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紫烟《一字剑》

第十三章 各怀奸诈

作者:司马紫烟  来源:司马紫烟全集  点击: 
  宋锺、宋宾两弟兄刚刚纵落那片荆棘上面,正自提气轻身打算从宋桑陷下去的那个窟窿探看究竟,那知……他们的两颗脑袋刚刚朝那个窟窿伸去之际,陡听宋桑在下面又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大叫,接着“呼”的一声,断了的荆棘枝条和茅草碎叶漫空飞散之中,宋桑那条庞大的身子像炮弹一般从那个窟窿里冲天疾射出来。宋锺、宋宾只感觉到脚底下一阵波动,幸亏撤身飘退得快,不然非得被飞射出来的宋桑撞上不可。二人实在搞不清这片荆棘下面到底有什么厉害的玩意儿,那敢还在上面停留,赶忙又是一个倒掠,纵回实地上去。“砰”的一甏大震,但见宋桑那庞大的身子已实实在在的砸落地上,四平八稳的仰天躺着,一动不动。
  宋锺、宋宾见状又是一惊,齐地一晃身,飞扑到宋桑身旁,双双蹲了下去,手眼齐施地在宋桑身上检查搜视……这一阵检视之下,二人方才放下心来舒了口气。原来宋桑仅是被人点了穴道不能言动而已,还未送命!但何处穴道被制,对方使的什么制穴手法,宋锺跟宋宾瞧了一阵,竟然一点儿头绪都瞧不出来,使得二人才舒了口气,却顿时为之又惊又怒起来。惊的是这一片荆棘下面的厉害玩意是个,从宋桑被制住的情形看来,显然此人还是相当厉害的角色!怒的是此人竟敢在荆棘下面埋伏暗算,坏了川西三凶的买卖,若不将此人抓出来把账算清,岂不是砸了他们川西三凶的招牌?可是,宋锺、宋宾二人尽管惊怒交集,却是毫无办法可施。因为那个窟窿下面到底是什么样子?对方有些什么埋伏?对方有多少人?这一串疑问,他们是绝对解答不出来的,除非从这窟窿跳下去看看。但这些疑问没有弄清楚,他们又怎敢往下跳?
  二人僵了一会,宋锺首先开口,遥对着那个窟窿叫阵:“老夫乃﹃川西三凶﹄老大宋锺,下面是何方朋友?请现身上来一见,老夫专诚候教。”他按着江湖礼数说了一顿,但窟窿下面却是毫无动静,既没有人答话,更没有人现身上来。宋锺耐着性子又大声的说了一遍。窟窿下面仍然没有反应。宋宾阴阴一笑,冷冷喝道:“朋友若再不出来,休怪我们要骂你的祖宗,挖你的祖坟了。”窟窿下面似乎是没有人的样子,宋宾的话根本不生作用。宋锺再也按捺不住,破口大骂道:“龟儿子!你再缩头不出来,格老子操你先人,板板你这个见不得人的东西,是众人操出来的狗杂种。”他这一阵乱骂,满口川腔,一然难听已极,但那个窟窿依然是个窟洼,下面毫无半点反应。宋锺枉自气得吹胡子瞪眼,眼前仍是一筹莫展。
  宋宾鼠眼乱转,沉吟一下,忽然得意地“嘿嘿”笑道:“大哥,我们找些乾草枯枝来,放一把火烧掉这个龟巢的盖子,看看他龟儿子还往那里缩。”宋锺“哈哈”大笑道:“好主意!好主意!亏你想得出来,快去找柴火。”其实用不着去找,这一大片茅草荆棘倒有多半已经枯死了,正是最好的引火之物,当下,二人搜集了一大堆放在窟洼四周,取出火摺子打着了,在乾草上放起火来……这时,夕阳已逝,山野间一片昏暗,夜风凛冽,那星星之火被风一吹,立时熊熊燃烧起来,片刻间就四下蔓延开去……宋锺跟宋宾见火势已成,立时飞回实地,守在宋桑身侧,注视着那片燃烧得堙焰腾腾的荆棘……
  他们这一绝招果然收到效果,烟焰一起,窟窿下面随即有了反应。就在宋锺、宋宾二人脚方沾地,那窟窿下面“呼”的飞射出一条人影,双手一挥,荡开周围的烟焰冲霄直上半空,然后身形一拧,“嗖”地飘落在宋锺面前。这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身形高大,相貌英俊,但神色十分阴沉,也许是好些日子没梳洗了,嘴唇和下巴的胡髭乱糟糟地差不多有五七分长短,一头黑油油的头发胡乱地挽了个髻,身上穿的一件灰布棉袄左袖齐肩撕掉了,露出用布条包紮着的肩膀和结实的手臂,腰带上斜插着一柄连鞘长剑,下身穿的是棉裤,脚上登了双快龀,不伦不类的相当难看。
  此人飞落在宋锺面前,抱肘屹立,两道阴沉的目光盯在宋锺脸上,嘴唇闭得紧紧地,一声不吭。宋锺打量了对方一阵,觉得这人并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真想不通老三怎会一下子就被制住了?当下,冷哼一声,开口道:“就是尊驾埋伏在这片荆棘下面,暗算我们老三的?”这人摇了摇头,冷哼了一声。宋锺怒道:“难道我们老三不是你暗算的?”这人点了点头道:“是!”宋锺更为愤怒道:“既然是你暗算我们老三,还不承认是预先埋伏在此地吗?”这人冷冷一笑,也不开口。宋宾在旁接口道:“我明白了,尊驾原来就住在下面的,是不是?”这人点了点头,神色比较缓和了一些。宋锺仍是余怒未消的喝问道:“我们弟兄与你素不相识,你为何要将我们老三制住?”这人也不答话,微微侧身忿忿地伸手一指那片烟焰腾腾的荆棘当中,那个已被烧毁了的窟窿。
  宋锺“哦”了一声,刻神色一板道:“那是我们老三人高体重之故,乃无心之失,你怎能不问原委就下手制人,哼哼!你仍须还老夫一个公道。”这人冷哼一声!退后两步,缓缓拔出剑来……宋宾心头一动,上前一步,沉声道:“看尊驾一副挑衅的样子,九成儿是那两个贱婢一路,再不然就是东厂的走狗爪牙,快说,你是什么人?”这人听得神色微微一变,两道眼神却又惑然不解地望着宋宾,似乎不明白对方说的什么……宋锺重重地哼了一声,接口道:“你少在我们﹃川西三凶﹄面前装羊,告诉你吧,潜伏在茅家庄里的东厂走狗爪牙已被我们宰光了,那个姓路的大妞儿跟一个小姑娘也被我们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谅她们也难逃出这山区,目前只剩下朋友你一个人,哼哼!你还动什么手?”
  宋宾一旁接着嘿嘿冷笑道:“你朋友最好乖乖替我们老三解开穴道,我们兄弟也就不为难你,否则的话,嘿嘿!你正好赶得上跟贵同伴一路,到阎王老爷那儿去报到。”当宋家老大说了一大堆话的时候,这人的脸色连连变动,两道眼神更是精光炯炯地向四外扫了几遍,发现在昏暗的暮色之下,山野静寂,连个鬼影都没有,他这才放心地吁了口气,适时,宋老二的话也说完了。这人摇了摇头,表示拒绝了宋宾的要求。宋锺一对五行轮上下一错,欺前两步,厉声道:“老次轮下不杀无名之鬼,朋友尊姓?”这人冷冷道:“方!”宋锺冷笑道:“有没有名字?”这人点了点头道:“衣!”“什么!”宋锺猛吃一惊,霍地退了两步,瞪着一双鹞子眼睛,凝视着对方,呐呐说道:“朋友就是近日江湖盛传的﹃一字魔剑﹄?”方衣点了点头道:“是!”
