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群白鸽在天空中飞翔了一阵子,接着其中的—头双翅一收,像堕石般地向下直泻,乐小虹连忙伸出长鞭叫道:“白羽!到我这里来!”
白鸽似乎听懂人言,乖乖地停在她的鞭杆上,乐小虹从它的腿筒中掏出一张小纸条,迫不及待地先念了起来:“仇踪已现,妹等即至!”念完之后,他把纸条交给母亲。道:“姨姨他们也知道了!”
乐衡君接过纸条,审视了一下,证明乐小虹所念无误这才向关山月道:“妾身与令师故交颇厚,本该对你招待一番,现在恰好遇上事故,只有对你抱歉了……”
关山月虽然知道这些武林异人的生性十分乖僻,绝对不容人插手管他们的事,可是他对恩师的行踪早就心存疑念,好不容易遇上一个可以释疑的机会,如何肯轻易放过呢?所以他立刻表示得慨然地道:“前辈既与家师是旧交,前辈有事,晚辈多少也该尽点力量!”
乐衡君微微一笑道:“你倒跟独孤明年青的时候一样,喜欢多管闲事,不过,这件事你可帮不上忙!”
关山月不信地道:“前辈不是要对付那个叫湖海异叟的老头子吗?”
乐衡君点点头道:“不错!所以我说你帮不上忙,那老家伙不好惹,功夫也十分怪异,与一般武学大相迥异……”
乐小虹似乎也不愿意关山月离去,连忙道:“娘!关大哥的功夫俊得很,那老家伙就是被他一掌打下河去的!”
乐衡君微笑道:“那恐怕是在你施展灵蛇鞭中的刺牙之后吧!”
关山月听了不禁脸上一红,他已经由扣脉法制住那老者的脉门,却是一点功效都没有,后来一掌将老者震下黄河,的确坯是灵蛇鞭之故,因此迟疑片刻,才诚恳地道:“晚辈技疏才浅,的确无法替前辈尽多少力,不过像前辈们这种名家相对的机会,百年难得一遇,请前辈容晚辈等见识一下!”
乐衡君思索有倾,才笑笑道:“也罢,看在令师的份上,我无法拒绝你的要求,不过到时候千万别多事替自己找麻烦!”
关山月见她答应了,乃高兴地道:“晚辈一定遵命只作壁上观!”
乐衡君却神色庄重地道:“你不要说得轻松,这事必须严格遵守,而且还要相当耐住,那老家伙像疯狗一样,见人就咬,你还得控制自己不理他的故意找麻烦!”
关山月一怔道:“他会故意找麻烦吗?”
乐衡君笑道:“他知道你是独孤明的传人时,一定会那样子的,他与令师所结的梁子,比我们还探呢!”
关山月奇道:“怎么师父从未道及过……”
乐衡君一笑道:“独孤明当然不会说的,否则……”说到这儿,她忽然警觉地收住口,改变话题道:“不管怎么样,反正你不理他就行了,这老家伙有个毛病,只要你不被他激怒,不主动向他挑战,他便无法对你出手!”
关山月有点不服气了,傲然道:“假若晚辈受不了他的挑逗呢!”
乐衡君神色一正道:“那他就会像你的影子一样,整天跟你着你,缠得你永无宁日,除非你能将他杀死了……不过那是不可能事!”
乐小虹不解地道:“为什么!他是个杀不死的人吗?”
乐衡君点头道:“不错!他学的功夫与我们不同,用我们所会的武功,绝对杀不死!”
关山月立表同感地道:“是的!晚辈曾经用内力震他的脉门,对他却似全无影响……”
乐小虹惊道:“那我们跟他交手不是太吃亏了,我们杀不了他,他却……”
乐衡君立刻道:“他也不会杀死我们,因为他那种怪功夫,只能缠得人不胜其扰,却无法杀人,所以,我们当年封神榜,将他列为第一号头痛人物……”
关山月连忙问道:“什么是封神榜?”
乐衡君神色微变,赶紧道:“别问了,我不能再说了,就是现在我也说得太多,以后你们见了任何人,千万可别再提什么封神榜!”
关山月知道她不会再说下去了,心中却充满了疑问,尤其是关于封神榜这个名词,那一定是件武林的绝大奥秘,跟师父,跟彭菊人,跟目前这个叫做血罗刹的妇人,跟那个即将来到的白骨魔神,丑山神,以及那个湖海异叟都有着莫大的关系!
忽然他心中掠起一道明光,不自禁念出口道:“江上飞黄鹤,湖畔居散仙!”
乐衡君闻言脸色一变,连问道:“什么?独孤明告诉你他是黄鹤散仙了?”
关山月目中神彩奕奕地道:“黄鹤散仙果然就是恩师!”
乐衡君见说又是一怔,因为他从关山月的神态中,知道现在他才确定这件事,而且还是自己替他证实的,因之呆了片刻才道:“你那两句话是从哪儿听来的!”
关山月笑笑道:“那是家师在自己居室所悬挂的一副对联,晚辈一直不明白其中的意思,直到前辈方才说出封神榜三个字之后,晚辈才约略的有些知觉……”
乐衡君立刻怒声道:“叫你别再提封神榜三个字!”
关山月连忙整肃神色道:“是!晚辈以后不再提!”
乐衡君这才缓和脸色,轻轻一叹道:“这三个字的关系太大了,我也是一时大意,才吐露了出来,要是被人知道了,立将遭受到奇祸,所以才特别相求你……”
关山月确是莫名其妙,然而看见她神色凝重,立刻再提出来保证道:“晚辈今后只当从未听过这三个字!”
乐衡君神色慢慢恢愎平静,半晌才轻轻一叹,道:“你怎么会由这三个字联想到独孤明的称号上去的?”
关山月微笑道:“那是由各位的名号上,使晚辈产生一个奇妙的想像,各位与家师都是旧,家师却从未提及……”
乐衡君忍不住问道:“这与我的问题,毫无关系。”
关山月笑了笑,道:“然而,想到各位的名号,关系就大了,前辈叫血罗刹,还有两位前辈叫白骨魔神与丑山神,晚辈还认识一位飞天夜义彭菊人前辈……”
乐衡君嗯了一声道:“彭菊人还没有死?”
关山月笑道:“没有,彭菊人本来与晚辈在一起,前些日子才因为某些细故分手……”
乐衡君不耐烦地插口道:“别去管她,你再说下去!”
