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到了八大胡同,正是夜色初上,万家灯火的时光,也是京师中纸醉金迷,澈夜笙歌点缀升平时光的开始。
衣装华丽的富商豪客,追逐声色的世家子弟,川流不息地来往于这一条艳名噪天下的巷子里。
一排排华楼,灯火通明,高悬着彩牌,牌上写着些莺莺燕燕的花名,悬牌的高低以及彩牌的大小,表示了牌上人儿的身价,相形之下,小珍珠的那块牌子显得很可怜。
平康生涯中的清倌人多半是未及龄的髫妓,侑酒,待坐而不陪宿,要等侯一个豪客一掷千金,花费一个娶老婆的代价为之梳拢才能一亲芳泽,也不过数夕之欢。
这是平康盛事,但这种豪客究竟不多,小珍珠的姿色不过可人而已,也没有什么过人的才华,十六岁落藉,十八岁还是个清倌人,无怪乎她的牌名被挤在一边了!
她名牌的灯还亮着,证明她还不知道哥哥的死讯,铁铮已经换了身衣服,谁也不认识他就是在天桥操琴的铁二胡了,倒是玉妙容一身打扮还是老样子,引得一些游峰浪蝶,色迷迷的眼光一直在她身上转。
有人还低声道:“这不是白天在天桥唱曲的金莲花吗?”
“是啊!大概是上这儿来赚外快了!”
“别胡说,人家分明还是个姑娘家,恐怕是应召出堂差来唱曲的,我们又可以一饱耳福了!”
“她要是肯卖,我就是倾家荡产也要去巴结一下!”
“得了吧!老胡,她的曲子唱得好,别的还不是一样,何必花这个寃枉钱呢!”
这些浪言浪语飘进了玉妙容的耳朵,气得她直发抖,要不是铁铮在旁边按着,她差一点就要动手凑人了。
铁铮却笑着道:“妙容!忍着点,谁叫你上这儿来呢,这儿根本不是正经女人来的地方,不叫你来,你又不放心,来了只好把耳朵塞起来,当作没听见!”
玉妙容恨恨地道:“这些男人真该死,我要是当了权,第一件事就是废娼,把这儿全部封起来!”
铁铮一笑道:“先有卖的才有买的,你只要能劝得天下的女人不卖身,就不会有这些混帐男人了!”
说着进了厅屋,毛伙倒是认得尤二混的,连忙迎上来,尤二混摆了手道:“不用张罗,我们来找小珍珠!”
毛伙顿了一顿道:“尤爷!您来得不巧,小珍珠屋里有客,听说要给她梳拢,您改天再来吧!”
尤二混一听变丁脸道:“什么?是谁的主意……”
毛伙陪笑道:“当然是姑娘自己愿意的!”
尤一一混怒道:“她愿意,我还不愿意呢。把她叫来!”
毛伙十分为难,铁铮掏了一块银子,塞在毛伙手里,笑笑道:“劳驾另外找间屋子,把她请来,我们只说几句话,耽误不了她的事!”
那是一锭二十两的元宝,在八大胡同就是叫个红姑娘出局也不过此数,毛伙看在钱的份上,连忙弯腰鞠躬,把他们领到一间空屋子里,告退而出。
尤二混一拍桌子道:“岂有此理,我关照她多少次,叫她忍耐一点,我们一定设法给她赎身,好好找个归宿,她居然自甘下流,而且拣了今天这个好日子!”
铁铮笑笑道:“别毛燥,二混,她哥哥今天死,今天就恰好有人给她梳拢,这里面有问题,等我来问好了!”
好不容易把尤二混劝平顺下来,没多久,门帘一掀,一个全身素白的女孩子,脸含戚容地走了进来,看见尤二混,神情并没有什么特殊,淡淡地叫了一声:“尤大哥!”
尤二混忍不住了:“小青!大哥是给你道喜来的!”
小青也是她的本名,她听了尤二混的话,只苦笑了一声道:“大哥!我知道您要骂我,但今天的事我求您别管!”
尤二混几乎叫了起来道:“我不管?你知道……”
裘小青淡淡地道:“我知道,我哥哥死了!今天下午叫人杀死在先农坛!”
尤二混怔了一怔:“你知道了,谁来告诉你的?”
“杀死他的人,也就是今天要为我梳拢的人!”
