649715 →孙悟空←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