关山月略加思索道:“晚辈由各位俱不信家师身死一事,便知道各位与家师,必有一段隐密交往,再看各位的名号,或神,或魔,或鬼,更加上封神榜三个字看来……”说到这儿,他故意一顿道:“对不起前辈,晚辈又忘了您的嘱咐!可是无法避免……”
乐衡君迫不及待地道:“没关系,以后记住好了,你对这三个字有多少了解……”
关山月想想道:“晚辈想来这或许是一场盛会或许是一个组织,或许是一张盟单,而家师与各位都是榜上之人!”
乐衡君脸色一变,勉强抑住激动道:“你怎么会想到令师也在内的呢?”
关山月道:“家师虽以明驼令主自居,然以名号与各位大不相类,于是晚辈想起这副对联,早先看来并无多大意义,可是对黄鹤散仙四个字归合起来,倒是颇为类合,于是晚辈认定家师也是名列榜上了!……”
乐衡君轻轻一叹道:“你的心思太周密了,因此你也知道得太多了,我好心警告你一句,对于这件事,你最好到此为止,别再住下探究了!”
关山月诧然遭:“为什么?难道这……”
乐衡君立刻厉声道:“你要再提一句,我就不放过你!”
关山月噤然住口,远处已传来萧萧马嘶辚辚车声,乐衡君忙又放缓脸色道:“我妹妹跟妹夫来了,记住千万别再提那些话!”
关山月点点头,不一会,路上尘头大起,两匹骏马接着一辆碧油香车飞奔而至,驾车的是个英伟的中年汉子,相貌堂堂,衣着华丽。
车停之后,流苏深垂的车帘一掀,露出一张中年美妇的脸问道:“姊姊!你接到信了?”
乐衡君点点头道:“接到了,而且我也知道了,小虹与那老怪物在黄河上就照过面了!”
中年美妇一惊,目光流扫到关山月与刘三泰身上,乐衡君笑着道:“他是独孤明的传人,另一个是他的朋友!”
中年美妇一怔道:“黄鹤……”
乐衡君一笑道:“黄鹤已归龙华去,唯剩明驼留人间!”
中年美妇沉吟不语,关山月却十分尴尬,想上前招呼,却又不知如何称呼。
还是乐小虹看出情形,连忙介绍道:“这是我姨丈柳初阳,那是我姨姨乐湘君!”
关山月抱拳一揖道:“晚辈关山月叩见二位前辈!”
刘三泰这时连报名的勇气都没有,只有作礼的份儿!
乐湘君点点头,柳初阳倒十分客气地道:“世兄英华洋溢,柳某深庆故友得人!”
关山月还想谦虚几句,乐湘君已笑着道:“别站在门口说话,大家进去吧!”
柳初阳点点头,走到车旁道:“湘君,我抱你进去!”
关山月不禁微怔,心想他们夫妇感情再好,也不能当着人亲热如此,不过表面上仍是一无所示,乐湘君一摔帘子啐道:“还有晚辈在这里,像什么样子!”
柳初阳笑笑道:“那有什么关系,独孤明的弟子还不是像我们的侄子一样!”
乐湘君笑啐道:“我可投有这么厚的脸皮!”
说着,一翻车帘,身子像一只彩蝶般地飞起,接着长袖飞舞,毫不沾地,一直向前而去,既稳且速!
关山月见她的双足齐膝以下都是空的,这才明白柳初阳何以要抱她行走之故,然而心中对她的轻功与火候,却十分钦佩!
柳初阳笑着对乐衡君道:“大姊!令妹就是这个脾气难改,去年她要上泰山去赏日出,却不肯坐轿子,就这样一直飞上去,害得那些朝山进香的游客们,以为是仙佛显圣,纷纷顶礼膜拜,还要追上来求福祈祷,结果日出没欣赏成,又偷偷地溜下了山!”
关山月惊道:“泰山日观峰高有千仞,乐前辈的轻功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了!”
柳初阳微笑道:“别的不敢说,内子的轻功大概够得上资格独步宇内,谁也不会相信天下轻功最佳的人,会是个缺腿的残废!”
乐衡君也笑笑道:“丑鬼!你又在她背后叫她残废了,让她听见了也有你好受的!”
柳初阳笑着道:“她不再为这个生气了,而且还特别喜欢听这两个字。因为她已经证明了残而不废……”
乐衡君笑道:“你们两夫妇的毅力是令人钦佩的,谁也不相信你曾经是个麻子,那丑山神三个字也该换换了!”
柳初阳笑笑道:“不换!不换!君子不忘本。父母给了我那副尊容,更之已是不孝,还是留着这个号称聊表孝思吧!”说着大笑而行,关山月却听得莫名其妙,乐衡君笑指他的背影道:“你不信他早年是个大麻子吧!”
关山月摇头道:“晚辈的确难以相信,柳前辈莫非是得到了什么易容珍药?”
乐衡君摇头:“用药就不算稀奇了,他是硬练一种玄功,使得凹处自然突出,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当年他们成亲时,一个残废,一个丑鬼,曾经惹起不少朋友的嘲笑,还有人送他们‘珠联璧合’一方银匾,也就是这个刺激使他们发奋图强,弥补了自己的缺陷!”
关山月又感又佩地由衷说道:“两位前辈的成就自是令人钦折,不过那送匾的人,也未免太过份一点了……”
乐衡君笑笑:“那方匾额就出自黄鹤散仙的手笔!”
关山月一惊道:“是家师!……”
乐衡君又笑笑道:“你放心,他们对令师并无恨意,反倒十分感激,所以把那方银匾悬在房中视同拱璧,若不是令师的一番刺激,他们也不会有今日的成就了!”
关山月默然片刻才道:“那一定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乐衡君也陷人神往的回忆中道:“不错!有三十多年了,往日的翩翩少年,婷婷玉女现在都已年华老去了,不知龙华会重开时,是否还能如当年一般的热闹,只怕有些人是无法再参加了,像小虹的父亲就已经……”
关山月心中又是一动,虽末出声,口中却在默默念道:“龙华会……封神榜……”
乐衡君看他的嘴形在动,忽然警觉道:“小子!不许再向我提从前的事!”
乐小虹也听得神往道:“娘!这些事我怎么从未听您说过,甚至于连娘丈是麻子您都役有告诉我过,原来他的丑山神是这样而得到的!”
乐衡君神色一严喝道:“鬼丫头!少多嘴,这些事没有必要告诉你!还不快进去!”
