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2020-05-18 作者：司马紫烟 来源：司马紫烟作品集 点击：
这时的决斗进行更为激烈了，札木台的刀法十分犀利，他的劲力尤其剽悍。牛老三的身材不比他矮，年纪比他轻了一半，胳臂可能比他还粗一点，可是在他一连串强劲的冲刺下，渐渐落在下风了。
这个老人的腕力之强，可以说是罕见，而耐力之久，也到了骇人听闻的程度，五、六十个回合的猛斗之后，他依然勇猛得有如一头狮子，而牛老三却似乎连呼吸都粗了。
又是一个回合过去了，两人再度兜转马头，高举着刀对冲着而来，当的一声激响后，牛老三的长刀被击脱了手，飞向了空中，他终于在札木台的神力下丢了兵器。
最关心的该说是小周嫂了，她先是惊叫了一声，随即拉着白朗的胳臂，急急地叫道：“白爷，您快阻止他们斗下去。”
白朗的脸色很凝重，摇摇头道：“不行，除非老三自己跳下马来认输，我才能宣告胜负而中止战斗，依照维吾尔的比武规矩，骑士只要在马背上，就是不屈服的表示，一定要继续战斗下去。”
“他的兵器都掉了，怎么还能斗呢？”
白朗道：“一个真正的战士，全身都是武器。手、脚、嘴，都可以用来攻击敌人，只有倒下去之后，才是战斗的终止，否则谁都无法阻止他的。”
牛老三虽然丢了刀，但是他稳坐在马上没有屈服的意思，札木台在对方的兵器脱手后，等了等，看着牛老三没有投降的意思，才咧开大嘴笑道：“好！好兄弟，好男儿，这才是真正的男子汉，我要向你致敬，也一定不让你失望，让你成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牛老三只是吸了口气道：“朋友，我还没有输，更没有认输，你得意不是太早了吗？”
“可是你的手中已经没有了刀。”
“你一定要手中握着刀的时候，才认为你是男人吗？”
牛老三有点傲然，也有点鄙薄，札木台却更高兴，连赞了几声好男儿，而且还举刀斜指天空，那是一种敬意的表示，然后道：“草原上的男儿汉，你准备好了。”
牛老三大声道：“来就来，噜苏个什么劲儿，你简直像个多嘴的老太婆，像只抱窝的老鸡婆。”
这倒的确是条铁静静的汉子，虽然面对着死亡，他仍然很轻松、很从容，没忘记他的幽默感。
小周嫂看见札木台徐徐策马前进，高举着刀，眼睛上下打量着牛老三，像是在找寻着什么，忍不住问道：“这个老头子在看些什么？”
白朗淡然地道：“他还找寻一个最快最好的方法，让老牛成为一个草原上的男儿。”
“这是怎么说呢？”
“维吾尔人有一句名言：战斗时男儿当含笑死在敌人的刀下；太平时，男儿当含笑死在美人的胸膛上。札木台是在找一个落刀的地方，好一下子结束老牛的性命，让他不受点痛苦，死前不失英雄气概。”
小周嫂忍不住叫了起来：“这……简直是残忍的谋杀，白爷……您难道眼睁睁地看着您的弟兄被杀。”
“我也没办法，这是他自愿出来接受挑战的，而且也是公平的决斗，谁都阻止不了他去死，除非他自己认输。”
小周嫂不顾一切跑到场子中间叫道：“停止！停止！你这残忍的刽子手。”
她伸手要去拉札木台的马缰，那头战马一昂首就躲开了，她又伸手拉住了马尾，战马负痛长嘶，用力地一抖后臀，把小周嫂摔了出去，她爬起来，不理会自己跌得多重，要冲上去时，札木台道：“白兄弟，把这个女人拉开，男人们的事，不该让女人插进来的。”
白朗轻叹一声，秦莎莎跟秦菲菲，还有札木台送来的两个女儿跟一个侄女都一齐上前把她拖到场外来。
她还在挣扎，秦莎莎冷冷地道：“周嫂你可以别再耍宝了，又不是没见过杀人，你自己也杀过人，别再装出这份恩爱缠绵的样子，牛老三不是你老公，再说你老公死了好几个，也没见你这样伤心法。”
小周嫂一下子又扑前拉住白朗，道：“白爷！我答应嫁给那个小鞑子好了，您快设法阻止他们决斗吧！”
白朗道：“现在太晚了，等老牛被杀了之后，你不答应也得答应，因为是他把你输掉的，你早答应了，岂不是就免了这一斗。”
小周嫂还要开口，朱七骂道：“牛老三是为你拼命，你却像巴不得他死似的。”
“朱爷！我怎么会那个样子呢？现在我情愿用我的一条命换回来牛爷的……”
“那就闭上你的破嘴，老老实实地在一边儿看着，老牛还不一定会死，你在这儿鬼猫子喊叫，分了他的神，反倒叫他死得快一点。”
小周嫂也不敢再出声了。札木台笑笑，向着牛老三道：“兄弟！那个女人对你还真有情意。”
牛老三道：“你少烦！要等我死了之后，你的儿子才可以娶她，现在还不一定轮到谁呢？”
札木台笑了一笑，持刀劈了过去，牛老三手中没了兵器，无法招架了，只能左右地躲开，而且居然还能抽空子，还击两拳，打在札木台的身上。
因为两方都在马上，而且距离又远，牛老三要腾出身子去才能挨上对方，这两拳不会太重，但是也打得札木台晃了一晃。
这个老人心地很磊落，虽然挨了打，却一点都不生气，而且还大声笑道：“好！好！多少年都没人能打我了，你在长刀的威胁下，还敢打中我两拳，好本事、好胆量、好男儿、有骨气。”
牛老三火了，骂道：“老像伙你再不住口，我下一拳就要打你的嘴，打掉你一口大牙了。”
札木台再度策马迎前，由于对方是空手，他的刀不再猛挥急砍了，专以轻飘的刀法去刺牛老三的要害。
由于对敌手的尊敬，他不忍心造成对方太多的伤害，只想一刀结束对方的性命。
这一来反而便宜了牛老三，使他有着更多反击的机会，札木台又挨了几拳，渐渐地也火了，猛地横扫一刀。
这一刀势很猛，他以为牛老三一定会弯腰躲开的，所以刀发到七分时，他的刀子突地一转，改为由上而下砍了下来。
如果，牛老三弯腰去躲开他的刀，刚好把后脑伸出来给他，一刀下来，也正好砍落脑袋。
哪知牛老三居然没躲，左手挥臂去挡他的刀，右拳猛挥出去，击向他的下颔。
札木台一变招，牛老三也跟着变，依然用左手去迎他的刀，札木台怔住了，他再也没想到有人敢以血肉之躯去迎向钢刀的利刃，这一顿，使他的刀劲消去了大半，砍在牛老三的臂上已经没有多少劲道了。
锋利的刀刃吃进了肌肉里，牛老三在伸臂时，也运足了气，所以他的胳膊虽然挡得住刀锋，但肌肉的韧性已经使刀劲更弱，只把刀身陷进了他粗大胳臂寸许，在臂骨处就被阻住了。
他醋钵般大的拳头，却着着实实地敲在札木台的下巴上，这是他运足了气力的一拳，札木台的人被打得飞了起来，掉落在沙地上。
那一跤摔得很重，他自己手中的刀也震得脱了手，牛老三的动作很快，跳下了马，首先一脚把那柄刀踢得老远，然后才退后一步道：“老伙计，起来，咱们再干。”
札木台倒是很快地爬了起来，看着牛老三道：“兄弟，你刚才可以拿刀把我杀了。”
