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兆南陷身重重剑气环绕之下,只觉压力奇大,手中的兵刃,竟然施展不开。
他心中一急,突然想到那招“佛法无边”的招术,左掌疾推而出。
那黑衣人眼看掌势击来,就是闪避不开,被方兆南一掌击在前胸之上,但觉心神震荡,身不由己的向后退去。
方兆南急欲求生,情急发掌,只用出了四成真力。
那黑衣人调息一阵,觉着并未受伤,突然拉开覆面黑纱,露一张娟秀美丽的面孔,笑道:“你记性满不错呀!”
她玉手挥动,撕去全身黑衣,露出一身天蓝色劲装,打开包头黑巾,垂下一头长长的秀发。
就是那黑衣人撕去黑衣的同时,那青衣人也迅决的扯去满身青衣,片刻之间形态大变,两个包头蒙面人,立时变成了两个美丽无轮的少女。
方兆南冷笑一声,道:“两位的胆子不小啊?”
他回头对大愚禅师等说道:“这两位就是冥岳岳主门下两位弟子……”
大愚禅师双目闪动,打量了两人一眼,道:“原来是两位女施主。”合掌一礼。
左侧那红装女子,娇声笑道:“老和尚不用假慈悲,还是打天窗说亮话吧,有话快些说吧!”
大愚禅师道:“老衲出家人,素来不善诳语,本门两位禅关期中长老,怎么样了?”
右面那蓝衣少女微微一笑,道:“你可是问的两个白发,白须。秃顶黑髯的老头儿吗?”
大愚听她一开口就说出两位师长形态,不禁心头一震,以他那等修养有素的人,也有些控制不住心中的激动之情,脸色神色一变。
他沉声应道:“不错,两位老人家怎么样了?”
蓝衣少女格格娇笑道:“两个老头儿,每人被我刺了三剑,至于是死是活,那我可就不知道了!”
这几句话,字字如刀如剑,刺入了大愚禅师的心中,脸色忽然一沉,黯然说道:“这么说来,老袖两位师长,已然断送在女施主的剑下了。”
那蓝衣少女笑道:“如若他们不死,我也没有法子啊!”
大证更是早已控制不住满腔悲忿之情,脸色铁青,炫然欲泣。
那红衣少女突然一扬王腕,对方兆南招招手,笑道:“薄情郎,你倒是满快乐啊?”
方兆南也被那两位禅关老僧死伤的凶讯,心神震动,他生具至性,心中悲苦尤过三僧,早已热泪滚滚而下,听得那红衣少女相询之言,心头又是一惊。
他心中暗道:“莫非我那玄霜师妹被他们生擒不成?”
他极力掩饰着悲愉之情,冷冷答道:“我有什么不对?”
红衣少女格格大笑道:“我那绛雪师妹,多情铸恨,私放强敌,被家师逼的跳入火山口中,在那烈焰飞腾的大火之中,早已化作飞灰而死……”
这消息有如巨锤击胸,方兆南心弦大震,急急接道:“此话当真吗?”
红衣少女星目流动,打量了方兆南一阵,笑道:“字字句句,都可指日为誓。”
方兆南只觉一股悲忿之气,直冲上来,突然一挥手中戒刀,大声说道:“此讯如真,两位今天,也别想生离此谷就是!”
红衣少女突然格格大笑道:,‘你不怕山风吹闪舌头吗?凭你那点微未武功,也敢说这等放肆之言。”
大愚禅师一顿手中之禅杖,沉声接道:“两位想生离此地不难,但必须先把老衲等劈在剑下。”
一跃而起,举杖向那蓝衣少女劈了下去。
他自幼剃度出家,生长方外,青灯黄卷,消磨去了他数十年的岁月,有生之中,从未遇过如此的悲痛之事。
二僧凶讯,可算是他今生之中,最大的伤痛之事,满腔悲忿中劈出一杖,用足了十成劲力,当真是有如风雷突发,泰山压顶一般。
那蓝衣少女目睹这等威势,不禁油生寒意,那敢硬接其势,柳腰一扭,倏然后退五步,避开一杖。
强烈的怒火,深沉的悲痛,激起大愚禅师的杀机,只听他大喝一声,不容那蓝衣少女还手,铁禅杖一招“狂风怒啸”,横里扫出。
蓝衣少女双肩晃动,又退出八尺,人已退到绝壑边缘。
大愚禅师双目中神光闪动,双足微一点地,僧袍飘飘,如影随形,铁禅杖一招“八方风雨”,幻出一片杖影,当头罩下。