乐小虹碰了一鼻子灰,撇着嘴走了,乐衡君招呼了关山月与刘三泰,也向庄子里行去,走不多远,已是客厅!
掀帘入内,乐湘君与柳初阳都已经坐好了,乐小虹正在向他们诉说昨夜与关山月等人邂逅的经过,见了关山月进来,显得有点忸怩不好意思。
关山月笑道:“乐姑娘!你说下去好了,只是希望你口下留情份,不要说我们两个大男人欺负你一个女孩子!”
说着自行在下首的椅子上坐下,因为他知道这些武林异人,洒脱已惯,绝不会拘怩那些俗礼小节,只有刘三泰趋趄不安,关山月朝他一示跟色,告诉他不必如此,刘三泰犹自不敢,果然柳初阳已笑着道:“这位兄台请不必客气,赶快安座,我们好听上小虹讲昨夜的经过!”
刘三泰只得傍着关山月坐下,乐小虹已叽叽呱呱地将夜渡黄河,逼得湖海异叟落水之事说得有声有色。
另外三人一直注意地听着,直等她说完了,乐衡君才问道:“妹妹!你们又是怎么发现那老家伙的?”
柳初阳微微一笑道:“昨天小弟贱辰,送完客人后却在房中看见他的拜贴,而还给我送一份别开生面的礼寿!”
乐小虹忍不住问道:“是什么东西?”
柳初阳轻轻一笑道:“是一幅小水轴,画着献寿图!”
乐小虹立刻叫道:“那一定是麻姑献桃!”说完后她似乎觉得不妥,伸出舌头作了个鬼脸!
柳初阳一笑道:“不是麻姑献桃,而是麻公献花!”
乐衡君也颇感兴趣地道:“这是怎么说?”
柳初阳笑笑道:“他大概对当年的事还耿耿在怀,那幅轴上画了我当年的形象,双手捧着一团牛屎,插上一朵鲜花!”
乐衡君听了大笑道:“也真亏他怎么想得出来的!”
乐小虹却翻着眼睛道:“这是什么意思呢?”
柳初阳刚要开口,乐湘君已一瞪眼道:“你敢说!”
柳初阳一缩脖子笑笑道:“阃命难违,贤侄女,姨丈只得卖个关子了!”
乐湘君已挑着怒眉道:“这老贼阴魂不散,闹得我们永无宁日,明天见了面,非跟他好好的结算一下旧帐不可,躲了他这么多年,他还以为我们真怕他呢!”
乐衡君却轻轻一叹道:“妹妹!不要太冲动,这家伙当年已经够难惹的了,现在恐怕更不好对付呢!……”
乐湘君怒声道:“怕什么!难道我们这些年来是白白虚度的!
明天就是宰不了他,至少也要把他身上的邪筋抽掉几根!”
乐衡君庄然道:“这老家伙不足惧,只怕他身卮的那个人也跟了来,那七毒手法的确令人防不胜防……”
关山月听得七毒手法四字,心中不禁一动,刘三泰却忍不住叫起来道:“七毒手法!那不是飞骆驼所使的吗?”
三人俱皆一震,柳初阳忙问遭:“你怎么知道七毒手法,飞骆驼又是谁?”
关山月乃将日前所遭遇的事说了一遍,末后却补充了一句道:“那七毒手法连彭菊人前辈都解得了,看来并无出奇之处!”
乐衡君沉重地道:“七毒手法千幻百变,飞天夜叉只解了他最简单的一种,不过这种手法公开出现于扛湖,而且那人又以飞骆驼为令,这事情可就不好办了……”
关山月听得乐衡君如此一说,不觉更为心动,忙问道:“乐前辈,你由七毒手法说到飞驼令,然后又关联到湖海异叟这其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乐衡君摇摇头道:“这些事跟你没有关系!”
关山月正容道:“不!晚辈认为大有关系,那飞骆驼分明是针对晚辈的明驼而来,据晚辈的猜测,此事尚与家师大有关系!”
乐衡君一怔道:“你根据什么作此推论?”
关山月想了想,才道:“这事对各位前辈说出谅无妨碍,飞驼令初现身之后,即与晚辈订下大散关之约,那时,彭菊人前辈尚与晚辈在一起,她约略暗示晚辈道,若要重晤家师,最好不要胜得那人……”
乐衡君立刻动容道:“飞天夜叉能告诉你这么多已是很不容易的事了!”
关山月情切地问道:“前辈不能够多示提示一点吗?”
乐衡君苦笑着摇摇头道:“不能!我们有我们的苦衷!”
关山月暴躁地道:“哼!小西天!龙华会!封神榜!我总有一天要把这些事情弄个水落石出,公请武林……”
三人一起色变。乐衡君与柳初阳分飘到他左右,乐湘君则双手按着椅把,似乎也有扑过来的意思了!
关山月不觉一惊道:“三位前辈意将何为?”
乐衡君良久一叹道:“关贤侄!我托大叫你一声,同时也以你师父至友的身份,给你一点忠告,希望你能接受……”
关山月呼了一口气道:“前辈是否也要我故意输给飞骆驼!”
乐衡君摇了摇头道:“不!虽然样对独孤明或许有利,但是,我们对独孤明知之甚详,他将明驼令给你,对你的期望甚高,他是绝不愿意你那样做的……”
关山月连忙道:“假若真的对恩师有所裨益,我个人胜负并无关系!”
乐衡君疾言厉色地道:“不需要!彭菊人那样告诉你是她对独孤明了解还不够深,大散关之约,我们都希望你尽量去争取胜利,目前你对令师只有一项报恩的方法!”
关山月怔然问道:“什么方法?”
乐衡君正颜道:“那是刚才你所提的那些字眼,最好能永远忘记掉!”
关山月嘴才动,柳初阳也正色道:“因为我们与令师的交情非常,所以才如此相劝你,否则就凭世兄刚才所说的那些字眼,我们就应该……”
关山月一怔道:“应该怎么样?”
乐湘君在座上冷冷地说道:“你就应该杀人灭口!”
关山月神色一惊,柳初阳却笑道:“算了!湘君,他是个后辈,你不要吓他!”
乐湘君怒声道:“像他这样鲁莽的小子,迟早会误事……”
乐衡君也笑了笑道:“妹妹,你说得太过严重了,照我看来,他比独孤明年青的时候还有点出息,也许将来的局势,在他们这一代身上,会改观……”
乐湘君的脸色和缓了下来了,轻轻地道:“所以他才应该懂得保身自爱!”
