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恽淡淡地道:“今天是峨嵋的主人,大师要讲话,应该向主人请示才对,老叫化子可没有权利决定什么?”
法元大师道:“少林与敝派同为佛门弟子,一向谦和相处,九年前绝非存心慢客,借这个机会解释一下也好!”
悟缘这才道:“九年前崔帮主莅临嵩山,敝掌门实不知情,因为崔帮主游戏人间,韬真隐芒,极少以真面目示人,而老衲有幸获其不弃下交,为识得崔帮主真面目唯一之人!”
法元大师哦了一声道:“既然大师识得崔帮主,理应告知贵掌门……”
凌恽冷笑一道:“崔帮主对武林集会向来不参加,因为丐帮本身的事务已经够忙的了,九年前完全是为了看在与大师的一番交谊,又因为少林是主事人,才具名投帖,而蒙少林如此优厚,怎不感激涕零……”
悟缘苦笑一声道:“误会就起因于此,那次开会之日,老衲适因他故,呆留别处,未回本院,门下弟子们不明就理……”
法元忙道:“这就怪不得了……”
凌恽冷笑道:“这分明是推托之词,崔帮主与大师论交,远在开会前半年,难道大师一直就没回过山吗”悟缘道:“老衲在那半年内虽曾数度回山,无奈敝掌门为即将至会,闭关修行,老衲无由禀告,而崔掌门在示知身份后,即嘱老衲妥为保密,轻易不得宣泄,老衲尊重帮主之嘱咐,虽敝派首席执事同掌,亦未泄露……”
凌恽道:“开会前几天,老叫化禀承帮主所示,送一封私缄到少林本院大师,说明即将来赴会之事!”
悟缘叹道:“正因为那是帮主私缄,敝门不敢代拆,等此柬辗转到老衲之手,会期已过,误会已然造成!”
凌恽冷笑不语,悟缘又笑:“事后老衲将此事禀告敝掌门,虽事出误会,掌门师兄却认为理屈少林,立命老衲负荆致歉,却已不知崔帮主云踪何处,此一误会乃达九年之久,始终无法解释,其间丐帮对少林责难频频,掌门师兄引咎自责,故始终平心而受之……”
大家知道是指丐帮屡次捆缚少林弟子送到嵩山本院之举,只是到现在才明白少林何以隐忍不发之故!
悟缘长叹一声道:“天幸凌长老今日不期而遇,万望将此情转告崔帮主表示老衲无上之歉意,同时也请崔帮主指示惩戒之道,任何条件,少林与老衲俱在所不辞……”凌恽脸上出现凄淡之色道:“崔帮主已于三年前仙逝,大师这个意思恐怕无法转达?”
众人俱是一震,悟缘合什连喧了几声佛号,然后道:“崔帮主那样一个健朗的人,怎么仙逝……”
凌恽脸上浮起一阵愤色道:“崔帮主陈尸死在伏牛山中,死因不明,但绝不会是病死的,现在丐帮正在通查此事,如果查出了谁是杀害崔帮主的凶手,丐帮一定会叫他碎尸千段……”
这个消息更叫人吃惊,可是凌恽不愿多说下去了,冷冷地一摆手道:“这是丐帮的私事,不须此耽误了大家的时间,请主人还是继续进行比武大会吧!”
法元知道在此时也不宜讨论这种事,乃道:“如此请凌长老登座赐教如何!”
凌恽摇头道:“不敢当,丐帮中规矩最重,敝帮新任帮主在场,我们门下弟子只有站着的份儿!”
四座一阵哄动,连法元这样修为有素的人也沉不住气了,失声问道:“贵帮新任帮主是哪一位?”
凌恽微笑道:“这个在下未得帮主同意,不敢奉告!”
殿中千百个人,立刻互相搜索,想找出谁是那个领袖丐帮数十万门下的新任丐帮帮主!
可是除了一些知名之士外,不知名的人太多了,全是站着的,实在找不出谁是那个神秘的人物!
法元弄得很尴尬,凌恽已经宣布丐帮的新任帮主在场了,自然:是混杂在那批站着的人中间!
知道他是谁,把他请出来,安上座位,问题就解决了,苦在不知道他是谁,如果任他站着,少不得又要担上慢客之咎,甚至于引起更大的麻烦,武林中丐帮的势力是最大的,谁也惹不起他们!
