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无云,火伞高张,树叶煞似定住了般,纹丝不动,燠闷窒热,汗流浃背,融金砾石,这天气正进入了盛暑三伏。
距安庆三十里滨临长江的牛角湾仅四户人家,竹篱茅舍,两株合抱苍天樟树,笼荫十亩,憩息其下,溽暑尽涤,尤以江流回环,水天一色,风帆沙鸟,远山隐约,令人心旷神怡。
对岸官道上不时快马驰骤而过,荡起一片滚滚黄尘。漫天蔽空,骑上人均是黑白两道高手,形色匆促,似有要事在身。
道上忽现出三匹乌锥神驹,骑上三人身着一色银灰色长衫,均约莫三旬上下,面目阴冷狠骛,蹄声得得,不疾不徐
蓦地——
一支弩箭拍地飞坠在三骑之前,骑上人骑术甚精,猛然刹住,掠飞下鞍,一人拾起弩箭仔细一瞧,目中*吐慑人寒芒,沉声道:“在这里了!”
三人牵住缰绳望道旁密林内穿入里许, 一条形似淡烟般人影疾掠三人之前,隐约可瞧出一矮瘦老者,抱拳躬身低声道:“属下在此守候乡时了,五更时分属下发现两人背负三伤者渡江而过,栖息在对岸牛角湾舍中养伤,此三伤者似是总护法“三阳神功所伤”。”
一银灰长衫少年道:“你何以能确断伤者系为“三阳神功”所伤,须知捕风捉影,谬之毫厘。失之千里·”
老者答道:“决然不错,属下耳闻伤者似是过意不去,坚决不让两人背负,可以步行登舟,那两人不允,谓三位罹受三阳神功,伤势沉重,不能妄运真力。”
“你看得真切么?”
“属下尾随不舍,探明他们仍栖息在农舍中养伤。”
三银灰长衫少年汉子互望了一眼,那老者又道:“上流头五里许属下已觅妥一艘渔舟,属下这就带路。”老者身形疾转领着三银灰少年汉子,如风奔去。
密林疾闪出两面像鸷猛森冷老人,正是追魂闾罗唐环九指太岁冷独,目送四条消失的身影,眼中充满杀机,冷独阴沉沉的一笑道:“唐兄,你我尾随一探如何?”
追魂阎罗唐环尚未回答,忽闻蚁语传声道:“两位别来无恙?”
唐冶二人闻声大惊失色,眼前人影一闪,认出是有恩於他们的那位蠓面青衫人,不禁大喜,躬身抱拳道:“尊驾有何赐教?若蒙差遣,万死不辞。”
檬面青衫人道:“在下现苦於人手不够,有两位老英雄相助正求之不得。”
唐环道:“三身着银灰少年风闻与火焚朝元寺大有关连,可知是何来历么?”
蒙面青衫人道:“江湖传闻一点不错,时机紧迫,不容细敍,两位请随在下一往。
”
唐玲二人急随虾面人而去,到得江边,芦苇丛中如箭穿出一只快舟,*舟者是一短装带刀四旬中年漠子。
青衫人道:“速扯起满帆!”
中年汉子急扯起白帆,三人身如飞鸟掠上舟去,船行似箭,横渡向牛角湾,风送舟速,孤帆远引,渐杳失江天深处
口 口 口
四幢茅舍静悄悄地无人,沉寂如水,唯闻蝉鸣吱吱。
未牌时分,江边如飞奔来三银灰长衫少年及一老者,停在两株连荫接抱参天古木之外,八道嗫人眼神注视着四幢茅舍,突闻一少年吐出低沉语声道:“是此处么?”
老者答道:“正是!”
突然老者面色惨变,仰面倒地,两眼中沁出黑血,气绝而毙。
三少年见状不禁勃然变色,心神大震,六道森厉眼神巡视四外,搜觅暗算之人潜迹所在。
但,却无法找出可疑之处,而且亦无人现身,三人瞧出一幢茅屋内蔽有蹊跷,他们心意相通,疾逾闪电扑至那幢茅屋前。
一少年阴侧侧冷笑道:“尊驾可以现身了,不然休怨在下等心辣手黑!”
仍寂然无闻,三少年互望了一眼,自恃艺高瞻大,推开木门而入,只见床糇酪尉然有序“但阗无一人。
一人惊诧道:“咱们中了诱敌之计了!”
另一人冷笑道:“来者不惧,惧者不来,鬼蜮伎俩,有何可畏?”
只听厨下传来阴侧侧笑声道:“好狂妄的白气!”忽见五条白影疾若鬼魅掠出,落在三银灰色长衫少年环周,现出五白衣人,面目森冷如冰,不类生人,宽大白色长衫无风自扬,令人不寒而栗。
一个白衫人道:“火焚朝元寺可是你等所为么?武功秘笈既已到手,尚欲斩尽杀绝,那秘笈何在?”语音虽不大,却阴寒悸人心神,说时两手倏地一指透吐出寒列罡气。
其他四白衫人亦同时发动猛攻,八掌震起漫空掌影,卷出一片寒刮,袭向三银灰少年。
只听一声惊诧道:“他们是冰魄老贼门下!”
三少年冷笑一声,六掌缓缓攻出,各守一方,掌式看似平淡无奇,其实辣毒无比,含蓄极神奇手法。
双方均是一身卓绝的武功,招式神奥,罡力如山,茅屋摇摇欲晃,尘飞漫空,威势骇人。
约莫一盏茶时分过去,突闻大暍一声,四白衫人苍白脸上忽现出一丝红晕,目光惨变,仰面倒了下去,七孔血涌如注尸
三少年冷森的面上泛出一丝傲然得意的笑容。
蓦地——
三少年只觉后脑上为似箭冷风击中,张口狂唣出声。
但张口之际,忽觉一丸从口腔中射入,顺喉吞下,不禁面色大变。
只听一个清朗笑声传来道:“三位虽歼戮冰魄门下,但亦身罹冰魄寒毒,在下不忍见三位发作之者,所以赐服三粒解除寒毒灵药。”
一条身影疢闪而现,却是一青衣背刀少年,面黄如蜡,厚唇吊眼,奇丑无比。
“尊驾是何来历?”
那少年冷冷答道:“在下既不愿询问三位来历,三位又何必追问在下姓名?”