乐衡君笑了一笑道:“虹儿!你们折腾了一夜,也应该累了,你到厨房里去招呼一声,叫他们快弄点东西,你们吃了去休息,我跟你姨姨,姨丈还有事情商量,不能招待客人,你可以代我多费点心!”
话虽是对女儿讲的,言下之意,却在暗示关山月与刘三泰离开。
关山月是个聪明人,马上就听出弦外之音了,所以自动站起来佯笑道:“不是前辈提起,晚辈等真忘了饥饿了!”
乐衡君连忙道:“虹儿!你听见没有,客人头一次上咱家就捱饿,这还成什么话,你快领关大哥他们吃东西去吧!”
乐小虹信以为真,连忙道:“关大哥!你怎么不早些说呢!我叫王大妈给你包饺子去!”
说着站起身来,领着关山月与刘三泰走了!
乐衡君望着他们的背影离开了,才轻轻一叹道:“独孤明不愧是名列仙榜上的人物,但看他教出来的弟子,也比我们高明!
虹儿跟他,简直是不能比!”
柳初阳也是轻轻地叹道:“黄鹤是唯一独准在江湖上露面的人,令主对他算是特别宽容的了,但愿这小子将来的成就能够出人头地,也为吾辈吐一口气!”
乐衡君深思地道:“光靠独孤明一人力量是不够,我们何妨也加一把力!”
乐湘君则深沉地道:“给他们知道了,不是又有藉口了……”
柳初阳笑笑道:“事情最好是在暗中进行,万—抖明了,也没有多大关系,江湖上既有飞驼令公开出现,分明是他们存着挑战的意思,我们也可以不必太受束缚……”
三人会心一笑,接着,聚在一起,低声密议起来!
屏风后面的关山月这时见无法再偷听到什么了,才轻轻地蹑足退走,脚下一点声息也没有发出,很远的地方,乐小虹接住他问道:“关大哥!娘跟姨姨他们在商量些什么?”
关山月压住满腔的疑问笑笑:“不知道,他们的声音忽然小了下去,大概总不外是明天如何对付那老头子的方法吧!”
乐小虹摇摇头,满脸不解地问道:“真没想到娘他们还有那么多的秘密!”
关山月也是一叹道:“岂止是你、连我也感到越弄越糊涂了!”
乐小虹默然片刻,忽然说道:“关大哥!您跟那个什么飞骆驼在大散关的约会,带我也去,好不好?”
关山月本来想立刻拒绝的,可是心念一转,笑笑道:“好固然好!有你的神奇鞭法之助,还可以帮我一个大忙,只是你母亲不会答应的,她不准你闯江湖!”
乐小虹顽皮地一笑道:“娘若是不答应,我就偷偷地溜了去,我现在对江湖很感兴趣,我要像你一样,做一个天下闻名的女侠客!”
关山月对她只有苦笑了。
X X X
中午!夕阳山庄的正厅上摆下了一桌盛筵,两男三女据案畅饮。
那是乐衡君等人在期待着湖海异叟前来赴会!
因为预料到将有一场惊天动地的战斗,刘三泰自知功力太差,在那个场合下,他连保护自己不受波及的力量都没有,只好躲在一边远远地看着。
桌上的五个人只有乐小虹一个人略现紧张,不过却不是畏怯,而是一种兴奋,在她平淡的生活中,这是一次从所未有的大热闹刺激。
面她却是一个天性爱热闹的女孩子!
因此也只有她的话最多,问这问那,坦怨着那瘟老头还不快来!
柳初阳表现得最冷静,一杯杯地直灌洒,脸上微现酡颜。
乐小虹忍不住劝他道:“您少喝点吧!别喝醉了耽误正事!”
柳初阳眯着眼睛笑道:“我是在借酒浇愁啊!一醉能消万古愁。”
乐小虹不信道:“您这么达观的人有什么可愁的?”
柳初阳摇摇头笑道:“不!人生愁恨何能免,我被烦恼压得透不过气来了!”
关山月也不禁奇道:“前辈有何烦恼之处?”
柳初阳一仰脖子,又灌了一大杯酒,摇着面前的空壶频呼添酒,等乐小虹替他加满了,他才叹道:“酒入愁肠化做相思泪!”
关山月见他突出此言,而乐湘君却笑笑全无愠色,不禁奇诧道:“前辈伉俪情深如海,相思何寄?”
柳初阳悲苦着声音道:“我在想念我脸上的麻子!”
关山月这才知道他在故意说笑话,不禁哈哈大笑起来,连乐小虹也被她引得格格娇笑不止。
柳初阳更装模作样地道:“我烦恼,所以才拚命喝酒,夫人,你可知道我烦恼的原因何在?”
乐湘君啐了一口道:“这些陈腔滥调的老笑话,你别再贫嘴了!”
乐衡君却道:“妹妹!我们都没有听过,你不妨说给我们听听!”
乐湘君手指柳初阳道:“他烦恼的原因就是酒喝多了!”
这一说其余的人都逗得哈哈大笑起来,柳初阳尤其高兴,咧着嘴笑道:“好哉!夫人,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卿卿!”
大家正在欢欣嬉笑之际,忽然窗棂上传来一阵轻微的叮击声,清晰异常,而那叮击声音极为齐整而有节奏。
三个年纪大的人立刻止住笑声,变色站了起来,柳初阳低声道:“云板六叮!好像是第三魔君驾到了,怎么办呢?”
乐衡君也庄重地低声道:“八成是那老狡猾贼勾来的,不管它,反正现在时际不同,我们只须依照常礼相待罢了……”
一语方毕,厅外一先一后,走进两个人来,前面一人是身材魁伟的年青人,相貌在俊秀中带着阴鸷,气度却十分从容,穿着紫色衣袍。
后面的一人,才是那乔装舟子的湖海异叟。
乐衡君等人见到那紫衣少年后,神情不禁一怔,似乎是不认识此人,少年却倨傲地拱拱手,一言不发地拖开一把空椅子坐下。
湖海异叟也拖开一把椅子,坐在那少年的下首,柳初阳不禁怒道:“卜上春!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私人间的约会,你怎么拖个外人来参加,而且还是滥传云板……”
年青傲然一笑道:“我算不得是外人,是老卜拖我来替你们作证,你们打了几十年糊涂架,一直纠缠不清,就是少了个见证之故,这场纠纷,今天可以确实解决了,至于云板六响,是我叫他传的!”