牛老三道：“我不做那个事，我绝不杀手中没有兵器的人，因为我们没有仇恨。”
札木台怔了一怔才道：“你是说我不该在你的兵刃脱手后，仍旧用刀子攻击你？”
牛老三笑了一笑道：“没有的事，开始决斗时，我们双方都有兵刃，决斗是绝对公平的，你从我的手中把刀击飞，这是你的技艺比我高，你用刀杀死我也是应该的。”
札木台叫道：“那么你从我的手中把刀子夺了过去也应该杀了我。”
牛老三道：“那就不公平了。”
“为什么，难道你比我特别一点。”
“不是这么说。当你拿刀子对我空手时，我看得出你是在手下留情，有许多杀手你都没有施展，就是最后你的刀子被夺，也是因为看到我的手臂迫向刀锋，你的劲力一收，怕伤得我太重，才给了我一个机会，如果那一刀你用足了劲力，不但我的手臂立刻被砍断，甚至于人也会被砍成两段，更谈不到从你手中夺刀了。”
札木台道：“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我在沙漠上奋战了多年，仍然犯了这个错误，就是该死。一个勇士是绝不可以软心肠的，我已经不配称为个勇士。”
白朗却哈哈大笑道：“不！老兄弟，你的话错了，你不但是草原上的勇士，而且还是最最伟大的勇士。你对我这个兄弟手下留情，那是因为你心中并没有把他当做敌人。一个伟大的勇士必然有一颗伟大的心，对朋友、对弟兄慷慨而仁慈，对敌人才毫不容情。你既然把我的弟兄不看成敌人，我的弟兄自然也不会把你看成敌人，你不愿意杀死他，他当然也不能杀死你。”
札木台这才高兴地道：“好！白兄弟，你能说出这种道理，证明你也是一个伟大的勇士，我以阿拉真主的名字向你致敬。”
白朗笑着道：“谢谢你，札木台兄弟，我也深深地以能认识你，当作最大的荣耀。”
他上前札木台抱一抱，用脸顿贴了贴他的脸，这是对生死兄弟的最亲密礼节。
札木台更高兴了，大声笑道：“好！好！白兄弟，我接受你的意见，那我们还要继续再打下去，继续分个高低了。”
白朗笑道：“自己弟兄，还要拼命的吗？”
“这不是拼命，而是荣誉之战。”
“失败在兄弟的手中，并不可耻。”
“那可不行，我这一生还没有败给人过。”
“札木台兄弟，你没有败，老牛手中的兵刃先被你击脱了，如果你存心要杀他，他绝没有板回的机会，因此严格地说，是他败了。”
札木台高兴地笑了道：“真的是我胜了。”
“当然！这是绝对公正的裁决，虽然在比武中你赢了，但是在拼命中，你却输了。”
札木台显然不服气，白朗笑道：“真正的勇士知道为什么而战，绝不作无谓的拼命，刚才那个女人曾经挺身出来为我的兄弟要求中止战斗，想必你也看见了。”
札木台道：“看见了，我很佩服那个女人的勇气，在我们维吾尔的女人中很少有那样的，她们只重视表面上的胜利。”
“札木台兄弟，也不尽是那样的，我知道维吾尔的姑娘也是一样的多情而勇敢，只是没有遇上一个令她们倾心相爱的男人时，她们不表现出来而已。”
札木台的巴掌用力地拍在白朗的肩上，粗犷而又豪爽地笑道：“说得好！说得好！看来我的那些女儿交给你是交对了，你懂得欣赏她们的好处。”
白朗笑道：“札木台兄弟，我们的话还没有说完呢，你在比武中是胜了，因此你可以收回你的女儿。”
“不！不！我早就声明过了，不管胜负，那三个年轻的女孩子都是你的了。”
“可是我却无法把你要的女人判交给你。”
“为什么？我们就是为她而战的？”
白朗笑道：“你要赢的只是一场比武的胜利，你已经得到了，要得到那个女人，你必须杀死我的兄弟，你本来也有机会的，可是你已经放弃了。”
“我们可以再继续比下去。”
“不必！我说过，你已经输了。”
“我不承认，虽然我被他从马上打得掉下来，可是我还能拼战？”
“这值得吗？以一个勇士去换两具尸体。”
“白兄弟！我不懂你的意思？”
“那很简单，如果你一定要得到那个女人，你必须杀死我的兄弟，你若是杀死了我的兄弟，那个女人一定不愿意独自偷生，因此你只能得到两具尸体，而我的兄弟如果要保全那个女人，就必须要杀死你，万一他成功他也会很难过，因为这个女人是一位可敬的勇士换来的，他会从此变得不快乐，札木台兄弟，这是多么愚蠢的事呢？”
札木台显然弄糊涂了，怔了半天才道：“可是我的儿子怎么办呢，他是真心希望能娶到这个女人呀。”
“他是否也愿意娶到一具尸体呢？”
札木台为之语塞，他显然不知道如何来处理这个问题，呐呐地道：“我……不知道，在维吾尔人中，从没有这种事。”
“所以你们也不能要这个女人，她对你们维吾尔的生活全无了解，心里根本就不愿意嫁到你家里去，强迫得到她，也只是一具尸体而已。假如你的儿子是个孝顺的儿子，就不会再要求这件事，除非他对死人很感兴趣……”
札木台呆了半天才道：“白兄弟我实在辩不过你，也不懂你说这些道理，不过我知道一件事，就是这个女人是真心爱你的兄弟，也真有跟他同生死的决心。”
白朗笑道：“我知道大漠上的第一勇士除了勇敢之外，还必须要有个聪明的头脑。”
札木台大笑道：“我不是一个聪明的人，否则就不会被你说服了。”
白朗立刻道：“不！札木台兄弟，你是被真理所折服而已，信仰真理的人，必然是个正直的人，也一定是受真主喜爱的人。”
札木台大笑道：“好！好！白兄弟，女人归你的兄弟，我的女儿跟侄女儿归你，这一次决斗我看上去是胜了，实际上却是输了。”
白朗笑道：“你没有输，你赢得很多，赢得了两个兄弟，赢得了尊敬，保持了你不败的荣誉，还赢得一个正直、慷慨的美名……”
札木台显然是个很容易受言词说服的人，他咧开大嘴直笑，伸出了粗大的手掌，抱住了牛老三：“好！好兄弟，我们的决斗就算结束了，比刀我胜了你，比拳头我输给了你，因此我们算是平手，你承认吗？”
牛老三一道：“承认，其实比拳头我也不见得会赢，只是我有拼死的决心与理由，你却没有，我为了保护我的女人，可以拼死一战，你却犯不着，为了你儿子要讨老婆，你这一仗打得太勉强。”
札木台笑道：“好兄弟，你的舌头跟你的拳头一样的锋利。”
牛老三道：“我说的是真话，而且我是个最不会讲话的人，虽然我的武功不如你，却有一样，我可以跟你拼一下，绝对不输给你。”
“哦！什么？”
“喝酒，刚才我看过你喝酒的情形，知道你很能喝，你醉过没有？”
“醉？笑话，札木台的生命里从没有一个醉字，真正的男子汉绝不会被酒打倒的。”
牛老三道：“我也是一样，所以在拳脚上的拼斗，远不如比喝酒有意思，因在这方面我两个人都没有被人击败过。”
札木台大叫道；“好！好！比喝酒拿大杯子来，我们拼一下，这次一定要分出胜负！”
牛老三道：“喝你们的酒太淡，要用我们的酒才喝着过瘾，那是火一点就能烧着的酒，你喝得惯吗？”
