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乍见慈颜泪已干
2022-08-31 作者:田歌 来源:田歌作品集 点击:
倏然——
两声断喝之声同时响起,但见两条人影乍然而分,青衣老人哇的一声大响,口中连喷三口鲜血,仰身栽地不起。
而程靖也右手按在胸口,额角汗如雨下,疾退了七八步,一屁股坐地不起!
就在程靖坐地之后,两个青衣人挟起一声断喝,闪电般地射向了程靖,掌力同时扬起。
杨雪华的娇躯在两个青衣人出手之际,也猝然飘起来,反扑两个青衣人,玉腕翻飞之中,已攻出了两掌。
杨雪华这出手之势,挟以毕身功力所发,威力之猛非同小可,当首青衣人首当其冲,应声惨死!
另一个青衣人吓了一跳,猝然收身后,杨雪华双目射出精光,喝道:“你再过来试试!”
青衣人打了一个冷战,转身飞奔而去。
杨雪华娇躯一旋,提起程靖,向岩间小船落去,右手向水中一挥,那小船已如飞向海中射去。
她拿出了一颗丹药,给程靖服下,切声问道:“你——没有什么妨碍吧?”
程靖略为睁目望了杨雪华一眼,点了点头,他的内心,直有说不出的感激!
当下运功疗伤,杨雪华把船驶向了石屋。
不久,已到了礁岩数丈之外,倏然——
一声断喝传来:“是谁?”
杨雪华与程靖抬眼望去,但见两个瘦长老人,伫立屋前岩上,程靖一声断喝,身子已飘向了礁岩!
右侧的老人一声断喝道:“小子,你找死——”
掌力一挥,迎着程靖扑去的身子,击了过来。
程靖想不到对方会猝然出手,当下身在半空之中,想出手接招自是一件不可能之事。
他借势一飘一旋身子已落在了船中。
右侧的青衣老人冷冷笑道:“姓程的小子,你还不给我滚回去?”
程靖冷冷一笑,道:“你们当真找死吗?”
“找死的恐怕是你——”
你字未出,杨雪华的身子突然射起,朝礁石上射去,她也在射身之下,猛然攻出一掌。
程靖也紧随杨雪华之后,飘身而上,左右两掌,挟以毕生功力发出。
两人这一着全是拼命施为,力道之猛,委实非同小可,左右两个青衣老人果然被迫退了三四步。
两人方才站到岩边,两个青衣老人的掌力,已告涌到,出手迅猛无匹。
程靖一咬钢牙,右手一封,硬接右侧老人一掌,“砰”的一声巨响,青衣老人栽落在岩上,而程靖一个拿桩不稳,也向海中落去!
噗通一声,程靖落在水中。
杨雪华叱喝声中,玉腕疾飞,连攻五掌,迫得另一青衣老人节节后退。
倏闻杨雪华一声断喝道:“躺下!”
“砰!”
青衣老人口血喷出,人已倒了下去。
这时,程靖已游到了岩边,杨雪华一探手,把他拉了起来,杨雪华急急问道:“程哥哥,你——”
“我很好,只是湿了衣服!”
“这就好!”
程靖望了石屋一眼,倏涌黯然之情,他母亲到是什么样子?二十年凄凉岁月,的确把她折磨够了……
× × ×
倏然——
石屋之内,再度传出了那凄凉的笑声,声似夜枭悲鸣,闻来令人心跳,程靖为之泪下。
忽然间,程靖发觉自己似是不应该来这里,他不希望见他这不名誉的母亲!
他卑视她,不谅解她!
杨雪华见程靖怆然泪落,不由说道:“程哥哥,进去呀!”
程靖在悲痛中醒了过来,他咬了咬牙,道:“我似乎不应该来——”
“为什么?”
“我瞧不起她!”
“瞧不起她?程哥哥,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
程靖长叹道:“你不会了解的,我母亲是个不要脸的女人……”
“你——说什么?”
程靖惨然笑道:“你不必吃惊,以后我会告诉你这件事的!”
杨雪华道:“那么你进去吧,既然来了,你总得进去看看她!”
程靖黯然咬牙,点了点头,向石屋之内走去,——到了石门之前,他用力一推,但石门却分毫不动!
程靖一怔!
这石门像有机关,否则他这一推,当不会毫无动荡,他望了杨雪华一眼,说道:“这门推不开!”