乐衡君一怔道:“台端是……”
年青人微微一笑道:“我的身份不是己在云板中说清楚了吗?”
三人俱皆一怔,柳初阳迟疑地道:“云板六传是天齐魔君的信号……”
年青人轻轻地笑道:“家君已然作古,我这位置是世袭的。”
柳初阳讶然失色,道:“什么?魔君已经仙游了……”
年青人点点头道:“不错!那是六年前的事,家君遗命在下接任,因为事出仓猝,末及向天下友好一一通知,三位如若不信……”
柳初阳连忙道:“不!世兄气度面貌,与魔君如出一辙,这是再无疑问的,只不知如何称呼?”
年青人坦然地道:“在下祁浩,乃浩然之气的那个浩!”
柳初阳轻咳一声道:“祁……世兄,请恕柳某等放肆,刻下只有此相称!”
祁浩毫不在意地道:“当然了,此时此地,都不能讲究那些,喂!老卜,现在该你们解决问题了,你有什么要交代的?”
湖海异叟卜上春白了关山月一眼道:“你们不遵规定,拖个圈外人在场!”
众人尚未答话,那祁浩倒笑笑道:“老卜,这可是你走眼了。这圈外人,他是独孤明的传人,名传江湖的明驼令主第二代!”
关山月不觉一惊道:“兄台因何认识在下?”
祁浩笑了一下道:“这是我的职司,我应该认识你的!”
关山月诧然张口待欲有言,却被乐衡君的眼色阻住了,湖海异叟对他狠狠的盯了两眼哼声道:“早知是你、前天在黄河中就该给你些苦头吃!”
关山月不甘示弱,也哼声回复道:“恐怕没有那么容易吧!”
卜上春脸色一变,柳初阳连忙道:“卜上春,你别再作节外生枝了,还是先解决我们的问题,至于其中的是非曲直,我想不需要提出来再研究一番了吧!”
祁浩微笑道:“当然了,我们魔榜上的人向来不讲究这一套!”
柳初阳白了他一眼道:“祁世兄!明驼传人还不能算是圈内人!”
祁浩大笑道:“我知道,你放心好了,话该说到什么程度我自有分寸!”
柳初阳嗯了一声,祁浩又笑笑道:“你们快开始吧,光说不练可实在乏味得很!”
卜上春立刻站了出来叫道:“我们是怎么个解决法,乐衡君,你别再耍那条长鞭了,那天晚上你的宝贝女儿虽然又叫我上了一次当,可是她的手法究竟不如你干净俐落,我已经把你的鬼门道摸得清清楚楚!”
乐衡君还没有开口,关山月已对乐小虹一使眼色,她立刻会意叫道:“老杀才!你胡说!
你有种再来接本姑娘几鞭试试看。”
乐衡君大吃一惊,连忙喝道:“住口,鬼丫头,这里没有你的事!”
然而卜上春已阴恻恻地一笑道:“好啊,血罗刹,老夫跟你们乐家真是有缘,上一代的事情未了,下一代的倒又开始了……”
乐衡君急道:“卜老头儿,你要不要脸,她只是个小孩子!”
卜上春哼哼冷笑道:“十七八岁还是小孩子吗?照老夫的脾气第一次在船上就无法放过她,因为她已经冒犯了老夫,可是拘于不知不罪的誓言,老夫无法找她的麻烦,今天她明知故犯,可怪不得老夫了……”
乐衡君怒叫道:“你敢!只要你碰她一根毫发……”卜上春哈哈大笑,道:“老夫生平就没有什么不敢做的事,尤其是对令姊妹,只憾缘份太薄,未能……”
这时连柳初阳也生气了,怒声叫道:“老狗才!你不许再说下去!”
卜上春耸耸肩微微一笑道:“也好!老夫就替她们保留一点,不过老夫这—场是我找定了那小姑娘。那是老夫的规矩,新帐先结……哈哈……一生相思,两代清偿……”
说到后来,他越想越得意了,哈哈大笑起来,柳初阳与乐氏姊妹的脸上都流露出愤怒的神色,却又无可奈何,乐衡君微有乞怜似地对祁浩道:“公子既然新膺魔君之位,对敝姊妹当年与他的过节当有所闻……”
祁浩点点头道:“在下略有所闻!”
乐衡君脸上微红的道:“公子应该念在我们同列一榜,说句公道话,取消他跟小女的约斗,她还是个小孩子,有些事情不太受得了!”
祁浩冷冷一笑道:“这个在下无能为力,因为在下今日是以公证人的身份前来,除了评决胜负外,不能管其他的事,而且我们同列一榜,老卜还隔了一层,我更不能存私偏向自己人!”
乐衡君不禁怒道:“我们有着公子这样一位榜首倒真是荣幸之至!”
祁浩神色忽地一寒道:“血罗刹,你们连十年一卯的定期报到,都缺了三期,我若是真要执行榜首的权威时,就这一点也足够你们受的,你居然还敢埋怨我不帮忙,凭心而论,你们眼中是否把先君当作榜首……”
乐衡君不禁一呆,居然为他的神气所慑,废然无言坐下!
关山月看事情越来越尴尬,对他们之间奇诡莫测的暖昧的关系,也越来越迷惑,这时湖海异叟已对乐小虹公开叫阵。
乐小虹是初生之犊不畏虎,提起长鞭就想出去,乐衡君将她拖住黯然道:“孩子!是谁叫你多事的,但愿你等一下能把事情看开一点……”
乐小虹莫名其妙地道:“娘,您放心,我一定把这老家伙好好地抽打一顿……”
关山月原是与乐小虹偷偷地约好了,今天碰上湖海异叟时,抢先出头闹上他一顿。因为他听说湖海异叟绝不杀人,没有性命之危,也许可以把事情闹得大一点,从中多知道一点他们的秘密。
现在乐小虹果然照他的意思做了,可是从乐衡君与其余二人的神色看来,似乎这是件极为严重的事,倒不禁怔住了,柳初阳坐在他的身边,所以他低声问道:“前辈,为什么你们反对乐姑娘出敌呢,她纵或不敌,也不致于有性命之危呀!”