札木台像是受了侮辱似的叫道：“拿来！拿来，没有札木台不能喝的酒，也没有一种叫札木台倒下的酒。”
牛老三朝白朗笑了一笑，道：“头儿，这可不是我要喝酒，而是情势所迫，咱们总不能丢人，您藏在水桶中的那几袋子好酒该可拿出来了吧，我已夸下了海口，总不能叫人笑咱们小家子气。”
白朗无可奈何地道：“老牛，我真佩服你的本事，那几袋子酒我已经算是藏得紧了，谁知道还是漏不过你的鼻子，不过老牛，那可是留着给你救命的，一下子喝光了，以后你的酒瘾发作，可就找不到你的活命水了。”
牛老三笑：“没关系，过了今儿，我从此就戒酒了，所以我要痛痛快快地醉一次。”
白朗颇感惊奇地道：“你要戒酒了？这可是真的。”
朱七在旁冷冷地道：“这个我可以担保千真万确，老牛戒酒是容易的事，每年总要戒上个好几回的。”
牛老三沉下脸道：“老朱！你不必来臭我，这次我可是下定了决心，一定戒到底。”
朱七道：“哪回你不是指天誓地的说是戒定了，每次你灌足了黄汤，误了事情就发誓说要戒酒，结果戒不了三天，你又忘了，照喝不误，老天爷听你的牙痛咒大概也已经听腻了，根本没拿你发誓当回事儿。”
牛老三哼了一声道：“这回我也不起誓，也不赌咒，说戒就戒，我也不要谁相信，这是我自己的事，要人相信干吗？”
朱七看了他半天才道：“老牛这混虫从没这样正正经经地说过一次话，也许是真的。老牛，你是怎么搞的，忽然下起狠心来了。”
牛老三淡淡地道：“也没什么，以往我喝酒误事，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情，从没有耽误过重要的事儿。”
朱七笑道：“你敢吗？头儿的规矩可严着呢！真有重要的事儿，他一句话下来，只准你喝半斤，你就不敢喝九两，想醉也醉不起来，不过今天头儿可没禁止你喝酒呀。”
“我知道，我是自己下的决心，也是自己知道喝酒的害处，差点把命赔上，所以我决心戒了。”
白朗道：“老牛，这可怪了，今儿你并没有喝太多的酒，一切的事也都跟喝酒无关……”
牛老三道：“怎么无关呢？要不是昨儿晚上多灌了几口，我不会把持不住，沾上了那个婆娘，要不是跟那婆娘有了那一手儿，我今天也不必出来为她拼命，管她是死是活，今儿个要不是人家手下留情，一刀叫人砍成了个两段，那才叫冤枉呢。”
白朗笑着说道：“这怎么扯得上那回子事儿呢？你出来维护小周嫂为的是仗义……”
牛老三道：“头儿，我是块什么料我自己清楚，所以我也不必往自己脸上贴金，说自己是什么英雄，我更知道我就是不出头，你也不会叫人把周嫂给要了去，可是那婆娘跟我有那么一回事儿，我就不能让您去伤脑筋，说来说去，这都是喝酒惹的事儿，所以我非戒不可。”
白朗笑道：“老牛！别的话说了也没意思，但是你要戒酒，这是我最听得进的一句话。”
牛老三道：“头儿，我不但要戒酒，还向您告个假，这趟沙漠里回去，我就想不再跟您跑了。”
白朗笑笑道：“怎么啦？要想散伙了吗？”
牛老三道：“是的！刚才那婆娘在我危急的时候，居然肯舍身出来维护我，使我觉得她还不错，我打算带着她回到家乡去种庄稼，啃老米饭去了。”
白朗道：“好啊，我常说过，在外面闯荡，像没根的浮萍，并不是长久之计，谁有意思成家，我都很高兴的，等咱们回到关里，我好好地为你们庆祝一下。”
朱七在旁却冷冷地道：“老牛！你别一厢情愿，剃头担子一头热，你准知道人家肯跟你。”
牛老三忍不住瞪起眼睛骂道：“妈的！你这小子敢情是第十三生肖有属夜猫子的，瞧见了老子要讨老婆你眼红，尽讲些不是人的话。”
朱七毫不生气地道：“牛老三，你别嫌我嘴臭，这臭嘴很少有错过，你别嫌我讨厌，依我看你这个老婆娶起来，恐怕还有问题。”
“有什么问题？你倒是说说看，妈的！连头儿都没有阻止，你又算是哪头蒜，哪棵葱来着，老子有什么地方碍着你了，头儿都没看出，偏你眼睛尖，瞧出问题来了。”
朱七今天的脾气似乎特别地好，一任牛老三对他如何地吼叫谩骂，他总是毫不生气，笑冷道：“最重要的一个问题我开始就说了，你准知道人家肯跟你？你问过人家没有？是否得到人家的同意。”
牛老三这下子直了眼，摸着脑袋道：“她会不同意？妈的，我为她拼命跟人家比刀子，身上还挨了两下子，差点没把命送掉，她怎么会不答应。”
朱七冷笑道：“你只是为了不让她嫁在沙漠里而去打架，但不是为娶她而拼命的，你清楚，她清楚，我们都清楚，她会很感激你，可不一定要嫁给你，即使在危急时，她想牺牲自己来保全你，那也只是感激你为她拼命，可不是喜欢你……”
牛老三道：“她不喜欢我，干吗要来找我……”
这句话已经说得很低了，没让小周嫂听见，大概是怕引起小周嫂的难堪。
朱七正色道：“老三，我们是朋友，你讨老婆我应该喜欢，而且极力促成，那有去破坏的道理，可是这个婆娘你得注意些，她们一伙三个都有问题……”
“这个我知道，她们显得很神秘，好像另外怀着鬼胎，而且她们另外还有一批人偷偷地跟着后面下来。”
“这不结了，人家找你自动献身，绝不是为了看上你这小白脸吧。”
“见你的鬼，小子，你少嘴里带刺，你看准我姓牛的这辈子没当小白脸的命，故意来损我！”
朱七笑了，拍拍他的肩膀说道：“老伙计，你知道自己不是小白脸，人家来挑上你当然不是为了喜你，一定是另有目的。”
“这个我知道，她想从我口中问出一些事。”
“哦什么事呢？”
“我不知道。”
“瞧你这个人，人家来找你，想从你口中挖出去话，究竟人家要挖什么，你会不知道的？”
“我是不知道，因为我没有这么多鬼心眼儿，怕被人家无意间钓了机密去，所以没让她开口，磨菇了她半天。”
“哦！半天没开口，也没闭眼睛。”
“大概是吧，在这方面我的本事你该清楚，要折腾一个女人，我可比你这矮子强多了。”
朱七终于笑了，再度一拍他的肩膀，道：“成！老伙计，你讨老婆去吧，我相信她是真的喜欢你了。”
“奇怪了，你又怎么知道呢？”
“因为像她那种女人，只有你这种牛一样的男人才能摆平她，叫你把她给吃定了，不过老牛，你这个老婆还有问题。”
“还有什么问题？”
“我相信那婆娘没问题了，问题在另外两个妞儿，尤其是那个大妞儿，她会同意吗？”
牛老三道：“笑话，她们凭什么管到这件事，周嫂是她们的奶妈，又不是她们的奴才……”
“老牛，你别跟我来这套，这三个女的究竟是什么一层关系，恐怕连头儿都不清楚，但是你我都该清楚，她们口中所说的关系绝对靠不住，当那个老回回要周嫂做媳妇的时候，大妞儿拼命的促成，好像从中可以取得极大好处似的，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牛老三默然，朱七又道：“倒是你后来打赢了，她显得很不高兴似的，你想人家会同意吗？”