杨雪华娇躯一划,猝然抓直了那个被他所伤而躺在地上的青衣老人,眸子骤现杀机喝道:“这门是怎么开的,说!”
青衣老人咬牙道:“不知道!”
“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老夫就是不说!”
“我倒不相信你是一个铁铸之人!”
话落,右手疾点了青衣老人两大穴脉,痛得青衣老人哀叫出口,杨雪华叱喝道:“你说是不说——”
“我……我……”
“你再不说,我就叫你痛苦而死……”
“我……说!”
杨雪华解去对方穴道,喝道:“开关在什么地方?说!”
青衣老人一指地上一块凸起的青色石头,道:“那就是了!”
杨雪华望了那青石一眼,走过去用力一踩,但闻轧轧声起,果然,那石门徐徐而开!
程靖抬眼望去,但见石屋之内一片漆黑!
杨雪华叫道:“程哥哥,进去呀!”
程靖怔了一怔,木然地走了进去……
他的心情十分激动与悲恸!
倏然——
一声微弱的声音传来道:“什么人?”
程靖全身如触电般地颤栗了一下,抬眼望去,但见石屋的阴暗角落,萎缩着一团黑影!
那低弱的声音又传来道:“把饭放在那里就可以了!”
程靖闻言,为之泪下,他母亲竟认为自己是送食物进来的“玉狮门”门人。
他望着她的黑影,不知如何启齿!
围绕着他心灵中的,是一团难以言喻的悲伤与痛苦,木然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那微弱的声音倏喝道:“听到没有,把饭放在那里,给我滚出去。”
程靖在悲切中醒了过来,他挪动了脚步,向那黑影——向她母亲萎缩的角落,走了过去!
他终于看清了那黑影——他母亲,但见她头发散乱,衣饰破烂不堪,骨瘦嶙峋,在她身上,见不到有一些肉的存在。
如非她双目之中闪动着一丝微弱的光彩,程靖几乎不相信她会是个人——一个女人。
她会是那个艳名四播的“剑海娇娃”?
她会是程靖的母亲周玉琪?
——此情人目,顿令程靖悲切泪落!
周玉琪目光闪动着奇异光彩,问道:“你……是谁?”
程靖张口讷讷,他不知应该说些什么?
石屋之内,一片死寂,她与他在凝视着,天啊,这母子相会的场面,是多么感人泪落?
周玉琪惑然道:“你……到底是谁?”
程靖终于张口叫道:“娘——”
一语叫出,他本能地向他母亲扑过去扑在她的怀里,像一个渴望母爱的游子一般!
他哭了,伏在她的怀中哭了!
她睁着一双失神的眼睛,错愕,吃惊,她似乎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并不知道他是谁,而是这突然的惊喜,使她不敢相信,这突然发生的事是真的!
她疑似在梦中!
——是的,二十年漫长的凄凉的痛苦日子,她渴望的一天——渴求这梦般的一天出现,这一天来了,她不相信——也不敢相信这梦般的日子,冬于展在他的眼前!
她疑惑而又茫然地道:“真……的是你……”
话犹未落,她的低陷的双目之中,慈母泪水骤滚!
程靖悲恸地道:“娘……真的是我。”
她的枯瘦的双手终于抱住了他,抱着这个她想念的儿子,深恐这乍然得到,会突然再失去一般!
她咽呜地说道:“儿呀……娘……终于见到……你了,二十年啦,娘多么想着你……”
“我……我也是!”
“娘……以为今生再也见不到你了!”
言下痛哭失声!
母子相拥而泣!
倏然——
程靖突然推开了他母亲周玉琪——那一股对他母亲不齿的情绪,突然间涌上来。
周玉琪的身子,疾退了五步,她悚然地望着他!
程靖望着她,一片冷然!
周玉琪脱口而叫道:“你……你怎么了?”
“我不是很好吗?”
“孩子——”她切切地道,“你瞧不起我?”
程靖咬了一咬钢牙,道:“是的!”
低凹的双目之中,泪水骤涌,像一个慈母对她爱子,忏悔一般,她多么心痛也多么悲伤?
她悲惨而泣,道:“是的,孩子,我错了,我……对不起你……你不应该有我这不名誉的母亲……”她切切而泣!
程靖木然站在那里,他不知道自己是爱她,还是恨她!
良久,她又问道:“你……叫什么?”
“程靖!”
“你爹……程立峰呢?”
程靖冷冷地道:“你认为程立峰是我父亲吗?”
她闻言为之一怔,道:“我……想是的!”