如若那蓝衣少女不肯硬接此招,势必被逼下绝壑,跌个粉身碎骨不可。
大愚禅师激忿之下,杖势迅猛无比,蓝衣少女室剑已和禅杖相触,立觉难以抗拒这碎石裂碑的威势。
此刻生死交关,心神反而集中起来,当下运起全身功力,随着击来禅杖,横向旁侧一拨,撤手丢剑。
大愚禅师万没想到,她竟然会把手中兵刃丢去,被那丢剑的巧力一引,一杖击空。
但那蓝衣少女全力运剑,左手匕首去势,随着一缓。
这等打法,乃高手比武时,甚为少见的事,刹那之间,两人都经历了生死一劫。
蓝衣少女引开杖势,立时反客为主,挥臂反击,匕首一转,疾向大愚右臂上削去,寒光一闪,锋刀已及大愚宽大的袍袖。
这迅厉的一击,快如电闪,让避和封架全来不及,迫的大愚禅师松开了双手紧握的禅杖,左手一转,五指猛向蓝衣少女紧握匕首的左腕抓去。
如果她不肯立时收住横削的匕首,大愚禅师的右小臂,虽可能被她利刀斩断,但她左腕的脉门要袕,亦将被大愚的左手工指扣住。
这是两败俱伤的局面,那蓝衣少女似不甘冒玉石俱焚之险,左腕一沉,让开了大愚禅师疾抓的五指。
但因这一让之势,她手中锋利的匕首,也一击落空,身形一错而开。
双方又成了面对面的相持之局。
在两人身旁数尺之后,放着禅杖。宝剑,但谁也不敢伏身去捡,相持约一盏热茶工夫之久,大愚禅师忽然大喝一声:“女施主小心。”
他举手一掌,遥遥击去。
一股强猛绝轮的劲道,直向那蓝衣少女撞了过去。
蓝衣少女早已蓄势戒备,右手一引,一股陰柔的力道随掌而出,接住了大愚禅师强猛绝轮的掌风,娇叱一声,右手猛然向外一翻。
大愚禅师忽觉抗力一减,身躯不自主的向前一倾,心头微感一震,赶忙收回击出的内劲,但见眼前人影闪动,白光电掣,银花朵朵,当胸袭来。
那蓝衣少女用本身内力,引开了大愚禅师的强猛掌力之后,立时挥动手中匕首,欺攻而上。
大愚禅师一着失神,全身数处大袕,都被那匕首幻化出的朵朵银花罩住。
老和尚身陷危境,绝学立出,大喝一声,踢出一脚。
这是少林寺七十二种绝技之一的“观音足”。
他一脚踢出,强猛绝轮,那蓝衣少女冷笑一声,欺攻的身躯,忽然向左面横移两尺,手中匕首却原式不变,指袭前胸。
哪知大愚禅师踢出的一脚,竟预测到她闪让的方向,脚落实地,忽然一旋,如影随形的横扫过去。
这不过一刹那间的工夫,但闻一声闷哼,鲜血迸射,大愚禅师的左肩,被那蓝衣少女手中匕首,划破一道四五寸长短的血口,深口见骨。
紧接着一声娇呼,那蓝衣少女的身躯,突然凌空飞起,撞在右面的峭壁之上。
她刺中了大愚禅师一刀,但也被大愚禅师踢中了一脚。
她为闪避大愚禅师踢来的一脚,使匕首失去准头,如若不然,这一刀立时可把大愚制于死地……。
大愚禅师沉重的刀伤,使他踢出的“观音足”威力大减。
这一搏之间,两人都受了重伤。
那蓝衣少女虽然被那山壁撞的几乎晕了过去,但手中匕首,仍然紧紧握着不放。
她缀缓站起了身子,右手扶着光滑的峭壁,脸色苍白的说道:“老和尚,你的武功,不错啊!这一脚踢的奇奥难测。”
大愚禅师低头望望肩上的伤势,鲜血已染湿了他整个衣袖。
满脸沉重的表情,说道:“冥岳的武功,果是不凡,老衲今日领教了,无怪大方师弟,和三十六护法,尽伤在冥岳之中。”
忽听大证禅师高喧一声佛号,手横方便铲,大步走了过来,沉声对大愚说道:“师兄请休息一下,小弟领教一下冥岳的武功。”
那蓝衣少女冷然一笑,道:“好,你上吧!”微闭星目,手扶山壁,惨白的脸色上,毫无惊慌之情。
大证缓步向前走,两位禅关中的师长被害,使这方外人动了杀机,强烈的怒火,在他的胸中燃烧。
他走近那蓝衣少女五尺以内时,他仍然微闭着双目而立。
大证禅师高举起手中的方便铲,正待击下时,心中突然一动,暗暗忖道:“她在重伤之后,难道真的乘人之危,一铲把她击毙不成?