牛老三道：“我不管，我把话跟头儿提过了，一切问题儿会替我解决的。”
“这一点我相信会的，可是我也要提醒你一件事，在人家面前口风紧一点，别以为人家答应嫁给你了，就是你老婆了，恨不得把心都交给人家。”
牛老三愤然道：“朱七，我泄机密？冲你这句话我就能跟你打架。”
“以前没有，因为你不是对着自己的老婆。以前你也没老婆，谁知道以后你在老婆面前是怎么回事呢？”
“你放心，这点我有分寸，在没摸清对方的底子、企图之前，我不会泄一个字，你要是不信，以后就跟着我。”
朱七笑笑道：“跟着你？我才不干这种缺德事儿。”
牛老三也笑着给了他背上一拳道：“滚你一边儿去，你要是敢，老子给你好看。你要记住，以前她是什么都没关系，今后可是我老婆了。”
朱七道：“这当然，朋友妻，不可戏，咱们在道儿上混的，还能不讲这个？何况你的个儿比我大一倍多。”
牛老三装作生气地一瞪眼道：“朱七，你这说的是人话，她是你嫂子，老嫂比母，难道你忘了这个古训了。”
朱七耸耸肩道：“我没忘，倒是要提醒你一件事，等我开口叫她嫂子的时候，她才是我嫂子，好汉不论出身低，咱们看人可以不顾前，但不能不顾后，如果我发现她有什么危害到头儿的行动时，别说她只是我口头上的嫂子，就是我老婆，我也不会徇半点私情？”
牛老三立刻道：“那当然，你以为我是什么人了，真要有那种情况，不等你动手，我先揪下她的脑袋来。”
“只怕我有发现，已经来不及通知你了。”
“那你就先摘下她的瓢儿好了，我相信你不会是故意找岔儿的人。”
朱七颇为感动地拍拍他道：“老三，你能这么信任我，可见咱们兄弟没白交一场。”
牛老三鼓起了眼睛，又要大骂了，可是札木台的大喉咙又叫了起来：“白兄弟！牛老三！你们的酒呢？混帐的牛老三，你说要跟我拼酒的，想耍赖可不行……”
嗓门儿大得像打雷，朱七朝牛老三看一眼笑了，两个人连忙提了酒出去。
白朗用来藏酒的酒筒是一大截粗毛竹筒，大概取了尺来长的两截到三截，齐着两头的竹节处锯掉磨平，然后在每一节上凿个孔，把酒灌进去后，又用小木塞把洞补好，塞得紧紧的，外面还封上了火漆，一点气都不漏。
长长的，也便于绑在骡背上载了远行，沙漠上的行商多半用这个方法来携水。
因为携带方便，又能维持水的清净，皮袋子装的水，一经日炙之后，喝起来总有一股触鼻的皮臭味。
虽然有用铜或洋铁皮做的水壶，但是在沙漠上却不盛行，因为价钱太贵，坏了又没有处修。
沙漠上的容水器最好是用完就扔掉，或是作别的用途而不心疼，竹筒就成了最理想的盛水器了。
喝光了水，竹子还可以劈了烧火取暖，有时在沙漠上，找遍十里八里不见一根草是常事，所以连牛马的粪便都用来作燃料了，白朗用竹筒带的酒是上好的“烧刀子”，札木台喝了一口，就大声地叫了起来。
“哇！好酒！这才是男人们喝的酒。”
他满脸的红光，眼中也射着光，牛老三忍不住说道：“我听说回回们是不喝酒的。”
“是的，我喝的不是酒，是生命之水、智慧之泉、勇者之浆，是……一切一切的好东西，但不是酒，阿拉真主禁止他的子民们喝酒，我们就不敢违背。”
他解释得很婉转，充份地显示了他老于世故的圆滑与狡黠，但是遇上个牛老三却是个死心眼儿，非要拆穿他不可，连忙接住他的口道：“可是刚才你还在说好酒！好酒！说这才是男子汉喝的酒。”
札木台哈哈大笑道：“对！我也说过这句话，那是对你们说的，我若是说什么生命之水、智慧之泉，你听得懂吗，你们不禁止喝酒，我说酒也没有关系。”
牛老三也有了几分酒意，死抬杠下去道：“明明喝的是酒，却换了一种说法那不是……”
札木台笑道：“兄弟！你实在太嫩了，也太直了，我如果像你这样，就没法子在沙漠上混了。可兰经是我们的金科玉律，但是我们相信它的真理，却不是一成不变的奉行它的每一句话，有很多情形已经跟阿拉真主颁下可兰经时不一样了，我们必须加以活用改变。”
他歇了一口气，又续道：“像穆罕默德大先知在开始宣扬教义的时候，左手执经，右手执刀，对不信可兰经的人，就给他一刀，这种方法现在还行吗？”
这个老人不但是个智者，而且也是个辩士，白朗不禁对他发出了一股由衷的敬意，真诚地一举杯道：“札木台兄弟，我要为您举杯，向您致敬，而且也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你一直是沙漠上的勇士，一个真正的勇士不仅是他勇敢超过了别人，最重要的还是他的智慧。”
札木台笑道：“我们有一句话，愚蠢的勇士不会活得很久，只有智者长存，白兄弟，你也是个很聪明的人，你会活得很久，甚至于比我更久。”
白朗笑着道：“我能够活得像你这么久，就非常满足了，札木台兄弟，因为我不像你这么幸运，生活得这么多采多姿，又生活在这个单纯朴实的地方，周围全是真心对你的朋友……”
札木台一怔，道：“你的生活很困苦吗？”
白朗道：“那倒不是，只是我生存的环境比你复杂多了，必须时时小心，有些人是很阴险的，说不定当着你的面，对你堆满了笑容，却在背后给你一刀。”
札木台笑道：“白兄弟，都是一样的，维吾尔人中间也一样有坏蛋败类的，但是只要我们心地光明不存心去害人，一定可以得到真神的护佑，不让我们受到伤害的，而且你放心好了，我们既然有缘份见了面，又结成了兄弟，我们的祸福安危就是一样的，我的女儿跟侄女都跟你在一起，她们是你的女人了，但还是我的女儿，只要你有了困难，随便托哪一个来告诉我声，哪怕是天涯海角，我也会赶来帮助你的。”
白朗很感动地道：“谢谢你，札木台兄弟。”
札木台大笑道：“兄弟之间，是不说谢谢的，来！来，我们不说那些话，喝酒！喝酒！”
大家都放开怀来畅饮着，札木台的酒量很豪，但是他究竟不习惯这种醇浓的烈酒，第一个倒下的是他。
但他不是醉倒了，而是疲极的睡着了，事实上，他也不能算是醉倒了，因为他随时都会睁开眼睛来，叫嚷着拖人再喝上一大杯。
牛老三第二个睡着的，他一睡就呼呼如泥，小周嫂温驯地侍候着他，就像是他的妻子一样。
只有白朗，他好像永远不会疲倦，也永远地在清醒中，那三个维吾尔的女孩子已经开始小心的侍候着他，跟在他的左右，寸步不离。
秦莎莎一直在找机会，想跟白朗作一次私谈，却始终没有法子接近白朗，她显得很生气，看见白朗在一块石头旁坐下，倚石闭目假寐时，她走了过去，三个维吾尔女孩围成一堆，拥在白朗身前。
秦莎莎沉下脸道：“你们走开一下，我要跟白朗说几句话。”
两个女孩子没理她，只有那个娜丽莎微笑道：“主人已经睡了，你不可以吵醒他。”
