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晒在涟水县城尚书街青板上,有种温暖的感觉,晨雾尚未全部消散,朦胧如烟,街衢上只有寥寥数人来往。
尚书街并非涟水县热闹通衢,以有徐尚书府著名,整条街不过数百尺长短,除了街尾两家客栈及一家古玩店外,其余均是住户。
珍宝齐古玩铺面虽不大,但搜罗齐全,前人墨宝,汉王周鼎,无不应有尽有。
门首坐着一个大胖子,摊开胸襟,露出毛苇苇的胸脯,一把蒲扇不停地挥摇着,面上汗出如渖。
时当初夏,气候渐渐转入炎热,别人犹着夹衫,唯有这位胖店主不住地嚷热,岂非怪事,幸街坊已司空见惯,不足为奇。
胖店主坐在门首将近一个时辰,眼看着一拨拨的武林人物经过投向街尾客栈而去,面色淡漠冷然,十数年来在他眼前来往之人形形色色,不下千万,无足为奇。
倏地,胖店主离座而起,目光凝向街首,只见一条身影缓缓走来。
一近店门,来人正是淮阴分堂主毕青松,面色苍白,右腕里束着一困布卷,尚渗溢血迹,亦履蹒跚走人店中。
胖店主不胜惊骇,迎着毕青松走入,低声道:“风闻淮阴弟兄悉遭毒手,甚至说有华兄尸骨无存之说,如今能见华兄,定然传闻失实。”
毕青松黯然苦笑道:“一点不假,毕某仅以身死,展衡兄,毕某数十年未有如此惨败过,令人痛心疾首,有何面目再见商山主。”
展衡早年与商六奇知交莫逆,此次为商六奇网罗,命他主持涟水分堂,闻他在涟水县无人不知,均称他为展胖子而不名,闻言大惊拉着华青松进入内面,令小厮看店。
一间斗室中,展衡与毕青松对坐窗前,窗外梧桐叶影,映在毕青松面上,平添了几分阴忧。
展衡道:“韩震竟有如此难惹,他得一双无名男女之助,与商山主为敌,若坐视不理,恐非云台之福。”
毕青松长叹一声道:“展兄,事情并非如我等所想,韩震淡泊明志,绝意江湖已久,他抱定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宗旨,只要云台再不向他为难,谅他也不敢寻衅生非,淮阴分堂惨遭覆灭乃金面怪人所为,风闻他采蚕食之计,不久当轮在展兄头上。”
展衡脸色大变,道:“竟是他么?山主自芙蓉山庄返回云台,一再严令搜寻金面怪人行踪。”说时目注毕青松断腕处,接道:“毕兄伤势严重否?”
“腕折筋错,功力半废,若不调息半月兼旬,恐毕某无法再在江湖上争雄论胜。”
展衡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毕兄别说此丧气话,如不嫌委屈,就在敝店住下调养……”
说时目泛忧容,接道:“小弟意欲往云台一行,怎奈分不开身,再由引人注目,是以不敢妄动。”
毕青松道:“以毕某来说,行事异常隐秘,分堂设无定址,犹为金面怪人挑破,展兄祸不在远。”
展衡只觉背脊上升起一股寒意,不禁连打寒噤,面色大变,霍地坐起,道:“如此说来,展某非走上一趟云台不可,但……”
说时门外突走进一个穷酸斯文,身着一件蓝布长衫,目光望了毕青松一眼,向展衡道:“禀堂主,西门丽湖楼武林人物来的不少,其中有天水李家堡堡主铁指韦陀李崇宇父子及八方头陀神行客骆毓奇等人,李崇宇暗询店伙涟水可有展衡其人……”
展衡神色大变,忙道:“店伙怎么答话?”
那穷酸斯文答道:“店伙答称不知,事实上他也不知堂主名讳。”
展衡颔首道:“涟水无人不知展胖子,提起展衡之名就没没无闻了。”心情略宽。
毕青松冷笑道:“李家堡乃金面人得力党羽,展兄恐难以安枕了。”
展衡霍然而起,道:“小弟已决意赶往云台,多调人手前来。”
休看展衡身躯肥胖,但极轻巧俐落,说走就走,纵身一跃穿出窗外翻上屋面,落在一条僻巷中,打量无人后才放步行去。
他一翻出城,立即赶往所属分舵调遣七名武功上乘的能手扮作商贾模样同行,舍弃官道取径松林兼程赶往云台,临行之时严嘱分堂手下在他未转返前暂不得轻举妄动。
八人一行,施展轻功身法飞行而去。
正奔之际,蓦闻身后来路传来一声马嘶,接着遥遥传来一连串奔雷蹄声。
展衡不禁脸色一变,忙喝道:“慢行!”
蹄声愈来愈急骤,但觉一股急风掠过身侧,只见一个玄衣汉子乘着一骑高大骏马掠过。
骑上人掠过展衡身侧,修地旋转面来扬声哈哈大笑,面目阴冷,凶光逼人,手中长鞭刷地一记挥向展衡身侧一名手下。
鞭势劲急,那名展衡手下猝不及防,叭的一声脆响中惨嚎出口,身形踉跄摔到尘埃左颊现出一条五寸许血红鞭痕。
骑上人业已奔雷掣电远去十数丈外。
匪徒六人纷纷大怒,欲待扑去。
展衡皱眉喝道:“不得妄动,咱们形迹大露,还怕动不了手么?”
赶快扶起那名手下,那人只痛极欲昏,别无大碍。
展衡嘱咐所属七人严加戒备,片刻之后即将有一场生死拼搏,不可分散。
果然不出展衡所料,蓦地天际远处突送来一声长啸入耳,展衡面色大变,示意手下蓄势待发。
一个须发半白老者以迷惘目光道:“展堂主,为何如此示惧,他们武功再高,也未必能敌无形奇毒。”
展衡沉声道:“你等岂不闻淮阴分堂惨遭履灭,毕堂主仅以身免,无形奇毒虽可用而不可恃。”
八人屏息无声,大敌当前,心神只觉惴惴不宁。
约莫一盏茶时分过去,忽听一声阴森冷笑传来,展衡循声望去,只见一株巨松之后疾闪而出九人。
为首是一身材魁伟老者,前见奔马挥鞭玄衣汉子也在内。
老者迈出三步,含笑目注展衡道:“尊驾可是云台涟水分堂主展衡么?”
展衡知此刻不承认也是不行,索兴放大方点,冷笑道:“兄弟正是展衡,阁下可否请示来历,相阻兄弟为了何故?”