“我不信身中寒毒。”
“三位试一运气便知在下之言不虚。”
三位不禁面色一变,只觉全身泛布寒气,血凝髓冻,只见一人冷笑道:“我等不慎为尊驾所算,尊驾若欲*迫我等就范,那是枉费心机。”
青衫少年徽徽一笑道:“三位醒悟似嫌过迟了点,此刻三位若欲自绝亦有心无力,倘能吐实,在下当不究既往,予三位一条自新之路。”
窗棂中突射入三丝银芒,疾如奔电,显然欲杀人灭口。
银芒堪堪触及三少年咽喉要穴,青衫少年冷笑一声,突横掌疾拂,
一股劲风直击过去,三根银芒顿时磕飞坠地。
青衫少年疾逾奔电掠向室外,只见一赤发头陀正自窗侧倒跃退出,瞥见少年掠出,大暍一声,右掌猛击,呼的一股排空巨飕撞向青衫少年。
那青衫少年身未落地,双掌推出,与赤发头陀掌力猛接,轰的一声大震。
赤发头陀身形撼摇了几下,目露惊容,大暍道:“好掌法,再接贫僧一掌试试。”
青衫少年双足沾地,肩头钢刀,倏地应腕出鞘, 一抹眩目紫虹疾闪。赤发头陀惨噑出声,身首异处,鲜血如柱喷出,沭目惊心。
屋内忽傅出天智星蒲奎语声道:“少侠快来!”
青衫少年身如离弦之弩般飞掠入内,只见三银灰长衫少年已昏迷躺地。
天智星蒲奎立在一侧,皱眉道:“此三人来时已服下他门中毒药,万一失手被擒或遭受暗器,体内气血必起非常变化,无药可救,少侠欲使他吐出蕴秘,恐全落空了。
”
青衫少年摇首道:“未必,在下三粒丸药可便毒性延缓发作,除非他们亦对本门蕴秘无所知……”说着伸指点向三人后脑,徐徐出声问道:“三位是何来历?”
一人呓语答道:“我等乃无极帮门下。”
青衫少年正是狄康,与天智星蒲奎互望了一眼,现出惊愕之色,以蒲奎见识之广,迄未耳闻江湖中有这么一个无极帮组织。
狄康道:“那灰衫少年是谁?”
“他乃敞帮总护法!”
“姓甚名谁?”
“不知!”
狄康呆得一呆道:“贵帮主是何来历?”
“不知!”
“贵帮总坛何在?”
“不知!” —
一问三不知,纵是狄康机智过人,也不禁大感困惑。
蒲奎问道:“三位来自何处?”“不知!”
蒲奎望望狄康一限,道:“老朽看来不用问了,无极帮显然是一极秘密的江湖组织,隐秘异常,不逊於紫衣教。”语声略略一顿,又道:“只要有陈谦和其人,内中即不无蛛丝马迹可寻。
狄康点点头,叹息一声道:“在下忧虑人手不足,势难兼顾无极帮紫衣教及乾坤圣手东方黎明等人擧动。”
忽地周易疾掠而入,微笑道:“老弟不必心忧,此乃斗智之局,我等好离去了。”说着扬掌一拂一股疾风*压无极门之手下,立时窒毙,五官内渗出黑血,接着又道:“唐环冷独及南荒双煞已追踪屠龙方朔关贤弟,调换岷山四毒赶返,襄助老弟查明无极帮蕴秘,蒲老师智慧惊人,不难水落石出。”
狄康徽徽叹息一声道:“在下极欲探明太白山庄,救出家父,不料枝节横生,内情错综复杂,在下年轻识浅,无法担此重任,老前辈德高望重武林,可否容在下不插手其中……”
周易摇首微笑道:“老弟你已是威震武林的大侠了,只是你不愿露出来罢了,但在每人心目中却留下着有不可磨灭的印象,只有老弟你才可慑服东方黎明,紫衣教无极帮也只有你可与其抗衡,老朽等仅能聊供一己之得,共襄其成,不说别的,老朽名望蒲老师岂能听命与我。”
蒲奎道:“周大侠之话委实不错,蒲某一生从不信服人,独来独往,恃才傲物,他不配驱使蒲某。”
狄康黯然、一笑道:“在下何德何能……”
周易手掌一摇,正色这:“老弟天才横溢,气质超轶群伦,令人不禁油然泛起诚敬钦服之念,此乃天赋使然,非人力所可强求,现欧阳哲及程姑娘失踪,如非为无极门所擒,定有非常原因,谅与老弟极有关连,老弟岂可撒手不管,走,。”
一声走字出口,快步离去。
须臾,牛角湾啸声频频,人影纷飞,屋内屋外发现七具尸体,却不明来历,但知与朝元寺大有关连。
於是,江湖中暗潮迭涌,风云更急,蕴酿着、一场惊人巨变。
安庆滨临长江,万商云集,市廛繁荣,大街上车如流水马如龙,行人熙攘不绝。
芝云斋系安庆首屈一指糕饼店,其做的糕饼糖食精美味腴,令人齿颊留香,一层兼营野味卤菜,尤更脍炙人口,每每抢购一空,供不应求,真可说是门庭若市,日进斗金。
紧邻神农堂中药老店最近半月来亦是生涯鼎盛,因该店敦请一位韩乐湘大夫应诊,这位韩大夫年逾不惑,面色白净儒雅,气度翩翩,疑难重症,无不着手成春。
这日午牌时分,火伞高张,汗流如蒸,大街上行人渐渐稀少,韩乐湘与店主在柜上相对而奕,车七进五,炮三平九,聚精会神搏杀。
店主是一大胖子,裸着上身,露出一身臃肿肥肉,左手摇着一把大蒲扇,呼呼直煽着,可是禁不住汗流如雨,忽高声呼唤店中小厮道:“快取两斤陈年好酒,去隔壁芝云斋买四味下酒卤菜。”
韩乐湘笑道:“又要你破费,在下委实过意不去。”
店主哈哈大笑道:“一杯在手,其乐无穷,所费无几,先生此话不嫌寒蚕了点么?”
小厮片刻送来四碟鸡肉、冤腿、鹅肝、糟鱼, 一壶竹叶青。
两人杯酒对奕,谈笑风生。
突然,只见一美艳青衣少女神色匆徨走入神农堂内,娇声唤道:“店主,韩大夫在么?”