“我不管他睡了没有，我有要紧的话要问他。”
“非常要紧的吗？一定要现在问他不可？”
“当然是常要紧，而且我的事不用你们管，你们给我站开一点，到一边儿去吧。”
娜丽莎的眼睛射出怒光：“你凭什么叫我们走开？”
秦莎莎火了，大叫道：“因为我是他的……”
娜丽莎淡淡地道：“你是主人的女人，我们也是主人的女人，我们的身份地位是一样的，你要找主人，我们不拦阻你，可是你也无权叫我们走开。”
“鬼才是他的女人，鬼才是跟你们一样。”
“你不是他的女人？那更好，我们可以拒绝你跟主人谈话。”
贝莎儿跟露儿也站了起来，摆出一副要战斗的姿势。
看着她们高而健壮的身材，秦莎莎不免有点怯意，忍不住叫道：“你们想干什么？”
娜丽莎道：“我们要教你如何尽一个女人的本份，如何对男人保持尊敬。”
秦莎莎怒道：“尊敬个屁，我又不是你们回回，我不把男人踩在脚底下就算好的了。”
这个老人的腕力之强，可以说是罕见，而耐力之久，也到了骇人听闻的程度，五、六十个回合的猛斗之后，他依然勇猛得有如一头狮子，而牛老三却似乎连呼吸都粗了。
又是一个回合过去了，两人再度兜转马头，高举着刀对冲着而来，当的一声激响后，牛老三的长刀被击脱了手，飞向了空中，他终于在札木台的神力下丢了兵器。
最关心的该说是小周嫂了，她先是惊叫了一声，随即拉着白朗的胳臂，急急地叫道：“白爷，您快阻止他们斗下去。”
白朗的脸色很凝重，摇摇头道：“不行，除非老三自己跳下马来认输，我才能宣告胜负而中止战斗，依照维吾尔的比武规矩，骑士只要在马背上，就是不屈服的表示，一定要继续战斗下去。”
“他的兵器都掉了，怎么还能斗呢？”
白朗道：“一个真正的战士，全身都是武器。手、脚、嘴，都可以用来攻击敌人，只有倒下去之后，才是战斗的终止，否则谁都无法阻止他的。”
牛老三虽然丢了刀，但是他稳坐在马上没有屈服的意思，札木台在对方的兵器脱手后，等了等，看着牛老三没有投降的意思，才咧开大嘴笑道：“好！好兄弟，好男儿，这才是真正的男子汉，我要向你致敬，也一定不让你失望，让你成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牛老三只是吸了口气道：“朋友，我还没有输，更没有认输，你得意不是太早了吗？”
“可是你的手中已经没有了刀。”
“你一定要手中握着刀的时候，才认为你是男人吗？”
牛老三有点傲然，也有点鄙薄，札木台却更高兴，连赞了几声好男儿，而且还举刀斜指天空，那是一种敬意的表示，然后道：“草原上的男儿汉，你准备好了。”
牛老三大声道：“来就来，噜苏个什么劲儿，你简直像个多嘴的老太婆，像只抱窝的老鸡婆。”
这倒的确是条铁静静的汉子，虽然面对着死亡，他仍然很轻松、很从容，没忘记他的幽默感。
小周嫂看见札木台徐徐策马前进，高举着刀，眼睛上下打量着牛老三，像是在找寻着什么，忍不住问道：“这个老头子在看些什么？”
白朗淡然地道：“他还找寻一个最快最好的方法，让老牛成为一个草原上的男儿。”
“这是怎么说呢？”
“维吾尔人有一句名言：战斗时男儿当含笑死在敌人的刀下；太平时，男儿当含笑死在美人的胸膛上。札木台是在找一个落刀的地方，好一下子结束老牛的性命，让他不受点痛苦，死前不失英雄气概。”
小周嫂忍不住叫了起来：“这……简直是残忍的谋杀，白爷……您难道眼睁睁地看着您的弟兄被杀。”
“我也没办法，这是他自愿出来接受挑战的，而且也是公平的决斗，谁都阻止不了他去死，除非他自己认输。”
小周嫂不顾一切跑到场子中间叫道：“停止！停止！你这残忍的刽子手。”
她伸手要去拉札木台的马缰，那头战马一昂首就躲开了，她又伸手拉住了马尾，战马负痛长嘶，用力地一抖后臀，把小周嫂摔了出去，她爬起来，不理会自己跌得多重，要冲上去时，札木台道：“白兄弟，把这个女人拉开，男人们的事，不该让女人插进来的。”
白朗轻叹一声，秦莎莎跟秦菲菲，还有札木台送来的两个女儿跟一个侄女都一齐上前把她拖到场外来。
她还在挣扎，秦莎莎冷冷地道：“周嫂你可以别再耍宝了，又不是没见过杀人，你自己也杀过人，别再装出这份恩爱缠绵的样子，牛老三不是你老公，再说你老公死了好几个，也没见你这样伤心法。”
小周嫂一下子又扑前拉住白朗，道：“白爷！我答应嫁给那个小鞑子好了，您快设法阻止他们决斗吧！”
白朗道：“现在太晚了，等老牛被杀了之后，你不答应也得答应，因为是他把你输掉的，你早答应了，岂不是就免了这一斗。”
小周嫂还要开口，朱七骂道：“牛老三是为你拼命，你却像巴不得他死似的。”
“朱爷！我怎么会那个样子呢？现在我情愿用我的一条命换回来牛爷的……”
“那就闭上你的破嘴，老老实实地在一边儿看着，老牛还不一定会死，你在这儿鬼猫子喊叫，分了他的神，反倒叫他死得快一点。”
小周嫂也不敢再出声了。札木台笑笑，向着牛老三道：“兄弟！那个女人对你还真有情意。”
牛老三道：“你少烦！要等我死了之后，你的儿子才可以娶她，现在还不一定轮到谁呢？”
札木台笑了一笑，持刀劈了过去，牛老三手中没了兵器，无法招架了，只能左右地躲开，而且居然还能抽空子，还击两拳，打在札木台的身上。
因为两方都在马上，而且距离又远，牛老三要腾出身子去才能挨上对方，这两拳不会太重，但是也打得札木台晃了一晃。
这个老人心地很磊落，虽然挨了打，却一点都不生气，而且还大声笑道：“好！好！多少年都没人能打我了，你在长刀的威胁下，还敢打中我两拳，好本事、好胆量、好男儿、有骨气。”
牛老三火了，骂道：“老像伙你再不住口，我下一拳就要打你的嘴，打掉你一口大牙了。”
札木台再度策马迎前，由于对方是空手，他的刀不再猛挥急砍了，专以轻飘的刀法去刺牛老三的要害。
由于对敌手的尊敬，他不忍心造成对方太多的伤害，只想一刀结束对方的性命。
这一来反而便宜了牛老三，使他有着更多反击的机会，札木台又挨了几拳，渐渐地也火了，猛地横扫一刀。
这一刀势很猛，他以为牛老三一定会弯腰躲开的，所以刀发到七分时，他的刀子突地一转，改为由上而下砍了下来。
如果，牛老三弯腰去躲开他的刀，刚好把后脑伸出来给他，一刀下来，也正好砍落脑袋。
哪知牛老三居然没躲，左手挥臂去挡他的刀，右拳猛挥出去，击向他的下颔。
札木台一变招，牛老三也跟着变，依然用左手去迎他的刀，札木台怔住了，他再也没想到有人敢以血肉之躯去迎向钢刀的利刃，这一顿，使他的刀劲消去了大半，砍在牛老三的臂上已经没有多少劲道了。