此事传言江湖,不但老僧被人耻笑,就是少林的威名,也要大受损失……但她下手刺伤坐关期两位师长,手段是何等的卑劣下贱,对付此等之人,还和她讲什么信义……”
这两个极端矛盾的念头,在他心中,一阵迷乱冲突,一时不知如何才好,竟然呆在当地,举铲难下。
忽见那蓝衣少女睁开星目,微微一笑,道:“你怎么不动手啊?”
大证还未来及答话,那蓝衣少女突然一阵格格娇笑,道:“你既然不动手,那我就不客气了。”
突然一晃双肩,直欺而入,手中匕首一闪,当胸刺到。
大证禅师万没料到,她竟然说打就打,而且出手辛辣无比。
他手中方便铲乃长打兵刃,被那蓝衣少女突然欺近身来,反而使展不开,迫的仰身一跃,疾退五尺。
耳际间响起那蓝衣少女娇笑之声,道:“你可是想跑吗?”
如影随形,欺攻而上,手中匕首挥动,左点右刺,倏忽之间,连续攻出了六招。
这七招,着着不离大证禅师的前胸要袕。
迫得大证手忙脚乱,手中空自握着势深力猛的方便铲,不但难以发挥威力,在这等近身相搏之中,反而成了他一个拖累。
两人力搏了十几个回合,大证禅师一直在险象环生之中。
闭目运息的大愚禅师,经过自行闭袕止血,运气调息了一阵之后,伤疼之苦已止,睁眼望去,见师弟正陷在生死倾刻之间。
这时,方兆南也正和那红衣少女战至紧要关头,刀光如雪,剑影重重,各出绝学,人影难辨。
大道禅师送信未归,只有自己乃唯一可解师弟之危的人。
但对一个妙龄少女,如果自己再出手相助,实有辱少林之誉。
但目下形势危殆,大证已尽失先机,蓝衣少女诡异的身法武功。有如附身之影,不论大证禅师如何闪让,均无法摆脱那不离前胸要害的匕首。
突听那蓝衣少女娇叱一声,手中匕首左摇右挥,洒出满天寒芒,大证禅师一个闪避不及,前胸被划中,鲜血洞旧而出,刹那间已湿了半边僧袍。
大愚禅师目睹险情,心知自己如果再不出手相助,三五合内,大证禅师必然要伤亡在那蓝衣少女匕首之下。
当下大喝一声,运功劈出一掌。
他功力深厚,虽然受伤,但并未伤到内腑,劈出的掌力仍然强猛绝轮。
那篮衣少女眼看大证禅师手足已乱,伤敌只不过三五招内之事,强提真气,压制着发作的伤疼,手中匕首,攻的愈见凌厉。
忽觉一股暗劲,撞了过来,心神一震,不自主的向后退了两步。
大愚禅师全力劈出一掌,震动左臂伤口迸裂,鲜血又急涌而出。
那蓝衣少女退了两步,大证禅师立时缓开手脚,佛门方便铲忽然一紧,铲光大盛,反守为攻。
那蓝衣少女被大愚禅师一掌震的全身真气浮动,内伤发作,只觉一阵腹疼如绞,再也无法提聚真气。
她那里还有余力,封接大证禅师那招如开山巨斧般的攻势。
转瞬间,主容易势,战局大变。
大证方便铲施展开来,铲光暴及一丈方圆,日光下月牙闪闪,金风破空。
蓝衣少女全凭诡奇的身法,闪避凌厉的攻势,但内伤沉重,五合之后,已后力难继,行动愈来愈慢。
大愚禅师低沉的说道:“师弟不要伤性命,震飞她手中兵刃,生擒住她。”
大证满身鲜血,高喧一声佛号道:“放手!”方便铲一招”金刚飞拔”,敲在那蓝衣少女匕首之上。
那蓝衣少女早已感到筋疲力尽,手中匕首被大证方便铲一震之下,登时脱手飞去。
大证借势欺进一步,飞起一脚向那蓝衣少女右膝上踢去。
蓝衣少女娇躯一转,横向左面跨去。
她身法虽然灵活奇诡,但力量已经用尽。
她内伤又正发作,行动迟缓,右膝关节要袕,虽然让开,但却被大证踢来一脚,踢在右脚上面,身子打了两个旋转,摔倒在地面上。
大证急奔过去,点了她两处袕道,长长吁了一口气,忽然向后退了四五步,一跤跌在地上,手中方便铲也脱手落地,击在一块小石上。
原来,他刀伤极重,血流甚多,人早已觉出不支。
但他却凭藉着数十年深厚的内功修为,提聚着一口真气,带伤猛攻,待他点了那蓝衣少女袕道之后,不觉松下口气,真气一泄,登时感到全身筋骨酸软,退后数步,一跤跌倒。
这是一场残酷的搏斗,三个人都受了很重的伤。
大愚禅师虽然眼看师弟受伤甚重,但他正自顾运气止血,无暇过去相助。
这时,幽寂的山谷中,只余下了方兆南和那红衣少女还在恶斗,两个人静静的躺着,大愚却靠在一块大岩石上,运气疗伤止血。
太阳由遥远的山峡中,透射过来,刀光,剑影在日光下幻出千重银泪。
两人已力斗了近百个回合,仍然是一个不胜不败之局。
他把手中戒刀当作宝剑施用,全走的剑招路子,虽然不很习惯,但仍能抗拒住那红衣少女凌厉的攻势。