老者依然面带笑容道:“老朽天水李崇宇,此来非为别故,据闻展堂主与金狮毒爪商六奇知交莫逆,云台一切布设想必展堂主了若指掌,冀求指点。”
展衡闻言哈哈狂笑道:“这到不是难事,不过兄弟有一交换条件。”
李崇宇不禁一怔,道:“展堂主有何条件,只要力之所及,无不如命。”
展衡冷冷一笑,手指着方才纵马挥鞭玄衣汉子道:“请将他的首级割下,以报兄弟手下一鞭之仇。”
玄衣汉子闻言大怒,疾跃而出,掣出一柄外门兵刃蜈蚣钩,大喝道:“姓展的,你死到临头还不自知,我花涛的六阳魁首岂是你能割下的。”
声犹未落,方才被鞭辱之人横刀奔出,厉声道:“狂言鼠辈,还不纳命来。”声出刀出,迅如流星,点向花涛胁下死穴。
花涛冷笑一声,蜈蚣钧一式“分光掠影”,磕向来刀。
叮的一声,两般兵刃相接未分之际,蓦见花涛面色大变,如中蛇蝎,仰面卜通一声倒在尘埃。
李崇宇等人见状不禁大惊失色。
展衡冷笑道:“兄弟那无形奇毒无人可解,奉劝李庄主还是死了心吧,免遭不测之祸。”
李崇宇目中不禁露出进退两难之色。
展衡一望李崇宇神色,就知他们无法抵敌无形奇毒,嘴角噙出一丝得意笑容。
突见李崇宇身后迈出一面如冠王少年,冷笑道:“在下不畏无形奇毒,展堂主狂妄得意尚属过早。”
展衡亦是心智狡谲之辈,目注那少年道:“如我猜测不错,尊驾定是李少庄主。”
果为他料中,正是那李庆嵩,闻言一怔,朗笑道:“不错,在下正是李庆嵩。”
展衡深深打量了李庆嵩一眼,道:“如兄弟臆料不差,所来诸位老师只有少庄主一人不畏无形奇毒,少庄主不虑投鼠忌器么?”
李庆嵩不禁呆得一呆,踌躇为难答词,暗道:“如他言属实那到不可不顾虑。”
展衡似洞察李庆嵩的心意,冷笑道:“少庄主如若不信兄弟之话,令尊三日后午时必死于无形奇毒之下。”
李庆嵩闻言不禁怒火猛炽,双掌一并,一式“犀牛分水”平推而出,一股汹涌如潮的罡风直撞展衡而去。
展衡斜身横掌,一式“回头望月”迎去。
砰声大震,劲风四旋,尘飞石走,威势骇人。
李庆嵩身形晃了两晃,倒退了一步,展衡立桩如山,屹立不动。
一接之下,强弱立判。
展衡沉声道:“少庄主,你真实武功较展某稍逊一筹,还是速离为妙。”
李庆嵩心神微凛,料不到展衡有这高武功,目光一望自己这方,只觉他们神色有点异样,暗暗惊骇道:“他们全中了无形奇毒么?”
其实李庆嵩料测有误,仅展衡一人可施展无形奇毒,同行七名手下只是江湖能手而已,与他自己本人一般,得自金面怪人传授,不畏毒袭。
但李崇宇等人神色异样却丝毫不差。
为什么?
即是李崇宇等人均不自知,何况李庆嵩。
展衡目睹李庆嵩神色,不禁放声大笑。
笑声宏烈,高亢入云,松针簌簌飞落如雨。
忽地,半空中电泻疾落下来一个金面怪人。
展衡宏烈笑声戛然而止,金面怪人身形甫一沾地,立即劈出一掌,纵身斜跃疾遁空而去。
金面怪人冷笑道:“你走得了么?”身形一动,曳空电射追去,展衡仗着松林枝杆纷岐,左闪右挪,金面人身法虽快,一时之间无法将他擒住。
展衡心慌神骇,正逃之际,忽见眼前紫影一闪,不禁大震,只见一个俏丽无俦的紫衣少女阻在他身前,双目冷电逼射如挟霜刃慑人心魄。
后有追兵,前有强敌,展衡暴发凶心,双臂疾伸向紫衣少女攫去。
紫衣少女冷笑一声,展衡两臂伸出之际,皓腕斜穿,两指迅疾如电,飞点在展衡鸠庭穴上。
展衡身形一颤,望前仆下。
紫衣少女玉臂一探,将展衡抓在手中,忽闻身后响起一个阴冷语声道:“姑娘,可否将此贼赐赠老朽。”
原来金面怪人已悄无声息落在紫衣少女身后。
紫衣少女镇定如恒,缓缓转过身躯,绽出盛开百合般妩媚笑容道:“天下有这么捡现成的好事,姑娘费尽千辛万苦才擒此贼,凭什么要给你。”
金面人不禁眉头一皱,道:“姑娘如肯见允,老朽愿以一宗神奇武学交换。”
紫衣少女樱唇一撇,嗔道:“我不稀罕,此贼做下甚多伤天害理之事,那有如此平白放过。”
金面人见紫衣少女一时胡扯,明知此女身后有极大来历之人,但展衡是他必须要得之人,不禁目中泛出怒意,声寒如冰道:“姑娘坚持不允,老朽只好得罪了。”
紫衣少女媚笑道:“你要动手么?那正合姑娘心意。”说时,右掌疾拂出一招“东海屠龙”。
一击之中,蕴含了三种不同的解数,均是精奥莫测的武学。
金面人不禁大吃一惊,五指疾翻,一式“顺水推舟”电奔划出,忽变为“金丝缠腕”,端的神奇之极,而且出手如风。
但金面人出手快,紫衣少女变招更快,掌至半途,疾改为“画龙点睛”,幻化出三招“兴云生雨”、“神龙行空”、“雷神布鼓”,掌指并用,奇幻莫测,不带半点破空风声。
金面人似瞧出紫衣少女武学来历,不禁惊诧出声,翻腕出指,抢攻五招。
两人身形如风,势均力敌,出招均是精奇奥绝武学,变式诡疾如电。
霎那间,两人拆解几近百招,紫衣少女究竟功力火候稍逊,渐露败象,额角沁出汗珠,气喘力弱。
金面人冷冷说道:“老朽不愿与妇人交手,只令姑娘知难而退,不然,姑娘早丧在老朽手下了。”
