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行了顿饭工夫,岛上景物,已清晰可辨。岛不大.但很秀奇,陡壁如削,耸立于水波之中,上面生满杂木,壁间藤萝掩映,一片翠色,景物如画。
朱白衣解下船头银线,手腕微微一抖,银线一阵波动,但见一点银芒耀目,倏然飞入袖中。快艇骤减负重,快如离弦弩箭.一会功夫驶近岛屿.在崖壁下转了两转.立时不见。待梦寰等所乘游艇追到,已无踪迹可寻。
一阳子细查立壁形势,右侧五文远处,另有一道立壁突出水面,壁间长萝飘垂.毫无异状.竟是看不出快艇如何隐去.心中大感焦急。
朱白衣打量了立壁形势几眼,低声对梦寰笑道:“萧天仪这人很富心机,壁间暗门造得天衣无缝,不用心倒是看不出来。”
梦寰自见朱白衣飞索紧舟之后.对人家已佩服的无以复加.听完话立时间道:“朱兄可是发现了壁间暗门吗?”
朱白衣伸手指着两壁交接之间笑道:“就在两壁连接的地方,我们把船划过去,再想办法开那壁间暗门。”
游艇驰近壁间,一阳子拔出背上长剑,寒光闪动.飘垂藤萝尽落水面,立时现出一堵光滑的右壁。仔细勘查,果然有人工修筑的痕踪。一阳子默动真力一推.无奈石壁甚是坚厚.竟是推它不动,一时间想不出破壁之法,不禁面壁发愁。
朱白衣低声对梦寰道:“用那老禅师手中禅杖撞击石壁。萧天仪就非开门不可了。”
杨梦寰心知如不激怒对方,决无法进得石门,随把意思转告师父。一阳子沉吟一阵.终于要过澄因大师手中禅杖,运足真力,一杖向石壁撞去,只闻得震天动地一声大响,石壁被撞碎尺余大小一块,碎屑纷纷落入湖中。
一阳子连撞三杖.果然两壁接合之处,突然分开,现出一座七尺高九尺宽的石门,一艘小艇当门而立,艇上站着一个五旬开外,面貌清癯留着花白八车须的长衫老人.他身后分站着无影女李瑶红和绿凤凰萧雪君,二女手中各提一把长剑。
萧雪君装腔作势,剑指着杨梦寰道:“爹,就是那个人欺负我,他……”
萧天仪哼了一声.对一阳子拱手笑道:“难得,难得,道兄大驾光临,蓬毕生辉不少,请换乘小舟.入内一叙,容我萧天仪略尽地主之谊。”
一阳子还了澄因大师禅杖,合掌躬身.答道:“惊扰清修,实不得已。望萧兄能怨我等鲁莽之罪!”
萧天仪回头看了女儿一眼.笑道:“未见道兄之前,我确实被这个丫头骗过、自已的女儿卖了我。那还有什么话说?”说罢,纵声大笑。把一阳子等迎上舟,厚赐游艇归去,并告诫两个船夫,以后不得再驰来此处。
进了石门,船行在一道天然曲折的水道中,两面石壁对峙,出了陕道,突然开朗.一片亩许大小的水浒,停着三只梭形快艇。
小艇靠岸后.依山势建着几座茅舍,妙手渔隐把几个人带入一座较大的茅舍中,两个青衣童子,给几入安排座位献上香茗。李瑶红、萧雪君.分站妙手渔隐身后.无影女的眼光若有意若无意的.经常在梦寰身上打转,萧雪君两道眼神却一直盯在朱白衣的身上。
一阳子呷了一口茶,笑道:“萧兄住在这等隐密所在,害得一阵好找。”
妙手渔隐两道炯炯的眼神,落在慧真子的脸上.凝注了一阵,问道:“这位想必是令师妹慧真子女侠了”
一阳子叹息一声,道:“如非为她,贫道也不敢来打扰了。萧兄医术,绝世无双.望能大展妙手,挽她一劫,则昆仑门下弟子,无不感仁德。”说罢,合掌一礼,面色戚然。
萧天仪略一沉吟,道:“道兄鹤驾亲莅,小弟自难推辞,请先千令师妹受伤经过.当得量力效劳。”
一阳子详述了被邱元金线蛇咬中情形,妙手渔隐一皱眉,叹道:“金线蛇奇毒无比,疗治确实不易。说着话,走到慧真子跟前,先把了她左腕脉膊.又看了伤口情形.猛地右手食中二指并出,点向慧真子右时“曲池袕”间,慧真子只觉左臂一麻,全身一阵怞动,神情甚是痛苦。
这一下变出意外.一阳了大吃一惊,一跃而起,急声问道:“萧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说话中右手闪电而出,直向萧天仪肩后“风府袕”上点去。
妙手渔隐左掌倏地回扫,挡开一阳子右手攻势.急道:“道兄不要误会,我在看蛇毒是否已人骨髓?”
一阳了一怔神间,萧天仪巳从怀中取出一支银针,刺入慧真了被点“曲池袕”是,手法快速,举手之间。已自拔出,然后点活了慧真子的袕道。
一阳子大感尴尬.讪讪笑道:“萧兄,恕贫道无礼。”
妙手渔隐笑答道:“事出非常.自难怪道兄情急,幸得你那一招攻势尚非重手如果迫我银针失准,那就有点麻烦了。”
一阳子更是尴尬.面带愧色,答不出活。
萧天仪燃着一支蜡烛,两个青衣童子,早已替他打开药箱,妙手渔隐从箱中取出一只玉瓶,把银计放入瓶中浸上药水.然后在烛火上烧了一阵.擦拭去针上黑烟只见雪白的银针上,隐出一种铁青颜色。
萧夭仪缓缓合上药箱.摇摇头苦笑道;“道兄,恕小弟爱莫能助了。”
几句话直听得一阳子脸色大变,呆了半晌,无限感伤问道:“这么说.萧兄亦是无能为力了?当真这金线蛇毒、遍天下就无人能够解得吗?”
慧真子见师兄一副失魂落魄神情芳心中大感不忍,淡淡说道:“急什么呢?反正还有十年好活.十年岁月,并不算短。”
萧天仪猛地转过头.两目神光逼视在一阳子脸上、道:“道兄千辛万苦寻来此地.大概认为我萧天仪必能效力,解毒不难,难在灵药得之不易,能解金线蛇毒的药物并非没有.只是……”说至此一顿、满脸犹豫神色,停住了口。
一阳子津神一振,合掌问道“但请萧兄指出一条明路。”其他决不敢再所多求.来日如因此引起风波.昆仑派一身承当。”
萧天仪叹息一声.道:“纵然小弟推腹直告,但事情办起来却不简单.一言失慎.也许会引出一场浩劫惨祸。”
一阳子急道:“这个萧兄尽管放心.昆仑三子还不是言而无信的人.不管事情牵缠多大,绝不敢连累萧兄。”
妙手渔隐笑道:“连累我倒不可怕,可怕的是你们索取灵药时的危险。我如不说.道兄必误会我萧天仪势利小人.贪生怕死,不懂武林道义,但说出来势必引起一场纷争。”
一阳子道:“灵药济世,旨在活人,我们以礼晋见,只求少许,难道还会引起纷争不成?”