“你为什么不说唐青宇是我父亲?”
——他的声音,有些激动与愤怒,这一句话又像针一样地刺着周玉琪的心。
她心碎了!
行行慈泪,滑下了她的苍白脸颊……
她哭着问道:“你……全知……道?”
“不错!”
“谁是……你……父亲了?”
“我不知道!”
“应该是程立峰!”
“程立峰?”程靖冷冷地笑了起来,道,“你会这么说,只是你心里的感情而言……”
“不!我知道……是他生的!”
“凭什么?”
“女人对此事比较敏感!”
“只因为你爱程立峰?”
“或许是的!”
“可是,我不能肯定是他生的!”他冷冷一笑,又道,“反正这两人之中一个是我父亲就是了,我不会一辈子是两个父亲的人!”
言至于此,他不由一阵黯然!
周玉琪泣道:“我不配为你母亲,我知道你会卑视我!”
“那你何必当初?”
“我错了……也迟了!”
“你毁去自己一生,也毁去了程立峰,你难道不知道她已有了情人?”
“我知道……”
“那么你……”
“我无法自拔,我非得到他才甘心……”
“然而,你却一无所得,你毁了四个人的一生——程立峰与她的情人,你自己与我……”
程靖泪下了!
“是的,我毁了你们……我不求任何人的谅解,也不值得任何人谅解,错由我造成,悲剧也由我一手导演,某些时候,我自问我到底做了什么事!”
她在突然间,变成了十分镇定之人,良久,她又道:“我曾想到了死,是的,我应该死,人世间名誉的存在,是似一个污秽,死对于我,应该是一个很好的解脱。
“然而,我没有死,因为,我还要见你一面……”
程靖忍不住又激动地脱口而叫道:“娘——”
周玉琪闪动了一下泪眼,道:“该悲伤的时候过去了,我也见到了你,你大了,能自立了,这些已够娘安慰了,现在,你可以走了!”
“娘……”
“你该知道,我不想做你娘,现在你去吧,反正……我也快死了……”
“什么?你……” 、
“我已病入膏肓,如非一股意念支持我活下去,我早死了……咳!咳!”
突然,她一连串的咳嗽!
程靖发现她太过不幸了,是的,她该得到谅解,或许她本身也不愿意做一个罪人!
二十年没有阳光的日子,她在痛苦中度过了,她活的只是一股意念一她要见她亲生的儿子一面。
现在,她得到了!
只是,这相见没有带给他希望——只是带给他刺心的悲伤。
倏然——
一声长啸及暴喝之声破空传来,程靖闻声脸色一变。
突闻周玉琪喝道:“你快走……”
走字甫出,他看见了她吐了几块紫黑的血块,右手按在胸口,人萎靡倒了下去!
程靖嘶声大叫道:“娘——”
他向她扑了过去——扑在她身上,泪水又滚下来,他不明白他为何而哭,也不知他在悲伤什么。
周玉琪吃力地说道:“你……去……吧……”
“不……”他脱口喊出。
“你……不应……该死在……这里,娘……是没有……希望的人,我终……于见……你一……面,死……亦瞑……目……”
“娘……你不会死的!”
“我……老……早就……该死……想……不到……还能……见……你……一……面,……心……慰矣……”
“娘……”
他哭了,本能的内在冲动,使他哭了起来,他明白,他一生之中,这样痛哭的,可能只有这么一次了!
“儿子……”
“娘!”
“娘……没……有……希望……了……”
他哭着,无语去安慰她!
“娘……一生……对你……不……起,愿……愿……来世……咳!咳!”随着她微弱的咳嗽中,他看到了她吐出了块块紫血……
“娘……你……”
“我……得……的……肺痨……已……一年了……”
她的声音,低弱得令人听不清楚……是的,她已病入膏肓,从前活着的,是一个意念而已。
现在意念消失了……
——她的生命,也将在凄凉而不幸中结束了!
她——是不幸的吗?
在某一个角度来看,她是一个不幸的女人,青春的年华与生命,只带给她短暂的幻想与憧憬日子。
她曾经疯狂地追求她的爱情,可是,她一念之间,造成了四个人生命与希望的毁灭。
她在这石室中不曾希望再得到什么,纵然有,也不过是程靖到此见她,现在她得到了,生命也只剩下了空白。
二十年了——她在这阴暗的石室之中度过,如果她有什么重大不赦之罪,相信二十年也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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