两人动手之初,方兆南就被迫的只有招架之功,有惊而无险。
不论那红衣少女施出何等毒辣的剑招绝学,方兆南每每被逼到危急之时,立刻施出一式奇学,把那红衣少女迫退。
久战之后,心中逐渐领悟那陈姓老人所授武功之妙。
同时也觉的那红衣少女的武功,确和陈姓老人,同出一门。
有时两人用出同样的武功相搏,彼此都愕然相顾。
方兆南已了解两人这样打下去,决难打出一个胜败出来,因为两人武功同一路数,只要一用出来,对方立时了然到下面变化。
论武功,纯熟,红衣少女胜了一筹,但在招术之上,方兆南似是略占优势。
尤以那招“巧夺造化”只一出手,立时把强敌迫退,可惜他只熟记那招旷世绝学的起手两个变化。
方兆南心中很明白,只要自己能多记熟两个变化,立时可以把那红衣少女伤在刀下,或迫使她弃去手中宝剑,束手就缚。
他用尽了心思去想,就是想不出来下面的奇招,反因分心过多,迭遇险招,那红衣少女的剑锋,两次由他前胸掠过,划破了胸前衣服。
激斗之中,那红衣少女突然喝了一声:“住手!”宝剑挥扫,疾攻两招,向后跃退三尺。
方兆南封开三剑,横刀而立,冷冷问道:“什么事?”
红衣少女星目流转,扫了侧卧在地上的师姐一眼,道:“你刀法和剑法,一般一样……。”
方兆南冷然接道:“就是这句话吗?”欺身而进,一刀“颤倒陰阳”猛劈过去。
红衣少女剑花“横渡鹊桥”,封住刀势,说道:“你这刀法,从那里学来的?”
方兆南道:“天下武功,万宗同源,偶有相同之处,也不值得大惊小怪。”呼呼两刀,纵劈横斩。
红衣少女横移娇躯,宝剑洒出一片银芒,金铁交击声中,封开了方兆南戒刀,道:“可是我那绛雪师妹,传授于你的吗?”
方兆南道:“你不要含血喷人……”
红衣少女格格娇笑,道:“反正她已葬生火窟,你就承认了,也不用着急。”
方兆南突然一阵感伤,泛上心头,梅绦雪那冷艳的倩影,顿时展现脑际,黯然一叹道:“她果真死了吗?……”
红衣少女笑道:“火岩溶液,可化钢铁,她纵是金打银铸,也早已被化得尸骨无存了……。”
方兆南仰脸望天,想着数月来经历之事,只觉如历了千年万劫,似梦以幻……。
周惠瑛断魂抱犊岗,陈玄霜生死不明,凶讯再传,梅绛雪又葬身在火窟之中,情恨幽幽,回忆断肠,不禁流下两行泪水正自忖思之间,突见眼前剑光闪动,那红衣少女突然一剑刺到。
这一剑来的十分意外,方兆南虽想横刀封架,情势上已来不及,迫的倒跃而退,让避三尺。
那红衣少女一剑得手,抢去先机,立时展开快攻,玉腕挥动,刹那间攻出五剑,这五剑一气呵成,迅快绝轮。
方兆南被那急如江河奔泻的剑影,迫的手忙脚乱,红衣少女辣手频施,娇喝声中一剑扫伤了方兆南的右手。
方兆南只觉一阵剧痛,松手丢了戒刀,情急之下,挥掌反击,一招“佛法无边”,横扫了过去。
这一招旷绝千古的奇奥之学,变化神奇莫测,那红衣少女眼看掌势击来,但却无法让避,一剑封空,右肩完全暴露在方兆南掌势笼罩之下。
匆忙中急急一侧娇躯,横里退开一尺。
方兆南那还容她逃出手下,左掌一推,击在那红衣少女右肩之上,当堂把她震退两步,飞起一脚,紧接踢出。
红衣少女一条右臂,被方兆南掌力震麻,宝剑几乎脱手,心中甚是惊骇。
只觉他劈来一掌,乃生平仅见之学,略一失神,右胯之上,又被踢中一脚,身不由主的凌空而起,向后飞去。
在她身后丈余左右之处,就是那百丈绝壑,这一凌空倒飞,直向那谷中摔去。
方兆南伏身捡起那戒刀,纵身一跃直追过去。
他知道以那红衣少女的武功,决不会跌入那百丈绝谷之中,但如在她身陷危境之中,制服她的机会,将大力增强。
这念头在他脑际一闪而过,迅快捡起戒刀,急追而上。
那红衣少女右胯受伤甚重,一条腿整个的麻木起来,但她功力深厚,身躯被方兆南踢飞之时,已运气逼入右臂,活了右臂的袕脉。
就这一刹那,她的身子已直向那绝壑之中摔去,方兆南也迫到了绝壑边缘,眼看她跃入深谷之中,倒是甚感意外。
正感叹间,突见那红衣少女向下疾沉的娇躯,忽然一挺,右手宝剑一探,平放在绝壑边缘的石地上,借势一弹,身躯重又飞起了六七尺高,身化飞鸟投林,平向岸上飞来。
方兆南大喝一声,急纵而起,天马行空般,横跃过来。
那红衣少女身子还未落实地,方兆南已自迫到,一招“平沙落雁”横削过去,刀光闪闪,带起一缕金风。
耳际间响起了那红衣少女娇脆的声音,道:“你当真要我命吗?”