妙手渔隐仰脸一叹道“道兄执意要问,小弟只得奉告了。陇、青交界处祁连山中,有一座终年冰雪封锁的奇峰,称为耸云岩。岩上有一座古刹,刹名大觉寺。寺中生一株天地间绝无仅有的奇物.在药书上称为雪参果,十年开花一次,百年参果成形,每次得参果三颗.令师妹骨髓中浸入蛇毒.大概只有此物救得。不过大觉寺中僧侣,一个个都怀有绝技,而且招数自成一家,和一般武学大不相同,小弟昔年采集药物,误入耸云岩,故此得知话到这儿,然然住口,脸上微露惊怖情情,沉吟一阵又道:“大觉寺僧侣闭关自守,和天下武林同道不相往来,雪参果又是天地间奇物仙品,决不肯轻易送人,道兄如拜山求药,势必引起一场风波。”
一阳子回头望了师妹一眼,笑道“承蒙示示,黄道已感戴莫铭,不便再扰清修、我等就此告别。”说完话茬然离坐。合掌一礼,萧天仪抱拳笑道:“茅庐已备薄酒,小饮三杯再走如何?”
一阳子笑道:“不敢再多叨扰,异日后会有期。”
萧天仪也不强留、送几人出了水道石门,遣舟相送.萧雪君轻对父亲道:“爹,女儿和红姐姐代你老人家送客一程,好吗?”
妙手渔隐白了女儿一眼,却是不好阻拦。绿凤凰一拉辛瑶红跃上杨梦寰等乘坐快艇.一阳子正要拦谢,萧雪君却不住以目示意.玄都观主一时间不解二女心意,只好任由二女登舟。
快艇疾发.不大工夫.已行驰数里,萧雪君站在船头,望着那逐渐消失的耸立翠岛满脸黯然神色,叹道:“红姐姐,我不敢再回去了!”
李瑶红道:“都是我害了你,姐姐惭愧极啦。”
萧雪君回过头凄然一笑,道:“父亲自隐居翠石坞后,除了李伯伯和你之外,就没有外人到过。”
杨梦寰站在一旁旁听得更是难过.不觉接道:“萧姑娘为我们受委屈,令人感愧无地自容。待我禀明师父,再送姑娘回去,恳求令尊免于责罚,萧老前辈一言九鼎,只要他当面答应,当不致再责罚姑娘了。”
萧雪君摇摇头道;“我父亲自归隐翠石坞后,不知为什性格大变,整日里埋头静室,五年来就没有离开过翠石坞一步,对我也不似过去一般爱护了,李伯父是他最知已的朋友,但他对于伯父也不似过去那样亲爇,我想这里面一定有什么原因,只是猜测不透。说完话.两行清泪顺腮而下。
李瑶红拉着她一只手,道:“义父几年来的神情,确实和过去判若两人,我心里早就有怀疑。咱们一块去见我爹爹,也许他有办法找出原因?”
萧雪君淡淡一笑道:现在也只有这个办法了,如果我现在回去,爹决不会放过我。”
李瑶红回头看了梦寰一眼,扁扁嘴道:“都是为你.害得雪妹妹有家难归。”
梦寰一时间无言可对。叹息一声,垂下了头。
朱白衣突然一转脸:两道冷电般的眼神.逼在李瑶红脸上,接道:“根本就不能怪他.相反的你们应当感谢他才对!”
李瑶红茫然问道;“怎吗?”
朱白衣嘴角向下撇。白中透红的脸上,突然罩上一团肃穆煞气,傲然答道:“萧天仪隐居翠石坞,根本就不是想摆脱武林是非恩怨.他不是避仇,就是受人箝制不得不洗手归隐.这中间必定有一个极大隐秘,这隐秘不是他不愿告人,就是他不敢告人。我能对两位说的也就是这些。你们早就该设法去探求原因所在。如今亡羊补牢时尚未晚.不过你们要不是带他去登门求医.料你们还想不到这些,是不是应该感谢他呢?”
说罢,转脸对梦寰浅浅一笑.肃煞如霜的俊脸上.立时又透化出满面春风。
朱白衣几句话.全船震惊。
一阳子想妙手渔隐萧天仪言词神态确实有很多可疑之处.他本是武林中一代奇医,侠心仁术,名播江湖.遽然间隐居翠石坞.断绝尘缘.实非寻常,再想他刚才替慧真子银针验毒时,仁慈隐现眉宇,但一提到耸云岩大觉寺微露惊怖,似是心有余悸一阳子心里在想,萧雪君已款移莲步走近朱白衣,低声说道:“不错,我父亲近年行动的确处处可疑.但我总觉是他老人家性情转变。如念想来,蹊跷额多,中间必另有曲折隐情”
朱白衣看她深情款款借机攀谈,不觉莞尔一笑,缓缓转过身子。这就使萧姑娘无法下台,呆了一呆,粉脸上泛起来两颊红晕。
杨梦寰看场面闹得十分尴尬,赶紧忙着打圆场.走上一步笑道:“失礼得很.我倒忘了替几位引见引见了。”说罢,介绍朱白衣和李瑶红、萧雪君认识。
回头看霞琳白衣飘飘,站在身后,又笑对李瑶红道:“李姑娘久想和我师妹认识,此刻你们好好谈吧!”
霞琳面带微笑,走近李瑶红道:“寰哥哥说,那晚上姐姐救了我们,我心里就一盲在感激着姐姐。”
李瑶红听得一怔,握着霞琳一只手,爇泪盈眶,低声说道:“妹妹,我……”
霞琳蹙着柳眉,右手缓举,用衣袖擦去李瑶红眼泪,满脸感伤接道:“姊姊心里难过吗?唉.我心里难过了也是耍流泪的。”说罢.两颗泪珠儿已顺着眼角流下,娇躯慢慢偎入李瑶红的怀中。
无影女悚然一惊.心中骤涌起万千感概。暗想,这样纯洁善良的人.我怎能和她夺爱?