店主呵呵大笑道:“姑娘,这不是韩大夫么?”。
少女凝睁望了韩湘乐一眼,裣检袵下拜。
韩乐湘慌忙立起道:“姑娘施此全礼则甚?”
少女浅然一笑道:“家父十日前忽背部生一疗疽,百药周效,今日加剧,脓血溢流,命已垂危,乞大夫一救。
”说着星眸淌出断线泪珠,又盈盈拜了下去。
韩乐湘道:“姑娘,医乃仁术,只要有救,断无不治之理,不过令尊屡经廷医,百药罔效,恐学生亦无能为力。”
店主忙道:“韩大夫,你乃今世华陀,着手成春,姑娘或有可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试为一洽如何?”
韩乐湘点点头命小厮背起药箱,道:“姑娘就请带路。”
少女闻得韩湘乐应允随往,不禁破涕为笑,谢了一声,领着韩湘乐一行走出店外。
穿过一条横街,转至一小巷,少女向一矮窄门前走入。
只见是两进厅屋,虽嫌陈旧,却也布设洁净不俗。
少女一掀门帘,领着韩乐湘进入房内,病者裸着上体伏在杨上呻吟不绝。
一身着蓝布衣裤的老妪坐在杨沿用净布拭除背疽脓血,少女低唤了一声道:“娘,女儿为爹请来韩大夫治病。”
韩乐湘快步走近杨前,端详了病者一眼,只见背穿三孔,紫肿坟起,脓血溢流,腥臭中人欲呕,忙道:“速取药箱来!”
小厮趋前,将药箱打开,韩乐湘取出一只瓷瓶,在病者患部倾洒黑色药末。
顿时病者只感背部清凉,多日来痛楚灼焚立消,久未成眠,困倦不堪,不禁双睫沉重合上,昏昏入睡·
少女及老妪由不得绽开笑容,忧念稍释。
老妪低念了一声。“救苦救难王菩萨!”
韩乐湘道:“学生不敢贪天之功,分明尊府积德庇佑,再过半个时辰毒侵内腑便已不治了。”说着取出一张膏药,用火熏用,贴敷患郡后坐在案前书下一药方:
忍冬藤 二两、蒲草 三钱、紫花地丁 一两、贝母
三钱、甘菊花 三钱、黄柏 一钱、天花粉 三钱、枯便
三钱
书罢放下羊毫,道:“此方以无根水煎服,每服一碗,连用三剂,三日后再来神农堂换药处方,令尊症状甚重,需时半月方可痊愈。”
老妪千恩万谢,少女盈盈二顺道:“救治家父大德,容后图报,不知诊金……”
韩乐湘笑道:“学生诊金不计多寡,富者需费钜万,贫者赠药送诊,姑娘孝心可嘉,学生何忍索酬·言罢与药童走出。
半月后二更时分,少女又走入神农堂,嫣然一笑道…“家父已痊愈,大德容后图报。
”
说时献上白银一锭,结莫二十两,接道:“区区之数,不足言报。”
韩乐湘慨然收下,道:“学生尚不知姑娘贵姓芳名,听店夥言说姑娘每日必来芝云斋购买饼食密饯卤菜。”
少女嫣然一笑,玉层红晕,答道:“我叫梅芷兰,家母乃陈大善人公子乳媪,家父亦在陈府充任帐房,公子已逾三旬,膝下只一五岁幼子,陈大善人锺爱异常,囚其喜食芝云斋之糖食,每日命我来此购买。”
韩乐湘微笑道:“原来如此!”
梅芷兰盈盈二瞄辞别而去。
一连又是数日,神农堂内韩乐湘应诊病人列队守候,应接不暇。
蓦地——
大街上传来一阵奔马如雷蹄声,至神农堂外戛然而止,只见店外走入两个青衫老者目光烱烱,步履轻绝,分明身负武功,后随一明眸皓齿,美艳少女,正是那梅芷兰,莲步匆匆闯入韩乐湘室中。
韩乐湘正为一病者扶脉,瞥见梅芷兰闯入,不禁啊了一声道:“梅姑娘来此则甚?”
梅芷兰柳眉徽皱,裣袵一福,道:“奉了家主人之命,请韩大夫一往,门外已备了马匹,万望先生赐允。”
韩乐湘闻言不禁呆得一呆道:“陈大善人患病了么?”
梅芷兰接首道:“不是,是家主人爱孙突罹怪疾,高烧呓语,遍体发出红斑,咯血抽筋。”
韩乐湘道:“病了多久?”
前日深夜!”
韩乐湘皱眉沉吟须臾,方道:“为何射误甚久?”
梅芷兰道:“家主人素信服一位方大夫,那知方大夫下了两帖药后,病情不见减轻,反更加剧,不禁束手。”
韩乐湘略思索,道:“此间有甚多病人,我去去就来,不能在陈府留下。
梅芷兰嫣然笑道:“那是当然!”
韩乐湘为那病人处了方后,命药童背起药箱,随着梅芷兰走出店外。
一个青衫老者扶韩乐湘跨蹬上鞍后,亦自一跃上骑,率先开道,
一行十数骑得得扬尘奔去。
陈谦和大善人寓居安福巷,气派宏丽,八字门墙,宅内甲第连云,飞檐啄角,亭园宽广。
韩乐湘到达后扶下鞍来,只见宅内趋出一面色红润老叟,凤目圆脸,颔下一部花白短须根根见肉,神态霭和,目泛忧容,不禁长施一揖,道:“学生来迟,望乞海涵。”
陈谦和双拳一抱,微笑道:“不敢,为了小孙竞劳动先生移趾光降,未晃不敬,容后图谢。”说罢肃客延入。
韩乐湘道:“看病要紧,叮否容学生察视令孙病情。”
陈谦和领着韩乐湘走向一座高阁,拾级而上,阁楼内仆妇如云,见着陈谦和领着韩乐湘登楼,纷纷走去。
一间宽敞厢房内一老夫人及一少妇目眶红赤,杨上躺着一垂髻幼童,面目洞凹,瘦弱支离,俩面呈现红斑,口角流涎呓语不休,双睛徽徽上翻。
老夫人落泪道:“韩大夫,此子如有可治,乞怜垂救,当不惜重金相酬。”
韩乐湘微笑道:“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倘令孙命不该绝,学生当悉心诊治,老夫人不必忧急。”说着伸手一摸幼董额角,只觉触手火烫,不禁眉头微皱。他这皱眉并不打紧,陈谦和夫妻及少妇不由心神一震。
韩乐湘缓缓伸出三指,坐在杨沿,扶着幼童寸关尺察视脉象。
阁楼上顿时鸦雀无声,寂静如水。
约莫一盏茶时分过去,韩乐湘神色凝重,换手扶脉。
半晌,韩乐湘长吁一声,松开幼童左腕,缓缓立起, 一语不发,右手招来药童卸下药箱取出一粒红丸用净水研磨成汁,徐徐喂下幼董口中。
陈谦和心中忧急按耐不住,道:“还有救治么?”