锋利的刀刃吃进了肌肉里，牛老三在伸臂时，也运足了气，所以他的胳膊虽然挡得住刀锋，但肌肉的韧性已经使刀劲更弱，只把刀身陷进了他粗大胳臂寸许，在臂骨处就被阻住了。
他醋钵般大的拳头，却着着实实地敲在札木台的下巴上，这是他运足了气力的一拳，札木台的人被打得飞了起来，掉落在沙地上。
那一跤摔得很重，他自己手中的刀也震得脱了手，牛老三的动作很快，跳下了马，首先一脚把那柄刀踢得老远，然后才退后一步道：“老伙计，起来，咱们再干。”
札木台倒是很快地爬了起来，看着牛老三道：“兄弟，你刚才可以拿刀把我杀了。”
牛老三道：“我不做那个事，我绝不杀手中没有兵器的人，因为我们没有仇恨。”
札木台怔了一怔才道：“你是说我不该在你的兵刃脱手后，仍旧用刀子攻击你？”
牛老三笑了一笑道：“没有的事，开始决斗时，我们双方都有兵刃，决斗是绝对公平的，你从我的手中把刀击飞，这是你的技艺比我高，你用刀杀死我也是应该的。”
札木台叫道：“那么你从我的手中把刀子夺了过去也应该杀了我。”
牛老三道：“那就不公平了。”
“为什么，难道你比我特别一点。”
“不是这么说。当你拿刀子对我空手时，我看得出你是在手下留情，有许多杀手你都没有施展，就是最后你的刀子被夺，也是因为看到我的手臂迫向刀锋，你的劲力一收，怕伤得我太重，才给了我一个机会，如果那一刀你用足了劲力，不但我的手臂立刻被砍断，甚至于人也会被砍成两段，更谈不到从你手中夺刀了。”
札木台道：“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我在沙漠上奋战了多年，仍然犯了这个错误，就是该死。一个勇士是绝不可以软心肠的，我已经不配称为个勇士。”
白朗却哈哈大笑道：“不！老兄弟，你的话错了，你不但是草原上的勇士，而且还是最最伟大的勇士。你对我这个兄弟手下留情，那是因为你心中并没有把他当做敌人。一个伟大的勇士必然有一颗伟大的心，对朋友、对弟兄慷慨而仁慈，对敌人才毫不容情。你既然把我的弟兄不看成敌人，我的弟兄自然也不会把你看成敌人，你不愿意杀死他，他当然也不能杀死你。”
札木台这才高兴地道：“好！白兄弟，你能说出这种道理，证明你也是一个伟大的勇士，我以阿拉真主的名字向你致敬。”
白朗笑着道：“谢谢你，札木台兄弟，我也深深地以能认识你，当作最大的荣耀。”
他上前札木台抱一抱，用脸顿贴了贴他的脸，这是对生死兄弟的最亲密礼节。
札木台更高兴了，大声笑道：“好！好！白兄弟，我接受你的意见，那我们还要继续再打下去，继续分个高低了。”
白朗笑道：“自己弟兄，还要拼命的吗？”
“这不是拼命，而是荣誉之战。”
“失败在兄弟的手中，并不可耻。”
“那可不行，我这一生还没有败给人过。”
“札木台兄弟，你没有败，老牛手中的兵刃先被你击脱了，如果你存心要杀他，他绝没有板回的机会，因此严格地说，是他败了。”
札木台高兴地笑了道：“真的是我胜了。”
“当然！这是绝对公正的裁决，虽然在比武中你赢了，但是在拼命中，你却输了。”
札木台显然不服气，白朗笑道：“真正的勇士知道为什么而战，绝不作无谓的拼命，刚才那个女人曾经挺身出来为我的兄弟要求中止战斗，想必你也看见了。”
札木台道：“看见了，我很佩服那个女人的勇气，在我们维吾尔的女人中很少有那样的，她们只重视表面上的胜利。”
“札木台兄弟，也不尽是那样的，我知道维吾尔的姑娘也是一样的多情而勇敢，只是没有遇上一个令她们倾心相爱的男人时，她们不表现出来而已。”
札木台的巴掌用力地拍在白朗的肩上，粗犷而又豪爽地笑道：“说得好！说得好！看来我的那些女儿交给你是交对了，你懂得欣赏她们的好处。”
白朗笑道：“札木台兄弟，我们的话还没有说完呢，你在比武中是胜了，因此你可以收回你的女儿。”
“不！不！我早就声明过了，不管胜负，那三个年轻的女孩子都是你的了。”
“可是我却无法把你要的女人判交给你。”
“为什么？我们就是为她而战的？”
白朗笑道：“你要赢的只是一场比武的胜利，你已经得到了，要得到那个女人，你必须杀死我的兄弟，你本来也有机会的，可是你已经放弃了。”
“我们可以再继续比下去。”
“不必！我说过，你已经输了。”
“我不承认，虽然我被他从马上打得掉下来，可是我还能拼战？”
“这值得吗？以一个勇士去换两具尸体。”
“白兄弟！我不懂你的意思？”
“那很简单，如果你一定要得到那个女人，你必须杀死我的兄弟，你若是杀死了我的兄弟，那个女人一定不愿意独自偷生，因此你只能得到两具尸体，而我的兄弟如果要保全那个女人，就必须要杀死你，万一他成功他也会很难过，因为这个女人是一位可敬的勇士换来的，他会从此变得不快乐，札木台兄弟，这是多么愚蠢的事呢？”
札木台显然弄糊涂了，怔了半天才道：“可是我的儿子怎么办呢，他是真心希望能娶到这个女人呀。”
“他是否也愿意娶到一具尸体呢？”
札木台为之语塞，他显然不知道如何来处理这个问题，呐呐地道：“我……不知道，在维吾尔人中，从没有这种事。”
“所以你们也不能要这个女人，她对你们维吾尔的生活全无了解，心里根本就不愿意嫁到你家里去，强迫得到她，也只是一具尸体而已。假如你的儿子是个孝顺的儿子，就不会再要求这件事，除非他对死人很感兴趣……”
札木台呆了半天才道：“白兄弟我实在辩不过你，也不懂你说这些道理，不过我知道一件事，就是这个女人是真心爱你的兄弟，也真有跟他同生死的决心。”
白朗笑道：“我知道大漠上的第一勇士除了勇敢之外，还必须要有个聪明的头脑。”
札木台大笑道：“我不是一个聪明的人，否则就不会被你说服了。”
白朗立刻道：“不！札木台兄弟，你是被真理所折服而已，信仰真理的人，必然是个正直的人，也一定是受真主喜爱的人。”
札木台大笑道：“好！好！白兄弟，女人归你的兄弟，我的女儿跟侄女儿归你，这一次决斗我看上去是胜了，实际上却是输了。”
白朗笑道：“你没有输，你赢得很多，赢得了两个兄弟，赢得了尊敬，保持了你不败的荣誉，还赢得一个正直、慷慨的美名……”
札木台显然是个很容易受言词说服的人，他咧开大嘴直笑，伸出了粗大的手掌，抱住了牛老三：“好！好兄弟，我们的决斗就算结束了，比刀我胜了你，比拳头我输给了你，因此我们算是平手，你承认吗？”
牛老三一道：“承认，其实比拳头我也不见得会赢，只是我有拼死的决心与理由，你却没有，我为了保护我的女人，可以拼死一战，你却犯不着，为了你儿子要讨老婆，你这一仗打得太勉强。”
札木台笑道：“好兄弟，你的舌头跟你的拳头一样的锋利。”
牛老三道：“我说的是真话，而且我是个最不会讲话的人，虽然我的武功不如你，却有一样，我可以跟你拼一下，绝对不输给你。”