紫衣少女冷笑道:“未必见得。”左手疾扬,打出九支菱形暗器。
暗器手法乃武林最高的“满天花雨”手法,交互雷旋疾射,后发先至,幻出漫天钉影,寒光闪闪,使人目眩。
金面人大喝道:“姑娘太不知进退,恕老朽出手辣毒了。”喝声,左掌拂出一片暗劲将暗器悉数击了开去,右掌两指疾骈,点向紫衣少女左肩。
指风锐啸,劲如奔弩。
紫衣少女只觉左肩如中坠石,身形一震,踉跄撞跌退后开去,痛澈心脾,面色苍白如纸。金面人哈哈一笑,欲待抓起展衡,只听一声低喝入耳:“且慢!”不禁一怔,疾跃开五尺,别面望去,只见一个白衣少年目泛冷电逼射自己。
他认出是谁!在淮阴郊外几乎伤在此人手中,已是奇耻大辱,如今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势必拼个你死我活不可。
那知大谬不然,金面人竟按兵不动,道:“老朽与阁下是冤魂不散,在此又再度重逢,请问阁下真实姓名来历。”
白衣少年道:“不如尊驾先说与在下知道,尊驾来历神秘如谜,较之在下过之犹不及,武林中人莫不以先闻为快。”
金面人鼻中怒哼一声,踹足奔空,冲霄掠出林外疾杳。
白衣少年望了展衡一眼,弃之不顾,向紫衣少女身前掠去。
紫衣少女此时已软瘫坐地,气逆口噤,金面人指力已伤及内腑。
白衣少年见状暗道:“是我害了她。”掀开紫衣少女下颚,喂服了一颗芳香扑鼻丹丸.挟在胁下疾奔而去。
紫衣少女内伤虽重,却神智清醒,见少年挟之离去,不禁芳心大急。
她已认清这少年就是在松茗小筑助她们脱去龙首二霸丧身之难的诸葛文,心头小鹿怦怦直跳,又羞又急,苦于口噤难言。
白衣少年一路疾奔,挟之投向一座宅院而去,掠越入墙,奔入一幢矮檐精舍中。
紫衣少女正是冯紫萼,他见白衣少年将自己抱往卧室,望榻上轻轻放下。
只听白衣少年叹息一声道:“冯姑娘伤及内腑,如不及时施救,恐难活过今晚,请恕在下亵渎了。”
冯紫萼一听亵渎二字,几乎惊得昏死过去,一颗心生似要跳出口腔,星眸中充满惊悸之色。
白衣少年沉思着一件极为难之事,面色变化不定,半晌长叹一声,喃喃低声道:“事实上冯姑娘伤重必须施治,并非在下乘人之危。”说时双手伸向冯紫萼腰际,解带宽衣。
冯紫萼羞急得星眸紧闭,长长睫毛溢出两颗滚圆泪珠,只觉上衣全部褪除,裸着半体,白衣少年双手不住的在她肩部胸前各穴捏拿,热流透穴而入,循着周天逼开,绝无半点轻薄之意。
她此时心情,其乱如麻,羞急感怒兼而有之。
半晌,突感白衣少年双手已停住,将一付绵被遮盖住只听白衣少年朗声道:“冯姑娘,伤势已愈,诚为万幸,不过尚待调息半月,才能四肢运用自如。”
冯紫萼睁开泪眼,已能开声道:“诸葛少侠存心轻薄,日后我必杀你。”
白衣少年不禁一怔,倏又微笑道:“不管姑娘是何想法,在下问心无愧,日后杀我与否悉凭姑娘。”说时,他欠身侧榻沿,接道:“那日在松茗小筑外相遇贵帮主,几乎误会成仇,更三位姑娘失踪,贵帮主认在下乃罪魁祸首,责成在下救回三位姑娘。”
冯紫萼闻言惊诧道:“救回!”
“不错。”吕松霖答道:“她说三位姑娘为金狮毒爪所掳。”
冯紫萼道:“并无此事……”猛然惊觉失口,知帮主此举必有深意,只见白衣少年正微笑注视着她,不禁玉靥酡红。
白衣少年笑容甚是动人,雪白编贝,紧密齐整,两道眼神似蕴含着深情爱意。
女儿家对此极为敏感,眼前处境又非他莫属,但面对白衣少年丑奇无比的貌像不由心底泛起一股无名厌恶,暗自感伤道:“我为何如此命苦啊?”
只听白衣少年道:“请问冯姑娘,那郑姑娘及黄衣少女现在何处?姑娘既说并无被擒之事,贵帮主为何……”
冯紫萼道:“少侠问她们乃是何意?”
白衣少年道:“贵帮主相嘱,在下既然承诺,自当奉命嘱谨,不然朱玉琪性命危矣。”
冯紫萼幽幽答道:“她们现在涟水。”神色不胜厌恶。
白衣少年微微一笑,欠身立起,走出门外而去。
室内岑寂如水,冯紫萼躺在榻上思绪洁涌,心乱如麻,不胜哀怨命薄如纸,往后处境不堪想象,倒不如方才死在金面怪人手中来得干净,免得贻人耻笑……
室外传来步履声,只见白衣少年捧着一盆清水走入,放在案上,慢条斯理以布巾濡湿,拂拭面目。
须臾现出一方神采迷人,倜傥如玉的面庞。
冯紫萼惊噫出口,星眸中泛出迷惘之色。
少年目注冯紫萼微笑道:“姑娘现在知在下究竟是谁了?”
冯紫萼嗔道:“松茗小筑内吕公子尚倘予说明是你,也免得小婢此刻……”忽地红云上颊,娇羞不胜。
吕松霖朗笑道:“霓裳公主视我如同仇人,岂能以庐山真面目相见,何况此种误会非三言两语便可洗濯,愈辩愈糟……”随即又是一笑,道:“倘非如此,在下怎能得亲芳泽。”
冯紫萼娇羞嗔道:“吕公子,你是乘人于危。”
吕松霖闻言一怔,道:“姑娘如此冤屈在下,在下只好一走了之,烦姑娘日后相见公主请代在下问安。”说着身形一动,缓缓向室外走去。
冯紫萼大急道:“你不能走!”
