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人跃下马背,突然举步,直朝蓝衫大汉行了过去。
常万奇厉声喝道:“站住!一横身拦住去路。”
青衫人冷笑一声,道:“阁下可以和人动手么?”常万奇道:“在下是排解纠纷,情非得已。”
青衫人一侧身子,避开常万奇,仍向那大汉冲去。
常万奇右手一抓,疾向青衫人腕脉之上扣去。
青衫人腕势一沉,食、中二指反扣常万奇的脉袕。
李寒秋看两人动手情形,那青衫少年,分明是一身怀绝技的高手,变招奇快,出手还击,就把常万奇迫得向后退避两步。
那少年迫退了常万奇,立时纵身而起,落在那蓝衫大汉身后。
青衫少年和常万奇的打斗,就在李寒秋的桌位旁侧,李寒秋未出手干预,但也未走避,一直坐在原位上未动。
那青衫少年迫退常万奇后,从李寒秋头上跃过,右手一探,抓住那蓝衫人的右腕。
李寒秋看得清楚,心中大感奇怪,暗道:“这人不敢还手,难道也不敢逃避么?”
只听那青衫少年冷冷说道:“人家这会武馆中有规矩,咱们不能在此动手,你如心中不服,咱们找个地方,再决一次胜负也好。”
李寒秋凝目望去,只见那蓝衫人面色苍白,望了那青衫少年一眼,道:“要我现在走么?”
青衫人道:“你如不肯走,难道要我取下你的人头,回去交差么?”
那蓝衫大汉,不再多言,缓缓站起身子。
青衫人牵着蓝衣大汉的右腕,绕过李寒秋的坐位,向外行去。
李寒秋看那蓝衣大汉垂头而行,似是全无反抗,暗道:“这蓝衣大汉,定然是做了什么亏心的事。”只见那青衫少年双手一挥,突然把那蓝衣大汉抡起,挟在胁下一跃而起,腾上马背。
这虽是片刻时光,但常万奇已然招来了两个伙什,关上了会武馆大门,守在门侧。
李寒秋心中暗道:“在众目睽睽之下,就算那常万奇明知这位青衫少年武功高强,但为了顾全颜面,也不能放他走了。”
但见常万奇快行两步,拦在青衫人的马前,道:“阁下想走了?”
青衫人道:“是的,咱们幸而未犯贵馆的规矩,没有动手。”
常万奇道:“但你要带人走,也一样犯了本馆的规则。”
青衫人道:“他甘愿跟我走,有何不可?”
常万奇道:“你把他放下来,在下问个明白,如是这位朋友出于自愿,咱们绝不留难。”
青衫人左手一提缰绳,道:“阁下再不让路,在下要放马冲过去了。”
常万奇道:“朋友这匹马不错,如是死了,实在可惜。”
青衫人突然一加裆劲,快马骤然间向前奔去。
常万奇右手一扬,迎着马头拍去。
只见那青衫人右胁挟人,左手一探,硬接常万奇掌势。
双掌接实,响起了一声蓬然大震。
青衫人掌心内力涌出,震得常万奇向后退出两步。
青衫人一掌震退了常万奇,健马也同时起步,冲向大门。
两个挡在大门口的大汉,一扬右手,两把寒光闪闪的匕首,一齐攻向那青衫人。
同时,那常万奇又向那青衫人冲了过去,右手一探,抓住了马尾。
青衫人疾快地离鞍而起,跃下马背。转目望去,只见厅中又有两个中年大汉奔了出来,迅快地对青衫人布成了合围之势。
常万奇冷冷说道:“朋友的武功很高,不过,目下会武馆中,不下百位以上的武林同道,都将会保护这一立下的规矩,使它不受人轻蔑。”提高了声音,接道:“我已经把话说明白了,还望朋友三思。”
青衫人缓缓说道:“穷不跟富斗,民不和官斗,你们这会武馆虽然有很多武林同道支持,但也吓不倒区区。”
常万奇道:“阁下究竟是何身份,请说个明白出来如何?”
李寒秋听那常万奇的口气,忽地软了下来,暗道:“大约这会武馆还不敢明目张胆地和朝廷、官兵作对。”
只听青衫人冷冷说道:“阁下一定要问么?”
常万奇道:“不错,问个明白,在下也好向天下英雄有个交代。”
青衫人道:“钦差南七省巡察御史周大人驾总护卫左良平。”
常万奇呆了一呆,道:“钦差周大人到了金陵么?”
左良平道:“到此已有三日。”
常万奇道:“这个,在下怎未听人说过?”
左良平道:“他拜受钦命,方查那封疆大吏,有无恶迹,自是用不着招摇过市了。”
常万奇道:“周大人现在何处?”