不自主一收右臂,抱紧霞琳,泪眼斜睇梦寰,满脸缠绵排恻神情。杨梦寰心头一震,转脸他顾,但见朱白衣双目圆睁.盯在李瑶红和霞琳身上。眉目间竟也是优怨重重.忽然眼神转到梦寰脸上,微微一叹,又转过头向别处望去了。
几个人情形大都落入一阳子眼中,目前除了对朱白衣还有些莫测高深之外.存在他心中的几点疑窦,此刻完全了然。偷眼向师妹看去,正巧慧真子也转脸看他,四目接触,慧真子低声说道:“你既把琳儿荐入了我们的门下,我决不许她和师父一样,吃了一辈子苦,你得好好的照顾她。”弦外之音,无疑替霞琳撑腰作主。
一阳子道:“你放心吧!寰儿不是负心忘情的人。这孩子虽聪明机智,但心地却很忠厚,担得起,放得下,我的话他决不会不听。”
快艇在湖面裂波飞驰,船上人却都满怀心事,几颗儿女心千缕痴情丝,交识成一片复杂的情网。
船近饶州码头,已是暮色苍茫,万顷湖波中渔火点点、李瑶红送梦寰等弃舟登岸,握着霞琳一只手优优说道:“妹妹.你自己珍重了!姊姊不送了。”
霞琳垂泪微笑道:“姐姐对我好,我以后会想你的。”
李瑶红凄苦一笑道:“你寰哥哥会对你更好。
霞琳点点头道:“嗯!什么事我都依他,他就不会待我坏了。”
梦寰转过身来对李瑶红、萧雪君躬身一礼.笑道:“二位姑娘云天高谊,杨梦寰感戴难忘。他日有缘再会.定当补报隆情。”
李瑶红淡淡一笑,拉着萧雪君道;“义父的事,不宜再缓妹妹和我一起到黔北见我爹去。”
萧雪君回头吩咐快艇驰回,无限依恋地望了朱白衣几眼,才和李瑶红并肩而去。
梦寰直望二女背影消失,不觉悠然一声长叹。朱白衣站在他身后,突然笑道:“孪瑶红对你很痴情,但她又不忍夺人所爱,帮匪头儿李沧澜能教出这样一个女儿.还算不错。”
杨梦寰回头笑道:“萧姑娘对朱兄钟情尤深。”
朱白衣淡淡一笑.侧目看了站在梦寰身边的霞琳一眼,掉转头缓步而去。
梦寰已知目前这位看上去纤弱秀雅的书生.是一位身怀奇技的异人,早已心存仰慕.见他要走,不觉追了两步叫道:“朱兄就要走吗?”
朱白衣回头笑道:“多情自古空余情,难道我不该走吗?你还有什么话说?”
梦寰证了一怔.道萍水相逢,承朱兄诸多援手,小弟意沈高攀,想和朱兄杯酒订交……
”
米白衣一笑接道:“酒入愁肠.易化相思泪,不喝也罢!”说完话,人又转身欲去。
梦寰心中大急,枪上拦住去路,道:“朱兄风尘奇人,杨梦寰自知不配高攀论交.但相逢既是有缘,难道朱尼就这样决绝而去吗?”说完话.黯然垂头。
朱白衣星目一闭,再睁开射出来万般柔情,低声叹道:“相见终如不见,多情徒增别绪,又何苦多这分手前一刻小聚呢?”
梦寰慢慢抬起头来,触到了朱白衣的眼光.此刻他眼睛里不再是逼人神光.而是淡淡的优怨.无限的温柔。梦寰本来是有话要说,但一接触朱白衣的眼神.不觉一呆,忘记了要说的话。
朱白衣看他一付呆若木鸡模样.微微一笑,又道:“你既期望再作临别晤,多增一分怅惘离愁,那么今夜二更天我在湖畔等你!”
杨梦寰拱手答道:“二更天小弟准到。”
朱白衣眼神猛落到了五尺外的霞琳身上,只见她.白衣随风飘动,脸露微笑如花盛放、望着他和梦寰谈话,神态间是那样天真纯洁.眼光是那样柔和,似乎她对谁都有着百分之百的信任。不禁心头一震,随又加上一句道:“最好能带你师妹同来!”说罢,转身自去。
梦寰和霞琳回到客栈,一阳子等已是先到,玄都观主一心着早到耸云岩大觉寺,求得雪参果.以便疗治浸入师妹骨髓中的金线蛇毒,梦寰脑际里却盛旋着朱白衣的影子,这位秀逸绝轮的少年奇人.只露一手银线系舟的绝技,已使杨梦寰佩服得五体投地了,他一直在想着今夜湖畔聚晤之时.怎样才能和人家套上交情。
师徒两人,各想各的心事,一餐晚饭,匆匆用毕。一阳子放下碗.转头望着澄因大师笑道“萧天便提起耸云岩时惊怖微现,大觉寺僧侣们自是不大简单,奇怪的是江湖上从未传说过那座古刹事迹。就目前形势说,我们是非得去耸云岩一趟不可。虽是拜山求药.但不得不作应变准备.我想让寰儿、琳儿,护送他们师叔西返昆仑三清宫.我今晚上就动身走赶往祁连山耸云岩大觉寺去.你怎么办?是不是要回遮阳寺?”
澄因略一沉吟,笑道:“老和尚既已让了方丈禅位,回不回遮阳寺都无关紧要,横坚无事,我就陪你去一趟耸云岩吧!”
一阳子高兴地大声笑道“固所愿也习不敢请耳.今夜就动身如何?”
慧真子一听师兄马上要走,不觉一皱眉道:“妙手渔隐再三告诫说不可涉险,大觉寺僧侣们当是非凡,不如先回三清它去,见见掌门师兄再说。”
一阳子望着师妹笑道:“老和尚十八罗汉掌和二十四式降龙杖法.独步江湖.有他作我帮手万无一失。再说我们是求药不是去和人动手,大觉寺僧侣如果是得道高僧.当不致吝惜一只雪参果,误人一命.如我们求药顺利,也许会先你们回到三清宫去。”
慧真子知师兄此刻心情,恨不得一下于疗好自己蛇毒,无限深情地看了师兄一眼,闭上眼不再答话,一阳子嘱咐梦寰几句,和澄因联袂而去。
梦寰、霞琳、童淑贞送走了两位长辈,回店后分头安歇。童淑贞为服侍师父.和慧真子合住了一个房间.丢下了沈姑娘单住一室,她正要脱衣就寝,忽听卧室的门环轻响,打开门看,见梦寰穿一身深蓝色疾服劲装,头戴玄色武生巾,白玉抹额,当门而立,看上去越显得英俊动人。霞琳看了一阵,笑道:“寰哥哥,你穿起这身衣服真好看!”
杨梦寰拉着她步入房中.微笑着道:“等一下我们要到湖边去赴个约会,你先休息一会,二更天我再来叫你。”
霞琳笑道“我不要休息了,我们现在就去好吗?”
梦寰看天色还未过一更,笑道:“现在太早了。”
霞琳想了一下,忽然抬头问道:“我们要去见那穿青衣服的朋友是吗?”
梦寰笑道:“不错。他是位本领很大的奇人。”
霞琳张大眼睛又间道“他比妙手渔隐萧天仪的本领还要大吗?”