尤二混怔住了,铁铮也不禁一怔,连忙道:“青姑娘……”
裘小青的眼睛转向铁铮,尤二混道:“这位是铁铮铁爷,是个大侠客,也是我们的大恩人!”
裘小青向铁铮行了个礼,低声道:“铁爷,我听过您的大名,也非常敬重您,请您把尤大哥劝回去,我哥哥的事我自己来料理,您相信我不是个恩怨不分的畜生!”
铁铮镇静地道:“青姑娘,老好的死是为了我,我要查一批凶徒,请令兄帮忙,才害他遭了人家毒手!”
裘小青点头道:“我知道,那个姓马的已经对我说了。”
铁铮道:“你知道马行空是杀害令兄的凶手?”
“是的,马行空是我的常客,我哥哥见过几次,今天我哥哥追一个人,那个人是马行空的同伴,在先农坛跟那个人碰面时被发现了,马行空为了怕我哥哥认出他,才出手杀了他,他杀了我哥哥之后,就到这儿来告诉我了!”
尤二混差点又要叫起来。
铁铮却道:“你说下去!”
裘小青道:“他来了之后,承认杀死我哥哥,对我很抱歉,他拿了三干两银子给我,要替我梳拢!”
尤二混啡道:“你就答应了!”
铁铮忙道:“二混!别打岔!让她说下去,青姑娘不是那种人,她一定另有打算!”
裘小青眼睛一红,这个女孩子现在才流下了眼泪,哽咽着道:“他说他不沾染我的清白,只是借这个藉口向我表示歉意,三千两银子是给我赎身的。”
铁铮道:“你的押身价才只五百两?”
裘小青道:“是的!我一直想积满了这个数目,把自己拔出火坑,可是一个清倌人生意既淡,花费又大,收入更少,好容易积了一点,又被哥哥拿去了……”
尤二混道:“这个混球,你不该给他的!”
裘小青垂泪道:“怎么样他总是我的亲手足,何况他也不是不疼我,钱是他赌输的,但他赌钱的目的也是想赢一笔钱把我赎出来,他既没有别的嗜好,要钱也没别的用处,生性又直,不愿欠人的债,我怎么能不给他呢!”
铁铮道:“青姑娘,你这是害了他,赌这桩事最陷人,只有越陷越深!”
“我知道,但是只有这个方法才能使他有希望活下去,他是个很烈性的人,为了把我押了还债,他差点没抹脖子自杀,他的心愿就是要我出来,我明知道他的方法不对,也只好由他,因为他根本就不是那种细打精算的人。”
铁铮低头不语,裘小青又道:“在这儿我认识了一个读书人,在一家大宅院里当西席先生,是我们南京同乡,父母在家里开家小铺子,这年轻人跟我很投机,他家里也不嫌弃我,慢慢在攒钱,准备替我赎身,已经攒下四百两了,他再拿到今年的束修,就可以来迎娶了!”
铁铮道:“这是你一个好归宿!”
裘小青一叹道:“是的,所以我不能害人家!”
“这话怎么说?”
“马行空把他也约来了,说是梳拢,其实是约他共谋一醉,然后慷慨赠金,帮助我们团圆,那个小伙子还不知道,十分感激,口口声声说马行空是义士!”
“马行空可是拿他来要胁你?”
“是的!不止是他一个人,而且还有他一家,您想我能不答应吗?”
铁铮怔然道:“这家伙是什么意思?”
裘小青道:“马行空知道您会找来的,他唯一的条件就是要我不动声色,把您邀了去,敬您一杯酒!”
铁铮笑道:“这倒是奇闻,一杯酒能制得了我吗?”
裘小青道:“制得了的,那是杯毒酒,我已经给他暍下去,现在人就躺在我后房,七孔流血死了!”
铁铮几乎跳了起来道:“什么!你把他毒死了!”
裘小青沉稳地道:“是的!他给我一颗药,叫我化在酒里敬您,还教了我一套话,拖那个小伙子作为见证,说一定能骗得过您的!”
铁铮道:“他要你说什么?”
裘小青道:“他要我说今天为我赎身的是那个小伙子,置酒庆贺,向院里的姐妹告别,明天就用花轿接我回家,您是侠义中人,一定会为我有归宿而高兴,也不会把哥哥的死讯告诉我而接受这杯酒的。”
铁铮笑笑道:“不错!这家伙把我看准了,在这个情形下我是非上当不可,但是你怎么又把他毒死了呢?”