韩乐湘道:“学生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陈谦和闻言不禁怔得一怔,答道:“老朽并不避讳,先生有话只管说出。”
韩乐湘略一沉吟道:“令孙之疾百不一见,乃三症并发,系受鬼靥所罹,阴祟之气不除,令孙无救活之望。”
陈谦和神色徽变道:“是否小孙出外游玩时误中邪恶?”
韩乐湘摇首道:“不是,学生心疑阴祟就在耸府。”
陈谦和道:“不知先生可否找出?”
韩乐湘沉吟长久答道:“此非夜静无人之际,学生巡视尊府亭园楼阁寻出阴祟所在,但非一蹴即成,须耗费札当时日不可。”
陈谦和抱拳一揖道:“有烦先生了。”
韩乐湘索笔处下一方后,道:“神农堂内还有病人守候,学生晚间再来,令孙现可入睡,尚无性命之忧。”
陈谦和转面向羯贤去,只见幼童已呼呼入睡,呓语已止,不禁泛出笑容,立命外间备马。韩乐湘告辞趋出。
华灯初上,大街上游人如云,玉魄镜悬,散出迷蒙清辉,习习清风,将日间溽暑尽涤。
一条僻巷内忽转出五人五骑,蹄奔如雨向神农堂驰去。
大胖子店主裸着上体坐在店门首呼呼摇扇眺望街景,五骑奔至落鞍下马,店主伸手一拦道:“韩大夫日来劳累不堪,用过晚饭便已睡下,留下话来三更时分再去陈府不迟,五位请在店内稍候。”
五人互望了一眼, 一人道:“三更时分尚早,我等就在柜上饮酒守候。”
一列长柜,漆得乌黑发亮,五人握杯娓娓倾谈,只听一人低声道:“荀老三,风闻紫衣教高手纷纷赶来安庆,堂主心情沉重,已调来甚多高手,眼前安庆府已是密云欲雨,危在眉睫……”
另一人沉声道:“谨防壁缝有耳,这话容许外泄么?堂主如若耳闻,定获重罪,哼!你真瞻大心粗!”
一霎那间,五人无声无息啜着闷酒。
天色约莫将近三更, 一人霍地起立,向柜上店黟高声道:“劳驾带我去催请韩大夫!”
店夥道:“尊驽请随我来!”
一先一后快步走入后进,到达韩乐湘卧室之外,探首窗内张望,只见韩乐湘尚在蚊帐内睡兴正浓。
那青衫老者伸指击敲道:“韩先生,三更已至,家主人命小的催请先生。”
韩乐湘睁开惺忪睡眼,哦了一声翻身爬起,启门目睹青衫老者,堆上一脸歉仄笑容道:“学生这就收拾药箱舆尊驾同去。”
韩乐湘道:“令孙病况如何?”
陈谦和答道:“现仍熟睡,烧热稍减,红斑依然,有劳先生费心。”
韩乐湘道:“若不找出阴祟所在,令孙无法痊愈,尊府宽广,三两日内恐不能寻出,但令孙性命无忧。”
陈谦和呵呵笑道:“先生今世华陀,着手成春,老朽只此一孙,全仗先生费心了。”
韩乐湘道:“这个学生理所应为。”
忽见一个壮汉奔人大厅,向陈谦和躬身禀道…“宅外来了一个郝隆臣,自称紫衣教门下,坚欲面见主人,是否延请入内。”
陈谦和不禁一怔道:“老朽从不与江湖人物交往,紫衣教丝毫并无所闻,这姓郝的见老朽为了何来?”
蓦地——
随风飘传人剩阴恻恻冷笑道:“陈谦和,明人不做暗事,你真不与江湖人物交往么?”语声寒冷如冰,使人毛发笔立。
陈谦和闻声不禁神色一变,抢步外出,只见廊下立着一身着紫色长衫背剑中年漠子,深目高颧,浓眉如刷,面目栗悍,口角噙着阴骛冷笑,不禁深深打量了来人一眼,抱拳笑道:“箅驾话中有因,请道其详。”
郝俊臣冷笑道:“牛角湾之事陈老师谅已知情,三银灰长衫少年临死之前自称乃无极帮门下。
陈谦和道:“无极帮关老朽何事?”
郝俊臣阴阴一笑道:“陈老师乃一堂之主,为何明知故问?”
陈谦和知不能善了,面目一变,厉暍道:“牛角湾显然是你们紫衣教所为,阁下自投罗网,可别怨老夫心辣手黑。”
郝俊臣哈哈狂笑道:“郝某既敢只身前来,尊府就是龙潭虎穴郝某也瞻敢一闯·”
陈谦和面色铁青,厉暍道:“拿下!”
月朗夜空,树丛中突疾如鬼魅扑出四个青衫老者,手持一柄鬼头刀,寒光飘飞,分立四才方位。
郝俊臣伸掌拔剑出鞘,呛啷啷龙吟过处,寒光暴射,渊停岳峙,似不将四人放在眼中。
陈谦和冷笑道:“阁下来此何意?”
郝铨臣道:“向贵帮索回那册武功秘笈。”
陈谦和道:“武功秘笈乃无主之物,取自冰魄神翁手中……”
语声未了,郝俊臣脸色倏沉,沉声道:“胡说!”