现在只有两个办法,一个是为那些站的人都安排下座位,可是这大雄宝殿内空间有限,实在容纳不下!
那只有第二个办法,所以神色一正道:“为向贵帮新任帮主示敬,老衲也不敢就座,敬以起立相陪!”
说着命人撤去座位,这一来有座位的人也不敢再坐着了,悟缘跟着道:“少林一则为已故的崔帮主致歉,再者亦为丐帮新任帮主致敬,也起立相陪!”
接着有人道:“我们也站起来相陪。”
一时言论纷纷,全殿都站了起来,只有俞士元一个人坐着在原位上不起立,笑道:“大家这是干什么,丐帮帮主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大家何必对他如此尊敬呢!”
众人都瞪着他,暗暗笑他不知时务,南彪轻声道:“老弟,不要这么说,丐帮在武林中势可通天……”
俞士元大声道:“那有什么了不起,左右不过是一群叫化子吧了!”
大家见他居然公开出言侮辱丐帮,不由将目光集中在凌恽等人身上,瞧他如何反应,谁知凌恽竟笑笑道:“这位仁兄说得很对,丐帮只是一群叫化子……”
俞士元道:“既然是叫化子,就得守住化子本分,这里的人都是你们的衣食父母,怎么能吵得大家不安!”
他越说越不像话,每个人都替他捏了一把汗,尤其是骆家雄与祁赤连,心中更为高兴,暗想:“那怕你小子力赛天神,勇冠天下,惹上了丐帮,也叫你一辈子不得安身!”
但是出人意外的是凌恽的态度十分平静,笑笑:“仁兄见教极是,丐帮无意惊动大家,大家还是坐下吧,丐帮实在当不起大家如此厚爱!”
他的话里听不出喜怒,既像是真心话,又像是跟俞士元暗中别上了劲,悟缘深感不安道:“俞施主,丐帮非比寻常乞化,他们是一群武林高人,不慕荣利,寄身乞讨而行侠仗义,所以才受到大家尊敬!”
俞士元哈哈大笑道:“那跟这次大会没关系,今天是比武大会,他们若是以武林中的身份前来,就得拿出点真功夫给人瞧瞧,替自己争个位子,像我一样,那才叫光采,如果光是靠着人多势众而赢来的尊敬,那并没有什么神气的!”
凌恽的反应出奇的平静,居然微微一笑道:“兄台的话对极了,敝帮主就是这个意思,所以才不肯示名,他认为丐帮如果有本事,就自己在大会上争一席之地,否则就乖乖地站着,凡事靠自己才是最实在的,托人情,充场面,都不是武林人的本身……”
说着又作了一个罗揖道:“列位还是请坐下吧!否则就是存心赶我滚蛋了!”
被他这样一说,大家都不能再站着了,法元大师因为先作表示,以后丐帮就是不满,也不能再怪峨嵋失礼了!
于是也告罪入座,大家跟着就座后,仍然偷偷地用眼望着俞士元与凌恽两边,瞧他们的反应!
俞士元泰然自若,凌恽也镇定如恒,看来不会有事了,有些人感到很失望,也有些人在心中暗加猜测!
丐帮不会这样好说话的,也许在场面上不好意思发作,等事后再给这小子一点厉害瞧瞧!
不过大家的心里始终有一个疙瘩感到很不安,丐帮那位不出面的帮主对大家心里都是一股无形的压力?
祁赤连嘿嘿一笑道:“兄弟跟骆老这一会真是不容易,一波三折,现在大概不会有问题了吧!”
骆家雄已由从人手中接过铁筝,那是一具名符其实的怪兵器,通体乌黑生光,不知有多少重!
但以它的体积,用纯钢的质地来估计,总也在五百斤开外,筝面上安着长短七根钢弦!
用手指轻弹,嗡嗡作响!
很多人知道这根钢铁还别有妙用,与人交手时,如果对方用的也是重兵器,这几根钢弦上的弹劲可以展开对方的兵器,破坏招式,同时那发出的音响更有扰人心神之功效,不小心连耳膜都会震破!
坐得近的人已经作了准备,在耳朵里塞上点东西,以免受到音响的波及,骆家雄笑道:“兄弟是听惯了它的声音,祁峒主是否要预防一下,这玩意儿发出的怪声很刺耳,让人很不舒服的!”