吕松霖回头微微一笑,转身向榻前走来坐下,目露忧容道:“美色当前,在下又非柳下惠,如不离开尤恐在下情难自禁。”
冯紫萼嗔道:“你敢。”说时心头小鹿撞胸,耳红面赤,星眸微开。
室外突随风飘入一串银铃悦耳的笑声道:“紫萼妹妹别理他,他一向轻口薄舌已惯,人却非好色之徒。”笑声中,秦婉玲莲步姗姗走入室内。
冯紫萼一见秦婉玲,不由惊喜不胜,高呼道:“玲姐,小妹想煞你了,听公主说玲姐……”
秦婉玲以目示意吕松霖,笑道:“我姐妹要略叙衷曲,请暂离此室。”
吕松霖哈哈一笑,飘身而出,立在檐下仰视蓝天白云出神。
忽见小叫化稽康疾掠而来,附着吕松霖耳侧密语一阵。
吕松霖面色微变,道:“愚兄立即赶去,贤弟等人切勿擅离此宅,宅周愚兄已布下奇门,妖邪难侵,不过尚须小心防守。”
稽康道:“小弟遵命。”
吕松霖匆匆走入室内,又疾掠而出,电射杳落宅外。
松林中金面人追捕展衡离去,展衡手下纷纷鼠窜而遁,剩下铁指韦陀李崇宇等人。
李庆嵩道:“爹,你老人家是否感觉罹受无形奇毒么?”
李崇宇道:“不仅为父,诸位老师亦体感不适,是否如此,尚不得而知,为父只觉真气不顺,胸前堵塞。”
李庆嵩不禁目露忧容,道:“这如何是好?”不禁傍惶无策。
司徒青雷冷笑道:“展衡必逃不出金面前辈手外,优它则甚。”
李庆嵩猛感胸后命门穴上针尖戮入,奇痛攻心,飞麻涌体,不由脸色大变,高声道:“孩儿也中了无形奇毒了。”说后面色立变为苍白,摇摇欲倾。
铁指韦陀李崇宇不禁震骇,道:“嵩儿获金面老前辈青睐,传授神功,不畏毒害,恐嵩儿朽弓蛇影,心疑有误吧?伤在何处?为父一瞧就知。”
李庆嵩道:“伤在命门。”
铁指韦陀李崇宇疾走了过去,褪除李庆嵩上衣,只见背脊“命门”穴道上,现出七处针尖小孔,孔内溢出丝丝鲜血,凝结成珠,不由骇然色变道:“此乃暗器所伤,施展暗器之人定系武功已臻化境,擅米粒虚空打穴的绝乘高手。”
同行之人趋前而视,不由面面相觑,司徒青雷道:“此人用心狠毒,但不知是谁?”
李崇宇道:“金面前辈曾目睹过有人死在此种暗器之下,推测系七星帮所为。”
忽听一声娇笑传来道:“说得不错!”
李家堡群雄不禁一震,凝目之下,只见松荫暗影中并肩走着一双妙龄少女,分着红黄两色罗衣,清丽脱尘,望之若仙。
红衣少女嫣然笑道:“我姓郑。”手指着黄衣少女接道:“她复姓端木,堡主说得一点不错,令郎为七星帮独门暗器“七星罡针”所伤,不但如此,堡主等人亦是一样。”
李崇宇大惊道:“郑姑娘为何如此清楚?”
郑品梅娇笑道:“因愚姐妹身属七星帮,自然知之甚详。”
司徒青雷大喝道:“不言而知,是你们一双贱婢所为?”
黄衣少女倏地面色如罩浓霜,冷笑道:“究竟算你聪明,一说就中。”
李崇宇顿感大难临头,黯然苦笑道:“老朽自问未与贵帮结有前怨,为何姑娘猝施暗算。”
郑品梅道:“敝帮主请诸位赴总坛一行,奉命行事,别的一概不知。”
司徒青雷大怒道:“不去又待何如?”
黄衣少女冷笑道:“那就杀了你。”
司徒青雷疾步迈出,双掌一式“推波助澜”向黄衣少女推了出去。
黄衣少女道:“你想死得快些么?”
司徒青雷掌至半途,只觉机伶伶打一寒噤,真气逆行,双腿一软,踣跪在地。
铁指韦陀见状不禁黯然长叹一声道:“姑娘请带路,老朽愿与贵帮主晤面,不过请先救醒司徒老师。”
郑品梅盈盈一笑,走至司徒青雷身前,在司徒青雷胸膛等处点了数处穴道。
李崇宇目击郑品梅点穴手法高明之极,不禁一凛,只见司徒青雷已弯腰立起,忙道:“我们走吧!”
忽闻一声冷笑道:“且慢!”
只见两条人影疾泻如电落下,现出一个蓝衫中年文士,另外是个目光闪烁,貌像猛恶的凶僧。
蓝衫文士一现,不但李家堡等人大惊,就是二女亦星眸内泛出骇震神色。
只见蓝衫文士含笑道:“两位姑娘请上复贵帮主,就说李堡主等人由老朽带走就是。”
大言炎炎,目无余子。
那凶僧一双色眼盯着二女面上骨碌碌乱转,贫婪淫欲凶光令二女心神眩摇。
黄衣少女叱道:“你是谁?姑娘不允又待怎样?”
蓝衫文士朗笑道:“老朽来历日后便知,此来由不得姑娘不允。”
黄衣少女一声厉吼出口,身形微塌,抢步中宫,右掌一拂,向蓝衫文士攻出一招“手挥五弦”。
一击之中,隐含着无数巧妙神奇变化,只待蓝衫文士出手相接,变式即绵绵不绝攻去。
蓝衫文士不愧武林高手,神目如电,斜身一纵,飘开黄衣少女掌势之外,眉头一蹙,道:“老朽几乎失眼了,不料姑娘身负绝学……”
话尚未了,黄衣少女自如影随形而至,掌势漫天攻来,奇诡凌厉。
蓝衫文士怒哼一声,右掌挥攻而出,拆解精奥。
郑品梅目光凝神注视在蓝衫文士掌法变化上,却不料凶僧在身后蹑至,五指箕张电奔攫来。
她猛然警觉,身躯疾旋,扬掌攻去,但觉凶僧掌风中送来一股异香,不由眼前一黑,天昏地转倒下。
凶僧桀桀怪笑,身形疾闪斜扑黄衣少女身后。
黄衣少女正凝神一志与蓝衫文士对敌,怎知凶僧无耻偷袭,一股浓郁异香扑鼻而入,眼前一黑仰身而倒。
凶僧身形沾地,提起二女,向蓝衫文士道:“贫僧要好好享受一番,待再相见。”一声怪笑出口,身形冲霄拔起,挟着两女掠空而去。
凶僧一路疾步,奔入山凹一座土庙,绕过中殿,进入云房将二女放在榻上,咧开大嘴嘻嘻一笑,目中射出异样神光。
他伸指点了二女数处穴道,取出二颗解药,喂入二女嘴中。
须臾二女醒来,眼前景色令她们一惊,猛地瞥见凶僧立在面前,目光异样,嘻嘻淫笑,不由花容失色,只感被制手足无力,郑品梅厉叱道:“贼秃意欲何为?”