陈谦和徽笑道:“周易取自冰魄神翁之手,本帮再从周易手内取得有何不可。”
郝匪臣阴侧侧笑道:“陈老师有所不知,冰魄神翁乃紫衣教门下,派驻少阳洞府。”
陈谦和眉头徽皱,右掌一挥,四名青衫老者扬刀猛劈过去,寒光电奔,招式辣毒绝伦。
郝俊臣长剑疾挥,震起漫空寒台,幻出万千银星,*超一片悸耳锐啸声。
四青衫老者刀阵虽然凌厉,但郝俊臣剑招委实奇奥,纵跃如飞,片刻功夫四人俱在剥台罩袭之下。
突闻郝俊臣一声大暍,只见四青衫老者疾跃开去,其中一人右臂缓缓下垂,面色惨变,肘腕间溢出殷红鲜血,如注坠地,鬼头刀呛啷跌下。
其他三青衫老者厉暍出口,猱近进扑。
郝俊臣冷笑道:“泯不畏死,郝某要剜除你的双目。”
长剑唰唰唰攻出三招,寒芒疾闪,只听一声凄厉惨唣腾起。
但听郝俊臣冷笑道:“我要断去你两人双臂双腿。”
漫空寒台狂卷, 一双青衫老者身形被震跌出丈外。
陈谦和不由心神猛凛,—只见一人双手拾指蒙住面额,鲜血泉涌在指缝中流出,其他两人臂腿均被利剑削断,暗暗惊道:垣是什么剑法,委实辣毒无比。”
郝俊臣目中*吐两道慑人寒芒,厉暍道:“陈谦和,郝某奉劝你从速献出武功秘笈,不然玉石皆焚,鸡犬不留。”
亭园远处忽传来一声低沉啸声, 一条魅影疾如瓢风掠至,现出一个面如灰炭瘦长怪人,两眼萌泛森厉杀机注视了郝俊臣一眼,喉中发出嘿嘿两声慑人低笑,踏步踩斗。右手迅如电奔抓出,暍道:“你是什么人?”
手法狠辣迅准,五指向郝俊臣“肩井”穴抓去,手未至潜劲已自*人。
郝陵臣心中一惊,暗道:“好快的手法!”唰的一剑“拦江截斗”切向瘦长怪人右臂。
瘦长怪人右臂倏沉,身形疾闪,两指“犀牛望月”飞点郝隆臣“脊心”要穴。
郝浚臣知遇劲敌,身形疾窜出五尺,长剥猛施一招“西风扫落叶”。身随剑转,寒光飞虹卷。袭瘦长怪人。
那知剑势袭空,只感头顶劲风压体,情知不妙,忽闻一微弱语声传入耳中道:“速展三花聚顶,身走乾宫!”郝隆臣不遑寻思,如言施为,身闪乾宫,长剑扬空幻出三朵碗大的金花,挟着嘶嘶剑罡袭出。
瘦长怪人身在凌空,大暍道:“难怪如此狂妄,武功果然不差。”双掌*出一股潜劲,势如,天河倒鸿,重逾万钧压下。
郝俊臣剑招甫发之际,只听徽弱语声又起:“宅中机关密布,禁制重重,尊驾孤身难以成事,明晚邀集同道卷土重来,目前速退,藏身小西门城楼上。”迅快转身如电掠去。
去如流星划空,传来际桀桀怪笑道:“郝某三日后必来!”
瘦长怪人大暍道:“你走不了!”
月华如水映照下,一条身影如烟飘空消逝,眨眼无踪……”
陈大善人庭园中弃尸四具,断肢残腿,鲜血满脸,惨不忍睹。
韩乐湘立在廊下目睹情状,浑身战颤,骇然变色。
陈谦和长叹一声,示意手下掩埋尸体,转面望了韩乐湘一眼,道:“还望先生今晚之事能守
秘,儿取非常之祸,江湖是非,云诡波谲,如不慎吐露,老朽恐亦不能保全。”
韩乐湘目露悸容道:“学生决不将此事张扬出去。”
陈谦和颔首微笑道:“这个就好。”
韩乐湘立即前往诊视幼董病情,并处下药方后,由梅芷兰及两名武师相陪,搜觅全宅。
果然陈府禁制重重,杀机弥伏,两名武师前导,韩乐湘逐处细心搜觅,瞧这瞧那,两名武师不敢违忤,启开禁制,韩乐湘装模仿样口中念念右词。梅芷兰矫笑道:“韩恩公,如非主人对你深信不疑,婢子无法不说恩公是紫衣教奸细!”韩乐湘不禁心神一震,暗道::垣丫头机伶心细,我倒要提防他一二。
”佯咳了声道:“姑娘,这话是从何说起,如此说来我非要避嫌不可了,咳,一福祸无门,唯人自召。”说着转身走回”
梅芷兰惶恐色变道:“恩公,婢子说笑千万别当真。”
一双武师立在韩乐湘身后疾伸右掌,迅如电光石火按向韩乐湘胁下。
梅芷兰柳眉徽皱。欲言又止。
韩乐湘似若无觉,双掌只差分毫,倏地后撤。
一双武师认定韩乐湘身无武功,只适逢其会而已。
韩乐湘仰望天色,道:“时已不早,将近五更,府上屋宇甚乡,庭园宽广,逐处仔绌搜觅非端时三晚,天下事欲速则不达,明晚当继续搜觅找出,使小主人早日痊愈。”
一个武师似信不信,诧道:“为何一定耍在深夜搜觅?”
韩乐湘笑道:“阴祟之气最畏阳光,小主人之病晚间沉重,白天消灭即是此故。”
另一武师点首赞叹道:“大夫行医济世,尚能骗邪,足见大夫博学乡才。
”
韩乐湘道:“阁下谬奖,愧不敢当,医乃仁术,人命关天,不能不慎重将事,必须旁证索引
,审明病源,故不能不博览群书,学医不敢自谢精通岐黄,着手成春,只是小心谨慎而已。”
说时东方微现曙光,忙告辞别去!
瘦长怪人疾追郝铨臣不舍,郝俊臣轻功身法卓绝,始终追赶不上,只见郝发臣望小西门城厢奔去!
突然,郝俊臣身影一闪杏失不见。
小西门人烟稠密,屋宇栉比连绵,瘦长怪人四顾巡视,知无法追寻,暗迄:“郝俊臣留话三日后必来,不如让他乡活三日。”转身正待返转陈宅,眼角忽瞥见数十丈外一条迅快人影掠下城去,疾如流星奔向林中,瘦长怪人疾跃下城,紧追穷蹑。
只见那人身影投入林中,瘦长怪人鼻中冷哼一声,两臂一振,疾逾飞鸟穿入林内。
足方沾地,忽闻林内随风飘来阴冷语声道:“阁下追踪老夫为了何故?”