柳初阳轻轻一叹道:“一言难尽,小虹这一番贸然轻动,其后果将会比丧失性命更严重,内子与乐大姊就是吃足了这种苦,弄得一生含恨……”
关山月仍然听不出一个头绪来,可是他也了解到事情的严重,心中倒有点后悔,小虹是个全无机心的女孩子,都是自己怂恿她出头的,万一她有了什么不幸的遭遇,自己可得负疚终生了。
这时乐小虹已在卜上春催促之下出了场,手挽长鞭,一股意气豪迈的样子,而卜上春却满脸堆下邪恶的笑意。
关山月忽而飘身离坐,抢到了卜上春的身前,单掌疾伸,“啪”一声,在他脸上掴了一下,用劲很大,声音也很清脆!
卜上春猝不及防,虽挨了一下,却是毫无所伤,只是怒叫道:“小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关山月笑笑道:“老杀才,假若你有新帐先结的规矩,这第一场该找我了!”
乐氏姊妹与柳初阳都骇然姑了起来,祁浩的脸也布满了怒色,只有乐小虹却莫名其妙,不知道关山月何以推翻了约定!
空气沉寂了一阵子,祁浩首先发怒道:“关山月!你怎敢当着本座面前如此放肆!”
关山月大剌剌地道:“阁下是哪一号人物?”
祁浩一怒正待发作,柳初阳连忙道:“世兄今日只是以公证人身份,不宜介入争端,任何事情也该留诸异日解决,而且明驼传人尚未入圈!”
祁浩想不到刚才推托的藉口,反而把自己扣死了,乃冷冷一哼道:“一个圈外人对本座如此不敬,其罪更不容赦!”
柳初阳想想又道:“世兄的地位是世袭的,独孤明将明驼令传给他,将来也是遗位以任的意思,依照地位,他与世兄是并列的,也许比世兄还高一点,因此他对世兄纵有些不礼貌之处,却算不得大冒犯!”
祁浩的脸气得煞白,冷冷一哼道:“你对规矩倒懂得很多!”
柳初阳微微一笑道:“不错,当年立法之初,柳某专司抄录之职,因此对大小细节,都比较热悉一点,世兄虽然位列三君,这一方面,相信还不如柳某清楚!”
祁浩顿了一顿,忽然将左手的无名指树起,上面戴着一枚碧玉指环,他将指环转了一个面,露出一个精工雕刻的鬼头,厉声道:“你们都认识这东西吗?”
柳初阳与乐氏姊妹的脸色顿时一变,垂手肃立,乐湘君两腿虽残,也把两手撑着桌子,一动都不敢动!
祁浩嘿嘿冷笑道:“我现在正式传出神魔令,限定你们三个月后赴神坛报到!”
三人肃然齐声道:“遵令!”
祁浩又笑笑道:“到时候不见你们,可别怪我无情!”
乐衡君微颤着声音道:“即使我们在三个月内死于非命,也一定将尸骨托人带上神坛去应命!”
祁浩冷笑一声道:“那你们大可放心,本座行事比先君慎密得多,这三个月之内,我保证没有人敢动你们一根汗毛,可是你们若想再像从前一样躲起来,也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天涯海角,本座都能找到你们!请坐吧!”
三人应声坐下,脸上神色十分不安,祁浩又对卜上春道:“老卜!你还等什么,还不快开始!”
卜上春朝关山月怒吼一声道:“小子你上吧!老夫目前无法找独孤明算帐,那些过节都得归到你身上!”
关山月坦然不惧地道:“我恩师跟你有什么过节!”
卜上春脸色狰狞,哼了一声道:“反正你能留下命见到独孤明,你必定要知道一切,万一你命短,活不到那么久,泉下有机会向独孤明问问清楚!”
关山月见他一味缠夹不清,大感不耐,迎胸劈出一掌喝道:“老狗才,少噜嗦!”
掌力潮涌而出,卜上春却微微一笑,不挡不躲,听任那掌劲击到自己身上,却是全无作用,而他反手一敲,骈指击向关山月的臂骨。
关山月对他的底细早有所知,所以那一掌并未存心收功,招式随时都可以撤回,这时掌力果然无功,本来已有收手之意,及至见到卜上春的指骨敲来,心中一动,故意迎了上去,想试试他的斤两。
柳初阳见状大惊,连忙喝道:“关世兄小心,不可与他接触……”
他的叫声略迟,双方已经碰上了。
关山月却并未感到有何严重之处,那指劲虽强,还是伤不了他,只是体内却起了一种异种的感觉,痒痒的说不出什么滋味。
当下也未在意,脚下一闪退后,寻思克制他的方法!
柳初阳脸上浮起忧色,正想再出口,祁浩已神色一冷喝道:“本座执行公证人权限,禁止旁观者插口!”
柳初阳禁口不言,只是把眼睛望着他的妻子,似乎希望她能出头。
乐湘君却漠然一无所觉,继续凝视着场中两个人在像一对斗鸡似的互相绕转着!
关山月转了十几步之后,忽地又是一掌推出。
卜上春成竹在胸,依然是不理不睬,可是关山月的掌劲临到他身上时,忽然感到有点不对,连忙想运劲应变时,已经来不及了。
关山月猛地将手一收,卜上春不由自主地向前一倾,关山月微微一笑,顺势在他的后背上补了一拳。
卜上春的身子像失去了控制,扑的一声俯跌而下,滚了几滚才爬起来。
乐衡君不禁发出一声轻叹道:“这小伙子的确是个奇才,交手只不过一招,他已摸出对方的虚实,而想出控制之策,只可惜下—次就不灵了……”
关山月闻言心中一动,对乐衡君的机智感到十分钦佩,刚才他一招得利,的确是动了一番心思!
原来他试出卜上春的功夫的确怪异,可是他不信世界上真会有拳掌伤不了的人,武功技击,原是以力搏力的战斗,卜上春能无视自己的掌力,一定有他的特殊道理!
所以他先攻出一掌,就是试探这原因何在。
以他对武功的造诣与天赋,终于被他发现了,原来这卜上春的确有一种怪异的功夫,他的体力能自然发出一种抗力,受力多大,抗力也多大。
这种抗力发之无形,不易为人所觉察,所以他受掌之后,两力相消,看上去就像是全然不受影响似的。
于是他飞速地想起一句武学的名言:“技击之上者,在于化阻力为助力……”
根据这个原则,他第二招发出的掌劲不是推力而是引力,卜上春不觉,仍以原先方法应付。
那股外生的抗力反而加速了引力,他便控制不住身形,而向前倾跌,幸而他修为年久,反应迅速,立即改变力道,才没有受到伤害,然而,已经落败了。
乐衡君看出这种情形,所以才用话点醒关山月,告诉他那种方法可一而不可再!