凶僧嘻嘻笑道:“贫僧与二位姑娘合参欢喜禅。”
二女闻言不禁心惊欲绝,珠泪夺眶而出。
黄衣少女厉叱道:“我生不能报仇,死当变为厉鬼索命。”
凶僧笑道:“贫僧怎舍得二位姑娘就死。”伸出禄山五爪褪解二女罗衣……
须臾,二女剥得一丝不剩,粉雪云股,双乳高耸羊脂白玉般呈露眼帘。
二女哭骂不绝于口,怎奈呼天不应,泪滚满面,凄楚令人心恻。
凶僧欲火猛炽,脱得赤条条一丝不挂,饿虎扑羊般腾身上扑。
弓满待发,险到毫发时,凶僧只觉一缕指风如刃点中左肩,不禁闷哼一声,疾翻下榻。
只见一条白影电射掠入,只觉腕脉一紧,行血逆攻内腑,禁不住发出一声惨嚎。
白形一定,现出一个如玉树临风,倜傥俊逸的美少年,冷笑道:“拈花如来就是你这贼秃么?”
凶僧此刻已是雨中寒鸡般,颤声求饶。
白衣少年冷笑道:“贼徒淫孽无数,犹想活命么?”
一掌平胸推出,一股暗劲疾压,凶僧已是心脉震断,眼耳口鼻中喷泉涌鲜血,气绝毙命,赤条条来,赤条条去,毫无牵挂……
精舍雅室内,秦婉玲、冯紫萼、郑品梅、及端木文兰四女拥被聚坐一榻,在谈惊魂经过,燕语莺声,叽叽喳喳不停。
稍后谈及正题,商议孤立霓裳公主,免她闯下滔天大祸。
端木文兰轻摇螓首道:“家姐性情外和内刚,较小妹犹有过之,她此刻坚修苦练那紫府奇书内旷代绝学一俟练成,吕少侠未必是家姐对手。”她乃霓裳公主弱妹,故知之甚详。
秦婉玲笑道:“这不是问题,问题在霓裳公主对吕少侠一往情深,虽其中彼此有所误会,但时日一夫总可真象大白,情之一字,最是难解,百练钢亦化为绕指柔。”
端木文兰摇首道:“此端视吕少侠心意,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柳凤薇貌美如花,毒若蛇蝎……”
秦婉玲娇笑道:“如此说来,兰妹妹你也燃起酸来啦!”
端木文兰不禁一怔,猛然体会话中涵意,两朵红云泛上玉洁,娇啐一声道:“小妹是说正经,玲姐取笑则甚。”
秦婉玲道:“我也是说正经,柳凤薇身世之谜,始终未揭开,她如此做法有她不得已苦衷,公主屡欲以绝毒手法逼问柳凤薇来历,但又转念作罢,兰妹妹知是什么原因么?”
端木文兰娇靥又是一红,道:“那是虑吕少侠反颜成仇?”
“如此看来,公主还是偷偷爱着吕少侠了。”
“怎奈吕少侠不爱家姐。”
“兰妹怎知!你与公主俱是一母所生,性情相同,自然不愿分去自身之爱,我却不同,你与他共枕合被……”
端木文兰急掩耳娇嗔道:“不与你说,我不来啦。”
秦婉玲转目望着冯紫萼郑品梅笑道:“公主东来中原,中原武林人物却视公主如禁脔志在必得,公主为此饱受刺激,报复之念如火上加油,愈来愈烈,恐公主走入歧途,身败名裂,松霖正好相反,并非他是我丈夫就帮着他……”
端木文兰冷哼一声道:“玲姐不向着他向谁?”
秦婉玲反唇相讥道:“难道兰妹不向着他么?好,过了今晚再说,我瞧你还嘴硬不?”
三女同时面红垂首,娇羞不胜。
吕松霖正在大厅内与毕青松、韩震、郝浩云、稽康、艾丹阳等人商谈。
稽康道:“展衡被七星帮主手下两名锦衣大汉掳去,大哥认为此事对大局将有何影响?”
吕松霖道:“我正欲如此,七星帮主现正参悟紫府奇书,在未习成之前必不愿贸然侵入云台,展衡落在她的手中总比落入其他江湖凶邪稍强,不过在下意欲单人匹马前往云台救出端木驿……”
正说之际,厅外奔入一小童,禀道:“苗老师与邵大侠在海州转返。”
吕松霖哦了一声,霍地立起,苗冬青与邵元康正迈步走入厅内,哈哈大笑彼此握手寒喧后就座。
邵元康目注吕松霖道:“老朽临来之前每日均在云台之下觑察形势,只觉云台最近声势浩大,网罗人物泰半是九大门派高手,山区出没,尽是此辈,令人不堪隐忧,但昨日清晨老朽却撞上一件怪事。”
吕松霖诧道:“邵大侠遇上什么奇事?”
“昨日拂晓,云台山在浓雾弥漫中,老朽正在北麓忽见远处一条人影疾如流星奔来,老朽只觉此人身法极为眼熟,定是旧识,不禁隐在一块山石之后,看看来人究竟是谁?
此人来在近前,老朽已瞧出那是点苍名宿子母夺魂梭王公泰,此人虽名列正派,但其行事为人却无异于凶邪,心狠手棘,牙眦必报,又好色贪花,精于采补之术,年在六旬开外,望之若四旬许人,故不为正派人物所喜。
王公泰身形就落在老朽藏身之处丈外,他身形甫沾尘埃,云雾忧勃内又电射掠出一个王公泰。”
吕松霖等人不禁大诧,聚精会神倾听下文。
邵元康中啜饮了一口茶后,接道:“两个王公泰神态举止逼肖,令人扑朔难辩,后来之王公泰却不容分说,猝施杀手就将先来之王公泰毙命掌下。”
吕松霖道:“王公泰乃邵大侠旧识,何者是真,何者是假,此时应该知道了。”
邵元康摇首苦笑道:“还是不能,那后来之王公泰将另一王公泰击毙后,立即取出化骨丹将死者销为一滩黄水后,他忽然抬面目,露精芒望着老朽藏身之处,道:“石后哪朋友,你不现身与王某见面?”