梦寰笑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我想他要比萧天仪的本领大些。”
霞琳道:“那你为什么不求他给我师父医治蛇毒呢?”
梦寰怔了一怔,道:“他恐伯不会医病。”
霞琳看他垂下了头,甚觉奇怪,慢慢走近他身边,偎在他怀里.间道:“寰哥哥,你心里难过吗?”
梦寰只党一个软绵绵的身子,倚偎怀中.阵阵优香中人欲醉.赶忙缓缓推开她.抬头笑道:“没有,我在门外等你,你换件衣服.我们到湖畔赴约去。”
霞琳看他脸上笑容重现.才放了心,很快地换了衣服,和梦寰并肩出店.直奔湖滨。
这时,初更已过,夜市将阑,街上行人已少,天上半轮新月,光华匝地,两人匆匆出了城门放眼望去.但见一片茫茫波光中,干万点渔火闪烁。梦寰回头看霞琳新换衣服,仍然是一身银白白短衫,白罗裙.白绢里衣.衬着她雪肤玉貌.月光下更觉得娇美无匹,容包绝轮.不觉看得一呆。
霞琳嫣然一笑,问道:“寰哥哥,你看我好看吗?”
梦寰正待答话,突闻身侧一声轻笑道:“嗯.好看极了!秀丽绝代,耀眼生花.他有你这样漂亮的师妹,艳福不浅。”
梦寰转脸看去.不知何时.朱白衣已到了两人身边.他仍穿着白天的一袭青衫.面寒微笑.望着两人。
杨梦寰徽觉脸上一爇,拱手笑道:“朱兄已到多时吗?”有劳久候了。”
朱白衣眼光逼到他脸上笑道:“你们歉鹣蝶鲽.只顾说体面话,那还会想到是来赴约的?”
梦寰讪讪笑道:“小弟晚到一步这里谢罪了。”说了话.真的深深一揖。
朱白衣嗤地一笑,道:“当着你师妹的面.也不怕羞。”
梦寰听得一怔,朱白衣也觉到话有语病.赶紧又接着笑道:“我已在湖畔备好小舟,我们晚上在湖中赏月小饮.叫你趁了杯酒订交的心愿。”说完.带着梦寰、霞琳向湖边走去。
停舟岸边.站有一个身躯修伟的灰衣大汉,侧脸而立,似是有意躲避着。怕人看清楚他的庐山真面目。
朱白衣先跳上小船.招招手,梦寰和霞琳双双跃登舟上,只见船头上已铺好了一条很厚的白色毛毯,毛毯中间放一张矮退小圆桌,桌上八小盘津致菜肴.一边白瓷酒壶中.爇气上腾,朱白衣挥挥手,对岸上灰衣大汉说道:“不用你了,我们要自己摇舟小饮。”
灰衣人对小舟一个长揖,转身自去。梦寰几次见到灰衣人,但始终没有看清楚他的面目,不禁留上了神,只见他一揖过后,扭头就走.脚履矫健,转眼消失,仍是没有看清楚人家的面目。
朱白衣左手收锚,右手摇橹,小舟打个转,直向湖心驶去,船行虽快.但极平稳,菜肴油汤,点滴未溢。片刻之间.已离岸里许远近.朱白衣放了橹笑道:“好了,这里湖面很静,我们可以喝酒啦。”
说罢,伸出皓腕,端起瓷壶,替梦寰、霞琳斟满酒杯后,又倒满自己面前酒杯。
梦寰见他五腕欺雪,手指纤纤,斟酒时一阵珠兰香气袭人.不觉心中一动。但未容他多作遐想,朱白衣已举杯劝酒,三个人对饮了三个干杯,沈霞琳已有些力不胜酒,放下杯子说道:“我不能再喝啦!再喝就要寰哥哥背我回去。”
朱白衣微微一笑,斜睇着梦寰间道:“你怎么样?要不要我再陪你三个干杯?”
梦寰笑道:“三杯酒我大概还可以勉强奉陪,再多了就要当场出丑。”
朱白衣端起瓷壶,又替梦寰斟满酒杯,笑道:“人生难得几回醉.莫负今宵。”
说罢,连饮了三个满杯,杨梦寰刚刚陪了一杯酒,忽听得霞琳叫道:“寰哥哥,我头晕了!”
说着话,娇躯移近梦寰.慢慢把上半身靠入他的怀中,梦寰细看她嫩脸泛红,星目半合,柳眉微蹙,实在有了醉意,哪还忍心推开她.只好轻轻扶着她,偎在自己身上,笑道:“我师妹稚气未脱,不懂一点礼数,朱兄不要见笑才好。”
朱白衣放下酒杯,望着两人呆了一呆,低声叹道:“这孩子这样纯真.倒是少见。”说完,慢慢转过脸去。
这一瞬间,杨梦寰似见他眼睛中寒蕴着两包晶莹泪水,心中甚觉奇怪.正待开口,朱白衣突然又转过脸来笑道:“天上新月半圆,人间麟凤相依,待小弟为两位合奏一曲,聊表祝贺心意。”
说罢.缓步入舱.取出一张镶玉小琴,梦寰细看那玉琴,只见翠玉为胎,金线作弦,盘龙飞凤.津致无比,不觉吃了一惊。朱白衣看出梦寰错愕神情,淡淡笑道:“这张玉琴,虽然名贵.只是知音难遇,徒负这津致玉琴了。”
梦寰笑道:“玉琴遇得朱兄,正是宝琴得主,琴果有知,夫复何憾。
朱白衣轻伸皓腕,和好琴位,笑道:“但得一曲知春,玉琴碎而无恨。”
说完话,纤指走弦,一缕柔细音韵,自琴上扬出,表韵柔和婉转,渐渐的,琴声愈来愈高,声韵也愈来愈觉凄婉。一波三折,九曲百转,霞琳人本纯洁。此刻又有了七分酒意,只听得泪水若断线珍珠,籁籁下落,终于她伏在梦寰怀中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杨梦寰初听琴音,只觉声的凄婉,闻之酸鼻。时间一久,似乎心神全被琴音控制,不知不觉间星目中也滚滚泪下。
蓦地里琴声停止,余音袅袅散人高空.梦寰神志一清,看霞琳已哭得如泪人一般.朱白衣却手捧玉琴,眼寒泪光,站在身侧笑道:“杨兄妙解音律,请评评琴韵如何?”
梦寰随手抹下脸上泪痕笑道:“声声扣人心弦.如闻秋雨夜泣,好是好到极处,只是太凄凉了。”
朱白衣笑道:“玉琴换得知音泪,从此不为他人弹!”