方兆南听的微微一怔,手中戒刀略缓,分厘之差,那红衣少女缓开手脚,一剑封开了方兆南的戒刀,反手急攻两剑,把方兆南逼退一步,身落实地,笑道:“你的武功长进了不少啊!”
方兆南眼看她落足实地,心知制服她的机会已失,势必还得一场恶战,当下冷冷说道:“今天你们再想生脱此地,哼!只怕机会甚渺。”
红衣少女抬头望那蓝衣少女横卧之地,微微一笑,说道:“两个老和尚,所受之伤,不会比我的大师姐轻,哪一个能够先行醒来,运功毙敌,哪一个才能算胜,眼下都还在相持挣扎之中,判论生死,只怕言之过早了。”
方兆南暗道:“这话倒是不错,一流高手相搏,常有两败俱伤之局。”不自觉的回头望去。
忽闻衣袂飘动之声,慌忙转过头来。
但见眼前银芒闪动,寒风袭面,慌忙一缩项颈,向后退去。
一阵冷气,掠顶而过,削掉他一片包头青巾。
原来他一回头时,那红衣少女突然挥剑削来。
她生性诡辣,陰险,也不讲什么武林规矩,目睹方兆南武功较昔日动手时,长进甚多,不但已无取胜之望,且有落败可能,立时心生诡计,骗得方兆南一回头,突然发难。
这一剑本可把方兆南置于死地,那知她右脚麻木未复,行动不便,有欠灵活,刚一发动,方兆南已有惊觉,缩颈倒跃而退,惊险万分的避开了一剑。
方兆南惊魂略定,冷冷喝道:“冥岳中人,当真是毫无人气,诡计陰谋,无所不用其极!”
红衣少女毫无愧色的笑道:“动手相搏,武功,智计并较,给你点教训,你也好长点见识。”
方兆南怒道:“这也算得智计,也亏你说得出口。”
一招“冰河冻开”,猛劈了过去。
红衣少女自知右腿麻木未复,进退闪跃,甚是不便,当下凝立着不动,挥剑一架,挡开了方兆南的戒刀。
刀剑相触,响起了一片金铁相击之声。
两人重新动手,彼此心中都已有数,谁也不敢稍存轻敌之念,方兆南挥刀抢攻,那红衣少女却改采守势,静站不动,挥剑接架。
她怕自己一动,被方兆南看出她右腿伤的甚重,攻势更加猛烈。
这一来,全成了硬打硬接的局面,幽寂的山谷之中,响起了一片叮叮哆咯之声,绕耳不绝,方兆南一日气攻了二十余刀,见她一直静站不动,不禁动了怀疑,陡然收刀不攻。
那红衣少女微微一笑,道:“你怎么不攻了?”