  原来,方衣逃出了“天南三煞”的魔窟以后,本是打算追寻“柳林四圣”去报告消息的,可是,这一次对他身心的打击实在太大了。欧阳乐贞说的不错,他对路金花的确是有相当爱意的,但为了路金标之死,他只好把这份感情埋在心底,尽量设法帮助路金花,希望能慢慢化解她心中的仇恨,却没料到“天南三煞”会来这一手毒招,使他与路金花的关系更为恶化了。另外,他又摧残了欧阳乐贞,使得他负疚的心情更是压得他几乎想要自杀,因为他对欧阳乐贞根本谈不上感情,简直连认识都算不上,而他却把她的清白毁了,这笔账将如何算法?这雨份心灵上的重担,令他颓丧、惶恐、矛盾到了极点,再加上他本身踏入江湖所负使命,使得他的情绪紊乱如麻,无法解开。
  在身体方面,路金花砍的那一刀固然不大要紧,但“天南三煞”给他服下的春药却是霸道无比,仅仅和路金花及欧阳乐贞一次交合,已然消耗了他不少的精力,他当时为了要逃出魔窟,一切都是拚命的动作,尚还不觉得怎样,等到远远离开之后,一静下来,立时就感到浑身都不对劲了。于是,他就找了个隐僻的地方躲起来,一方面静静地思考着将要面对的难题,找寻解决的办法,一方面好好的调息将养,以便精力迅速恢复。那大片茅草荆棘下面,乃是一条极为隐蔽的山沟,这几天来,他就躲在里面,谁知道伤还没有完全养好,就发生了意外。
  宋锺得到证实,眼前的人就是“一字魔剑”时,他简直连话都不敢多说了,他恐怕万一逗得对方说出两个字的时候,岂不糟糕。虽然“一字魔剑”的功夫如何,他们弟兄还不曾领教过,但江湖上传说着这个煞星如何了得,想来也不会差到那里去,麻烦的事,总是少惹为妙。他们虽是已有打退堂鼓之意,但一时间却不知怎样措词才能在不伤感情之下光荣地撤退……方衣却再度开口了,他长剑一指宋锺,冷冷道:“上!”截至目前为止,方衣对宋家弟兄仍保持着一字的对话,显见他还没有杀死对方的打算。因为,大个儿宋桑的掉到荆棘下面去打扰了他的调养这桩事情乃是无心的意外,所以他只将宋桑制住扔了上来。直到荆棘起火,他实在忍耐不住了,同时火势一起,他也不能再待下去了才现身的。及至听到宋锺说杀死了东厂的爪牙和追赶两个妞儿的话,方衣就觉得事情不对劲了,因为东厂的人在黄山附近出现,极有可能也是为了那批藏珍而来,那两个妞儿说不定就是路金花跟欧阳乐贞,但她们又怎会弄到和东厂的人在一起呢?这“川西三凶”与东厂的人结下梁子,是否也与争夺藏珍有关?如果是没有关联的话,方衣自然更不愿杀死他们而便宜了东厂的人了。这也就是他一再压制住自己不说出两个字的原因。
  宋锺当然也明白方衣对他们弟兄并没有大的恶意,因此他也不愿意树此强敌,同时,他们只是应胡老贼之请,对付马信雄这一帮以夺回路金花跟欧阳乐贞两位姑娘而已,至于马信雄这一帮是东厂爪牙的这回事,也是到后来才晓得的,所以,他们弟兄对争夺藏珍之事,倒是完全没有关系的。因此,尽管方衣用剑指着他宋锺叫阵,宋老贼仍是打了个能不动手就最好不动手的主意,只求能请方衣将宋桑的穴道解开,他们弟兄也就可以撤退了。当下,宋锺把一双五行轮朝腰带上一插,拱手笑道:“老夫弟兄不知方大侠在此清修,多有冒犯,尚祈大量包涵,高抬贵手解开舍弟受制穴道,愚弟兄感激不尽。”这种话语在川西三凶说来,还是生平第一次。方衣当然也清楚得很,这一来,他就更不好硬逼着对方动手了,他冷哼了一声,正待开口……
  陡地一阵衣袂飘风之声传来,疾逾鹰隼般飞来两条人影,落在方衣的左侧两三丈远处,却面对着宋家兄弟。方衣闪目望去,见来人乃是一位胖胖的中年道人与一名年约四十满脸阴鸷的中年人。这两人方衣都不认识,但看情形颜然是对着“川西三凶”来的,于是,他身形微微一闪,侧退了八尺,让开了正面,同时缓缓将剑插入鞘中……那名阴鸷的中年人瞥了方衣一眼,冷笑了一声,肩不摇,腿不动,人影晃处,已然移到方衣让出来的位置,两道炯炯眼神,上下打量了宋锺一眼,冷然道:“阁下想必就是﹃川西三凶﹄的老大了?”这个人宋锺也不认识,不过从对方这一手“移位换形”的奇奥身法,以及飞落时奇快绝伦的轻功看来,这一道一俗必非庸手,但却想不出为什么会找上了他们“川西三凶”?这一俗一道,虽然方衣和“川西三凶”都不认识,但读者可不陌生,正是田尔耕跟他的师弟松风道人。
  他们师兄弟两个,从茅家村一路追搜下来,眼看天已入暮,还不曾发现丝毫线索,二人不由发起急来。因为天色一黑以后,这深山野岭之中,随处都可以藏身,那时,根本就没有希望找到路金花与欧阳乐贞两个女孩子,也更无法追寻“川西三凶”了。就在两人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宋家兄弟放的那把火,浓烟冲上了天空,被田尔耕发现了。当然,两人并不知是什么人在纵火烧山,但在这种情形之下,自然是不会轻易放过的。当田尔耕飞落地上之际,目光触处,不禁大喜。他身为东厂武士领班,对江湖情势自然十分清楚,“川西三凶”恶名昭着,他一眼之下,立时就知道找对人了。至于跟“川西三凶”对峙的方衣,因为踏入江湖还不到两个月,田尔耕只闻其名而不曾蒐集到他的资料,所以才睹面不识地没有把方衣算在敌对之列。因此,当方衣把正面位置让开之际,田尔耕只骄傲地冷笑一声而没有加以理睬。
  这时,宋锺心念电也似地转了一转,决定了少惹麻烦,见机而行的打算,当下,双拳一抱,含笑答道:“不错!老夫正是宋锺,尊驾高姓大名?有何指教?”田尔耕冷哼了一声,沉声道:“那两个女孩子呢?”这一句简单的话,却问得宋锺心头大震!听对方口气,来人显然也是东厂的走狗爪牙,发现了在茅大户庄院里的同党被杀而追下来了。目下,虽然魏忠贤已经论辟,但东厂这个组织却没有解散,仍为宦官掌握着,宋锺自是十分明白,新皇帝虽曾颁旨各地搜捕魏阉余党,但因新掌权的宦官仍需这班旧日的爪牙替他们卖命,是以绝不会对这些所谓魏阉余党赶尽杀绝的,说不定过几天这些余党就会重新得势,照旧作威作福了。因此,除非能将眼前这一俗一道摆平,否则的话,他们“川西三凶”就算能躲得过今宵,曰后也是隐患无穷。
  宋锺的脑筋又是闪电般转了一下,立时就有了主意,他冷冷地哼了一声,哂然道:“原来二位是东厂阉狗的爪牙,失敬得很,阁下是不是想替贵同伴们报仇?”他这样毫不推托,一口承认并说出对方身份的用意,乃是想转移方衣的注意而可能产生两个作用;第一是免除方衣扯后腿之忧,二是希望能把方衣拖在一条线上共同对付来人。因为方衣在大江上杀伤了许多西厂爪牙之事,目前已经传遍江湖,而东厂与西厂在名义上虽不同一隶属,但实质上都是宫庭里宦官们残害忠良,为非作歹的机构,所以宋锺就利用这一点,寄望方衣在必要时能发生一些作用。果然,方衣听了宋锺的话,两眼中立时闪起了异样的光芒,扫了田尔耕和松风道人一眼。方衣这种神色的变化,自然逃不过宋锺的眼睛,他发现自己的话果然有了反应,自是放心不少,暗地高兴。