卜上春脑中冒出怒火,厉声回头道:“乐衡君,你不必暗中传递消息,这小子有本事再摔我一跤,我就甘心认输!”
关山月微微一笑道:“再摔你一跤并无困难,只是以你的年龄身份,输了一招之后,应该懂得羞耻,知难而退了!”
柳初阳立刻道:“不错!卜上春,你还是与独孤明的同辈人,输就应该认输!”
卜上春怒哼一声,回头对祁浩道:“公证人!老朽输了没有?”
祁浩摇摇头道:“没有!”
关山月勃然怒道:“你算是哪门子的公证人,怎么帮着老家伙耍赖皮!”
祁浩神色一凛道:“本座何处不公?”
关山月手指卜上春道:“刚才他摔了一跤,是否算数?”
祁浩点头道:“那当然算数,可是你中了他一招春阳指,两相扯直,还算你占便宜的!”
关山月不禁一怔,想想才道:“中了春阳指会怎么样?”
卜上春冷笑道:“你不妨问问她们姊妹两个人,便知道有何结果了!”
乐衡君与乐湘君脸上被愤怒涨红了,却是说不出口来!关山月一听那个名词,再加上乐氏姊妹的神色,然后配合自己中指后的感觉,心中已揣摸到八分光景,乃不再追问,笑笑又道:“你那春阳指的效力要等多久才发作?”
这一问倒使卜上春面色一变,连乐氏姊妹与柳初阳、祁浩也流露出诧异之色。
乐衡君对她妹妹望了一眼道:“奇怪了,莫非是那老贼功力减退了?”
卜上春怒叫道:“胡脱!你们可敢再试一次,保证可以叫你们重温旧梦……”
乐湘君也怒叫一声道:“老贼,你还有面说,我恨不得活剥了你的皮!”
双手一按桌面,人已飞了出来,凌空拂袖,卷向卜上春的门面,卜上春一缩脖子躲开,乐衡君身形不停,长袖又卷了过去。
半空中又闪来一道人影,伸手一切,拍的一响,居然将她的长袖切断下来,乐衡君骤失依据,身子一歪,坐倒在地上。
乐衡君与柳初阳见状大惊,同时也扑了过来。
那掌切长袖之人,赫然竟是祁浩,厉声大喝道:“你们想是活得不耐烦了,居然敢对本座如此放肆!”
声如雷鸣,使得二人俱都一慑,呆立不敢稍动,片刻之后,柳初阳才悻悻地道:“世兄既然身为公证人,因何中途插手?”
祁浩冷笑一声遭:“那得问你那残废老婆,她未得本座同意,为何擅自出手!”
柳初阳哑口无言,忍气吞声地抱起乐湘君,将她送回座上,祁浩神情冷峻地盯视着乐衡君,令她不寒自栗,也低头回去了。
祁浩回头又对关山月凝视片刻,才轻轻地道:“老卜,恐怕你是输了!”
卜上春满是不信地叫道:“我不信,公证人是否能再等一下!”
祁浩轻轻一笑道:“不必等了,你那指功先前还有点作用,现在却连一点痕迹都不存了!”
卜上春将眼光移向关山月,见他果然神定气闲,了无异状,不禁喏然若失。
祁浩微一动容,朝关山月点头道:“台端果是不凡,不知可能容兄弟问一句话呢?”
关山月坦然地道:“阁下是公证人,自然有权问话!”
祁浩摇摇头道:“不!公证人只可判定胜负,阻止别人无由插手,至于其他的问题,却不一定有权追索详因,因此台端可以拒绝回答!”
关山月想想道:“我对阁下并无好感,不过阁下在公证人这一职份中,还能做到不失公允,因此我可以回答这个问题!”
祁浩的神色微变,但还是忍下去道:“老卜的春阳指从未失效,不知阁下用何法不受其感?”
关山月想想又道:“回答这问题之先,我想明白一下春阳指究竟是甚么样的性质!”
卜上春哼了声道:“难道你自己没有感觉?”
关山月笑笑道:“感觉是有的,不过时间太短促了,就像是背上初受春阳辉照,痒丝丝地有条虫子爬了一下!”
卜上春连忙问道:“以后呢?”
关山月笑道:“以后就像是春梦无痕了,因此我建议不如改为春梦指还恰当一点!”
卜上春气得几乎要破口大骂,但是被祁浩峻厉的跟色止住了。
柳初阳已迫不及待地怒声道:“这是一种最淫毒无耻的邪魔功夫……”
祁浩将跟一瞪道:“丑山神,你身列魔榜,不应该作此论调!”
柳初阳又闭着嘴赌气不言,关山月看出他们对这祁浩十分畏惧,乃解围道:“我大概有点明白了,这春阳指大概是一种媚惑的功夫,可以令人失去本性……”
祁浩笑笑道:“台端说对了,这是老卜的独门功夫!”
关山月鄙夷地道:“这就难怪我不受其感了,我前些日子因受奸人毒害,服下—位医道高手所精炼的冰麝全命散,性可解毒,又可清心寡欲……”
祁浩点头道:“原来如此!我明白了!”说完又对卜上春厉声道:“老卜,你可以认输了!”
卜上春低头不语,祁浩又道:“按照你一向惯例,输了就该滚蛋,你还留在这儿干吗?”
乐氏姊妹闻言正想开口,祁浩已经一摆手道:“别说了!我知道你们的意思,你们和老卜之间,过节是无法解得了的,因此我作主替你们安排,三月后,你们到神坛报到,我让你们先作一劳永逸的了结,然后再谈其他的问题!”
乐湘君不作声,乐衡君低声道:“谢魔君!”
祁浩笑笑道:“没有甚么!我们同列一榜,理应照顾你们一点!”说完用手一挥,卜上春低头先行离去,祁浩朝关山月拱拱手道:“幸会!幸会!看样子我们得好好交交!”
关山月还他一揖,道:“阁下今天只露了一手,却已见出高艺不凡,关某很想领教一番……”
乐氏姊妹与柳初阳都大为着急,连连用眼色向他示意。
关山月视若无睹,倒是祁浩微微一笑道:“有的是机会,不必忙在今日。”
关山月却不肯放松地道:“在下身负许多重任,生死殊难预卜,阁下最好能订个时间!”
祁浩微微一笑道:“我们不是订好日子吗?胡马秋风大散关,到时候只希望台端不要爽约!”
关山月大吃一惊叫道:“你就是飞骆驼!”