老朽只好硬着头皮现身出见。
王公泰即认出老朽,互道契阔,老朽已乔装易容,却不知他在何处找出老朽破绽。
老朽正欲询问时,他忽交出一束羊皮纸卷,命老朽速交与少侠,不可落在他人耳目中,此物最是紧要,说后立即电闪离去,是以老朽与苗老师匆匆赶回。”立即怀中取出一束包封严密的羊皮纸卷。
吕松霖困惑地接过羊皮纸卷,实在想不出自己认识王公泰,依邵元康所说,其中定有玄虚,小心翼翼地拆开包封,内现蝇头小楷,赫然是其师圣手韩康卢燕笔迹,匆匆看完巳知就里,忙道:“恐半月内在下难以成行,诸事有烦苗教师代在下主持。”
苗冬育道:“理当分劳,苗某返时,途中曾发现天水李家堡主等人受制于蓝衫文士,似赶奔云台而去,苗某一向对蓝衫文士存有惴惴不安感觉,总觉较天河鬼叟尤为可虑。”
吕松霖微笑道:“风波江湖,瞬息万变,我等只有走一步说一步。铁指韦陀李崇宇父子遭遇谁堪同情,未始不是他爱惜羽毛,托身匪人之报。”说着微喟一声,接道:“铁指韦陀李崇宇也不是任人宰割弱者,何况有金面怪人大援在后,如在下所料不差,武林局势将演变得异常复杂,你我才智有限,无法逆料。”
邵元康突高声道:“王公泰究竟是真是假?”他为此一直困惑不解,又见吕松霖讳莫如深,不禁欲问个水落石出。
吕松霖朗笑道:“闷葫芦终须打开,但此非其时。”
邵元康似乎有点冒火了,大声怪叫道:“老化子时去运背,昔时遭稽小叫化捉弄,如今又遇上你这乳臭未干小辈……”
言尚未了,稽康已自捧腹大笑道:“老前辈,小叫化一路同行,洒饭未缺供养你老人家,令谕未赏丝毫违忤,这话未免太冤屈了小叫化,使做小辈的太寒心。”
邵元康不由哇呀呀大叫。
厅外惊鸿一闪走进秦婉玲嫣然笑道:“邵大侠,你这是做什么呀?”
邵元康一见秦婉玲,不由面色一红,讪讪笑道:“不为了什么?老化子嘴馋得紧,要讨口酒喝,他兀自不允。”
秦婉玲妙目微瞪了吕松霖一眼,笑道:“那有此事,邵大侠说笑,我意欲相烦邵郝两位大侠做个大媒,不知可否见允。”
吕松霖已知就里,不禁俊面通红,道:“玲妹,你这是胡闹。”人已向厅外走去,只听邵元康纵声大笑入耳,竟不知是喜,抑或是愁,心情惆怅,徐徐出声长叹,徘徊于浓荫丛中。
是夜,银烛高烧,喜气洋溢在这所宽敞宅院中。
※ ※ ※
斜阳一抹泛起漫天霞彩,照耀着西方,嫣红夺目,但渐渐由绚烂趋归平淡,暮霭垂罩中噪林乱鸦,四起炊烟,显得涟水城外景物有点凄凉。
南部不太远有一座火德星君庙,但渺小得可怜,方圆仅四五丈,龛上供着一具泥金塑像,剩下香几膜拜之处外,几乎无置身容膝之地。
星斗闪烁下,一条淡烟似地人影疾如飘风掠向火德星君庙而来,身形一落在庙前,仰天徐徐长叹一声。
叹声似包含着无比愤怨,似鬼魅积冤难伸,低沉阴森,随风四溢,令人毛骨悚然。
星光之下,隐约可见此人面目,却是那冷漠如冰的金面怪人。
他一手捏着肩后,缓步走入庙中,一脚刚刚跨入,目光落处不禁一怔。
原来拜垫上盘膝坐着一个老道,两道冷电如挟霜刃逼视着他,虽露惊容,却一动不动。
金面人瞧出道者正是名震武林之金天观主雷震子,嘴角泛出一丝阴冷的笑容道:“金天观主别来无恙。”
雷震子振身而起,道:“不瞒施主,贫道在芙蓉山庄不慎罹受金狮毒爪无形奇毒,藏身庙中行功,以本命三昧真火焚解,施主似亦受伤不轻。”
金面人颔首道:“观主不愧神目如电,你我目前堪称同病相怜,既然有缘重逢,在下一事不明意欲请教观主。”
雷震子叹息一声道:“施主目前虽掩饰本来面目,但可断言并非贫道之敌,武林血腥浩劫一触即发,无不与你我息息相关,正好戳力同心,拯自身之危,施主有何不明之处,尽贫道所知无不实言。
金面人怔得一怔,道:“长夜漫漫,你我对坐而谈。”
两人对坐于拜垫上,金面人道:“田雨苍携着三卷奇书投往云台,那三卷奇书可是真本。”
雷震子黯然一笑摇首道:“迄至目前为止,贫道仍无法查出,如果是真,贫道无异引狼入室,倘为商六奇习成,你我不啻待宰之兽,武林苍生何辜,贫道将是孽重难赎,抱疚终生。”
金面人冷笑道:“未必,当年紫虚居士面壁十年,所得不过十之三四,书内所载武学博杂晦奥,浩瀚若海,金狮毒爪商六奇岂可在短短时日参悟玄奥。”
雷震子叹息道:“施主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紫府奇书附录中七页,落在金狮毒爪手上已久,今日所惧者不在紫府奇书,而在附录,如今附录下七页又为商六奇所得更是如虎添翼。”
金面人眼内神光闪烁,默然须臾道:“那上七页现在何处?”
雷震子不禁一怔,目露诧异之色道:“此事武林中人莫不知之,施主怎无耳闻,上七页本为老君观主所有,但为柳凤薇得去,天河鬼叟却又趁隙劫夺,贫道一步迟,真象如何仍是一个谜,如今四凶已失其二,天河鬼叟坚决否认老君观主手中的附录未曾获有,柳凤薇又杳无音讯,唉……”
他沉沉一声叹息后,又道:“燕京留云别府洪步云伏尸西山,此乃武林千古不解公案,贫道始终不可理解。”
金面人目中神光瞬息万变,欷嘘感慨道:“终有水落石出之时,暂不去答它,唯观主为何在芙蓉山庄外与天河鬼叟沆瀣一气?”