  田尔耕乍听宋锺点明了自己的身份,目光不期然地瞥了方衣一眼,恰好发现了方衣两眼中一闪即逝的异光,不由心头一动,忙回过头来,朝松风道人递了个眼色。松风道人点头会意,暗地注视着方衣的动静……田尔耕这才目注宋锺,冷冷道:“不错,一共九条人命要你们兄弟三个偿还,另外,在你们未死之前,还得招出那两个女孩子的下落。”宋锺“嘿嘿”一笑道:“杀人偿命话是不错,但贵同党之死,乃是胡大夫妻的杰作,我们﹃川西三凶﹄可不敢掠美,至于那两个女孩子的下落这句话,老夫根本不知阁下是什么意思,抱歉无从答覆。”田尔耕“哼”了一声道:“未死的人亲眼看见那两个女孩子被你们﹃川西三凶﹄追出庄外去了,你赖也赖不掉的,哼哼!将你们制住之后,你想不招也不行了。”
  宋锺将一对五行轮撤在手中,沉声道:“老夫轮下素来不杀无名之辈,阁下报上名来。”田尔耕冷笑道:“大爷是谁,等你咽最后一口气时再告诉不迟,上吧!别耽误了去阎王爷那报到的时辰。”宋锺一咬牙,沉声喝道:“好!阁下亮兵刃上。”田尔耕笑道:“对付你们这种不成气候的东西,一双肉掌就够了,还用得着兵刃吗?”宋锺大怒道:“好狂的小子!老夫要瞧瞧你有何惊人艺业,接招!”身随声动,疾扑上去,左手五行轮一招“横扫千军”,右手轮“毒龙出壑”直击而出,两招并用,朝对方攻去。田尔耕身形微退,往左侧一闪,让过这两招凌厉的攻势,右手一抬,翻掌劈出,一股奇强喑劲撞向宋锺左胁。宋锺左手五行轮倏地往回一撤一沉,不但硬接对方这一掌,并且转动轮上的尖刃,打算要削掉田尔耕的指头。但田尔耕似乎并不惧忙指头被削,右掌依然照直击出。
  “噗!”一声轻响,掌力击在五行轮上,登时潜劲四逸,田尔耕这才趁势缩手,撤招换式。宋锺只感到虎口一震,上半身不由自主晃了一晃,但双脚居然马步未浮稳立如故,不由心下大定,“嘿嘿”冷笑道:“阁下一双肉掌不过如此!老夫倒是太瞧得起你了。”笑语声中,右手五行轮一抖,耀起一片金芒,疾卷而出,连削带戳地攻向田尔耕的左半边身躯。田尔耕右手撤回,身子一旋,双掌一合,一招“童子拜佛”双掌直推出去,倏地一分,亮掌击出。“嘶”的一声尖锐的掌风与空气摩擦之声过处,独门“黑煞掌”力挟阴森森的冷气,直向宋锺背后袭去。宋锺的五行轮方自卷出,对方身影突杳,便知必然是转到自己后面去了,当下也是身形霍地一转,一对五行轮搅起一座轮山猛然推出。
  幸亏他应变神速,这一座轮山推出去,恰好挡在田尔耕击到的“黑煞掌”力的前面,只听“嘘”的一声,掌力、轮山一触之下,发出刺耳难听的锐响,登时狂飙乱卷,那一座轮山立时消失了。宋锺骤觉一丝阴寒之气,循着双臂袭上身来,登时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不由大吃一惊,忙不迭撤身暴退,一面运功护住身上各大要穴,一面驱动内家真力,打算将那一丝侵入体内的寒气逼散……宋宾在一旁看见这情形,心知乃兄已经吃了大亏,忙一摆三截棍,斜身一掠,挡在宋锺身前……而田尔耕刚才双掌击在宋锺的那座轮山之上,也被五行轮上蕴藏的强劲潜力,反震得倒退了两步,双手感到一阵酸麻,不由暗自一檩,这“川西三凶”果然有点门道,并不是三两下就可以收拾得了的。
  这时,见宋宾掠过来挡在宋锺前面,田尔耕一边运功活动双臂,一边缓步逼上,口中冷冷说道:“宋锺就要送终了!你这位老二也该去﹃送殡﹄啦!大爷这就打发你去便了。”宋宾将三截棍的一端棍头朝田尔耕一指,沉声喝道:“站住!”一面微微侧首问道:“老大!怎样了?”宋锺经过这一瞬间的真力运行之下,虽未能将侵入双臂中的寒气完全逼散,但已减轻了许多,双手已没有什么感觉了,当下,双轮一摆,纵身上前,目注田尔耕,“嘿嘿”怪笑道:“原来阁下是﹃黑煞门﹄的,从你这份功力看来,阁下想必就是﹃黑煞老怪﹄的首徒,﹃黑煞掌﹄田尔耕了。”田尔耕见宋锺挨了一记“黑煞掌”力,只不过一瞬间便似乎没有事了,心中暗吃一惊,但表面上却冷然道:“既知田某的威名,识时务的就该放下兵刃,乖乖听候发落,田某也许瞧在武林一脉,放你们一条生路。”宋锺怪笑道:“谢谢田大人的恩典!至于要老夫弟兄放下兵刃嘛,嘿嘿!那得看田大人的本事如何喽。”田尔耕怒道:“好个不识抬举的匹夫,看掌!”
  霍地欺前两步,双手一挥翻掌拍去。宋锺两只五行轮上下飞旋,运足功力,尽展正反五行招式,宛如狂风骤雨般迎将上去,接招还击…田尔耕喝道:“来得好!”双掌翻飞,横拍直击,展开一百零八手“天罡地煞掌法”,与宋锺那一双飞旋而至的五行轮斗在一起。他这一套“天罡地煞掌法”乃“黑煞门”不传之秘学,威力绝伦,奇奥无比,更加上不时打出的“黑煞掌”力,使得漫天的掌影当中,还挟着“嘶嘶”的锐啸,刺人心魄,乱人神志,那一阵阵砭骨凝髓的阴寒之气,断断续续地穿透过五行轮的空隙,袭击在宋锺身上……这样一来,宋锺就显得有些吃不消了,他一面要化解攻来的掌势,一方面还得注意闪让那无孔不入的“黑煞掌”力,就有些左支右绌了。
  眨眼间,双方已拚了二三十招,宋锺的攻势已显得不大灵光,而田尔耕却仍是一副悠然的样子,宋宾在旁边看了,不待乃兄招呼,一声大喝,三截棍一抖,纵身加入战团,与宋锺联手夹击田尔耕……田尔耕夷然不惧,发掌接住了宋宾的三截棍,“嘿嘿”冷笑道:“你们兄弟早就该联手了,好让田某人一并打发,免得拖泥带水,多费手脚。”笑语声中,一连两掌,硬将宋宾震退了几步。宋宾怒叱一声,双手分持三截棍的两端,揉身贴地攻进,两截棍头一阵乱点……“嗤嗤嗤嗤……”一转轻微的嘶风之声起处,“丧门钉”一根接一根地从棍端射出夹,随着点动的方向,分朝田尔耕下盘各大要穴射去。
  田尔耕当然十分清楚对方的棍中有鬼,是以一看情形不对,人已一声清啸“旱地拔葱”腾空直起。那一阵密集射来的“丧门钉”,险而又险地从他的靴底呼啸着擦过,远远落在那一大片仍自燃烧着的荆棘里去了。宋锺大喝一罾,一对五行轮疾快挥动,化作一蓬怒海狂涛,冲空猛卷,照准田尔耕的双脚绞去。田尔耕身在空中,根本无法招架,只好又是一盘长啸!双臂一振,身子一躬,凌空一个倒翻,斜升丈余,飘落三丈以外。他脚方沾地,宋宾的一根三截棍已舖天盖地般疾扫猛攻而至。宋锺则手舞五行轮,身形跟踪掠空飞到,五行轮招式未发,只是把冲空猛卷的怒海狂涛,变成了雷霆闪电,朝田尔耕当头击下。两兄弟这一上下夹攻,田尔耕先机顿失,他只好咬紧牙关提运功力,一口气劈出六七记“黑煞掌”力,才把宋锺、宋宾的一轮狂猛攻势击退,暂时扳回了颓势。
  须知,不论那一种伤人于无形的内家劈空掌力,施展起来最是损耗真气,所谓一盛二衰三竭,如果发掌之人能善加运用,不过分施展的话,还可以使每一掌都能保持相当的力道,但如果一开始就拚命滥用时,那劲力就会一掌比一掌弱,到最后,人也就力竭气衰不战自败了。田尔耕搏斗经验丰富,当然也明白这道理,因此他的“黑煞掌”力也就不敢乱发,必须等待最有利的时机,行雷霆一击,一举将敌人收拾。可是,宋锺、宋宾二人也是久经战阵,搏斗经验极为丰富,尤其兄弟联手合击之术素有研究,他们晓得对方“黑煞掌”力十分歹霉,是以尽量不让田尔耕有可乘之机,两兄弟此呼彼应,你进我退,倏上倏下,忽前忽后的交互进攻,使得田尔耕一时之间竟然拿他们弟兄无可奈何。眨眼间,双方又是三数十招过去,依然是平分秋色,半斤八两,都不曾显露些微败象。