说罢.纤指一划,琴弦尽断。梦寰一怔,朱自衣又接着笑道:“弦断琴未碎,异口有缘重聚时.再为你断弦重续。”说完话,眉目间无限愁苦,慢慢地步人舱中。再出舱时,巳恢复平静神色。
沈霞琳经这一哭,醒醒了酒意,泪眼圆睁,望着朱白衣道:“你弹的真好听,把我和寰哥哥都听哭了。”
朱白衣笑道:“你喜欢听、将来我就教给你弹。”
霞琳摇摇头,道:“我不要学,学会了弹起来我就要哭的!”
朱白衣叹息一声.站起身子,抬头看天上月已偏西.凝注两人一阵,说道:“天色已过午夜.你们也该回去啦。”
霞琳突然靠近他身边问道;“寰哥哥说,你的本领大极啦,那你能不能医治我师父的蛇毒呢?”
朱白衣微微一笑,转脸向梦寰看去.只见他盘膝而坐,也正侧脸向她望来。目光中满是忧虑,似是对慧真子伤势甚为担心。朱白衣看梦寰愁苦神情,不自主地走近他身边,笑道:
“你愁什么呢”吉人天相,也许你师和会很快康复的。”
梦寰摇摇头。苦笑道:“家师把疗治我师权蛇毒的希望,完全寄托在妙手渔隐萧老前辈身上,那知萧老前辈亦是束手无策,虽然他说出雪参果可疗蛇毒,但不一定有效。不难断言,家师求药心切.已和澄因师伯连夜赶奔耸云岩去,小弟自知江湖阅历欠缺.技不如人.保护师叔,颇感惶恐……”
朱白衣淡淡一笑,接道:“我看你白天在湖中和那姓萧的女子动手,招术、功力都不算太差,一般武林道上的人物,你已是足可对付,如果碰到高手,那就有些麻烦了。”
说到这里一顿,转转眼睛又笑道:“至于萧天仪,不过是浪得虚名他说金线蛇毒,非大觉寺雪参果不能疗治,那倒是未必见得。”
梦寰听得俊目圆睁.问道:“怎么?难道朱兄医得金线蛇毒吗?”
朱白衣看着他满脸惊奇神情,笑道:“蛇毒既已浸入骨髓,不管多高明的医术.也难医得。”
梦寰默然垂头,朱白衣只是看着他的愁眉苦睑微笑。
这一阵,小船上静极了,沉默中杨梦寰闻到朱白衣身上散发出来阵阵甜香,如芝似兰,优优沁人心肺,但和他常从霞琳身上闻得的香气,大是不同,香虽清淡,却是令人欲醉,不觉侧脸向身旁的朱白衣望去。
朱白衣已警觉到,缓缓起身,斜盼着梦寰,嗔道.“你看什么?天天有个如花似玉的师妹陪着你,还看不够吗?”
说完一笑,走到船尾.摇着橹又笑道“我送你们登岸回店吧!”
梦寰皱皱眉,暗想:怎么他在无意之间常常会流露出女儿般的娇媚情态?
不大功夫,小船靠岸,朱白衣送两人登岸后,对霞琳笑道:“你要好好地看住你寰哥哥,别让别人把他偷跑了。”
说完活.半侧脸斜睇梦寰又道:“李瑶红决不会就此死心,她不夺人爱,不过是一时间天良谴责。据我看李瑶红不是平常的女人.不平常的女人很不容易对男人重情,但万一对男人动了情,那就如春蚕作茧.不能称心如愿,必要丝尽人亡。古今多少英雄豪杰,确实能做到视富贵如云烟,名利若故屣.但真能摆脱情字的却是少之又少。尤其是女人,一旦情怀洞开,就难自禁,她就是不因爱转恨,加害你师妹,但也必想尽方法去缠夹你,英雄肝胆,儿女心肠,你杨梦寰可能逃不出她绵绵情网,因为我是……”是字说了一半.突然住口,眨眨眼又笑着接道:“我是旁观者清,所以交浅言深地劝你几句。你师妹胸无城府.心洁如玉,讲心机手段决难和李瑶红相提井论。鬼丫头不但机智绝人,而且敢作敢为,如果我看法不错,她什么事都能做出来,她决不会让自己受尽折磨,抱恨一生。杨兄看似薄情,其实阁下是个多情对子……”
梦寰听到这里.摇摇头,接口笑道:“朱兄良言,小弟心领。我杨某人称不上英雄,既然不是英雄,自然不会有儿女心肠,李瑶红如果看错了人,那是她……”
说到这里猛然想起不对,下面半句话,又赶紧咽回肚里。
朱白衣笑道:“那是她自讨苦吃.对吗?你好大的口气,能运慧剑斩断情丝.谈何容易?我就不信我自己有这大本领。”沈霞琳一直在睁着大眼睛听两人谈话,小姑娘心地纯真.并不是傻.两人谈的话,她听懂了不少。回头看着梦寰.一张素来娇稚的脸上,突然间罩满忧郁神色。杨梦寰知她纯洁的心地里.已有了很大的感触,不觉拉着她,低声慰道:“朱兄给我说笑话,你怎么能当真的听呢!”
霞琳凄苦一笑道:“贞姊姊也对我说过,要是你将来不再跟我好了,我是不能活的。”
杨梦寰摇摇头笑道:“没有的事,你不要胡乱猜想。”
朱白衣听得不自主地打了一个哆嗦.幸得梦寰和霞琳谈话,都没有注意到他的神情,等梦寰转过头来,他已恢复镇静,笑着对两人道:“夜深了,你们快回客栈去吧!”
梦寰道:“朱兄住哪家客栈?我们先送来兄回去。”
朱白衣淡淡笑道:“我如孤雁独飞。茫茫天涯随遇而安,你们走吧!”说完话,慢慢转过身子.缓步而去。
梦寰望着朱白衣消失的背影,出神良久才和霞琳转回客栈、回到客栈,已三更过后,梦寰送霞琳到卧室.嘱咐她好好休息.自己才回到房间安歇。夜阑人静.目华透窗,杨梦寰却制不注心潮汹涌,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突然间一声细弱的娇叱.由静夜中传来,杨梦寰心里一惊,翻身下床,匆匆穿好衣服.推开一扇窗跃入院中,此刻店中客人都已入睡.客房凄黑,只有慧真子住的房间中烛光通明,这一下几乎吓得杨梦寰叫出声。两个急跃,已落在师叔卧室门外,两扇房门虚掩,一推便开,梦寰一掌护面.一掌蓄势迎敌,一侧身闪入房中,案上烛光一阵摇摆,微颤复明。但见慧真子仰卧榻上,闭目未醒,童淑贞两脚垂在床下,上半身却侧卧床上,看样子,大概是她闻警跃起.人还未落实地,已被人制住袕道,动弹不得了。
再看师叔床前,一个青衣人正半伏着身子,在她身上关节要袕推拿,梦寰一见那青衫,不用再看来人面目已知是朱白衣了。他只管推拿着慧真子关节袕道.对梦寰逼近身后浑如不觉一般。
蓦地里.朱白衣停了手.回过头对梦寰笑道:“你怎么没有睡着呢?”此刻.梦寰已想到朱白衣可能是给师叔疗毒,但他还是不自觉的间道:“朱兄,你这是干什吗?”