裘小青凄然苦笑道:“我从哥哥口中,已经听过铁爷许多侠义事迹,知道您是位顶天立地,济危扶困的大英雄,我绝不可能害您,可是我拒绝了,又要连累别人,那个糊涂虫还以为遇上了仗义疏财的大好人,等着明天用花轿把我接回家呢,不知道煞星照命,连他的父母都在生死关头,我没办法,只好一咬牙,把毒药放在那恶魔的酒里了。”
尤二混忍不住一竖拇指道:“好!妹子,有骨气,有魄力,我太惭愧了,自己弟兄丢了性命,却仗着你来报仇!”
裘小青黯然道:“我兄长死了,仇也报了,现在屋里还躺着个死人,被我塞在床底下,那小子醉倒了,尤大哥!您来得正好,麻烦您把那小伙子送间家去,我到衙门自首去,凌迟碎剐我都认了。”
铁铮道:“没有的事,我们来了,就不会让你受委屈,这事情没别人知道吧?”
裘小青抹了眼泪道:“没有!我在这儿挂的末牌,屋里连个丫头都没有,来了客人都是我自己招呼!”
铁铮笑道:“这就好,死人交给我们带走,你还是照常在屋里陪你的新郎官,明天让人家用花轿抬着,规规矩矩做人家的媳妇儿去吧!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裘小青道:“那怎么行,我兄长今天才咽气……”
铁铮道:“你替他报了仇,就算对得起他了,别的你就甭管了,如果一张扬开来,马行空还有同党,恐怕还会找你麻烦,现在我们到你屋里去看看!”
裘小青没有再说话,默默地带着他们,来到后面的偏屋里,那是一明一暗两间屋子,前面是会客的地方,较为宽敞,摆了一桌酒菜,只吃了一半,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后生,穿着新衣,醉趴在桌子上,倒是生得顿为清秀。
屋子靠边的条案上点了一对大红烛,算是屋子里唯一的喜气,铁铮看了一下问道:“那一个杯子是有毒?” ·
裘小青指着右侧的一个杯子道:“就是这一个!”
铁铮拿起来,见杯中还有小半杯残酒,倒了一点在手背上闻了一闻道:“这酒不像有毒的样子!”
裘小青道:“他喝下毒酒后,我又敬了他几杯,毒酒都冲淡了,可能闻不出来了!”
铁铮点头道:“这就是了,我们到后面去吧!”
里面是卧房,很狭窄,除了一张床外,加上一口衣柜,已经没有多少空间了,床头用三尺宽的布帘拉着,帘后就是放净桶的地方,看来裘小青的确很不得意!
尤二混弯腰从床下拉出一具尸体来,是个胖胖的中年人,鼻子与口耳中还在溢着黑血,眼睛圆睁,样子很怕人。
铁铮看得很仔细,把尸体反覆检查了一下子道:“不错!是被断肠藿毒死的,一滴穿肠,尤二!这家伙是马行空?”
尤二混道:“是的,我见过几次!”
铁铮取了一叠净纸,把尸体脸上的血迹擦乾净,才站起身来道:“尤二!把酒壶里的酒洒在他身上,弄成酒醉的样子扶他出去!”
尤二混道:“铁爷,这家伙的身子都僵了怎么个扶法?”
铁铮想想道:“我们两个把他架出去吧!青姑娘,那个小伙子姓什么,家住在那儿呢?”
“姓周,叫周长吉,住在帽儿胡同,离这儿两里多!”
铁铮道:“好!过一两天我到那儿看你去,老好的事你权当不知道,也别放在心上,往后好好过日子!”
他取出两张银票,塞在她手里又道:“这五百两你带过去,叫那小子好好用功,将来巴个功名!”
裘小青感动地接了过来,铁铮跟尤二混两人架起马行空,一迳出了门,把尸体塞上了车子。
走了一阵,铁铮叫住尤二混道:“二混,你随便想个法子,把尸体给安排了,专心去忙裘老好的丧事吧!我们有事要先走一步!”
尤二混道:“铁爷!您是否还要间青姑娘那儿去?”
铁铮微微一怔道:“你怎么知道的?”
尤二混苦笑道:“今儿的事太邪门了,看样子小青那丫头小简单,还能瞒得过我这个光棍!”
铁铮道:“你看出些什么破绽来了?”
尤二混道:“这姓马的怕没有两百来斤重,我从床里下拖出来都很费劲儿,凭她一个女孩子,怎么能塞进去?”