  田尔耕一面动手,一面在大动脑筋,忽然灵机一动,高声叫道:“松风师弟!那个宋老三好像还没有死,你去把他超渡算了。”松风答应了一声,抽出背后长剑,纵身朝倒在地上的大个儿宋桑扑去,手起剑落,谁知……一条人影闪电般疾飞过来,后发先至,抢在松风道人的前面,凌空双手急挥,“叭叭叭”的几声脆响过处,掌掌击拍在宋桑身上……松风道人发现从身旁飞过的人影赫然是那面目阴沉的英伟少年,又见他凌空出掌拍击宋桑,认出乃是施展解穴手法,不由又急又怒,长剑一振,刷刷刷!一连三剑,剑花错落地攻向那少年的臀、股、腿部的大穴。
  这少年乃是方衣,适才他从田尔耕的眼神中已然看出不利于自己的意图,此刻又见松风道人要杀毫无抵抗能力的宋桑,他实在忍不住了,因为宋桑的穴道是他点的,如果让宋桑在这种情形之下被人杀了,岂不是等于死在他方衣手中一样?须知,方衣的为人并非冷酷怪僻那一类,何况这时候的川西三凶,也许还有值得利用的地方哩。他凌空发掌刚刚解开了宋桑的穴道,身后剑气森森,松风道人的长剑已将及体,他急忙双腿一拳、一收,一躬腰,凌空一个倒翻,躲过了袭来的凌厉一剑,翻落到宋桑身子的那一边去了。方衣脚刚沾地,宋桑也恰好醒了过来,这大个儿眼睛一睁,发现面前有人,他一骨碌挺身站起,认出面前的人赫然就是在荆棘下面暗算他的那个少年,不由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大吼一声!鬼头刀“力劈华山”,照准对方兜头砍下。
  方衣没料到宋桑醒来会对自己突施杀手,怔得一怔,刀风已山崩一般压到顶门,根本来不及招架,本能地身子往侧一倒,一式“懒驴打滚”,滚出丈外,险而又险地免了一刀之厄。宋桑一刀没将对方劈倒,大吼一声:“小子哪里逃!”大步一跨,已然到了方衣身前,长臂一挥,鬼头刀“横扫千军”,朝对方拦腰扫去。方衣这次已然有了准备,身子一站起来,手中长剑立即封出,“铮”的一声!恰好将横扫过来的鬼头刀错开一旁。那松风道人紧跟在宋桑后面,眼见有机可乘,悄然出手,长剑直向宋桑腰眼刺去!
  那一边的宋锺、宋宾两弟兄,正与田尔耕拚命苦战之际,忽听田尔耕命令松风道人去杀老三宋桑,两弟兄不由心头一慌,出手的招式立时一懈而现出了破绽,被田尔耕乘势一轮猛攻,两弟兄登时便落了下风。及至瞥见方衣出手解开宋桑的穴道,两弟兄这才松了口气,集中精神抵挡住田尔耕的猛厉攻击,逐渐稳了下来。这时,突见松风道人在宋桑背后出手暗袭,宋锺不由又是一急,忙振声喝道:“老三背后!”喝声入耳,宋桑急忙拧腰错步,大旋身反臂一刀封出!“嗤”的一声裂帛脆响!宋桑衣裂肉伤,腰带被对方剑尖划断,衣衫裂了尺长一条缝,幸亏他反应够快,同时又练的有“金钟罩”功夫,因此免了长剑透体之厄,仅是表皮被剑尖划破了一道血糟而已。
  “铮”的一声金铁交鸣!鬼头刀与松风道人的长剑一触之下,火花四溅,两人同时震得闽退一步。宋桑怒吼一声:“好个杂毛牛鼻子!竟敢暗算三太爷,哼!我要活劈了你。”喝声中,鬼头刀一阵狂挥,“独劈华山”、“横扫千军”、“怒龙出壑”,一连三记狠攻,逼得松风道人直往后退。松风道人没料到这大个子看来很笨,但使出的招式身法却一点也不含糊,自己长剑万分吃力地接下了这三招狠攻,人已退了六七步,不由怒火直冲顶门,猛提一口真气,乘着宋桑三招狠攻告一段落的空隙,剑交左手,右掌一翻,“黑煞掌”力透掌而出。宋桑先前穴道被制,昏迷不醒,是以对一切都茫无所知,根本就不晓得对手乃是“黑煞门”的人,这时见松风道人发掌攻来,仗着自己一身横练功夫不惧内家掌力的打击,遂丝毫不予理睬地一声狂笑!鬼头刀化“野战八方”,火杂杂地朝松风道人猛攻过去。
  宋锺手足关心,他一面力拚田尔耕,一面不断注意着老三这边的战况,这一发现松风道人出掌,宋桑毫不理会的情形,不由再度心头大震,急声叫道:“老三快躲,那是﹃黑煞掌﹄!”只听“噗”的一声,松风道人左手长剑将宋桑的鬼头刀光幕震开了一丝空隙,“黑煞掌”力就从那空隙中透进去,击在宋桑的左胁下面。宋桑耳听乃兄警语之际,眼看已无法躲闪,只好一咬牙,将横练气功运聚于胸胁之间,硬生生地接了一掌。他的“金钟罩”横练功夫虽然不惧外力打击,但“黑煞掌”力乃是外门的阴毒柔劲,专门伤人于无形,是以宋桑纵然已运功护体,亦是经受不住,登时打了个寒颤,不由自主的倒退了两三步,一柄厚重的鬼头刀无力地垂了下来。
  松风道人一击得手,更不怠慢,身形逼进,左手一抬,长剑闪电般刺向宋桑胸前“七坎”大穴。宋桑这时正在咬紧牙关,运功逼住“黑煞掌”力的毒气,不让它在身体内窜开来,那还有多余的力量招架这要命的一剑。宋锺、宋宾瞥见老三就要死在对方剑下,俱不由心胆皆颤,急得冷汗直冒,却是苦于无法挽救,两人都被田尔耕的一双肉掌圈在一片如山掌影之中。说时迟,那时快,松风道人眼看对方束手待毙的绝望神情,自己的剑尖已距对方胸膛不足两寸,可说是十拿十稳掌握了敌人的生命了,谁知就在他心头大喜,剑势加快往前推去之际,忽地一道电虹飞来,“铮”的一声,击在他的剑锋上,只震得他手肘一阵酸麻,长剑直往外侧荡出去,仅仅在宋桑的胸前衣襟上划了一条裂缝,连皮都没有伤着。
  松风道人骇然退了两步,定睛望去,就在这一瞬间,宋桑身前已多了个人︱赫然是那面目阴沉的年轻人!方衣一剑震退了松风道人,侧顾宋桑,低喝了声:“退!”宋桑可弄糊涂了,心想:“这不是暗算我的人吗?为什么又要救我呢?究竟是什么意思……”适时,传来宋锺的呼喊:“老三快退下歇息,那位不是敌人。”同时,松风道人也一定心神,长剑一指方衣,厉声喝道:“你这人么事搅的?是不是三凶的一党?”他一急之下,竟连“衡山”土话也吼出来了。方衣眼看着宋桑退到后面去调息,这才转过脸来,静静的站着,凝视着松风道人,冷然不语。他没有答话,但暮色苍茫,重重暗影里,却突然有人震声喝道:“谁是黑煞掌?都给老夫住手。”喝声中,人影乱晃,从周围的暗影里飞纵出四条人影,落在搏斗双方的三丈远处,把守住东、南、西、北四个方位。田尔耕与宋锺弟兄一时搞不清楚来的是什么人,那肯先行停手,万一被对方所乘,可不是玩的,是以都没有理会,狼拚如故……
  那落在正东方位上之人见状,不由喝道:“﹃天目四恶﹄在此!你们敢不住手!莫非不想活了?”宋锺一听,不由宽心顿放,紧攻两招,逼开一线空隙,晃身退出战圈,高声道:“是孙哥子吗?兄弟宋锺,孙哥子来的正好,快过来收拾这姓田的阉狗腿子。”这时,宋宾亦连发两枚“丧门钉”,逼退了田尔耕,撤出圈外,喘了口气,与乃兄并肩戒备…田尔耕听是“天目四恶”来了,不由心头暗檩,忙收掌退开,一面吩咐松风道人赶快撤退回来,一面凝目四下一扫……此际,那大片起火燃烧的荆棘已烧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几处还冒着暗红色的火苗,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暗暗的火光映照之下,那站在东方发话之人,乃是个年约六旬的乾瘦老者,穿一袭半长不短的绿袍,腰悬长剑,叉手而立,两只眼睛里闪烁着碧绿光芒,令人看了不寒而栗!