方兆南冷笑道:“你为什么站着不动?哼!我不信你只是想以硬拼硬打的,想和我分出胜败……”
红衣少女接道:“你手腕上伤势不轻,流血已经不少,咱们再打上十个回合,你就难再支撑下去。”
方兆南放声大笑道:“我不会再上你的当了。”
左手忽然平胸举起,又道:“你再接我一掌试试,”突然欺身而上,挥手拍出。
那红衣少女见他举手发掌的姿态,和刚才一般,心中大惊,明知他这一掌攻来,自己无法防守,但也不会束手待毙,宝剑倏然划出一圈银虹。
方兆南已知这招掌法妙用无穷,心中毫无所惧,默诵心法,直劈的掌势,突然变成横拍。
原来这招“佛法无边”,名虽一招,实则蕴含着极多的变化,习练纯熟后能够以变制变,抢敌先机。
因掌势拍出之时,并无一定的变化路数,全要看敌人防守反击的变化,因时制宜,这正是上乘武学中,以巧制巧法则。
那掌势中含蕴天、地、人三才变化,包罗了横斩,直剪、斜击,截打,诸种窍诀,掌势一经出手,就占尽了制敌的先机。
方兆南由直劈忽然变成横斩手法,只是由那红衣少女防护剑势,带动的变化,毫不思索的应时而变,但却大出了那红衣少女的意料之外,只觉手腕一麻,室剑脱手落地。
方兆南随手一抄,五指已扣住在她右腕脉门之上。
他掌势乘隙攻入那红衣少女护身剑影之中,击落她手中兵刃,扣住了她右腕脉门,一气呵成,轻松无比,有如信手拈来,心中并无若何感觉,事实上也来不及用心去想。
但当他扣拿住那红衣少女手腕之后,心中大生惊奇,暗暗忖道:“我的武功,当真这样高了不成,怎么挥手间,就把这冥岳中一流高手制服,唉!早知这招‘佛法无边’如此之妙,实在用不着和她力拼了这么长的时间。”
他只管默想此事,忘记了运加功力,迫使对方行血返攻内腑,消失抗拒之能。
那红衣少女虽觉他这一掌攻势玄奇,不易防御,但却没有料到会被他击落兵刃,拿住脉袕,也不禁为之一怔,心中暗暗叹值:“完了……。”
那知方兆南拿着自己脉袕之后,竟然呆呆的站着不动,不知道想的什么心事,不觉心中一动,暗运功力,左手闪电而出,横里一抄,抓住方兆南的右腕。
待方兆南霍然惊觉时,右腕脉门,已破红衣少女紧紧扣住,手中戒刀,也脱落在地上。
两人同时运加内力,同时感到右腕一麻,行血被逼的返向内腑攻去。
这是个僵持久的死结,方兆南一时的大意,由大胜之局,变成了两败俱伤的局面。
两人同时觉着半身一阵酸麻,劲力忽然消失,扣注对方手腕脉袕五指,难再用力。
红衣少女大危已解,娇笑说道:“看来今日之局,咱们要作同命鸳鸯了,你不肯放开我被扣脉袕,但却也无法挣脱我扣拿你的右腕……”
方兆南冷冷说道:“什么同命鸳鸯不鸳鸯的,哼!一点不知羞耻。”
红衣少女格格一笑道:“一男一女,彼此牵腕而死,别人眼中看来,只当我们相携殉情,岂不是一对同命鸳鸯?”
方兆南暗暗想道:“这话倒是不错,眼下谁也不敢稍存大意,只要稍一失神,立时将满盘皆输,这局面僵持下去,大有两败俱伤的可能……”
只听那红衣少女娇笑之声,回荡在耳际,道:“你可要听听我那三师妹死去的经过吗?”
方兆南冷冷说道:“不必说了,在下对姑娘戒心甚深,任你忽见那红衣少女脸色一变,猛然一带方兆南的身子,左腿一抬,用膝盖直向方兆南小腹之上撞去。
方兆南已知她诡计多端,早已暗中戒备,顺势一推,横向一侧闪去。
两人手腕彼此相拿,全身劲力大半难以用出,红衣少女一招落空,全身向后倒去,方兆南身子横让,马步移动,重心不稳,被她一带,一齐摔倒在地上,一阵翻滚,到了悬崖边缘。
方兆南左脚登住悬崖旁边一块山石,稳住身子,回目一瞧,但见那绝壑深不见底,摔下去,事非粉身碎骨不可。
但那红衣少女已生了同归于尽之心,全力向前面绝壑移动。
这时,双方都用出全力,紧握对方脉袕,成了个相持不下之局。
忽然问,传过来一个低沉的声音道:“方施主请再坚持片刻。”
声音入耳,方兆南立时辨出是大愚禅师的声音。
这红衣少女突然发难,想必是看到了大愚禅师醒来,怕他赶来驰援,才想出同归于尽的办法,从万死中,谋求一线生机。
红衣少女忽然猛一抬头,两片樱唇,疾向方兆南脸上撞去。
方兆南不自觉微一侧头,那红衣少女却借势用力一推。
但闻一阵隆隆大震,方兆南藉以支持身体的山石,滚入了悬崖之中,两人的身躯又向前移动了数尺。
方兆南无法回头张望,双脚向后一蹬,希望再找到一块山石,但觉双脚一齐登空,膝盖以下,已离实地,心知下身,已伸入绝壑。
只要那红衣少女再略一加力,两人即将同时跌入深谷。
他心中暗道:“这一场搏斗,九成已成了同归于尽的结果。”
目光转动,忽然发觉那红衣少女右腕上,有一块扣子大小的紫记,不觉啊了一声。
那红衣少女冷然一笑,道:“你叫什么,可是怕死了?”