铁铮点点头:“这是一个疑点,还有呢?”
“马行空身子早已凉了,死了最少有三个时辰,听她说起来,只是不久前的事,这是第二个疑点!”
铁铮笑道:“你的观察力越来越进步了!”
尤二混叹了口气道:“本来我是不会疑心的,但是我见到了那个喝醉的小子,心里就动疑了,那王八蛋就是下午在天桥给一块金子的人!”
铁铮目光一亮道:“你没有看错?”
“我这双眼睛照过的人,烧了灰也能认出来!”
铁铮道:“尤二!你也是的,为什么当时不说!”
尤二混叹了口气道:“我裘老好的死,八成儿跟他妹子有牵连,您叫我怎么说得出口!”
铁铮道:“你这一隐瞒,差点没误了大事,我知道你是想自己去探一探,可是你也不想想,对方是些什么人,你不是往虎口里探脑袋?”
尤二混低下了头,玉妙容睁大眼睛道:“什么?那个小青姑娘会是天杀门的人,真叫人难以相信!”
铁铮苦笑道:“你实在太嫩,不是闯江湖的材料,我一试毒药是断肠藿,就知道不对了,那是一种穿肠剧毒,吃下去后五脏俱裂,现场至少会乱得一塌糊涂,可是房间里整整齐齐,根本不像闹过事的样子,再者断肠藿有一股药味,该渗在五加皮里喝,他们喝的是竹叶青,药一投下去就有气味,可见小青说的全是谎话!”
“那你们为什么不当场拆穿呢?”
“我们要找的是天杀门主,小青说的谎太拙劣,可见他们都不是正主儿,我当场拆穿了,最多抓住两个小喽罗,所以我留下他们,要把天杀门主给揪出来!”
尤二混道:“我也要去问问那个丫头,究竟是什么居心,竟然对自己的兄长下手!”
铁铮想想道:“二混!你对小青很熟吗?”
“当然熟,从小看她长大的,最近这两三年,她进了八大胡同,我才不大见到她了!”
铁铮想了一想才道:“那她可能只是一个外围,那个姓周的家伙才可疑,他随手一捏,能在金锭上留下指印,内力相当惊人,而且那金锭又是天杀门主私用的表记,线索得从他身上追,这样吧,我一个人去摸摸他的底,妙容,你跟尤二在暗处守着,我把他逼出来时,你们就钉下去!”
玉妙容显然不愿意。
铁铮道:“妙容,别孩子气,想想裘老好,尤二混人很机灵,但手底下弱一点,我不想他又不明不白地死了,因此要你保护他!”
玉妙容这才不说话了,把车子停在一个僻巷里,三人都下了车,慢慢踅回八大胡同,铁铮把隐身的地方为他们找好,又指点了一下,才一长身,轻轻地飘上了屋顶,一直向小珍珠的屋子摸了过去。
掩近窗子时,铁铮用双脚勾住房檐,把身子倒挂下来,舐破了窗纸看进去,但见裘小青坐在桌上低声饮泣,那个叫周长吉的家伙已经醒了,劝着她道:“别伤心了,马行空杀了你哥哥,我已经让他抵了命,你还有什么不趁心的呢,而且从今后你脱离了苦海,不必在这儿混了!”
遂又听得小青的声音道:“你糟蹋了我的身子,我认了,干上这一行,想保清白是不可能的,你们在我这儿商量进行着伤天害理的事,我天天心惊肉跳怕遭受恶报,想不到却报应在我唯一的兄长身上,你说我哥哥是老马杀死的,谁知是不是,你只是拿了老马来敷衍我而已!”
周长吉连忙道:“别胡说了,老马自己不认了吗?”
裘小青道:“可是那个黑燕子说我哥哥是死在一种圆珠子上,那玩意儿只有你才有!”
周长吉一怔道:“你怎么知道的?”
裘小青道:“我看见的,一粒粒像冰糖似的。”
周长吉叹道:“这是我们的暗器,每个人都有,大家都会,因为我跟你近一点,你只看见我的而已,不信你跟我到家去看看,我们师兄弟五个人,个个都有。”
裘小青道:“你家里只有父母,那有什么师兄弟。”
周长吉笑道:“那只是我掩饰身分的地方,又不是我真正的家,那两个老的也不是我父母,是我师父的手下!”