  南面的人高矮肥瘦与东面的六旬绿袍老者差不多,年纪亦不相上下,只是身上穿了件火红色的长袍而已,所用的兵器则是一根儿臂粗的红色长棍。西方之人则是一身白,连须发也白了,脸色更是白得像死人,手里拖着一根亮银软鞭。守在正北的人黑得像座铁塔,双手分擎着一面径尺钢牌,发出闪闪乌光。这四人正是横行东南沿海一带的“天目四恶”!老大叫“木客”孙坚,老二自号“火灵”熊慎,老三人称“金精”白天星,老四一身黑,水里功夫十分了得,都叫他作“水妖”乌元章。把弟兄四人各有一身惊世绝学,平日无恶不作,杀人如麻,行踪飘忽,官府对他们根本无可奈何,乃是黑道中的凶枭,不知怎地竟会在此地现身。众人当中,只有田尔耕心中明白,今儿晚上,真是糟得不能再糟,师兄弟两条老命,极可能会送在此地。
  方衣听到宋锺跟来人打招呼,便知宋家兄弟已然没有什么危险了,于是缓缓退到一边,静以观变。这时,“天目四恶”已脚步齐跨,向当中接近……宋锺也迈步迎向正东方的木客孙坚,满脸堆笑的再度打招呼道:“多年不见,贤昆仲风采如昔,功力则更胜……”话只说得两句,却被木客孙坚一声冷哼堵了回去,只听木客孙坚冷冷接口道:“宋兄最好与令弟站在原地不要乱动,等老夫打发了姓田的再说。”宋锺碰了一鼻子灰,不由愠然停步道:“孙兄好像不大愉快,是谁招惹你了?”木客孙坚哼了一声,也不理睬,迳自去到离田尔耕丈远之处停了下来,嘿嘿冷笑道:“田大人久违了,不知道是什么风,竟把大人的官驾从京师吹到南边来了,而且又是孤家寡人一个,嘿嘿!真是难得的很。”
  田尔耕目光乱转,发现其余三恶已停在两丈远处,仍保持着包围的阵势,也就是说,无论人从何方空隙突围,都在他们伸手可及的距离,因此,除非能一下击败两个方位之人,否则就很难冲得出去,何况还有宋家兄弟和那面目阴沉的年轻人在扯后腿呢!田尔耕将眼前形势打量完毕,遂一定心神,冷哼一声,官腔十足的喝道:“大胆匪寇,本官奉旨缉拿尔等回京治罪,还不乖乖束手就缚。”木客孙坚笑道:“田大人!多少年了,你都躲在京里不敢出来找我们,如今怎的忽然勇敢起来了?嘿嘿!恐怕不是为了缉拿我们吧。”田尔耕一拍腰间佩囊,沉声道:“皇帝圣旨在此,还会有假?你们赶快丢下兵刃,随本官回京听候发落。”
  木客孙坚睨了田尔耕一眼,冷笑道:“就算你田大人身上果然有张圣旨,但在我们﹃天目四恶﹄眼中可不值半文,哼哼!在京师算你田大人凶,嘿嘿!这下子你落了单,还神气个屁!劝你倒是乖乖束手就缚,听候老夫弟兄发落才对。”松风道人紧靠着田尔耕,低声问道:“师兄,这是怎么回事?”田尔耕低声答道:“这四名恶贼在京师做案,闹得实在不像话,触怒了圣上,颁旨严拿,愚兄曾率大内卫士搜捕他们,却被他们兔脱了,想不到会在此地遇上,如果将他们擒回京去,倒是大功一件。”他的语声虽低,却仍被木客孙坚听见了,木客孙坚又是一声冷笑道:“田大人说话要凭良心,你离京南下,当真是为了追捕老夫兄弟的吗?嘿嘿!建文藏珍你不想要了?”这最末尾的一句话,下好击在田尔耕的要害上,使他神色登时一变,两眼中凶光暴射,狠狠地瞪视着木客孙坚。
  站在一旁的方衣也是心头大震,心想:这件事清真是愈来愈糟,原先以为只要对付好“天南三煞”,就可以解决取得藏珍的问题,想不到竟有这许多人晓得这档子事,不知是什么人把消息漏出去了?由此看来,“柳林四圣”他们的处境可就愈加恶劣了。这一边的方衣是左为“柳林四圣”他们耽忧,而那一边的田尔耕却是为了自己的利益,霎时凶心大起。适时,木客孙坚又开口了,他眼望着田尔耕,嘲弄的道:“田大人,怎地不说话了?是不是被老夫说到你的心眼里去了?”田尔耕也不理睬,侧顾松风道人低低吩咐道:“在场之人一个也留不得,运足掌力,等愚兄暗号,立下杀手。”松风道人颔首会意,暗地将“黑煞掌”力运足,尽聚双掌之中,静候暗号动手……
  田尔耕缓缓移动脚步朝木客孙坚行去,口中冷笑道:“什么叫建文藏珍,本官一概不懂,你休想东拉西扯的乱人耳目。”说着,脸色一沉,喝道:“你们到底如何打算,是不是想拒捕?”他田尔耕一个劲地指斥“天目四恶”是曾劫掠京师的逃犯,他一再声称要拿他们回京治罪,当然是有很深用意的。第一、目前不是站在他这一边的人共有七个半之多,︵半个是指那挨了一记“黑煞掌”,暂时失去动手能力的宋桑︶他绝不希望“川西三凶”和那不知来历年轻人跟“天目四恶”站在一条线上,所以就极力指斥“天目四恶”是他奉旨拿捕的逃犯,藉以收分化、吓唬之效,使“川西三凶”和那不知来历的年轻人有所颜忌而将“天目四恶”孤立起来。
  第二、到目前为止,他还弄不清楚“川西三凶”和那年轻人是不是也为着建文藏珍而来,如果不是的话,那当然是知道的人愈少愈好,所以他尽量避免和“天目四恶”提及这档子事情,而把目标集中在指斥“天目四恶”是逃犯这一点上面,藉以转移旁人视线。可是,他田尔耕不愿对藏珍之事多谈,但木客孙坚却偏偏不肯少说两句,只听他冷哂一骜喝道:“站住!我们把话交代清楚了再动手不迟。”田尔耕脚下不停,口中冷冷道:“你们四个除了束手就缚,还有什么好交代的?”木客孙坚退了两步,沉喝道:“哼!建文藏珍你当真不想要了?”这时,两人相距已不足一丈,田尔耕忽地身形一晃,快似石火电光疾扑木客孙坚,双掌同时劈出,口中大喝道:“本大人要你的命!”