祁赤连笑笑道:“不必!兄弟在苗疆已听惯了各种怪音,尤其是祭神时的大鼓,那鼓是用木架系起来的,用三人才能推击到鼓面上,而发出的声音可闻百里,连山石都会震裂,骆兄钢筝总不会比那更刺耳吧!”
言下之意,对他的铁筝根本不足一顾,骆家雄笑笑道:“那就最好也没有了,兄弟是怕祁峒主不明就理,乍一听闻,影响了出手的功力,所以才提醒一声!”
两个人各摆好了姿势,正准备动手了,俞士元的小厮俞光忽然叫道:“两位请等一下!”
俞士元一皱眉头叱道:“你这小鬼头最多事,已经被你耽误了不少时间,大伙儿的心里不知道多讨厌咱们呢,你还复惹人嫌!”
俞光道:“别人骂两句都没什么,只有当耳边风就过去了,相公你怪罪下来,小的可受不了,因为你唠叨起来就没完的!”
俞士元微怒叱道:“小鬼!我好好的为什么要骂你?”
俞光从胸前掏出蟋蟀儿,指着道:“如果死了,你肯饶我吗?”
俞士元笑笑道:“这是我化了三十个大钱买来的,东村杀到西乡,所向无敌,已经赚了好几两银子了,咱们俩就指着她吃饭呢,如果有了三长两短,自然饶不了你!”
俞光道:“所以小的才紧张呢!”
俞士元笑道:“蟋蟀儿连盒子揣在你怀里,怎么会出岔子呢?”
俞光笑道:“揣着是出不了岔子,可是刚才那位骆爷说他手上的大铁家伙会发怪声音,蟋蟀儿是最怕怪声响的,所以你一定得想个办法!”
俞士元怔了一怔才道:“这倒是不错,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俞光道:“最好跟骆老爷商量一下,叫他换个家伙……”
南彪知道这主仆俩又是在存心捣蛋,要挑动那两人斗不起来,由俞士元个别将他们击败,因此低声道:“兄弟!我知道你力能胜此二人,可是让他们先斗一场也没关系呀,反正天下第一名号是你拿稳了的!”
俞光偏偏耳尖听见了道:“南大爷,你不知道相公的脾气,每天到了斗蟋蟀的时节,他就发了狂,几十万的家财就输在这上面了,今年好容易找到这么一头佳神,指着它赢回家业的,如果出了毛病,他会要我的命!”
南彪一皱眉头道:“兄弟!别混闹了,今天是峨嵋为东主,无论如何你也得给主人留些面子!”
俞士元沉吟不语,俞光却急着道:“南大爷!这不是开玩笑,是真的!你瞧瞧!这头蟋蟀儿红头薄翅,个比油葫芦还大,是难得的佳神!”
说着打开了盖子,叫着南彪欣赏,瓦罐透了光,里面的小虫跳了出来,倒果然是头蟋蟀。
俞光赶忙伸手去扑,那头小虫却一跳一跳在前逃跑,俞光追得急,它跳得急,忽地一头钻进了大石柱的隙缝下去了!
俞土元急骂道:“小鬼!你要死了,如果抓不回来,我就砸烂你的头!”
俞光抱着石柱,苦着脸道:“相公!这可怎么办,这亡虫跑到柱子底下去了!”
俞十元道:“我不管,说什么你也得给我抓出来!”
俞光急了道:“祁老爷!你做做好事,把你的大铁枪借给我用下,这头亡虫抓不回来我就没命了!”
祁赤连见那石缝只有半寸来宽,连矛尖都塞不进去,而俞光居然向他借钢矛一用,心知又是捣鬼,却大方地道:“好!你拿去吧!”
他把长矛往地下一插,这次用劲很足,矛身入地两尺,动都不动,俞光谢了一声,轻而易举地把长矛拔了起来!
众人哗然失声惊呼,俞士元神力惊人,大家已然目睹,没想到他的小厮也有这等神力!
祁赤连的长矛已经有几百斤,深插入地,要拔起来,势非有两千斤以上的腕力,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子,居然有这份腕力,怎不叫人吃惊呢?
俞光拔起长予后,将矛尖插进石柱的隙缝,用力朝上一扳,那石柱居然被他恍得摇摇欲倒!
俞士元怒喘道:“你想干什么?柱子倒下来压死人怎么办?”