裘小青道:“说了半天,你师父究竟是什么人?”
周长吉道:“这个我可不敢说,而且告诉了你也没用,我们师兄弟五个人,每个人都知道师父的名字,然而我们五个人知道的名字都不相同!”
“你们不是一个师父?”
“师父是一个,名字是五个,谁也不知道那一个才是他的真名,也许没一个是真的,小青,到了那儿,你可得谨慎些,少问,少开口,弄不好就有杀身之祸!”
裘小青道:“那我还是不去吧!对你们这个圈子,我实在是害怕,每个人都是阴沉沉的,没一句真话!”
周长吉叹道:“恐怕由不得你,命令中要把你带去,你就非去不可,小青,收拾收拾,接我们的人快来了!”
裘小青道:“这么快,不是说明天早上吗?”
“那是你说给铁铮听的,今天处决老马的手法太不高明了,铁铮不是糊涂虫,他回去想一想就破绽百出,一定还会再找来的,我们得快点离开!”
裘小青这才起来到后屋收拾去了,周长吉在屋里负手踱方步,神情显得很不安,没有多久,还是先前那个毛伙进来了道:“珍姑娘,车子来了,停在后门口,请你就上车!”
周长吉一怔道:“怎么!叫她一个人去?”
毛伙儍儍地道:“不!另外有人接她去!”
周长吉忙道:“我呢?我不必去了?”
毛伙冷笑道:“四爷!主人说你的话太多,而且处置马行空这件事做得太笨了,叫你留下来!”
周长吉脸色一变,毛伙把手一扬,周长吉连忙跳起闪避,可是他才窜起三四尺高,就叭哒一声掉了下来。
裘小青从后面赶了出来道:“他怎么了?”
毛伙笑笑道:“没什么,珍姑娘,令兄是死在他手上的,主人感到对你很抱歉,只好杀了他向你赔罪,走吧!”
裘小青怔住了,毛伙上前轻轻一指,就闭住了她的穴道,托着向外走去。
屋外的铁铮见这些事的发展大出意外,却没有跟了去,因为他知道玉妙容与尤二混会缀着的。
他心里很兴奋,因为天杀门主的踪迹渐现,目前已经追到他弟子的身上了,因此铁铮轻轻地托开了窗子,飘身进了屋子,首先在周长吉的身上翻了一翻,找到了一袋冰魄神珠,比玉妙容所用的略大一点,他取了三四粒,放在衣襟里,再翻了一下,找不出一点其他的线索了,只是在咽喉处找到了一根鱼刺般的细针,周长吉就是死在这上面的。
他又到了里屋,但见裘小青只收拾了一个小包袱,却没有来得及带走,他打开包袱,却看见一张纸条,字条上用眉笔匆匆写着:“铁爷!耳目环伺,未敢直言,为雪兄仇,决深入虎穴,贼獠将以我为质而胁君,请勿以苦命人为念,下列三处俱皆可疑,可伺机一探,小青!”
纸是解手用的草纸,球成一团塞在包袱口头,可见这妮子是准备在离开时偷偷给什么人的,那知道还是没机会送出去,幸好自己没鲁莽,先一步进来发现了,否则慢一步这张字条被对方发现了,那妮子就危险了!
他藏好纸团,仍然把衣服包起,从窗子里悄悄地离开,到了外面,只见玉妙容与尤二混还在暗处守着,不禁急了道:“人都出来了,你们远守着干吗?”
尤二混一怔道:“没有啊!我一直在这儿看着,没有一个人出来过,也没人进去过!”
铁铮微微一怔道:“人是从后门走的,早就有车在等着。”
尤二混道:“铁爷!这屋子那有后门?”
“没后门,我明明听见那家伙说是要从后门走的,而且的确带着小青离开了。”
“别是您听错了吧,这儿都是单家独院,没后门的!”
“那……这后面是那儿?”
“是另一条胡同,都是些店家,不过都起了高墙,跟这儿隔死了,两边儿是不相通的!”
铁铮道:“假如跟他们有连系的,开一道暗门,不就是最好的出入门户吗?我们快过去!”
三个人绕圈子来到了那条胡同,却是条闹市,由于靠近八大胡同,夜市很兴旺,多半是各种卖小吃食的,零碎小玩意儿,而且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尤二混一叹道:“您早说一声就好了,这会儿混水摸泥鳅,上哪儿找去,您该一直追下去的!”