。
人影如风疾闪,现出一个面貌奇丑老者,目光森厉,焖焖嗫人。
瘦长怪人见非郝陵臣,不禁一呆,情急智生,冷笑道:“江湖路上随人走,尊驾怎知在下是追踪你?”
面貌奇丑老者怒道:“老夫眼中不揉砂子,最好说出阁下姓名来历,兑得老夫辣手无情!”
瘦长怪人闻言不禁杀机猛萌,噤噪怪笑道:“在下姓邵!”
话出手出,五指迅如闪电向老者左胁抓去,挟着嘶嘶锐厉劲风,寒罡*人!
老者身形疾闪杏入林中!
瘦长怪人厉暍道:“原来尊驾竟是虎头蛇尾之辈。”
林中传来老者冷笑道:“阁下一出手,老夫便认出阁下来历!”
邵姓怪人目光闪烁,厉声道:“尊驾不妨说出。”两手拾指蓄满真力,循声悄无声息缓缓移去。
忽闻一声断喝道:“站住!”
邵姓怪人不禁一呆,道:“尊驾有何话说?”
“邵老师是否无极帮门下?”
瘦长怪人不禁面色大变,厉道:“尊驾如何知情?”
“如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邵老师,贵帮总坛何在?”
瘦长怪人知身入重伏,目光四巡。
忽闻森冷笑声传来道:“邵老师休妄念图逃,依老夫之劝,速速吐实,贵帮总坛设在何处,帮主姓甚名谁,武功秘笈现落在何人手中,老夫体念上天有好生之德,可免你一死!”
瘦长怪人桀桀狂笑道:“尊驾未晃痴人说梦。”忽感夜风送入鼻中一丝异香,顿感口渴烦燥,心神不宁,知遭暗算,不禁骇然变色,倏地神龙穿空拔起六七丈高下。
突闻头顶一声暴暍道:“下去!”
只感一片如山劲风,力逾万钧,凌头压下。
邵姓怪人不禁闷哼一声,撞落在地,气血浮逆,不禁头昏目眩倒地。
黑暗林中掠出面貌奇丑老者,望了邵姓怪人一眼,五指倏地抓起窜出林外而去。
口 口 口
晨光熹徽,,朝霞泛天,习习清风下,韩乐湘控着一匹健马,蹄声得得,不疾不徐向神农堂走去。
在韩乐湘骑后七八丈外暗蹑三买菜老翁,精神矍铄,挑着一担荠菜,叫卖声响亮!
韩乐湘知这卖菜老翁是陈谦和眼线,嘴角不噤泛出一丝笑容,他胸南成竹,仍是不疾不徐驱骑。
神农堂已然开门,街檐下却鹞立甚乡病者候诊,发现韩乐湘策马返转,惊喜中泛出诧愕神色
韩乐湘进入神农堂,略事进食后,即开使应诊, 一无疑窦,鹞立守候病人丛中有不少无极帮爪牙在内,见状疑虑尽释,赶返陈宅禀告陈谦和。
只见韩乐湘诊疗病人时,困倦异常,呵欠一连天,似极欲倒上床去,但他规定每晨须瞧四十号病人,勉强支持着。
十五号病人是一孱弱老者,面黄饥瘦,病骨支离·步履蹒跚走入,在韩乐湘对首坐下伸出右手让韩乐湘把脉
那病人徽睁跟皮,用蚁语传声道:“关穆与岷山四毒已擒住邵姓怪人,现押在丐帮分堂土窖内。
一照原定之计进行,使无极帮坚信邵姓怪人落在紫衣教手中,如此才可引起两派纷争,我等再筹划对策。”并设下三道疑兵之计书下处方。
孱弱病人颤巍巍地立起走出,去柜上捡了一包药,离开神农堂,穿入一条暗巷后,立换了一人般,步履如飞,掠上城垣,望小西门奔去。
其时承平日久,官兵亦自松懈,大白天里无人驻守,积久玩生,只知吃暍娱赌,小西门顿成无人之处。郝俊臣藏身于小西门顶层,正自不耐烦之际,忽闻楼下传来一个陌生语声道:“郝老师可以下来了!”
郝——臣不禁一怔,道:尊驾是谁?”
一老朽与示警郝老师逃出陈宅之人乃系同道。
郝俊臣似信非信道:“那位朋友咧?”
“他仍潜身陈宅,查明无极帮隐秘。”
“尊驽来此何意?”
“老朽友人命转告郝老师,安庆府无极帮耳目甚众,望郝老师及早速离,孤身恐不能成事,并有性命之忧,老朽尚有事待办,恕难久留,郝老师珍重。”
郝浚臣只闻衣袂振风一闪而杏,知人已远去,轻悄悄地跃下楼去,目光回巡,见无一人,两臂疾振,落下城郊,身法迅如奔矢而去。
天际远处,郝俊臣身形渐小,后随两条淡烟般人影潜随其后……
陈谦和居宅四周遍布伏桩,山雨欲来风满楼,外表虽则安谧如恒,其实充满着森森杀机。
大善人如热锅上蚂蚁在大厅中来回踱步,内忧外患接踵而至,怎不令他忧心如焚。
厅中太师椅上坐着一獐头鼠目五旬上下老者,花白短须,目光闪烁,忽重咳了两声道:一堂主,依娄某之见,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此处无异龙潭虎穴,何况堂主已传讯总坛玄武宫,高手必兼程赶至,有何忧虑之处?”
陈谦和冷笑道:“邵堂主迄未返回,不言而知已遭毒手,老朽多年苦心经营,只恐毁於一旦”
獐头鼠目老者摇首叹息道:“事已至此,亦是无可奈何,昨晚倘堂主亲自出手,郝陵臣未必能逃出。”
陈谦和道:“猝如其来,老朽未晃投鼠忌器。”
突然一个青衣大汉奔人大厅禀道:“韩大夫已请到!”
陈谦和高声道:“有请!”迎出厅外,正巧接着韩乐湘。
韩乐湘目睹陈谦和,堆上一脸无可奈何笑容,长施一揖道:“学生尚有甚乡病者应诊,为何强将学生接来,须知天下事欲速则不达,老员外毋乃心太急矣!”