朱白衣眼神一闪,逼视着梦衰笑道:“我点了师权奇经八脉。松了她三百六十四处关节,你只要一动她,她就骨散筋脱、现在除了她五腑功效如常外,其他地方都已是没有用了。
而且在骨髓中浸入蛇毒,也正缓缓从松驰关节中随血液流入全身.再过一刻工夫,蛇毒就逐渐开始攻入心脏了。”
梦寰听得呆了一呆.道:“你存心要害她蛇毒攻心?”
朱白衣微微一笑道:“嗯.害了她又怎么样?”
说着话,漫步到了门外,丢下了杨梦寰一个人站在房中发愣。他跑到师叔身侧。除了能微微听得喘息之合外.全身各处果是连一动也不动。朱白衣告诉他.只要一动她.慧真子立时就骨散筋脱,杨梦寰哪里敢动,自知又不是朱白衣的敌手,心里空自发急;想了一阵,才行出房门,只见朱白衣神定气闲地站在门外,抬头赏月,若无其事.不由一阵心火激鼠,冷笑一声道:“朱兄身负绝学,小弟早已窥出一二,一个人生死人事,岂是开得玩笑的吗?”
朱白衣转过脸,蹙着眉儿道:“你……”
你字下面不说了,这就使杨梦寰心里更急.冷冷接道:“朱兄既然摆布了小弟师叔,说不得小弟这条命一并奉送就是。”
他一时间急怒攻心.也没有细看朱白衣脸上的情有无限委屈,说完话,突然出手.一招“赤手搏龙”猛地向朱白衣的右退脉门扣去。迅如电闪。梦寰心想万无不中之理,那知右手刚出突觉眼前人影一闪,朱白衣人已失去踪迹。梦寰跃上屋顶.流目四顾.月光下隐见正东方几十丈外一点人影晃动.梦寰人虽聪明,只是毫无一点江湖阅历急怒之下,更少思索.一伏身便向正东方追去。梦寰退,前面那人就跑。一阵工夫,已到郊野,梦意急怒间高声叫道:“朱白衣.大丈夫敢作敢当,你一味奔逃算那门子人物。”
果然前面那人在树下一片暗影中停了下来,杨梦寰施开“八步赶檐”轻功,转眼追上,右掌疾出一招“闭门推月”猛向那人后背击去.掌势打出,已看出对方并不是朱白衣,再想收拿,巳来不及。
突然那人一声长笑,一个大转身避开了梦寰事势,左脚一抬.飞踢小退,避招、还攻几乎是一齐动作。梦寰吃了一惊,赶忙跃退几步,再细看那人一身灰衣,青纱遮面,正是替朱白衣撑船的灰在人。
灰衣人看梦寰伸手不攻,哈哈一阵大笑道:“娃儿家好大的火气,就你那点点微未之技,也配和我们小主人动手.我老头子今夜要不给你点教训,你是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
梦寰看出他是帮朱自衣摇船人后,心里本就有气,又听他口称来白衣小主人,又要教训自己,这就激起心头怒火,冷笑道:“朱白衣害了我的师叔,你既是他下人奴党,我就先收拾了你再说。”
灰衣人听梦寰出言不逊.大怒道:“昆仑三子也不过米粒莹光.人还能有多大本领,接得老夫三十招,就算你不错了。”
说罢,两掌连环劈出,掌凤飒飒.威势果非小可。杨梦寰未带兵刃只好展开天罡掌迎敌.天罡掌招术虽然神妙,怎奈那灰衣人招数更奇,而且功力也较杨梦寰深厚得多,果然未接二十招杨梦寰已被迫得手忙脚乱起来,但那灰衣人似是有所顾忌.不对杨梦寰真下辣手,因此杨梦寰有惊无险.还可以勉强对付。
激战中,突闻得一声女人怒叱道:“你这老没出息的东西,放着正经事不管,当真的和人家打起架来,你要失手伤了他,还想不想活,难道你瞎了眼,看不出小主人的心意吗?”
灰衣人一收掌.跳出圈子笑道:“我要真和他打.他也支持不了这多时间,我恨他讲话难听,才逗着他玩玩。”
说完,又转对杨梦寰一拱手笑道:“杨老弟,得罪了。”转身几个纵跃.便走得没了影儿。
杨梦寰转脸望去,丈余外站一个四旬以上的妇人,穿一件月日及膝大褂,黑绸长裤,腰中来一条黄色纤花汗巾,绯帕包发,背插双剑。虽然已届中年,面目却很娟好.微笑着对梦寰道:“杨相公不要和那老鬼一般见识.他就是那种火暴性子.将来有机会,我叫他对杨相公陪礼就是。”说罢,转身就走。
杨梦寰此刻真如坠入了五里雾中,饶是他聪明透顶,也弄得糊糊涂涂。略一怔神,那中年妇人已到了五丈开外,赶忙追上去大声叫道:“老前辈请留步片刻,晚辈还有事请教!”
中年妇人停住步,笑道:“杨相公客气.有什么话尽管请说,老前辈这称呼.我可是担当不起。”
杨梦寰皱着眉问道:“老前辈口中称的小主人,可就是那朱白衣吗?”
中年妇人似乎不敢直呼主人的姓氏.避重就轻地答道:“我们小主人出身尊贵.生性清高,老实说他很少看得起人.能降尊纤贵的和你杨相公交朋友实在难得。”
杨梦寰冷笑一声,道:“这么说老前辈和那灰衣大汉,都是朱白衣的奴仆党羽了?”
中年妇人脸色一变,但仍勉强忍着一口气,道:“杨相公年轻轻的,怎么出口就伤人呢?”