左良平脸色一变,道:“你问此作甚?”
常万奇道:“左兄不要误会,在下只不过随口顺问罢了。”
目光转到那蓝衫人身上,道:“这位兄台,又是什么身份呢?”
左良平道:“钦差大人严命擒拿的要犯,够了么?”
常万奇道:“够了,不过……”
左良平道:“不过什么?”
常万奇淡淡一笑,道:“不过,在下还是希望左兄能够遵守本馆规矩。左兄目下虽然是钦差大人的护卫,但也是出身武林,左兄如等到会武馆打烊之后,擒他于会武馆之外,不但可覆上命,而且也和兄弟交了朋友。”
左良平道:“阁下不听左某良言,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了。”
说话中,突然纵身而起,直向那围墙上面飞去。
但见人影一闪,会武馆中,疾如流星般射出一人,横里截住了左良平。两条人影,撞在一起,同时跌落在地上。
李寒秋凝目望去,只见那馆中跃出之人,是一位五旬老者,身形瘦小,留着两撇八字胡。
左良平回顾了一眼,缓缓放下手中蓝衣大汉,仰天打个哈哈,道:“看来,在下必得闯出去了。”
李寒秋心中暗道:“不知道这左良平是否真的是公门中之人。”
那留有八字胡的老者,也不答话,只是冷冷地望着左良平。
左良平和他对过一掌之后,已知他武功高强,不可小觑,暗中已提聚真气,缓缓扬起了右掌。
那留有八字胡的老者,始终不发一言,但却蓄势戒备。
左良平道:“小心了。”
右手疾沉,快速绝轮地拍出一掌。但闻蓬然一声大震,那留着八字胡的老者,又是硬接左良平的掌势。
但见人影闪动,掌形交错,蓬蓬之声,不绝于耳。显然,两人在搏斗之中,常常硬拚掌力。
两人动手十余招,那左良平突然纵身而起,跃上围墙,又一个飞跃,消失不见。
那留有八字胡的老者,也不追,很快地转身进入馆中。
那蓝衫大汉,似是已被青衫人点了袕道,静静地躺在地上。
当下常万奇神情严肃地缓步行到那蓝衣大汉身前,在他身上拍了两掌,那蓝衣大汉伸动一下双臂,挺身而起。
这时整个的会武馆中,一片静寂,静得听不到一点声息。常万奇望着那蓝衣人,道:“朋友贵姓?”
蓝衫人道:“在下姓田。”
常万奇道:“田朋友认识那位青衫人么?”
蓝衣人点点头,道:“认识。”
常万奇道:“朋友似乎很怕他?”
蓝衣人道:“我非他之敌,和他动手也是枉然。”
常万奇道:“他自称公门中人,不知是真是假?”
蓝衣人点点头,道:“不错。”
常万奇道:“咱们救了你朋友,和公门中人结了嫌怨,希望你朋友能够为咱们帮个忙。”
蓝衣人道:“要在下如何帮忙?”
常万奇道:“自行投案。”
蓝衣人沉吟了一阵,道:“区区原想来此避难,馆主……”
常万奇道:“我知道,朋友如是开罪了武林同道,不论那人是何身份,只要朋友在会武馆中,咱们都会为你作主,但对公门中人……”
蓝衣人道:“有些害怕,是么?”
常万奇哈哈一笑,道:“如是害怕,咱们刚才也不会为你朋友撑腰了。不过,这地方每日都有休息的时间,那时间,也无法再留会武馆中了,算起来,只不过还有几个时辰,那时,朋友难免被擒之危。”
蓝衣人略一沉吟,道:“在下投案事小,但砸了会武馆的招牌,岂不被天下英雄耻笑。”
常万奇怔了一怔道:“会武馆成立迄今,从未和公门中人为敌。”
蓝衣人站起身子,道:“既是如此,在下告辞了。”
常万奇道:“我送你去。”
蓝衣人道:“馆主怕我逃?”
常万奇道:“也许那左良平还在外面等你,你一人行动,只怕有些危险。”
蓝衣人叹息一声,道:“想不到大名鼎鼎的会武馆,竟然是徒具虚名。”
常万奇道:“本馆为阁下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和堂堂朝廷命官结一嫌怨。难道还徒具虚名?”
蓝衣人哈哈一笑,道:“但你们心中害怕,所以,要把我送往公门。”
这会武馆,不下百位以上的武林人物,立时响起了一阵窃窃私议,都觉那大汉讲的十分有理。
常万奇提高声音,道:“但会武馆人夜就要打烊,阁下也不能长留这里,你武功不如左良平,那是无法避免为人生擒了。”
蓝衣人道:“你知道我被擒去之后,是个什么罪名?”
常万奇道:“什么罪名?”