玉妙容道:“还有个办法,我们再上前去,看看那道暗门究竟通到那一家,不就行了吗?”
铁铮摇摇头道:“找不到的,那家书馆是天杀门的巢穴,里面的人手是天杀门的耳目部属,即使有道暗门,也一定是设在很秘密的地方,小青偏偏卖到这一家来,不是送羊入虎口吗?白糟蹋了那孩子!”
玉妙容道:“铁大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铁铮道:“回头再说,尤二混!你这儿熟不熟?”
尤二混道:“这儿虽然不是我的地段,但同在一城,总有点交情的,您要打听什么呢?”
“先前带我们去的那个毛伙,就是他把小青带走的!”
尤二混道:“他叫毛五,干了多年大茶壶了!”
“你走眼了,这家伙是个绝顶高手,一抬手就摆平了周长吉,你不妨找个可靠的人问问有没有看见他,可得留神一点,别又问上他们的自己人。”
尤二混连忙答应着去了,铁铮才把在屋外所见的情形说了出来,玉妙容一怔道:“这么说我们倒是寃枉裘小青了,铁大哥!你不该让他们带走她的,如果对方拿她作为人质,我们真忍心弃之不顾吗?”
铁铮叹道:“我是在她离开后,才发现她塞在包里的纸团,照先前的情形,我怎么知道她是别有用心呢!”
玉妙容也是一叹道:“真想不到天杀门的势力会这么大,到处都有他们的耳目巢穴!”
“这个组织控制着半个江湖,多少大门派都不敢惹他们,当然不是简单的,所以我发誓要刨出他们的根!”
谈着,尤二混来了道:“问到了,有个叫赛杨妃的姑娘坐了车子跟个老客人在首饰铺里挑货色,毛五跟着车子一起走的。”
铁铮道:“那间首饰铺,赛杨妃都是天杀门所属,由这儿不知不觉的走了,真是好安排!”
尤二混皱眉道:“可是那是刘御史府的车子,一起走的是刘御史的大少爷,叫刘绍棠!”
铁铮眼光一亮道:“刘御史,是官讳叫刘景龙的吗?”
尤二混道:“是的!他是十年前考中的二甲榜眼,因为投进了和相的门下,做了和相的门生,一帆风顺,十年就升了御史,成为京中红极一时的大员,跟他同榜的状元朗胡昌霖却还在翰林院里穷窝着,多少人都为这个不平!”
铁铮道:“官场上的事我们不管,刘御史的府第可是在铁狮子胡同靠西的那所大宅吗?”
尤二混道:“是的,那是有名的一所大宅院!”
铁铮笑笑道:“不错!这把我心中的一个哑谜给解了,我正在捉摸,铁狮西,刘御第,两句话是什么意思,我还以为小青写了个别字,御弟写成了御第,这个别字是不该错的,而且御弟不会姓刘,谁知道是刘御史第呢?”
尤二混诧然道:“铁爷!您说的是什么啊?”
铁铮笑了一笑,把裘小青的留字给他看了,然后道:“她留了三个地名,都是打哑谜一样的,现在总算解出一个了,我们上那儿去吧,八成儿小青被送到那里去了!”
尤二混接看了,又听铁铮说了当时的情形,不禁叹道:“幸亏是您细心,要是我鲁莽地闯了去,可屈死那个丫头,不过刘御史是朝廷命官,会跟天杀门有关系吗?”
铁铮道:“刘景龙平步青云是靠和坤的力量,他那所宅子是御赐的,然而跟义勇侯张勇的宅邸相邻,住着很不方便,另外设了公馆,因为他等于是和砷贪赃鬻爵的经手人,要走门路的人上那儿去太显形迹,所以把宅子空在那儿,只有一些家人在照管着,正合于作奸犯科!”
尤二混道:“但也不能给天杀门利用呀!”
铁铮道:“长白扑天雕辛奇是和坤家的门客,我想天杀门多半跟和坤有点关系,刘景龙既是和坤的爪牙,他的宅子供天杀门运用也不无可能,不过为了慎重起见,另外两个地方你也去查查,北京城你比较熟悉,找你的弟兄研究捉摸一下,铁狮子胡同那儿,我们这就去一探!”
“就是您二位去!”