杨梦寰怒道:“朱白衣伤了我的师.我和地誓不两立.纵然我打不过他,但昆仑派也不是好欺侮的。”
中年妇人格格一阵轻笑道:“年轻人不要用大话吓我好吗?昆仑三子那点本领有限得很,倒是对你杨相公我还有三分害怕。”说完展开绝顶轻功两三个飞纵,便走得无踪无影.月光下似一缕轻烟般消失。
杨梦寰望着那消失的背影.出了一阵子神,暗想:“这女人轻功之高,实在惊人,去若电闪风飘。看样子.她那几句狂言.倒非完全吹嘘。”追之不及,只好返回客栈。
他刚刚跃登客栈屋顶.第一眼就瞥见慧真子房中,烛光通明,心头一急.立时赶奔过去,只见慧真子仍然仰卧在榻上,童淑贞、沈霞琳一左一右的站在床边.朱白衣脸若寒霜般回头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头去。
杨梦寰细看慧真子床头一张木椅上,站着那只在括苍山中连爱遇见的奇大白鹤,白鹤长颈直伸.由长嘴中垂下来一缕细如丝的白线,白线另端正好掉入慧真子微启樱唇的嘴中,梦寰此刻已完全明白朱白衣在为师叔疗毒,心中一阵感愧,低胄叫道:“朱兄.小弟惭愧死了。”
朱白衣回过头又看他一眼.还是没有理他。这一下两人相距其近,梦寰发觉朱白衣脸上微带倦容,疑窦虽解,细节不明,一时间愣在那里开不了口。
沈霞琳本正在用心看大白鹤替师父疗毒,听得梦寰讲话,转回跑近他.笑道:“寰哥哥.你到哪里去了,你朋友来给师父疗治蛇毒,我去叫你,你就不在了。”
梦寰低声道:“我出去了,不要讲话.用心看朱兄替师叔疗毒。”
朱白衣冷笑一声,左手轻轻一推那大鹤,大白鹤双翅一张,立时把口中垂下的白线吸入腹中.长颈转了两转,跳下椅子,鹤目半闭,状甚萎靡,慢慢从梦寰身侧走过,蟋伏屋角休息。
朱白衣双手缓缓伸出,在慧真子全身推拿一阵,突然一退步,右手纤指连扬,虚空指向慧真子各处要袕。但见他纤指指处.慧真子身覆薄被阵阵波动,片刻功夫,已连指三十六袕。朱白衣一张冠玉般的脸上,已是汗水如雨,停下手不自主倒退了数步。梦寰双手同出扶着他两个肩头,道“朱兄.小弟知错了不知者不罪.我一时情急开罪朱兄.难道你就不肯原谅我一次吗?”
朱白衣闭上眼只顾喘气.优优甜香.随着他喘息呼吸.扑上了梦寰的脸,也沁入了梦寰的心肺,这种异于寻常的优香,他已感受了两次,是那样令人欲醉。这次再加上朱白衣。、鼻间喘息出的另一种香味.这就使杨梦寰有点儿迷迷糊糊,不知不觉间把扶在朱白衣肩上的两手一紧。
蓦然间朱白衣睁开了两只大眼,光如冷电,逼视在梦寰脸上。幸好沈姑娘这当儿手拿着一条绢帕过来,这孩子对谁都是无限亲切,玉腕轻扬.替朱白衣擦去了脸上汗水。
朱白衣身子一偏,摆脱了杨梦寰扶在肩上的两只手.目光转到童淑贞脸上说道:“你师父浸入骨髓蛇毒.已被那白鹤吸入腹中.我又替她打通了奇经八脉.续上三百六十四处骨气,只要休养两天。身体武功都可完全复元。等下她醒来时,必觉腹中饥饿.最好用鲜鱼给她做碗汤吃,如果她不食荤腥,先让他吃碗糖水.明天中午以后,她一切都可复常.就不用你们再躁心了。”说完话,转身出了慧真子卧室扇门。
杨梦寰和霞琳一块儿追出来,那大白鹤也跟着到了院中,梦寰叫道:“朱兄,请留步!
”
朱白衣转过头.沈霞琳却接日道:“我想骑你的大白鹤可以吗?”
朱白衣笑道:“它今天太累了,恐怕驮不动你了,以后再骑吧?”
沈霞琳点着头,眼光却还是盯在那高大白鹤身上,流露出无限的羡慕。朱白衣不知是有意呢,还是无心?缓步走到了霞琳身侧,拉着她一只手低声慰道:“你不要心里难过,将来我们再见时.我一定让你骑着它飞上天去,玩个半天再下来好吗吗?”
霞琳叹口气道:“要是以后我们不能再见面,那我就骑不成了。我养小白鹤,不知道要养到什么时候才能和你养的白鹤一样大?”
朱白衣笑道、“那要几千年.你是等不了的。”
霞琳笑道:“你们要回昆仑山去,你以后要找我,就到昆仑山去吧。”
来白衣微微一笑,松了霞琳的手.连看也不看梦寰一眼,双显微点,人已飞上屋面,那只大白鹤,骤然长颈一伸,冲霄而起.若一道白烟直升高空。
梦寰心中一急.跟着一个飞纵也跃上屋面,口中叫道:“朱兄.让小弟说几句话再走,好吗?”
朱白衣连头也不回、踏房越屋而去。梦寰跟在身后拚命急迫.看上去朱白衣缓步从之容,走的不快,但杨梦寰却使出了全身气力,疾逾弩前离弦,奇怪的就是追人家不上。片刻工夫,已达郊野朱白衣突然加快脚步,杨梦寰心里更急,一面尽展所学,全力急迫。一面不住高声叫喊,朱白衣早已心定如铁,只是相应不理,一味急走,杨梦寰施出了全身气力狂追,无奈朱白衣比他轻功高出太多.追了一阵,已不见了影儿。
这时,五更已过.东方天际隐现出一片自肚白色。杨梦寰这一阵拚命急奔,已跑得满身大汗,停下步看自己置身在一片荒野.左靠柳林,右临湖滨,喘喘气.定下神,心里暗想:
“凭自己轻功脚程,无论如何是追不上人家的,别人好心好意替师叔疗治蛇毒,自己却对人那样强责无理.自难怪别人伤心。”他越想越觉惭愧.越觉得对不起人家,不觉长长地叹了口气.悄然泪下。
杨梦寰慢慢走到湖边,蹲下身子,洗去脸上泪痕,正待掏手帕擦脸,突然一阵香风扑面,一只雪白玉腕从身后伸来.递给他一方绢帕。
杨梦寰心里一惊,霍然转身望去。不知何时朱白衣已到了他的背后。杨梦寰大概是太紧张了,一时间呆瞪着两只俊目,望着朱白衣说不出话.脸上水珠儿,一颗接一颗,滴在身上。
朱白衣本来是一脸委屈神色,此刻忽变得无限温柔,慢慢地靠近梦寰,香帕缓举.抹去他脸上水珠儿,笑道:“刚才那样凶不听人家话说清楚.就发脾气,现在又来追我干什么?
”
杨梦寰黯然答道:“我已惭愧得无地自容了,难道朱兄就不能原谅小弟这一次吗?”说着话.星目里泪光又现。
朱自衣不自禁又举起右手香帕,擦去他眼眶中寒蕴的两包泪水.笑道:“那样大的人了,还和小孩子一样,动不动就流眼泪!也不怕难为情?”
杨梦寰被他说得颇感不安,飞红了一张脸.笑道:“我心里深觉着愧对朱兄,不自禁有点失常,悔恨交集,就难免爇情激荡了”。
朱白衣只听得秀后轻颦,一脸黯然.优优一叹道:“这样分手已感离愁难断.你又何苦多增我一分别后相思呢?”说完话,双目微闭,默然垂头。杨梦寰心中一动,不觉间两只眼神盯住了朱白衣的脸上,曦光中,只见他秀目淡淡,长发如云,瑶鼻通梁,樱唇菱角秀逸若散花仙子,不禁皱着眉道:“朱兄”,两个字刚说出口朱白衣暮然睁开了一双星目,凛凛眼神中,如挟着两把利剑.逼得杨梦寰不敢再接下去,呆了一呆,低下了头。
朱白衣却淡淡一笑.问道:“你要说什么话?”