雷震子不由出声哈哈笑道:“那不过是利用天河鬼叟罢了,贫道深知对付匡道扬及商六奇此等劲敌,如各自为路,则自取覆亡,果然不出贫道所料,联手拒敌,贫道仍仅以身免。”
蓦地天际远处飘传过来一声长啸,在这夜静似水时,格外清澈。
金面人神色一变。
雷震子目露骇惊之色道:“此乃天河鬼叟所发,如他偶经此庙,发现你我两人重伤未愈,恐无法幸免他那毒手之下。”
金面人道:“然则你我速离此庙。”
“走不了。”
金面人不禁一怔,道:“观主此乃何意?”
雷震子道:“当年龙虎十二盟一半高手现仍归属于戎云虎,恐此庙周近已布下伏桩,虽然未必是对付你我,但我等一出,形迹立即败露。”
金面人点头道:“观主此言有理,但你我不能坐以待毙。”
雷震子道:“贫道想出医疗之策,施主助我驱开毒伤,贫道如所料不差,施主似受了极重的武林绝学凌虚指力所伤,伤在肩后‘心俞’死穴偏左三分。”
金面人心中一惊,暗道:“此人不愧一代宗师,领袖南北武林,仅就眼力之高可见一斑。”当即颔首道:“观主法眼委实高明,老朽伤处恰如观主所说,但凌虚指力未必伤得老朽……”说着,两手平伸而出,接道:“时不我与,观主请伸手掌行功吧!”
雷震子闻言立即伸臂而出,四掌紧抵,以本身数十年修为真力输人对方,如潮涌般循环流转不息。
夜空如洗,林叶沙沙,闪烁黯弱的星光,映着火德星君庙,环周景物朦胧似幻。
远处隐约可见七条人影如魅影凌虚而来,身形一顿为首两人却是罗浮名宿四海游龙石中玉及少林叛徒,虎面修髯老者圆镜大师俗名何澄。
石中玉目内精芒电扫环顾一眼,低声道:“方才啸声系戎云虎所发,似望此处而来,怎么未见?”说着电射神光忽落在火德星君庙上,接道:“他是否藏身庙内?”
何澄摇首道:“戎云虎是当年本盟值坛令主之一,武功狠辣绝伦,他未必惧怕我等寻仇,方才啸声似诱敌之计,你我不可不防。”
石中玉沉声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你我亦非易与之辈,何况温令主之仇志在必报,无论如何,这座小庙不无可疑,石某意欲入内搜觅。”
何澄知石中玉性情刚烈,言行如一,遂笑道:“石老师小心一二为是。”
“石某知道。”话落人出,向火德星君庙扑去,人内凝视一瞥,又匆匆退出,道:“庙内无人,戎云虎想已他去,你我又扑空一场。”
忽闻十丈外,响起一个阴恻恻冷笑道:“戎云虎就是欲将你等一网打尽,怎会他去?”林木丛中走出一肥一瘦,顶戴九梁冠,身穿八卦衣,面目阴森的背剑老道。
一霎那间,林中人影纷纷频频隐现,寒光闪烁,散布在暗处。
何澄一眼瞥明两道是谁,不禁鼻中冷哼道:“原来是鄂西天宝山逍遥观和合观主,几时投在戎云虎的手下,与你等师门丢人现眼。”
胖道罗庄和眯着一对小眼,嘿嘿冷笑道:“大哥莫说二哥,咱们本是一路货,贫道武当弃徒,你乃少林叛孽,谁也不输谁。”说着一掌回旋劈出。
何澄冷笑道:“何某正要试试你有多大的道行。”单掌一挥,迫攻而出。
转眼之间,双方已迅疾如电攻出九招。
一个身负少林禅宗绝艺,另是一身武当玄门上乘心法,拆解奇快,攻出招式无不是精奥玄诡的奇学。
掌风雷动,劲飚荡旋,逼起尘沙漫空飞扬,威势惊人。
此刻,四海游龙石中玉目注诸肇合冷笑道:“戎云虎何在?”
诸肇合桀桀怪笑道:“凭你也配向戎令主寻仇?”
石中玉大怒,伸手一挽肩头,龙吟过处长虹飞射,洒出一溜寒星袭向诸肇合胸后各大要害重穴。
诸肇合喝道:“来得好!”背上长剑早就应手而起,一式“玉龙临瀑”,挥剑震出满天剑雨,寒飚四射,叮的一声两剑相击,在空中起了一串火星。
两人身形一分倏合,双剑匹练横空交击疾如飞星电奔,眩目耀眼,剑势罩没两人身形,劲风破空锐啸。
双方剑招均是正宗上乘心法,奇招迭出,俱展出成名绝艺,互抢先机。
石中玉何澄同来之人,都知生死荣辱只在今宵,互使了一眼色,一跃而上。
暗处突传来大喝道:“无耻匹夫,想以多凌寡么?”林木丛中疾掠奔出六个黑衣人,刀光电奔出手,迎攻而去。
片刻功夫,只听石中玉发出一声宏亮大笑道:“撤剑!”
一招“垂钓北海”,剑势突变斜引一横指向罗庄和右手“腕脉穴”疾诡绝伦。
罗庄和见对方剑式奇幻无比地滑过自己剑势,一点飞星暴眩眼前,警觉不妙已自不及,那点飞星迅诡无论变换方向相距均腕脉仅一寸之隔,不由心中大骇。
他立即撤腕一沉,不舍弃剑。
那知这点飞里如长了眼睛一般,如同附骨之蛆般电射而至,只觉脉门一冷,不禁闷哼出口,长剑脱手飞起半空,腕脉已刺穿一孔,鲜血迸射,踉踉跄跄望后倒撞跌了开去。
石中玉怎肯饶他性命,紧接着一式“流星飞陨”猛出。
寒虹暴射中,罗庄和一颗头颅离肩飞起,鲜血冲洒如泉,横尸在地。
诸肇合见状大惊,心神一分,为何澄一剑“普天法雨”凌空下击,势如怒潮暴狂,雷厉万钧。
此招乃少林金刚掌绝招,功能降龙伏虎,威势绝伦。
诸肇合只觉眼前一黑,惨号出口,胸骨根根折断,脏腑尽废,气绝倒地。
何澄身形甫落,即见一条身影流星疾引掠至,人未沾地阴寒罡风已自逼体,只听石中玉大喝道:“戎云虎,偷袭暗算枉为武林高人。”
罡风疾收,石中玉乘机跃开,惊出一身冷汗,别面一望,见天河鬼叟戎云虎与四海游龙石中玉相峙对立,神情森厉。
戎云虎阴恻恻笑道:“严陵逸何在?”