蓝衣人道:“死罪,那周御史带有上方宝剑,立时可处决犯人。”
常万奇道:“你朋友的意思呢?”
蓝衣人道:“按你们馆中的规矩行事。”
常万奇道:“怎么说?”
蓝衣人道:“先让在下好好在此休息半日,贵馆打烊时,在下就走,也许在夜色掩护之下,在下还有逃命的机会。”
常万奇尴尬一笑,道:“朋友说的是,你先请坐。”目光转动,四顾了一眼,高声接道:“伙计们准备家伙,抗拒官兵,诸位同道如愿留此,助我们一臂之力的,我们欢迎万分,不愿留此的,在下也不强留,尽管请便。”
这些人虽然都是武林中人,但要他们明火执仗的和官兵对抗,却是多有不愿,一下子走去了大半。
常万奇目光转到那蓝衫大汉身上,道:“会武馆大半要毁在你朋友手中了。”
蓝衫大汉似是大感惭愧,垂下头去,默然不语。
李寒秋心中暗暗忖道:“那雷飞和我约好在此相会,怎的这久没有消息?”
这时,会武馆的人,大都停下杯筷,等待着拒挡官兵。
那蓝衫大汉似是大感羞惭地坐在李寒秋的对面,垂首不语。
李寒秋看会武馆风声鹤唳,心中暗笑,且久等雷飞不见,却又使李寒秋烦恼,缓缓站起身子,正想出馆瞧瞧,却听得一个细微的声音,传入耳中,道:“李兄弟,快坐下去,如若咱们运气好,也许能借机会杀死江南双侠。”
这声音虽然细微,但一入李寒秋耳中,就能辨出是雷飞所发。
听声辨位,声音就起自桌位对面,不禁心中一动,暗道:“难道那蓝衫人就是雷飞所扮,但那左良平又是谁呢?”
但觉重重疑问,涌上心来,又缓缓坐了下去。
常万奇缓缓行过来,道:“朋友,有事情尽管请走。”
李寒秋摇摇头,道:“在下没有事。”
雷飞没有说错,一顿饭工夫左右,方秀带了两个从人,急急到了会武馆。
常万奇急急迎了上去,躬身一礼,低言数语。
方秀心中似是亦甚焦急,就站在门内听那常万奇的报告。
李寒秋望了方秀一眼,胸中燃起了仇恨之火。
他一直在等待着这样一个手刃亲仇的机会,不自觉地伸手摸了一下放在身上的长剑,目光转动,环顾了四周一眼。
只见整个的会武馆中,还有三十余人。
李寒秋心中明白,这些留在此地的人,都可能与江南双侠有关,但如雷飞能够助自己一臂之力,挡住他们的攻势,自己就有了搏杀方秀的机会。
只听一个细微的声音,传入了耳际,道:“李兄弟,小兄三思之后,觉着目下不能出手,杀了方秀,只怕要促使江南形势全面发生变化,为了武林大局,还望李兄弟忍耐一下。”
李寒秋冷冷地望了对面的蓝衫大汉一眼,截然不语,心中却反复思索着雷飞传音之言。
方秀听完常万奇报告之后,微一颔首,举止直对蓝衫大汉行了过来。
李寒秋心中怦然,情绪激动,不知是否该拔剑出击。
那蓝衫人有无限的羞识,垂下头去,望也不敢望方秀一眼。
方秀目光转动,先望了李寒秋一眼,笑道:“朋友从哪里来?”蓝衣人道: “兄弟来自燕赵。”
方秀道:“贵姓啊?”
蓝衣人道:“在下姓田。”
李寒秋心中暗道:“好,雷字去掉上面一个雨字,自然是田了。”方秀道:“朋友一向在哪一条道上走动?”
蓝衣人道:“兄弟在黑道中走的。”
方秀道:“采花么?”
蓝衣人道:“兄弟单戒一个滢字。”
方秀微微一笑道:“滢字除外呢?”
蓝衣人道:“无所不为。”
方秀淡淡一笑道:“朋友很坦诚,放心在此休息。”
蓝衣人接道:“左良平武功过人,在下自知难过今夜子时。”
方秀微微一笑,道:“不要紧,你安心在。”
举步直向内室中行去。
常万奇低声说道:“朋友,你的造化来了,方院主答应你一句话,那就等于给你披上一道护身符。”蓝衣人道:“馆主相救之情,在下没齿不忘。”
常万奇笑道:“不敢当,田兄请稍坐片刻,方院主答应了你,自会给你安排去处。”蓝衫人轻轻叹息一声,道:“仗凭馆主美言了。”
常万奇道:“兄弟力能所及,无不全力效劳。”大步追随方秀而去。
李寒秋强自忍耐下心中的激动,静坐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