铁铮一笑道:“尤二,你的根在北京城,像这些官府大员的宅邸,你还是不要去的好,否则叫人坑住了,你就没法在北京立足了,我们无所谓,最了不起拔腿一走。”
尤二混道:“我不怕!他们杀了我的弟兄,我不能白白地就算了,好歹也得拚了他们几个!”
铁铮叹道:“二混!我知道你够义气,可是你也得替其他弟兄们想想,他们有的已经成了家,经不起拖累!”
尤二混才低下了头。
铁铮道:“二混,你若信得过我,就由我来办。”
尤二混忙道:“铁爷,小的怎会信不过您,好!一切全听您的好了。”
铁铮又吩咐了他一阵,然后才跟他分了手,和玉妙容两人直接来到了铁狮子胡同。
这儿都是公侯大员的住宅,没什么闲杂人走动,但也幸好有几个大宅院,铁铮一身锦绮,像是个世家公子打扮,旁边走着的玉妙容虽是青衣钗裙,绝世秀色加上雍容的气度,而且又昂然而行,虽然有巡视的官人经过,不知道他们是那一家的,也不敢盘问。
走过刘御史第的大门,来到僻静没人注意的地方,铁铮打了个暗示,两人飞快地拔上了院墙,脚才落地,立刻有人窜了过来,喝问道:“什么人!干嘛的!”
玉妙容很紧张,立刻就准备动手了,铁铮却很从容,把从周长吉身上取来的冰魄神珠掏了一颗,轻轻地弹了过去,那人一把捞住了,显然是对这玩意儿很熟悉,但又不认识铁铮,脸现疑色道:“尊驾是那一处的?”
铁铮冷冷地道:“废话!使用这玩意儿的有几处!”
那人被他的气势所慑,不敢再盘问了,立刻垂手道:“是,请恕小的失礼,您有什么吩咐?”
“毛五跟赛杨妃的车子回来了?”
那人一听更恭敬了,恭身道:“刚到不久!”
铁铮道:“我有要紧事情,要通知他们,别惊动其他的人,带路,最好别让人知道!”
那人道:“是!您请亭子上坐坐,小的把他们叫来。”
铁铮点点头,那人把他们带到园里的八角亭上,随即悄悄溜开了,玉妙容不禁低声道:“铁大哥,您对他们的规矩很熟吗?”
“不熟,他们也没什么规矩,天杀门是个神秘的组织,自己人都莫明其妙,我正好唬一下!”
玉妙容不禁叹道:“大哥!您真沉得住气!”
铁铮忽然道:“有人过来了,妙容!你伏到亭子顶上去,必要时可以照应我一下,回头不知道是怎么个状况呢!”
没有等她回答,托着她的腋下,往上一送,就把玉妙容抛了上去,玉妙容身子才伏好,果然已经有四五条人影飞窜了过来,除了那个通报的汉子外,另外就是那个毛五与一个身躯丰满的浓艳少妇,但走在最后的一个,赫然是天杀门的副门主焦世庆,那汉子道:“就是这位!”
焦世庆抖手就是一个嘴巴摔了过去,怒道:“混帐东西,你连人都不认识清楚就忙往里报!”
倒是毛五拦住了他,笑笑道:“焦兄!这倒怪不了他,他不认识铁大侠,何况又有着冰莲子为表记,这一定是老四身边的,怪兄弟一时大意,没搜了回来!”
然后笑笑又道:“铁大侠,兄弟真服了你,一转眼的工夫,你就找到了这儿,实在不容易,嘿嘿!不容易!”
铁铮笑笑道:“没什么!只怪你们的故事编得不够高明,用穿肠藿毒死马行空是可以的,但要记得用五加皮盖住药味,否则瞒不过行家的!”
毛五笑道:“不错!兄弟初时不知道周老四是如何安排的,等阁下把尸体一起带走,兄弟就知道他们犯了个大错误,立刻补办了手续,到底还是慢了一步,大侠是怎么找来的呢?”
铁铮道:“那还不简单,我回去找不到小珍珠,找到了一头死笨猪,摸到了一袋冰魄神珠,又在尸体上发现了天荆刺,使我想起了,十年前叱咤风云的天杀手毛乐利!”
毛五一怔道:“铁大侠还记得贱号?”
铁铮笑道:“吾生也晚,无缘识荆,却是闻名已久。只是再也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天杀手会窝在妓院里当大茶壶!等我从天荆刺想到毛前辈,才知道有眼不识泰山,幸好还有人认得毛五为赛杨妃当跟包上刘公馆出局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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