方兆南道:“你可是姓云吗?”
那红衣少女听他忽然问起自己姓氏,先是一怔,继而笑道:“你身后两尺之处,就是绝壑,那老和尚纵然及时赶来,只怕也无法救你。”
方兆南怒道:“摔下悬崖,未必就一定会死,何况粉身碎骨,也不是我一个……”
他微微一顿,突然提高了声音,道:“你可是云梦莲吗?”
那红衣少女瞪得又圆又大的星目,突然眨动几下,凝神而思,似是这名字对她十分陌生,但似隐隐相识,她沉忖了一阵,突然娇声笑道:“你可是叫方兆南吗?”
突然向前一推,方兆南的身子,又向那绝壑中移动了半尺。
这时,方兆南双膝之下,完全悬入绝谷,双手又和那红衣少女扣拿,无法攀抓山石借力,只要那红衣少女再稍一加力,方兆南势非将沉入悬崖之中不可。
那红衣少女不知是早已有恃无恐呢,还是当真不把生死之事放在心上,挣扎着抬起头,笑道:“这绝谷之中飞石嶙峋,摔将下去,就是铁打铜铸的人,也难以再活。”
忽然一张樱口,咬在方兆南握住她脉袕的手腕。
这一下倒是大出了方兆南意料之外。
但觉手腕一阵剧疼,鲜血急涌而出。
方兆南本能的一松五指,那红衣少女顺势挣脱了方兆南紧扣的脉袕,挥手一掌推了出去。
他五指松开,已知难逃摔入绝壑的叵运,心想由她劈入绝壑,倒不如自己跳下的好,当下一沉真气,猛向绝谷之中坠去。
这不过一刹那间,红衣少女一掌击空,忽然觉着自己的身子,也向绝壑之中沉去,赶忙松开方兆南的右腕脉袕。
方兆南脉袕虽然脱开,但人却沉没于绝壑之中。
那红衣少女忽然一跃而起,探头向下看时,方兆南已沉下了数十丈去,不禁微微一笑,高声说道:“三妹夫,恕我不送葬啦!”
忽听一个苍老而又带忿怒的声音,道:“冥岳中人,当真是个个不带一点人气,老衲也不能和你们讲什么江湖规矩了。”
就在声音刚刚传入耳际时,那红衣少女突然觉着一只手掌,按住了背后“命门袕”上。
她站在悬崖边缘,只要那身后之掌微一加力,立时可以把她推入绝壑之中。
此刻唯一的生机,是保持镇静,使对方延缓下手的机会,再设法从死中求生。
她呆呆的站着,一动不动,连头也不回一下。
但闻那苍老低沉的声音,重又起自身后,道:“老衲生平之中从未暗算过人,甚至我很少和人动手,但此刻却不能饶恕你了。
我本该运集内劲震断你的心脉,使你立时喷血而死,但我佛慈悲,叫老衲难下这等辣手,我把你推下这绝壑,生死由你去吧忽然间,传过一声高昂的佛号,道:“那可是大愚师兄吗?
快些停手。”
这声音异常熟悉,但却使大愚禅师为之震骇。
身后响起了步履之声,那熟悉的声音,重又传了过来,道:“大愚师兄,快放开手,向后退回三步。”
声音已不似刚才平和,显然有了怒意。
大愚禅师挣扎着回头望了一眼,立时松开了抵在那红衣少女“命门”要袕的右手,迅快的向后退了三步……
因他回头一瞥,看清了来人,正是失落冥岳,生死不明的大方师弟。
那红衣少女在大愚禅师掌势离开之时,突然一个转身,回过头来,目光一扫大方禅师,缓缓向前走了两步,静站不动。
大愚目睹掌门师弟未死,也不知是惊是喜,呆呆站了半晌,才合掌说道:“师弟逃回寺来,主持大局有人,小兄已受重伤忽然一跤跌倒在地上。
他和蓝衣少女相搏,受伤甚重,尚未调息复原,为救大证,不顾自身安危,全力发出一掌,虽然救了大证,重创了那蓝衣少女。
但自身那点提聚疗伤的一口真元之气,登时散去,剑伤处血管又复进裂,出血甚多,全凭数十年修为的功力,支持着身体,没有晕迷过去。
如他能文时静心疗息,排除胸中杂念,未始不可使真气复聚,但他因心悬大证和方兆南的安危,不能安心疗养。
眼看方兆南又陷于危境,竟又不计重伤,赶来相援……。
大方禅师的及时出现,使他心神为之一宽,赖以支持他重伤的精神力量,突然消散,堂堂晕倒地上。
大方禅师只冷冷的扫视大愚一眼,缓步走向红衣少女身前,说道:“我已拦阻了少林寺后援之人,不准他们进入此谷。
但姑娘留在此地,也非长久之策,暂请退隐一处隐密所在,三日之内,我定将少林寺全部解体。”
那红衣少女环视了四外一眼,说道:“这片绝地之处,除了入口之外,别无可通之路,我师姐又身受重伤,你要我们到哪里去走?”