“哦！什么？”
“喝酒，刚才我看过你喝酒的情形，知道你很能喝，你醉过没有？”
“醉？笑话，札木台的生命里从没有一个醉字，真正的男子汉绝不会被酒打倒的。”
牛老三道：“我也是一样，所以在拳脚上的拼斗，远不如比喝酒有意思，因在这方面我两个人都没有被人击败过。”
札木台大叫道；“好！好！比喝酒拿大杯子来，我们拼一下，这次一定要分出胜负！”
牛老三道：“喝你们的酒太淡，要用我们的酒才喝着过瘾，那是火一点就能烧着的酒，你喝得惯吗？”
札木台像是受了侮辱似的叫道：“拿来！拿来，没有札木台不能喝的酒，也没有一种叫札木台倒下的酒。”
牛老三朝白朗笑了一笑，道：“头儿，这可不是我要喝酒，而是情势所迫，咱们总不能丢人，您藏在水桶中的那几袋子好酒该可拿出来了吧，我已夸下了海口，总不能叫人笑咱们小家子气。”
白朗无可奈何地道：“老牛，我真佩服你的本事，那几袋子酒我已经算是藏得紧了，谁知道还是漏不过你的鼻子，不过老牛，那可是留着给你救命的，一下子喝光了，以后你的酒瘾发作，可就找不到你的活命水了。”
牛老三笑：“没关系，过了今儿，我从此就戒酒了，所以我要痛痛快快地醉一次。”
白朗颇感惊奇地道：“你要戒酒了？这可是真的。”
朱七在旁冷冷地道：“这个我可以担保千真万确，老牛戒酒是容易的事，每年总要戒上个好几回的。”
牛老三沉下脸道：“老朱！你不必来臭我，这次我可是下定了决心，一定戒到底。”
朱七道：“哪回你不是指天誓地的说是戒定了，每次你灌足了黄汤，误了事情就发誓说要戒酒，结果戒不了三天，你又忘了，照喝不误，老天爷听你的牙痛咒大概也已经听腻了，根本没拿你发誓当回事儿。”
牛老三哼了一声道：“这回我也不起誓，也不赌咒，说戒就戒，我也不要谁相信，这是我自己的事，要人相信干吗？”
朱七看了他半天才道：“老牛这混虫从没这样正正经经地说过一次话，也许是真的。老牛，你是怎么搞的，忽然下起狠心来了。”
牛老三淡淡地道：“也没什么，以往我喝酒误事，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情，从没有耽误过重要的事儿。”
朱七笑道：“你敢吗？头儿的规矩可严着呢！真有重要的事儿，他一句话下来，只准你喝半斤，你就不敢喝九两，想醉也醉不起来，不过今天头儿可没禁止你喝酒呀。”
“我知道，我是自己下的决心，也是自己知道喝酒的害处，差点把命赔上，所以我决心戒了。”
白朗道：“老牛，这可怪了，今儿你并没有喝太多的酒，一切的事也都跟喝酒无关……”
牛老三道：“怎么无关呢？要不是昨儿晚上多灌了几口，我不会把持不住，沾上了那个婆娘，要不是跟那婆娘有了那一手儿，我今天也不必出来为她拼命，管她是死是活，今儿个要不是人家手下留情，一刀叫人砍成了个两段，那才叫冤枉呢。”
白朗笑着说道：“这怎么扯得上那回子事儿呢？你出来维护小周嫂为的是仗义……”
牛老三道：“头儿，我是块什么料我自己清楚，所以我也不必往自己脸上贴金，说自己是什么英雄，我更知道我就是不出头，你也不会叫人把周嫂给要了去，可是那婆娘跟我有那么一回事儿，我就不能让您去伤脑筋，说来说去，这都是喝酒惹的事儿，所以我非戒不可。”
白朗笑道：“老牛！别的话说了也没意思，但是你要戒酒，这是我最听得进的一句话。”
牛老三道：“头儿，我不但要戒酒，还向您告个假，这趟沙漠里回去，我就想不再跟您跑了。”
白朗笑笑道：“怎么啦？要想散伙了吗？”
牛老三道：“是的！刚才那婆娘在我危急的时候，居然肯舍身出来维护我，使我觉得她还不错，我打算带着她回到家乡去种庄稼，啃老米饭去了。”
白朗道：“好啊，我常说过，在外面闯荡，像没根的浮萍，并不是长久之计，谁有意思成家，我都很高兴的，等咱们回到关里，我好好地为你们庆祝一下。”
朱七在旁却冷冷地道：“老牛！你别一厢情愿，剃头担子一头热，你准知道人家肯跟你。”
牛老三忍不住瞪起眼睛骂道：“妈的！你这小子敢情是第十三生肖有属夜猫子的，瞧见了老子要讨老婆你眼红，尽讲些不是人的话。”
朱七毫不生气地道：“牛老三，你别嫌我嘴臭，这臭嘴很少有错过，你别嫌我讨厌，依我看你这个老婆娶起来，恐怕还有问题。”
“有什么问题？你倒是说说看，妈的！连头儿都没有阻止，你又算是哪头蒜，哪棵葱来着，老子有什么地方碍着你了，头儿都没看出，偏你眼睛尖，瞧出问题来了。”
朱七今天的脾气似乎特别地好，一任牛老三对他如何地吼叫谩骂，他总是毫不生气，笑冷道：“最重要的一个问题我开始就说了，你准知道人家肯跟你？你问过人家没有？是否得到人家的同意。”
牛老三这下子直了眼，摸着脑袋道：“她会不同意？妈的，我为她拼命跟人家比刀子，身上还挨了两下子，差点没把命送掉，她怎么会不答应。”
朱七冷笑道：“你只是为了不让她嫁在沙漠里而去打架，但不是为娶她而拼命的，你清楚，她清楚，我们都清楚，她会很感激你，可不一定要嫁给你，即使在危急时，她想牺牲自己来保全你，那也只是感激你为她拼命，可不是喜欢你……”
牛老三道：“她不喜欢我，干吗要来找我……”
这句话已经说得很低了，没让小周嫂听见，大概是怕引起小周嫂的难堪。
朱七正色道：“老三，我们是朋友，你讨老婆我应该喜欢，而且极力促成，那有去破坏的道理，可是这个婆娘你得注意些，她们一伙三个都有问题……”
“这个我知道，她们显得很神秘，好像另外怀着鬼胎，而且她们另外还有一批人偷偷地跟着后面下来。”
“这不结了，人家找你自动献身，绝不是为了看上你这小白脸吧。”
“见你的鬼，小子，你少嘴里带刺，你看准我姓牛的这辈子没当小白脸的命，故意来损我！”
朱七笑了，拍拍他的肩膀说道：“老伙计，你知道自己不是小白脸，人家来挑上你当然不是为了喜你，一定是另有目的。”
“这个我知道，她想从我口中问出一些事。”
“哦什么事呢？”
“我不知道。”
“瞧你这个人，人家来找你，想从你口中挖出去话，究竟人家要挖什么，你会不知道的？”
“我是不知道，因为我没有这么多鬼心眼儿，怕被人家无意间钓了机密去，所以没让她开口，磨菇了她半天。”
“哦！半天没开口，也没闭眼睛。”
“大概是吧，在这方面我的本事你该清楚，要折腾一个女人，我可比你这矮子强多了。”
朱七终于笑了，再度一拍他的肩膀，道：“成！老伙计，你讨老婆去吧，我相信她是真的喜欢你了。”
“奇怪了，你又怎么知道呢？”
“因为像她那种女人，只有你这种牛一样的男人才能摆平她，叫你把她给吃定了，不过老牛，你这个老婆还有问题。”