陈谦和亦不动怒,含笑道:“先生有所不知,昨晚之事先生孰眼目击,恐先生南性命之忧,所以出自下策,不得不尔。”
韩乐湘不禁一呆,道:“此话恕学生不解。”
陈谦和道:“府城中无人不知老朽爱孙身罹奇病,延请先生应诊,若紫衣教匪徒将先生擒住,不但小孙命危,而且胁迫老朽就范,那时请问先生老朽恐手足无措,应付无方,尚累及先生受池鱼之殃,方寸难安。”
韩乐湘不禁默然。
陈谦和捻须微笑道:“寒舍食宿俱便,上下人等仅凭先生吩咐,亭园不俗,请随意浏览,事了先生乃是自由之身,毫无羁束,老朽尚有事料理,片刻之后再奉陪如何?”说罢命一小童领韩乐湘前往客房。
客房系一幽雅花榭,门前一泓池水,澄碧清澈,游鱼可数,花木环绕,令人心旷神恰。
韩乐湘进入花榭后,面对窗外水池镜波凝思,口中不禁长吟道:
落花浮水树临池
年前心眼期
见来无事去还思
如今花又飞
浅螺黛
淡胭脂
开花取次宜
隔帘灯影闭门时
此情风月知
忽闻身后一声矫笑道:“恩公闷闷不乐,寄情诗词,此乃婢子之过。”
韩乐湘不禁一呆,转面望去,只见梅芷兰身穿一袭淡青衣裙,益显得雪肤花貌,含笑嫣然立在身前,诧道:“姑娘是否身负武功,何以我并无所觉。”
梅芷兰妩媚笑道:“肤浅武功,仅能防身,与家主人一比,不啻天渊之别。”
韩乐湘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小主人病情如何,”
梅芷兰答道:“烧热渐退,红斑未退,不时仍有呓语。”
韩乐湘太息一声道:“阴祟鬼魔不除,无法痊愈。”
梅芷兰星眸中泛出疑诧神色道:“这府中真有恶鬼魔祟么?若无法找出,府内禁制机关俱为恩公获悉,恐恩公无法脱身樊笼!”
“解铃还须系铅人,姑娘何能忍心我长留在此?”
梅芷兰道:“婢子自会设法让恩公离去。”
韩乐湘长叹一声,似无限重忧。
梅芷兰长长睫毛瞬了两瞬,道:“恩公为何长叹?”
韩乐湘道:“我略擅风监之术,方才默察老主人凶煞之气直冲华盖,江湖中事甚是陌生,但我总觉老主人富甲一方,为善最乐,悠游林泉,儿孙绕膝,堪慰平生,又有何求……”
梅芷兰不禁娇笑道:“恩公话中涵意是指家主人为何参加江湖帮派?睥子约略知情,无极帮并非匪盗组织,是一极秘密主持江湖正义,除暴安良组织,故江湖中并无所闻,弥来武林乱象渐萌,是以帮主无法坐视,传命各地分舵密切注视江湖动乱……”说着嫣然一笑道:“家主人昔年亦是武林高手,行道江湖,为事结怨一极厉害的仇家,阴罹不测,幸遇帮主救助才能化险为夷,因此投靠本帮。”
韩乐湘道:“如此说来,无极帮主必是一年高德劭,名倾四海奇人。”
梅芷兰摇首笑道::项个婢子不知,只知帮主是一武林奇才,总坛设在玄武宫,但玄武宫究在何处,婢子迄今茫然无知,甚至连主人也无法知情。”
韩乐湘徽喟了声道:“但我总觉江湖中事与行医济世之旨大相违背,行医志在活人,昨晚血淋淋沭目惊心,郝俊臣侵扰府上志在什么武功秘录,焉能值得如此重视?”
梅芷兰笑道:“恩公有所不知,这本武功秘录,均是旷学奇学,若为恶人到手,将荼毒武林,血腥遍野,足以玄武宫主严令不能落在他人手中,万幸为总护法夺获,已安然交回总坛,却事机不密,郝俊臣不知在何处查知众人底细,为此才发生昨晚之事!”
韩乐湘无意中探悉总坛系玄武宫,暗道:“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留此日久,或可探出真象。”遂不再问,与梅芷兰闲话家常。
一连两日,陈宅平静如水。
韩乐湘将整个陈宅走遍,尚无法确指阴祟之处。
陈谦和道:“老朽看来,小孙并非阴鬼作祟,只是……”
语尚未了,韩乐湘摇首道:“学生已瞧出,但恐为东主盛德之累。”
陈谦和面色徽变,道:“老朽一生所行所为,仰不愧天,俯不怍地,并无丝毫亏心之处,但说不妨。”
韩乐湘道:“就在挹翠楼下,此物二十一天后便已成形,学生尚须准备一些法物,尅制此物出土后害人。”
“挹翠楼!”紧接着问道:“什么时候挖出?”
“三更时分。 ”韩乐湘道:“需准备一瓶净水,廿四张黄纸:四十九支桃木,在挹翠楼前搭一层法台。”
陈谦和心内将信将疑,如言吩咐下去。
霎那间,台府上下均已无人不知。
夕阳衔山,暮瞑四合。
整个大宅弥漫着一种恐怖气氛,挹翠楼前匠人忙於搭建一层法台,敲敲打打,忙碌不堪。
不到二更,法台已然搭好,楼前悬着两盏孔明灯,映射出两道强烈黄光。
宅内妇女老幼及武师就有半数,屠集在台侧观看韩乐湘如何驱鬼除妖。
三更将近,陈谦和陪同韩乐湘缓缓走来,俊随四名武师及梅芷兰·
梅芷兰今晚穿的一身玄衣劲装,明眸皓齿,英秀奕奕。
法台上一绝法物准备齐全,韩乐湘命武师随他在挹翠楼周相度地形,手执罗盘指示武师钉下九支桃木桩。
陈谦和并肩而行,道:“先生如此郑重,一定为非常之物?”
韩乐湘答道:“是一僵尸,推卜所得,谅系女身,久受月孛精气,遂成气候,令孙误触戾煞罹此奇疾。”
陈谦和闻知是一僵尸,不禁暗暗心骇!
韩乐湘命二人随他进入挹翠楼,道:“将厅土掘下七尺二寸,不可有丝毫深浅。”说着与陈谦和退出挹翠楼。
陈家大宅此刻笼罩着一种神秘气氛!