大方禅师轻轻皱眉头,道:“她的伤势重吗?”
红衣少女道:“人已晕倒不醒,当然伤势不轻!”
大方道:“咱们过去瞧瞧,我身怀灵丹,或能疗治她的伤势。”
红衣少女飞起一脚,踢了大愚禅师晕袕,当先走了过去。
大方禅师紧随身后,将要走到蓝衣少女身侧之时,突然抢先一步,蹲下身子,抱起那蓝衣少女的身子。
低头看去,只见她星目紧闭,脸色苍白,回目对那红衣少女说道:“大小姐受伤很重,不过不要紧,她是被我们少林寺门下大力金刚掌,震伤了内腑。
只要她服下两粒丹药,伤势就可以稳住,再养息数日,就可以复元了……”
忽见那倒卧在地上的大证禅师,挺身而起,说道:“大方师兄,你几时回来……”
大方缓缓转过头去,只见大证禅师,双手掌地,满脸现出惊喜之色,接道:“我佛相佑,掌门师兄归来……”
突然发觉那红衣少女,在师兄身侧,立时急急说道:“师兄小心,你身后……”
那红衣少女冷冷接道:“这人神志已复,留下他终是祸害,不如早把他杀死的好。”
举步一跨,人已到了大证禅师的身侧,玉腕挥扫,乒乒乓乓先打了大证两个耳光。
大证禅师重伤初醒,骤见师兄,心中惊喜交集,神智尚未全复,这红衣少女两个耳光,虽把他打的满口鲜血直流,但却使他迷迷糊糊的神志,陡然清醒过来,一跃,探手抓兵刃。
红衣少女疾飞一脚,猛向肘间“曲池袕”上踢去。
大证陡然一个大翻身,避开踢来一脚,人已滚出七八尺之外。
右脚顺势一勾,方便铲已到手中,身躯还未站起,呼的一铲“风吹落叶”,疾扫过来,铲光闪闪,把那红衣少女攻势挡住。
她目睹大师姐重伤之情,已不敢再存轻视少林武功之心,手中没有兵刃,不敢轻进。
大证禅师一铲抡出,人已借势而起,目光投注在大方禅师身上,满脸迷惆之色。
大方缓缓放下怀抱中的蓝衣少女,站了起来,沉声喝道:“大证,你过来。”
大证呆了一呆,静站不动。
大方禅师满脸庄肃之色,道:“你可认识我是谁吗?”
大证道:“小弟识得师兄乃掌门之人。”
大方厉声喝道:“不听掌门令谕,该当何罪,快放下手中兵刃过来。”
大证禅师一沉吟,丢了手中的方便铲,缓步走了过来。
他似是已知道自己的命运,举步落足之间,如负重千斤,庄肃的脸色上,满布青筋,目蕴泪光,儒儒欲滴。
那红衣少女横向旁侧,闪开了两步,让开去路。
大证走到大方身前,合掌当胸,闭上双目,说道:“掌门师兄有何吩咐?”
大方掸师眉字问忽现杀机,缓缓举起了右手。
目光闪处,只见大证顶门间的汗水,滚滚而下,显然他并没有完全闭上限睛,大方的一举一动,他仍然可以看到。
千古艰难唯一死,他虽是修为有素的一代高僧,面临死亡时,也不禁神情激动,汗出如雨。
大方禅师忽生不忍之心,那高举的右掌,迟迟不忍下落。
正当他掌势犹豫难落之际,忽听大证禅师闷哼一声,张口喷出一口鲜血,整个身躯,突然飞起,摔入那万丈绝壑之中。
耳际间,响起那红衣少女娇笑之声,道:“我看你举掌不落,犹豫难决,干脆替你杀了算啦!”
大方禅师微微一笑,道:“杀的好,不知怎的,我竟动了故旧之情。”
顿了一顿,大方掸师说着,蹲下身去,扶起那蓝衣少女,急急从怀中摸出两粒丹药,打开她紧闭的牙关,投入她口中。
接着他又道:“二姑娘请推活她全身脉袕,半个时辰之内,她就可清醒过来,委曲两位就在这山谷之内,找处隐密地方,养息一天,待天夜时分,老袖当亲自迎两位离此绝地,免使他们对我生疑,我要先走一步了。”
红衣少女略一沉思,道:“好吧!今夜三更时分,记着来接我们。”
大方禅师合掌一礼,走过去扛起大愚禅师,放开脚程,急急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