  “嘶”的一声!“黑煞掌”力挟刺耳锐啸,笔直击向木客孙坚的胸腹要害。木客孙坚早就从田尔耕的眼神中看出了暴涌的杀机,已然有了准备,田尔耕身形刚动,他冷哂一声,脚下疾然横跨三尺,任“黑煞掌”风从身侧擦过,“呛”的一声龙吟响处,以闪电般的手法将腰间长剑撤出,顺手一挥,剑尖已然停在田尔耕的腰胁上,与衣衫只有三分的距离。这一手神奇快速的出剑手法,顿将田尔耕楞住了!他双掌前伸,已然收不回来,腰胁整个交给了对方,无论前进后退或是往侧移动,木客孙坚只要一挺腕将剑尖送出,他田尔耕就要当场出彩了。
  就在田尔耕失手被制的同一瞬间,松风道人却得心应手地给了火灵熊慎一记“黑煞掌”!原来,当田尔耕朝木客孙坚逼近之际,其他三恶目光自然而然地集中在田尔耕身上,竟忽略了松风道人,另一方面,他们也不知道松风道人是田尔耕的师弟,也同样练有“黑煞掌”功,因此就把他看漏了。松风道人看见田尔耕身形一动,立时腾身疾掠闪电般欺近火灵熊慎,挥掌急劈,“黑煞掌”力狂涌而出。火霞慎根本没想到对方掌上有毛病,眼前只见人影一晃,对方掌力已然临身,躲闪已来不及,仓促间只好抬手硬架,心想最多疼痛一下,自家伤药灵光,谅也无妨。谁知……他想得倒很好,但事实却不然,只听“噗”一声轻响,臂上挨了一掌,方笑对方掌上劲道不过如此,却突觉一阵阴森之气袭上身来,登时禁不住打了个寒颤,浑身发抖,“砰”然瘫痪在地上。
  木客孙坚一剑制住了田尔耕,正待开口,耳中忽然传来“砰”然一响,忙闪目望去,恰好瞥见火灵熊慎中掌倒地,不由心头一震……也就在他这心头一震的刹那间,田尔耕已然施展“移位换形”奇奥身法,像鬼魅般一闪,飘离开木客孙坚的剑尖,飞退八尺。木客孙坚怪叫一声,挺腕推剑,只是刺着一个虚影。“金精”白天星与“水妖”乌元章一见老二受伤,俱不由急怒交加,不约而同齐展身形,各挥兵刃飞扑过去欲加抢救……松风道人闪身站在“火灵”熊慎后面,剑尖一垂,点在“火灵”的心窝上,目光左右一扫飞扑而至的“金精”、“水妖”,厉声喝道:“站住!你们不想要这家伙活了!”“金精”白天星与“水妖”乌元章根本就不理对方的威胁,齐地一声叱喝!白光乍闪,乌云怒涌,那亮银软鞭与两面钢牌铺天盖地朝松风道人攻去。
  松风道人见威胁无效,而事实上又不能马上将“火灵”熊慎杀死,因为,在未能证实对方是否的确不管“火灵”的死活之前,他到底是不愿意撕掉这张王牌的。但他却不晓得“天目四恶”结义之初,为了便于作恶起见,而订了一条特别规定,就是不论那一个落在敌人手中而被利用为要挟其他之人的工具时,其他人只可将敌方攻杀而不必顾到被擒之人的死活。因此,松风道人在不明内情而稍一犹豫之下,登时吃了大亏!他原以为“金精”与“水妖”是故作姿态而已,没料到一眨眼间,一道白光“呼”的朝下盘卷到!头顶上空,两团乌云像两座山一般猛然压下来,那奇强的劲风,逼得他呼吸都为之窒息。在这种情况之下,松风道人根本无从招架,而上下都被封得死死地,连躲闪都成问题。
  田尔耕刚刚脱出木客孙坚的剑尖威胁,骤见师弟身陷危境,不由大吃一惊,双臂一振,腾身疾扑过去抢救…谁知,他身形刚刚一动,突觉剑气森森,直逼眉睫,面前出现了木客孙坚的人影,挥剑将去路挡住了。那边的松风道人却在千钧一发之际,人急智生地想出了一个绝招来,只见他右脚一挑,将躺在面前地上的“火霣”熊慎的身子横着挑飞起来,笔直地飞迎向当头压下的两团乌云。右手长剑猛地一挥,“铮”的一声!立时被扫来的亮银软鞭缠住了!他人更不怠慢,右手五指一松弃了长剑,身子一仰,“嗖”地倒掠而出。“水妖”乌元章看自己的两面钢牌马上就要把松风道人砸个稀烂,没料到这牛鼻子竟会突出绝招,将“火灵”熊慎拿来做挡箭脾,这下子,可把“水妖”乌元章给气炸了。他倒底不能够亲手杀死自己的二哥呀!当下,只好一咬牙,双臂猛然刹住、回收,将已然沾到“火灵”熊慎衣衫的两面钢牌撤了回来。“火灵”熊慎险而又险地躲过了一劫,免了做糊涂鬼之厄!“碰”的一声,他上升之势已尽,又复重重的砸落在地上。
  “金精”白天星一软鞭没将松风道人扫中,只卷落了对方一柄长剑,不由怒哼了一声,右手一抖,亮银软鞭一抡,卷在鞭上的长剑“呼”地甩飞出去,化作一缕电虹,紧蹑松风道人的身影疾射过去。松风道人倒纵出两三丈远,脚刚沾地,正待挺腰站起,突见自己的长剑化虹飞射而至,他若是一挺腰的话,正好把胸膛迎上锋利的剑尖,登时不由吓了一身冷汗,急忙原式不动,身子一侧,横滚三尺,耳听“叱”的一声!自己那柄长剑已深深插入侧后方的土中,这才放心地挺腰站起。谁知,他刚刚站起身来,骤觉劲风压体,“水妖”乌元章已手舞钢牌飞扑过来,“金精”白天星也挥动亮银软鞭疾攻而至。松风道人赶忙拔出插在土中的长剑,接招还击,但已先机尽失,陷入两面钢牌与一根亮银软鞭的夹攻之中,一时弄得手忙脚乱,狼狈不堪……
  另一边,田尔耕与木客孙坚也展开了激战,田尔耕的一双肉掌上下翻飞,劲力如怒海狂涛,敌住了木客孙坚一支辛辣绝伦的长剑,不但毫无逊色,反而略占上风。可是,木客孙坚的脸上却一直保持着莫测的诡笑,剑上似乎不曾施展出全部力量,他一面挥剑,一面沉声说道:“田大人!老夫劝你赶快叫那牛鼻子师弟将熊老二救醒,否则的话,建文藏珍你就拿不到了。”田尔耕眼看师弟被对方夹攻得手忙脚乱的样子,心知除非将木客孙坚制住,方能转败为胜,否则的话,那就一切都完了,因此,木客孙坚的话他根本不理,双掌一紧,攻势更见凌厉,同时,“黑煞掌”力也出手了。
  木客孙坚一连几个急闪,让过了两记“黑煞掌”力,口中仍然冷冷说道:“田大人何必拚命呢?老夫要杀你的话,早就下煞手了,难道你当真不是为了建文藏珍而到南边来的?”田尔耕打出一记“黑煞掌”,沉声道:“少废话!建文藏珍没你们的份。”木客孙坚闪身避开,一剑截出,哼了一声,道:“老夫弟兄不想独吞,田大人你怎不识好歹。”田尔耕哼了一声!也不答话,“黑煞掌”力接二连三劈出,逼得木客孙坚不敢再开口说话,全力挥剑护住全身,连连后退闪避……田尔耕逼退了木客孙坚,更不停顿,身形掠起,转个方向,竟疾然朝着围攻松风道人的“金精”、“水妖”飞扑过去。木客孙坚阴森森的喝道:“田大人不要妄费心思了,还是让老夫来侍候你吧。”喝声中,人也跟着紧紧追过来……
  松风道人正在气喘呼晬,被杀得手忙脚乱得当口,突见师兄甩脱了对方的缠斗飞扑过来救援,不由精神大振,气力陡增,长剑挥舞得如惊虹掣电,“刷刷刷”一连几剑,居然将金精白天星的亮银鞭和水妖乌元章的钢牌震退了。这时,田尔耕的身形再度掠起,正从呆站在一旁的宋家兄弟头上飞过,宋锺朝宋宾使了个眼色。宋宾一声不吭,三截棍头悄然朝上一指,“嘶”的一声微响,两枚“三寸丧门钉”悄没声息的激射而出,分朝田尔耕的下盘飞去。田尔耕身在空中,却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宋宾的动作虽然轻灵得只有一丝痕迹,但却没有逃过田尔耕的眼角余光。他心头一檩之下,慌忙双腿一拳,身形一拧,凌空一个侧滚,双掌猛然朝下面拍出两股刚劲狂涛,人却借力上升了三尺。
  他应变得虽然够快,但也只躲过了一枚“三寸丧门钉”,另一枚恰好射入了他的腿肚子里。只见他双掌拍出之后,身子忽然一个寒颤,竟然无法再在空中变化身形,僵木木的“砰”然摔落地上。宋锺、宋宾二人身形一分,让过了田尔耕凌空下击的掌风,复又双双往前一掠,正好停在由空摔落的田尔耕身旁,宋宾右手一伸,一截棍头抵在田尔耕的胸口上……田尔耕没想到会栽在宋宾手上,不由暗叹了一口气,咬紧牙关强忍僵冷酸麻的痛苦,闭上了双眼,一声不吭的等待死神的光临。松风道人方自鼓起余勇,震开了夹攻他的亮银软鞭和沉重的精钢牌,突见田尔耕遭暗算跌落地上,不由大吃一惊,手下一慢,耳听一声沉喝:“不许动!”顿觉背上冷冰冰地贴上了一大块,显然是被水妖乌元章的那面钢牌招呼上了。在这情形之下,松风道人那敢再动,乖乖地保持原来姿势,僵僵的站在当地,心中直叫:“这一下完了!”