语音未落,不远处一株龙爪槐上传来语声道:“严某在此!”
只见一条玄鹤的身影疾泻落地,正是高大魁梧,四凶之首北瀛岛主严陵逸。
戎云虎不禁一怔,道:“原来严兄已在此处。”
严陵逸霭然微笑道:“戎贤弟不是诱使愚兄自投罗网,以除后患么?此正如贤弟心愿,如今见了愚兄竟作惊讶之态,宁非怪事!”
戎云虎干咳了一声,道:“并非小弟与严兄执意成仇,奈严兄逼人太甚,小弟为何全性命,不得已出此下策。”
严陵逸发出震天狂笑道:“好个逼人大甚,那是贤弟藉口逞凶托词,试问温蔚翔侯绍鸿与贤弟何仇?非欲置之死地不可。”
戎云虎面寒如冰,冷笑道:“严兄坚谓为小弟杀害,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严陵逸神色一变,大喝道:“如此说来是愚兄故以莫须有之罪加诸贤弟身上么?”
戎云虎嘿嘿冷笑连声道:“严兄无须疾言厉色,今日已成水火之势,多言无益?”
严陵逸哈哈大笑道:“贤弟欲置愚兄于死地未必如愿。”戎云虎冷笑道:“未必见得!”说着双掌平胸疾推而出,道:“恕小弟无礼了。”
严陵设身形一斜,让开如山掌劲,双掌一舒,施展出独门绝学一百零八式无相金刚散手。
只见掌式精奥绝伦,用出两种不同力道,刚猛阴柔循环相济,抓、拍、吞、拿,攻向部位使人莫测。
戎云虎大吃一惊,他与严陵逸共事多年,竟不知他有此旷绝武功,心神微凛之下,亦展开一身绝学进攻。
安知严陵逸秉性阴柔,笑里藏刀,其一身武学更是渊博精深,悟性又极高,这一套无相金刚散手法,含有佛道邪三家之长,几乎包括了各门各派的绝招,幻迷莫测,最厉害的在中三十六手,能克敌制命于无形。
此刻严陵逸是用前三十六手反复施展,变化巧妙,戎云虎眼力虽高,却不能看出。场中尚有十二名江湖能手在激烈猛搏,均带伤舍生忘死一拼。
石中玉何澄旁立一面观战,一面戒备戎云虎手下猝施偷袭,四道冷电频频扫视周近。
突然,何澄发出一声惨号,身形往后倒下。
石中玉心神一震,凝目望去,只见何澄咽喉上插着一柄小剑,剑身才仅三寸,薄如蝉羽,泛出湛蓝色光华,不言而知染有巨毒。
他不禁心底冒上一股奇寒,以何澄的武功在少林亦是数一数二高手,一击而毙,无可闪避,那发出毒剑之人身手之高可想而知。
严陵逸戎云虎二人亦闻声大惊,停手不攻,向何澄尸体走来。
石中玉突然感背后“命门穴”被人悄无声息戳了一刀,痛澈心脾,眼前昏黑,神智一迷,声犹未出口即栽伏于地。
赫然一口小剑没人石中玉背上,只露出剑柄。
严陵逸目中凶芒逼射在戎云虎面上,阴森森说道:“这你称心如愿了?”
场中拚搏六双江湖能手,相继发出惨叫,横尸在地。
戎云虎不禁呆得一呆,冷笑道:“严兄又认是小弟所为么?小弟手下同样伏尸毒剑之下又作何解。”
说时,面目倏变,身形望左疾旋,右掌拂空而出。
“当啷”一声,一口湛蓝毒剑为戎云虎无形潜劲撞落在地。
戎云虎凶睛一转,疾如电射向东面林中扑去。
严陵逸犹疑了一下,紧紧追随戎云虎身后。
只听戎云虎鼻中发出一声冷哼,原来他发现林中伏桩已为人击毙,死状厥惨,似先为点穴制住再以重手法裂胸而死。
林中五六具尸体都是一般死法,严陵逸只觉心神一震暗道:“发出毒剑之人似向戎云虎寻仇,自己何必卷入是非漩涡,不过石中玉何澄是否被那人看作戎云虎手下,那就不得而知。”心念一转,随即隐入暗处顿杳。
夜风瑟瑟,林内为一片恐怖气氛所笼罩,天河鬼叟戎云虎不由升起一阵凛凛寒意。
蓦地——
一个冷峻如冰的冷笑随风飘送入耳道:“戎云虎,还不束手就缚?”
天河鬼叟戎云虎目中泛出森森杀机,厉喝道:“何方高手,怎不现身出见?”
只见十数条黑影由四周暗处疾逾飘风掠出,暗淡星光映着来人面目,使戎云虎心神大震。
他认识来人乃泾河北岸老君观主。
天水李家堡李崇宇李庆嵩父子。
飞罡手司徒青雷。
尚有一位虬髯大汉及老妪及甚多不知名人物。
这老妪眼神如挟霜刃,似对自己有宿怨大仇,两道冷电怨毒无比,不由心内一阵发怵。
他凝目久之,猛然忆起一人,不禁神色大变,暗道:“她不是罗刹女钱晓莺么?哼!一定是她!”
不言而知,钱晓莺身旁的虬髯大汉是她昔年爱侣东海渔夫闻腾鳌。
仗着天河鬼臾戎云虎身为四凶之一,回思前情也不禁之惘怅内愧。
是四十年往事了,历历如绘—一映生眼帘,昔日钱晓莺玉貌花容,戎云虎则貌像猥琐,却钟情钱晓莺,纠缠不舍。
后因获知钱晓莺倾心于闻腾鳌,怀恨成仇,他乃阴险狡诈之人,离间施诡,致使一双璧侣反目,劳燕分飞。
“注:此中因果,并非正传,拙笔将在另书中撰及。”
戎云虎凝望钱晓莺,只觉钱晓莺虽然花暮春去,当年娟丽秀色隐约可见,柳眉黛弯,凤目点漆,瑶鼻小口,但岁月催人,霜鬓银发,皱纹满面。
只听闻腾鳌宏声道:“戎云虎,昔日旧知,今成陌路,何如贵人多忘事?”
天河鬼叟朗笑道:“是闻大侠么,别来无恙?哦,钱女侠亦来了么?欣会,欣会。”他言不由衷,笑音语声都显得极不自然。
钱晓莺柳眉一竖,面罩浓霜冷笑道:“你居然还认得我!”
扬腕发出九柄毒剑,雷旋飞射而至,掌随剑出,三招连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