杨梦寰摇摇头.微笑着说不出口。
朱白衣转了转眼珠儿.道:“你心里想什么我都知道。不过你不必要太明白我的身世.明白了会增烦恼”。说完话.转过身了,慢步向柳林中走去。
杨梦寰略一怔神,立时追过去拦住去路笑道:“朱兄既不愿谈身世,小弟自不敢强作多问。我自知俗大草莽难和朱兄论交,萍水相逢,承朱尼仗义多方援手.又替我师和疗好蛇毒,杨梦寰愧无一报,更惭愧的是情急失常,开罪朱兄.只望朱兄原谅我无心之过,小弟才能心安。”说罢.深深一揖。
朱白衣一欺步。突然伸手扣住梦寰左腕笑道:“我不会怪你。”这一握,力道竟是很大,杨梦寰只觉半身麻木,骨痛欲裂a来不及心念转动,本能地一上步,右掌劈出一招“傍花?
隽”,朱白衣动作却异常缓慢.待梦寰掌势劈到.才微一侧身,右手扣着梦寰左腕不动,左手突地轻轻一翻,借力化力,消解了梦寰掌势,杨梦寰心里一急.右掌倏然回击,这一下.朱白衣却不再还手,只见青衣飘动,一闪避开,握着梦受一只左腕始终不放。一而又要躲避梦寰右掌纵打横击,说也奇怪,朱白衣和梦寰相距就不过尺余远近,任他掌势劈打.但始终就打不中朱白衣一下.表面上看,好像朱白衣随着梦寰掌势在转动,其实杨梦寰一招一式.都是在跟着朱白衣身法劈出,杨梦寰一连劈出六七十掌,不要悦打着朱白衣了,就是连人家衣服也没有碰上一下?
杨梦寰连劈百掌以上.绝招用尽,自觉再打下去.也是徒自取辱,索性停了右手圆睁一双怒目。望着朱白衣冷笑道:“朱兄取笑够了吧,杨梦寰学艺不津,蒙此奇耻大辱.自无颜再见天下英雄,纵是朱兄手下留情,不肯要我的命,我也会自求了断,一条命抵我刚才开罪过失,总够了吧?”
说完话,右掌突然一翻猛向自己“天灵袕”上击去。
朱白衣左手一扬.抓住了梦寰右腕,两道清澈如水的眼神,脉脉寒情.盯在他脸上微笑。他身上阵阵甜香,仍然是那样令人欲醉,可是杨梦寰此刻已无心领受,看着也盈盈笑意,更是怒火高烧.闭上了两只眼怒道:“朱尼如还有什么高明办法惩治我,杨梦寰闭目以待就是。”
朱白衣缓缓松开了梦寰双手,轻轻一声叹息,附在他耳边说道:“你细心的看看我踏在地上的脚印.照着练习两遍.以你悟性不难领会。以后只要再用心练习,一两个月即可有成。记着,蛇走鹰翻,鱼邀兔脱,五行生克.易强为弱,纵让强敌环攻,也不难脱出围困,五行迷踪步,妙在纯熟快速,你,你……不恨我了吧!”
杨梦寰只觉脸上一凉,睁开眼但见青衣飘飘,朱白衣已到了几十大外,遥见他回过头白绢一扬。人如电光闪动,两起两落踪影已杳。
杨梦寰呆了一阵,伸手摸摸脸上一片水珠,心想必是朱自衣滴下的泪水.就是一跺脚,仰天叹道:“杨梦寰啊,杨梦寰!你怎么这样湖涂,难怪别人伤透心了!”
说完话,两眼中簌簌泪下。这一下,杨梦寰也是真伤了心,呆立望天,泪水滚滚,好一阵工夫,才擦干脸上泪痕,细看停身处三尺方国内,果然有五个半寸多深的清晰脚印。立时遵照朱衣所嘱,描痕踏边,练起五行迷踪步来。一口气练习到日正当午,少说点总有一千多遍.才停下来休息。
说他是休息,其实还是用心揣摩,想出一点诀窍,立时又开始练习。想想练练,整整练习了一天,果然被他领悟不少妙用。直到红日西沉,他才把五个脚印平好,带着满身倦意,回到客栈。
进了饶州城,已经是万家灯火.他折腾了一天一夜没有睡觉,又加上一天没有吃饭,纵是一身功夫.也感到体力不支。到客栈,只觉困倦异常.勉强振作起津神.跑到师叔房中,只风慧真子盘坐床上.闭目养神,童淑贞和霞琳全都不见。梦寰走近榻前.拜伏地上.道:
“师叔.你身体可觉着好些吗?”
慧真子睁开眼,叹口气道:“我已不碍事了,其中经过,已听你师妹说过大概,你怎么这样晚才回来呢?琳儿上午出去找你,现在还没有回来,我叫淑贞出去找她,两个时辰了也没有见回来。”
杨梦寰听得心头一震.倦意顿消急道:“那我就去找她两人回来。”
说话间,童淑贞正好进门,梦寰不待师叔开口就抢先问道:“童师组可见着沈师妹吗?
”
童淑贞摇摇头,叹道:“饶州附近我都找遍了却是找不着她、听人说沈师妹出的南门,我一口气追出七八里路.就再问不出地的去处了。”
杨梦寰急得一跺脚.道:“她什么都不懂,一个人如何能走得路,童师姊请侍候师叔.我就去追她回来!”
童淑贞看梦寰焦急神情中隐现倦容.略一沉吟,道:“沈师妹天真浪漫.一个人实在容易遇上危险。你从昨夜到今天恐怕就没有好好休息过,不如你留在店里.我去找她?”
杨梦寰摇摇头道:“我还不要紧,再说三师叔尚未完全复元.还得师姊伺候,还是我去吧!”
慧真子一脸慈和,望着梦寰笑道:“琳儿心地纯善.井不是全个懂事.我想她绝不会跑得太远,也许再等一会.她就会回来.我刚才试行运气,已觉得好了不少,如果那姓朱的朋友说的不错.这一两天内我可以完全复元.你就是去找琳儿,也先吃点东西再去.今晚你必须回来,因为琳儿要是真的出了差错,事情就不简单.等明天她要是还不回来,我们再一起去找她。”
杨梦寰本来有许多话要对慧真子说.但他此刻一心惦念着霞琳安危.慧真子既未深究,也就乐得不再多说,胡乱叫些东西吃吃,立时回房间上长剑,离开客栈,向南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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