  宋宾用一截棍头抵在田尔耕的胸口,正待下杀手,陡听木客孙坚一声断喝:“且慢!”喝声中,人已飞扑过来。宋锺、宋宾闻声愕然抬头,望着飞扑而至的木客孙坚,宋锺开口道:“孙兄有何指教?”木客孙坚落在田尔耕的另一边,眼望宋锺,冷冷道:“宋老大,这位田大人杀不得。”“朗个杀不得?”宋老大忿然开口,又是一句川腔。木客孙坚冷笑道:“无论为你为我都杀不得。”宋锺微微一怔,道:“为我?为我啥子?”木客孙坚沉声道:“令弟中了黑煞掌,没有他的独门解药,活得了吗?”宋锺楞了半晌,恨恨地道:“大不了一命抵一命,我老三死了,这狗东西也要他活不成!”木客孙坚脸色一沉,冷哼一声,道:“就算你宋老大不想令弟活命,老夫也不要这位田大人送终,闲话少说,宋老二赶快把钉子起出来,给他敷上解药。”宋宾嘿嘿冷笑道:“格老子为啥要听你的?”木客孙坚双睛中绿芒骤盛,缓缓一扫宋锺、宋宾,一字一字的沉声道:“贤昆仲如果不想在此地埋骨,最好是听老夫的。”
  这时,松风道人已被金精白天星制了穴道,乖乖的正在替火灵熊慎灌服解药并运功吸回黑煞掌毒。水妖双手分擎精钢牌,杀气腾腾的大步走了过来,厉骜叫道:“大哥跟他们噜嗦干嘛!把他收拾了解药不就有了。”木客孙坚笑道:“你就是这个火爆脾气,须知宋老大与为兄总算是有过见面之情,何况这一档子事情也许还有借重他们弟兄的地方呢!”宋锺心内暗自衡量情势,如以武功而论,一比一他已难敌木客孙坚,更谈不上以二对三了,何况宋老三宋桑的一条命,总不能就此断送掉……他心念电转之下,已然有了决定,当下,眼望木客孙坚,陪笑问道:“敢问孙兄到底有啥子事需要愚弟效劳的?”木客孙坚冷笑道:“这档子事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得清楚,你且吩咐令弟将这位田大人救醒再说。”宋锺坚决地摇头道:“事情没有弄清楚,请恕兄弟没法跟孙兄合作。”
  孙坚咬着下唇,沉吟了一下,点头道:“好吧,这里也没有什么外人,先告诉你也可以,目前……”说到此处,他抬眼四下一扫视,突然“咦”了一声!诧道:“那个年轻人呢?到那里去了?”宋锺弟兄及水妖乌元章等人闻言各自抬眼四望,但见山野间一片黑沉沉地,只有那一大片燃烧过的荆棘,余烬之中尚还冒出缕缕轻烟和一星星暗红的炭火,那方衣已不知去向。对于方衣的悄然离去,宋锺是求之不得,因为他同方衣曾经说过话,但方衣始终没有说出两个字的话语来,如今方衣一走,他们宋家兄弟就可以放心了,再也不用耽心着方衣像冤魂般缠着他们要取他们的性命了。因为,江湖传言,这位一字魔剑方衣,只要同某人说话说了两个字时,就算当时不能将这人杀死,但日后无论何时何地遇上了,照样也要取其性命,以达成他那古怪的规条。
  不言宋锺正自暗暗高兴之际,木客孙坚突地一探手,捷如闪电般抓住了宋锺的衣襟,厉声道:“你这个伙计躲到那里去了?快说!”敢情他们“天目四恶”来到的时候,方衣正在护着宋桑,挥剑与松风道人拚斗,因此误以为方衣乃是“川西三凶”一党了。宋锺骤不及防,被木客孙坚一把抓住,不由大吃一惊,等木客孙坚把话说完,这才放下心来,急忙双手乱摇,连声道:“不!不!孙兄弄错了,那家伙不是我们的人。”木客孙坚并不因宋锺这一否认而松手,反而更加几分劲力,几乎把宋锺提了起来,大喝道:“呸!你以为老夫是瞎子?那家伙不是你们的人,他为何要替宋老三卖命挡住那牛鼻子?”宋锺不由一楞,呐呐道:“这!……这!……”这档子事情的确是不好解释,根本上,连宋锺他自己也搞不清楚,方衣为什么要救宋桑?
  宋锺这一回答不上来,木客孙坚更加认定是他暗中弄鬼,把同党支到另一边埋伏起来了,于是,愈发声色俱厉的喝道:“这什么?哼哼!你赶快把那家伙喊出来便罢,否则老夫就把你这几根贼骨头一根一根的拆掉。”木客孙坚这种盛气凌人的态度,可把一旁的宋宾惹火儿了,他闷声不响地一抬手,将另一截棍头指向木客孙坚的腰胁要害,冷喝道:“姓孙的,休要欺人太甚,格老子宋家弟兄可不是善男信女,快将你的爪子松了,免得伤了和气。”木客孙坚一时火气头上,没想到宋宾会出手对付自己,不由心头一栗,但口头上仍不肯放松地冷哼一声,不屑的说道:“宋老二,如果认为你的几根破铜烂铁可以吓得住老夫,呸!你作梦!不信你就试试看。”宋锺也不愿意跟“天目四恶”闹翻了脸,忙叫道:“老二不可造次,有话大家好好商量。”
  那水妖乌元章在一旁擎着两面钢牌,暴瞪双睛,大有跃跃欲动之势,只要宋宾一有异勤,钢牌立即出手……这时,那金精白天星已监视着松风道人替火灵治好了所中的黑煞掌毒,押着松风道人走了过来,也帮着打圆场道:“大哥请松开宋老大,小弟相信其中必有误会,大家有话好说,小弟谅宋老大也不敢在大哥面前耍什么手法的。”木客孙坚眼看老二火灵熊慎已经无碍,情知宋锺弟兄绝对逃不出自己的掌握,遂假装悻悻然的松开了宋锺,仍是声色俱厉地瞪目喝道:“说!这是怎么回事?”宋锺整理了一下被抓绉了的衣襟,毫不介意地一笑道:“一客不烦二主,白三兄既然已请这位道长治好了熊二兄的掌毒,那就麻烦一下请吩咐这位道长也替舍弟治一治如何?”金精白天星没有答碴,却将眼望着木客孙坚……
  木客孙坚哼了一声,手一指地上的田尔耕,冷冷道:“可以!但宋老二得先替田大人治好才行。”宋锺笑道:“这样好了,我们双方一齐医治,两不吃亏,怎样?”木客孙坚点头道:“好吧!”侧顾金精白天星道:“老三,把这位道长带过去替宋老三看看。”金精白天星依言带着松风道人走向坐在地上正自运功逼毒的宋桑……宋宾斜眼看看,见松风道人动手了,这才蹲下去在田尔耕的腿肚子上把“三寸丧门钉”起出来,然后在佩囊中取出两只小瓶,分别倒出一黑一白两粒药丸,将黑的一颗塞在伤口里,白的一颗则纳入田尔耕的口中……他这里把一切手续弄妥,田尔耕的僵冷酸麻之感顿时消失,那边的松风道人也替宋桑把身中的黑煞掌毒治好了。
  田尔耕一挺身站起来,木客孙坚已出手如电,点了他三处穴道,阴阴笑道:“田大人!买卖未谈好之前,老夫不得不委屈大人一下。”田尔耕穴道受制,不由又急又怒,但表面上却装做毫不在乎的样子冷冷说道:“本官落在你手里,杀剐任便,有什么买卖好谈的?”木客孙坚脸色一沉道:“到了这个时候你田大人还要装蒜就太不够意思了!你开口一个本官,闭口一个本官,呸!你以为还是从前的朝代?那魏阉……”田尔耕忙截口道:“好吧好吧!你有什么买卖就说出来听听,但咱们先小人后君子,买卖不成仁义在,等一下咱们谈不拢的时候,你可不准再有什么要挟,得将咱们的穴道解开,各奔前程,你看如何。”木客孙坚笑道:“不成问题,这笔买卖一定谈得拢的。”话声一落,转向宋锺问道:“这下子你该说出你的那个同党到哪里去了吧?”