韩乐湘登上法台,穿上法衣,伏拜九起后立起,握剥步宫踏斗,口中念念有词。
约莫一顿饭光景过去,左手朱笔疾书符签,二十四张黄纸绘满不同的符篆,以剑尖挑起就着烛火烧化。
二人出报已挎至七尺二寸。
韩乐湘脱下法衣,走下台来,向陈谦和道:“片刻之后,东翁便可眼见此物。”快步走入挹翠楼。
陈谦和梅芷兰及武师们相随走入。
只见厅内已掘出二二丈见方土坑。
韩乐湘道:“将桃木桩钉入坑周。”
四个武师身形迅快,将桃木桩钉下, 一跃闪开。
韩乐湘向陈谦和道:“挖下五寸,可见一具石棺。”
陈谦和命二人挖土,果然掘下五寸,显出一方石棺盖板,陈谦和大暍道:“掀开!”
两名武师闻言跃下土坑以刀尖撬入棺盖,蓄满真力,暍声起字,板盖震地掀开。
陈谦和目光落在棺内,不禁骇然色变。
梅芷兰花容失色,惊噫出声。
原来棺内睡着一具骷髅,遍体长着寸许绿毛,头部已然戍形,目眶中泛出碧绿色寒光!
陈谦和至此信服场地,向韩乐湘道:“如何处置这具僵尸?”
韩乐湘道:“以浸透桐油木柴燃着投入棺中,以除大害。”
浸油木柴已然准备停妥,陈谦和暍命速将僵尸焚毁。
火炬如雨点般投入棺中,烈火熊熊,只听僵尸发出吱吱之声,腥臭中人欲呕。
约莫一顿饭光景过去,石棺中僵尸已燃化成烬。
韩乐湘向陈谦和恭贺道:“大患已除,令孙可获痊愈。”
陈谦和欣然含笑道:“此乃先生之功,老朽必有厚报。”携手联袂探视其孙,发现其孙湘身红斑均已消退得无影无踪,甜睡正浓。
韩乐湘道:“令孙罹病之后,真元大耗,必需进补,半月后力可如常。”说着略略一顿后,又道:“大功告成,学生留此无益,恕学生告辞了!”
陈谦和搜首微笑道:“老朽意欲请韩先生在寒舍盘桓数月,聊表谢忱。”
韩乐湘知他府中禁制俱为自已所悉,恐自己泄漏出去,或被紫衣教挟制,后患无穷,但他胸有成竹,望了陈谦和一眼,徽微笑道:“东翁留学生在此非但不智,而且反蒙获咎。”
陈谦和诧道:“这却是为何?”
韩乐湘道:“学生夙性闲云野鹤,不受羁绊,否则学生早就身为内廷御医了,学生来皖乃受皖抚邀请而来,若留此必与东翁有碍,东翁与紫衣教之争,学生已应允守秘,但愿东翁见谅为感
陈谦和闻言大感为难,暗道:“这倒是棘手难题,不知他此话是真是假!”
韩乐湘似看透了陈谦和心事,微笑道:“明日是皖抚华诞之期,学生已备了一份薄礼,必须前住抚署祝贺、”
陈谦和略一沉吟,朋笑道:“如此说来,老朽不便强留了。”
天色已放曙光,陈谦和吩咐致送百两黄金,韩乐湘正欲推辞不受,忽见一名苍头入报,禀道:“抚署刘师爷来访!”
陈谦和闻言一怔,道:“就说老朽出迎!”
忽闻厅外一阵朗声大笑道:“刘某不容通报迳自进入望乞海涵。”飘然走入一个瘦小儒生,身着一袭天青纺衫,双手抱拳哈哈大笑。
陈谦和忙趋前抱拳含笑道:“刘大人过访不知有何赐教?”
刘师爷望了韩乐湘一眼,道:“昨日在下奉了扶大人之命访谒韩先生,得知在府上作客,今日乃抚台大人华诞之喜,韩先生与抚台大人乃忘年至交,后衙治席相待,是以造府催驾。”
陈谦和哈哈大笑道:“既然如此,老朽更不便强留,但抚台大人未免太心急了点,那有天亮就催客之理。”
刘师爷笑道:“陈兄有所不知,抚院大人知韩先生耿介戍性,绝不让人知他与抚台大人私交甚笃,避免干予,故居住密迩,疏于往来,趁此吉庆之日,可作竟日之欢!”
陈谦和无可奈何恭送两人出府。
这日,陈宅中络绎不绝来了甚多面目陌生人物,那灰衫少年亦自驽临,陈谦和对他异常恭谨。
灰衫少年道:“陈堂主,那本武功秘笈已交与玄武宫主,紫衣教爪牙即是来此侵扰,亦定心余力拙,全军覆没。”目中泛出傲冷神光。
陈谦和道:“总护法来此之际,宫主有什么吩咐?”
灰衫少年冷冷一笑道:“宫主忙於参悟秘录中武学,仅吩咐不惜全力扑击紫衣教高手,探出紫衣教总坛确址。”
正说之间,梅芷兰正砌上两杯香茗,柔声道:“总护法请用香茗。”
灰衫少年谢了一声,用异样目光*视着梅芷兰。
梅芷兰不禁小鹿撞胸,红霞上层,螓首徽垂,退出厅外而去。
灰衫少年问道:“这位姑娘何名?”
陈谦和道:“她叫梅芷兰,府中上下唤地兰儿。”
灰衫少年道:“兰儿!嗯,好雅的名字,真人如其名,宛如出谷幽兰,在下生平不好渔色,怎么一见地就情难自已。”
陈谦和佯咳了声道:“兰儿自幼就在陈某宅中,贱内视地胜如己出,这丫头赋性刚烈……”
灰衫少年哈哈大笑道:“只要陈堂主割爱,在下自有方法使地甘心顺从。”
陈谦和忙道:“既然总护法喜爱,那是她的福分,陈某愿玉成其事·”
灰衫少年道:“不劳陈堂主,在下自去找地,兰姑娘住在何处?”
陈谦和道:“兰儿住在五云阁。”
灰衫少年霍地起立道:“在下去去就来!”身形迅快迈出厅外。
陈谦和召中泛出一抹厌恶神光,徽徽一顿足,转入后厅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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