俞光苦着脸道:“压死人没关系,只要不压死那头蟋蟀儿就行了,相公,你要我逮回蟋蟀儿,我只有这个方法!”
俞士元叹了一声道:“蠢材!这石柱顶着屋盖,如果倒下来,整幢屋顶都会跟着塌下采,砖瓦横梁,一罩而下,还能抓到它吗?”
俞光急了道:“那怎么办呢?”
俞士元撩衣起立道:“瞧我的!你可小心点,手脚要快!
眼光要准!”
说着走过去,双手抱着柱墩的两角。猛喝一声!
“起!”
居然将石柱连根拔起有半尺来高,屋顶发出吱吱的响声,灰石齐落,俞光伸手到柱子底下一摸,缩回手叫道:“捉住了!
捉住了……”
座上的人有几个沉不住气,已经想夺门而出,以免被压在下面,可是他们还没有动身,俞士元已经放回石柱,喘吁吁地直擦汗,脸色也涨得通红!
除了俞光的欢呼外,殿中上千人居然寂无声响,他们被俞士元的神力震得呆住了!
这大雄宝殿有四根石柱,都是一样粗细,每根大可合抱,是整条的青石凿成的,高有三四丈。
石柱本身连同墩脚,已在三四千斤以上,再加上承重的屋梁殿瓦,其重不下万斤以下!
俞士元硬是以双臂之力,将它抬了起来,虽然累得一身是汗,然而已经表现出近乎神话的奇迹了!
俞光小心翼翼地将蟋蟀放回瓦盆,又拾起祁赤连的长矛交回给他,笑嘻嘻地打了一恭道:“祁赤连,谢谢你的铜矛,现在你二位比武吧!”
俞士元已经回到座上,祁赤连长叹一声道:“还比什么?我们空具力士之名,跟贵主人相较,不过三岁小儿吧了,在下认输。”
骆家雄一言不发,挟着铁筝回头就走!带着他的那个跟人,直出山门而去,也没有挽留他!
法元在座上肃然起立,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俞施主神力惊人,大力金刚降世,亦不过如此,如果没有人反对,老衲就宣布俞施主为本届大会之魁王了!” ”
连问了三声,殿中无人作答,于是法元捧着公赠武林竞技大会魁王的金牌,郑重地交在俞士元手中!
四下掌声雷动,很多人对俞士元的不满,为他所表现的勇力所驱除,变为热列的喝彩了!
这年青人固然骄傲,然而凭他的拔柱神力,是值得骄傲的!
彩声中,法元宣布比武结束。
大家开始退出,依照往例,必定会有一次庆功之宴,可是只有主人具柬邀来观礼的才有资格列席。
挨不到的人,虽还想瞧瞧热闹,但也得算了!
一场预期的龙争虎斗,就这样轻淡地结束了,除了屠万夫跟俞士元开玩笑似的斗了一场,以及南彪跟俞士元耍了一场,可以说是没有经过苦斗,可是大家仍然很满足,因所得到的刺激比苦斗更多!
骆家雄悻然而去,祁赤连也扫兴而归,屠万夫则是负气而走,四大力士中,只有南彪心诚悦服地留下了!
少林平常也是不参加庆功宴的,可是悟缘大师还没有辞意,因为他见到丐帮的那几个人都留着没有走!
俞士元先前对他们很不客气,悟缘怕他们会怨俞士元,故而留着准备替他们说合一下!
许多知名之士争前趋贺,由做主人的法元大师一一为之引见,最后凌恽带着那些丐帮门下也走了过来!
悟缘立刻道:“俞施主!你现在虽然已经勇魁天下,但是对丐帮的人仍然不可过于轻视,好好跟他们连系一下……”
南彪也道:“是的!丐帮在武林中势力虽大,门下却都是正直侠义之土,跟他们交个朋友。只有好处……”
俞士元傲然一笑道:“没关系,这几个人不必对他们太客气了。”
众人都为之一怔,俞土元的说话声很大,好像存心给丐帮人下不了台,准知凌恽等人走到近前,居然全部屈膝跪下,由凌恽代表发话道:“恭喜帮主勇名天下,崔故帮主在天之灵亦可告慰了!”
大家又是一怔,半天才回味过来。
原来这小伙子竟是新任的丐帮掌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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