  宋锺摇头道:“那人的确不是在下同党,此刻不知躲到那里去了。”木客孙坚脸色一变,正要光火,田尔耕已四下看了一眼,适时插嘴道:“二位说的那个家伙,可是那面目阴沉的年轻人?”友客孙坚与宋锺同时点头道:“正是此人。”田尔耕对木客孙坚笑道:“孙老大的确是冤枉宋老大了,我来的时候还看到他们弟兄似乎已吃了那个家伙的一点小亏哩!”木客孙坚神色一变,顿脚道:“那就糟了,咱们得赶快找,不把那厮找出来,咱们的买卖就麻烦了。”宋锺陪着笑问道:“你们说了半天买卖买卖的,究竟是什么买卖?”木客孙坚摇头道:“未将那小子找到之前,这话不能说。”宋锺道:“他可能已离开这里,走了。”木客哼了一声道:“走了就更麻烦。”转眼一扫田尔耕与松风道人,冷冷道:“二位行动不便,委屈在此地等候一下,最好是不要离开,否则的话,老夫弟兄的制穴手法,恐怕二位找不到能解得开的人,那时就后悔莫及了。”田尔耕笑道:“这点我清楚得很,诸位请便。”
  这时,火灵熊慎已调息复原行了过来,不客孙坚向他使了个眼色道:“老二,你掌毒初癒,不用参加搜索了,留下来照顾田大人吧。”说时,只见那大个儿宋桑也调息好了大步走过来,木客孙坚心头一动,闷声不响,身形电闪,飘掠到宋桑身旁,一伸手,疾似石火电光地点了宋桑三处穴道。宋桑只见眼前人影一晃,心知有人暗袭,大吼一声,鬼头刀疾挥,那知︱他刀方举起,穴道已然被制,顿觉浑身软绵绵地半点力气也施展不出来,空自怒吼连连,掌中的鬼头刀已然不听指挥的掉在地上。宋锺乍见木客孙坚出手突袭宋桑,心头方自一惊,还未来得及抢救,宋桑已然被制住了,当下不由急怒交迸地大喝道:“姓孙的!你这是什么意思?”木客孙坚冷冷池说道:“很简单,老夫只是不想劳动宋老三参加咱们的搜索行动而已。”宋锺怒道:“好说!就算你顾念他伤后初癒,体力尚未完全恢复,也不该突然出手制了他的穴道,你究竟搞什么鬼?”木客孙坚“嘿嘿”冷笑道:“枉你宋老大久走江湖,连这点常识都没有,还要再三的追问……”话声微顿,神色一冷,道:“老实告诉你,在这趟搜索行动中,不论有无发现,贤昆仲都须回到这里来,否则的话,嘿嘿!恐怕也用不着老夫多费口舌了。”
  宋锺弟兄这才弄明白了,原来木客孙坚是防他们一去不回,故此留下了宋桑作为人质,以胁逼他们不敢有所异动。他们“川西三凶”今天简直是邪霉倒到了家,可是,处处都让人占了先,就只好处虏都吃瘪了。宋锺跟乃弟宋宾默然互相看了一眼,苦笑无语!但是,他两弟兄的这互相一瞥之间,各人的眼神中却含蕴着一种旁人无法看得出来的表情。木客孙坚见宋锺已无话说,当下,分配行动,命宋锺往东,宋宾朝西,金精白天星向南,水妖乌元章奔北方,他自己则居中策应,五个人作五个方向搜索下去……
  本来,宋锺好几次想说出那年轻人就是“一字魔剑”方衣的,可是,由于木客孙坚的太不将他放在眼内,于是就把这念头打消了,同时,更抱了个消极的不合作打算。木客孙坚当然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因此他分派行动的时候,就故意把宋锺跟宋宾分开,成了背道而驰,这样,宋锺弟兄两就没有在一起商量的机会了。分派已定,大家约好了发现目标示警的信号,并定下半个更次的时刻为搜索之限,立即四下散开,分头行动,迅即隐入夜色苍茫之中。
  宋锺独自一人朝正东方窜出去,前进的路线却是左弯右折的尽找草丛矮树掩蔽身形,只搜索了二三十丈远就伏隐在一大丛高与人齐的藤蔓荆棘的阴影里,不再前进。不多一会,左方突然传来“吱吱吱……”几声似是地老鼠出洞觅食的尖叫,声音甚为微弱,如不是他凝神倾听的话,几乎很不容易觉察。宋锺待那鼠叫声一歇,立即也低低的发出几下同样的叫声,同时身形伏得更低,两眼却瞬也不瞬的盯着左方,暗中运功戒备……一阵“窸窸窣窣…”似是动物爬行的轻微摩擦声音缓缓接近,夜暗中一条长大的黑影蠕蠕而动,匍匐而来……宋锺轻声问道:“是老二吗?”那条黑影低应了声,蠕动速度突然加快,一窜就钻进了宋锺隐伏的那丛藤蔓荆棘的阴影中,果然是老二宋宾。宋锺低声道:“没人发现你转到这边来吧?”宋宾摇了摇头道:“大哥对他们有何打算?”
  宋锺道:“第一,那方衣不管怎样,对我们总算没有恶意,所以,我们根本就不必去搜他,就算他还在附近:我们也不管。第二,老三捏在他们手里,目前我们必须听他们的,但暗地里却尽量给他们来个不合作抽后腿……”宋宾插嘴道:“可是姓孙的说是一笔大买卖,想必油水很足,我们大可以……”宋锺一声冷哼打断了老二的话,低沉地说道:“算了吧!就算是真的有很大油水,哼!跑腿卖命有我们的份,等到分肥的时候,你还以为会轮到我们吗?”“那么……”“我们挨到时辰回去,就说什么都没有发现,让那老龟儿解了老三的禁制再说,然后……”“三弟的禁制解开了,我们乾脆去他妈的,管他们去鬼打鬼!”宋宾忿忿地截口提出了意见。宋锺哼了一声,道:“不行,那样一走了之太便宜他们了,我们要表面恭顺的留下来,听听他老龟儿肚子里装的是啥牛黄狗宝,如果另有对手的话,我们就觑机把消息往外送,这样做不但可以打击老龟儿们的买卖,并且还可以从对方手中捞点花红,可说是一举两得。”宋宾沉吟了一下道:“好是好!可是……万一……”“没有万一!”宋锺截住了乃弟的话头,十分有把握的说:“这件事只是装在我们弟兄的肚子里,外人知道个锤子。”话声微顿,又哼了一声,咬牙切齿的道:“龟儿子!格老子不把你﹃天目四恶﹄整得惨兮兮地,格老子就不叫﹃川西三凶﹄了!”
  宋宾默然半晌,低声道:“这事怎样告诉三弟?”宋锺略一沉吟,道:“回去见机而行,如今你可以先绕回那边去了。”宋宾低应了一声,身子缓缓滑出荆棘丛的暗影,悄然四下打量了一下,这才一闪身形,像幽灵般消失在夜暗中。宋锺等乃弟走得远了,看清楚的确无人窥视之后,这才移动身形,窜向另一丛矮树里去……宋锺窜向另一丛矮树的同时,一条黑影不知是人是兽,紧贴地面,悄然无声地迅速后移,一眨眼间便消失在没胫的衰草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