祁浩大笑声中,追在卜上春之后一闪而没。空中还传来他的尾音:“我是飞驼令主!”
厅中诸人一个个木然相顾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最后还是关山月道:“想不到飞骆驼就是他!”
乐衡君却神色如土地道:“关少侠!妾身有一事相烦……”
关山月连忙道:“前辈有话尽管吩咐好了!”
乐衡君黯然一叹道:“妾身只得小虹一女,平时疏于管教,才使得她顽劣不堪,今后希望少侠多加照顾教导,使她不至流入歧途……”
关山月大惊道:“前辈何出此言……”
乐衡君凄苦地道:“少侠不是亲眼看见了吗,三个月后我们都将应召报到,这一去归期难卜,也许永远回不来了,但望少侠能念在我们与令师的一段交情,善视小女……”
关山月更是不解道:“各位前辈为何要受那厮的指令?”
乐衡君朝妹妹与妹夫望了一眼叹道:“不可说!不可说!少侠在大散关之约时,不妨去问问那个人,关于这些问题,举世之上可能只有他能回答!”
关山月还想问下去,乐衡君已朝乐湘君与柳初阳黯然道:“妹妹!妹夫!你们回去准备一下吧!为时无多,待办之事万千,真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X X X
秋风!落照,映着大散关古老的城堞。
这是一片古战场,萧索的秋草特别增着苍凉的情调。
关山月跨着骏马,让夕阳把影子拉得长长的,心中却十分焦躁,这是他跟飞骆驼约会的日期。
也是他准备了一肚子疑问,期待解决的日子!
可是从早到黄昏,飞骆驼的影子一直没出现。“难道他会失约吗?”
不远的地方,乐小虹与刘三泰并骑而立,静静地等待着。
乐小虹由活泼变得沉默了,短短的时日中,她经历太多的转变!
从那个湖海异叟的第三天,她的母亲,姨姨,姨丈都无声无息地失踪了,只知道他们是去到一个地方报到了,然而却留给她许多的迷!
这些谜与关山月的疑问是一样的,她也在盼着解答!
除了母亲、姨姨、姨丈之外,她没有别的亲人了,母亲将她托付给关山月,她也只好跟定关大哥!
然而关山月在这一段时间很少理她,一直是闷闷地想心事。
幸而还有个刘三泰不时地陪她谈谈话,告诉她许多江湖上离奇有趣的事,然而她却不像早先那样热衷了!
她一心想闯荡江湖,现在真的达到目的了,她却宁愿依偎在母亲身边!
夕阳的影子越来越低,下弦月也斜斜地挂在幕上了。
关山月轻轻地策马向二人走去,烦躁地道:“他大概不会是不来了?”
刘三泰不知该如何回答,因为关山月这句话并不翼求答案。
然而远处传米一片急促的蹄声,关山月精神一振道:“来了!
怎么这么晚才来!”
来骑渐近,只有两匹马,而且是两个男人,关山月心中却又一沉,他知道人不会飞骆驼那个齐天魔君祁浩。
马到他们身前,他才认出那两个人,一个是双英镖局的孙七,另一个却是终南掌门吕无畏!
关山月知道吕无畏是赶来替他的两个徒弟洛下双英报仇的,可是他也奇怪吕无畏怎会一个人前来。他堂堂一个掌门人怎会一个随从都不带呢!
可是他依旧迎上前去一拱手道:“掌门人好,掌门人可是来找飞骆驼的?他失约了!”
吕无畏却出乎意外地道:“不!飞骆驼马上就到了!”
关山月一怔道:“掌门人怎会知道?”
吕无畏惨着面色道:“老朽前来之际,本率着门中六名高手,不想在今日正午,为人在途中屠杀殆尽,据孙七的辨认,那女子就是飞骆驼!”
关山月一怔道:“怎么!飞骆驼是个女的?”
吕无畏垂泪叹息道:“不错!那女子的武功诡异之极,不过四五个照面,敝派中六名高手全部溅血剑下,若非她故意保留,老朽也无法幸免……”
关山月垂首沉思,正在考虑哪一个飞驼骆才是真的,吕无畏又哀声道:“飞骆驼杀死敝门六名弟兄后,寄语老朽转告令主,说是因为令主的明驼与金人取来较迟,可能要等到月出时才能到达……”
关山月仍是不答,吕无畏见他如此冷淡,不禁怒道:“老朽因为听见令主高义代两个死徒出头,所以才忍辱前来央求令主代为雪仇,令主既然瞧不起敝门,老朽不如……”
关山月听他误会了连忙道:“掌门人不必误会,在下并非故意冷淡,只是在思索飞骆驼之真伪,一时失态,才未曾与掌门人交谈!”
吕无畏也一怔道:“飞骆驼也有真伪吗?”
关山月点头道:“不错!在下与飞骆驼照面一次,他是个青年男子,名叫祁浩……”
吕无畏摇头道:“不对,老朽所见之飞骆驼的确是个女子……”
关山月思索片刻才道:“不管男女真伪,反正飞骆驼这种残杀无度的手段,绝对不容存留于世,在下少时当拚全力一搏,以除此害……”
吕无畏感激地说道:“这就全仗令主,发扬正义了……”
这时在月色中,远处隐约又传来一片清脆的驼铃声。关山月听得心情一阵激动,忘情地大叫道:“老朋友!我在这里……”
一头高大的白色明驼,脚下迅速无声,只有颈下的铃子叮叮,飞也似地跑过来,关山月飞身离鞍,抱住它的脖子,深情流露地叫道:“老朋友,我终于又看见你,我真想死你了……”
白驼也把面擦着他的身子,伸出舌头去舐他的手,一人一驼不尽依依……
月光下轻捷地又来了一个高大的黑影。
那是一头纯黑的骆驼,上面驮着一个全身黑装的女子,冷冷地道:“关山月,我们的比赛可以开始了!”
关山月失神中抬头一看,不禁又吃了一惊。
月光中那女子冷峻的面色使他略有印象,想了一下,他才记起这女子正是孔玲玲!
于是他发出一声惊呼道:“怎么会是你?”
孔玲玲淡淡一笑道:“为甚么不会是我!你能做明驼令主,我也可以做飞驼令主!”
关山月想了一下道:“我曾经遇到一个名叫祁浩的人,他也自称是飞驼令主……”
孔玲玲冷笑一声道:“那也不错,飞驼令主不限于一人,可以是他,也可是我,我即是他,他也即是我……”
这一来倒把关山月弄得迷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