“还有什么问题？”
“我相信那婆娘没问题了，问题在另外两个妞儿，尤其是那个大妞儿，她会同意吗？”
牛老三道：“笑话，她们凭什么管到这件事，周嫂是她们的奶妈，又不是她们的奴才……”
“老牛，你别跟我来这套，这三个女的究竟是什么一层关系，恐怕连头儿都不清楚，但是你我都该清楚，她们口中所说的关系绝对靠不住，当那个老回回要周嫂做媳妇的时候，大妞儿拼命的促成，好像从中可以取得极大好处似的，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牛老三默然，朱七又道：“倒是你后来打赢了，她显得很不高兴似的，你想人家会同意吗？”
牛老三道：“我不管，我把话跟头儿提过了，一切问题儿会替我解决的。”
“这一点我相信会的，可是我也要提醒你一件事，在人家面前口风紧一点，别以为人家答应嫁给你了，就是你老婆了，恨不得把心都交给人家。”
牛老三愤然道：“朱七，我泄机密？冲你这句话我就能跟你打架。”
“以前没有，因为你不是对着自己的老婆。以前你也没老婆，谁知道以后你在老婆面前是怎么回事呢？”
“你放心，这点我有分寸，在没摸清对方的底子、企图之前，我不会泄一个字，你要是不信，以后就跟着我。”
朱七笑笑道：“跟着你？我才不干这种缺德事儿。”
牛老三也笑着给了他背上一拳道：“滚你一边儿去，你要是敢，老子给你好看。你要记住，以前她是什么都没关系，今后可是我老婆了。”
朱七道：“这当然，朋友妻，不可戏，咱们在道儿上混的，还能不讲这个？何况你的个儿比我大一倍多。”
牛老三装作生气地一瞪眼道：“朱七，你这说的是人话，她是你嫂子，老嫂比母，难道你忘了这个古训了。”
朱七耸耸肩道：“我没忘，倒是要提醒你一件事，等我开口叫她嫂子的时候，她才是我嫂子，好汉不论出身低，咱们看人可以不顾前，但不能不顾后，如果我发现她有什么危害到头儿的行动时，别说她只是我口头上的嫂子，就是我老婆，我也不会徇半点私情？”
牛老三立刻道：“那当然，你以为我是什么人了，真要有那种情况，不等你动手，我先揪下她的脑袋来。”
“只怕我有发现，已经来不及通知你了。”
“那你就先摘下她的瓢儿好了，我相信你不会是故意找岔儿的人。”
朱七颇为感动地拍拍他道：“老三，你能这么信任我，可见咱们兄弟没白交一场。”
牛老三鼓起了眼睛，又要大骂了，可是札木台的大喉咙又叫了起来：“白兄弟！牛老三！你们的酒呢？混帐的牛老三，你说要跟我拼酒的，想耍赖可不行……”
嗓门儿大得像打雷，朱七朝牛老三看一眼笑了，两个人连忙提了酒出去。
白朗用来藏酒的酒筒是一大截粗毛竹筒，大概取了尺来长的两截到三截，齐着两头的竹节处锯掉磨平，然后在每一节上凿个孔，把酒灌进去后，又用小木塞把洞补好，塞得紧紧的，外面还封上了火漆，一点气都不漏。
长长的，也便于绑在骡背上载了远行，沙漠上的行商多半用这个方法来携水。
因为携带方便，又能维持水的清净，皮袋子装的水，一经日炙之后，喝起来总有一股触鼻的皮臭味。
虽然有用铜或洋铁皮做的水壶，但是在沙漠上却不盛行，因为价钱太贵，坏了又没有处修。
沙漠上的容水器最好是用完就扔掉，或是作别的用途而不心疼，竹筒就成了最理想的盛水器了。
喝光了水，竹子还可以劈了烧火取暖，有时在沙漠上，找遍十里八里不见一根草是常事，所以连牛马的粪便都用来作燃料了，白朗用竹筒带的酒是上好的“烧刀子”，札木台喝了一口，就大声地叫了起来。
“哇！好酒！这才是男人们喝的酒。”
他满脸的红光，眼中也射着光，牛老三忍不住说道：“我听说回回们是不喝酒的。”
“是的，我喝的不是酒，是生命之水、智慧之泉、勇者之浆，是……一切一切的好东西，但不是酒，阿拉真主禁止他的子民们喝酒，我们就不敢违背。”
他解释得很婉转，充份地显示了他老于世故的圆滑与狡黠，但是遇上个牛老三却是个死心眼儿，非要拆穿他不可，连忙接住他的口道：“可是刚才你还在说好酒！好酒！说这才是男子汉喝的酒。”
札木台哈哈大笑道：“对！我也说过这句话，那是对你们说的，我若是说什么生命之水、智慧之泉，你听得懂吗，你们不禁止喝酒，我说酒也没有关系。”
牛老三也有了几分酒意，死抬杠下去道：“明明喝的是酒，却换了一种说法那不是……”
札木台笑道：“兄弟！你实在太嫩了，也太直了，我如果像你这样，就没法子在沙漠上混了。可兰经是我们的金科玉律，但是我们相信它的真理，却不是一成不变的奉行它的每一句话，有很多情形已经跟阿拉真主颁下可兰经时不一样了，我们必须加以活用改变。”
他歇了一口气，又续道：“像穆罕默德大先知在开始宣扬教义的时候，左手执经，右手执刀，对不信可兰经的人，就给他一刀，这种方法现在还行吗？”
这个老人不但是个智者，而且也是个辩士，白朗不禁对他发出了一股由衷的敬意，真诚地一举杯道：“札木台兄弟，我要为您举杯，向您致敬，而且也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你一直是沙漠上的勇士，一个真正的勇士不仅是他勇敢超过了别人，最重要的还是他的智慧。”
札木台笑道：“我们有一句话，愚蠢的勇士不会活得很久，只有智者长存，白兄弟，你也是个很聪明的人，你会活得很久，甚至于比我更久。”
白朗笑着道：“我能够活得像你这么久，就非常满足了，札木台兄弟，因为我不像你这么幸运，生活得这么多采多姿，又生活在这个单纯朴实的地方，周围全是真心对你的朋友……”
札木台一怔，道：“你的生活很困苦吗？”
白朗道：“那倒不是，只是我生存的环境比你复杂多了，必须时时小心，有些人是很阴险的，说不定当着你的面，对你堆满了笑容，却在背后给你一刀。”
札木台笑道：“白兄弟，都是一样的，维吾尔人中间也一样有坏蛋败类的，但是只要我们心地光明不存心去害人，一定可以得到真神的护佑，不让我们受到伤害的，而且你放心好了，我们既然有缘份见了面，又结成了兄弟，我们的祸福安危就是一样的，我的女儿跟侄女都跟你在一起，她们是你的女人了，但还是我的女儿，只要你有了困难，随便托哪一个来告诉我声，哪怕是天涯海角，我也会赶来帮助你的。”
白朗很感动地道：“谢谢你，札木台兄弟。”
札木台大笑道：“兄弟之间，是不说谢谢的，来！来，我们不说那些话，喝酒！喝酒！”
大家都放开怀来畅饮着，札木台的酒量很豪，但是他究竟不习惯这种醇浓的烈酒，第一个倒下的是他。
但他不是醉倒了，而是疲极的睡着了，事实上，他也不能算是醉倒了，因为他随时都会睁开眼睛来，叫嚷着拖人再喝上一大杯。
牛老三第二个睡着的，他一睡就呼呼如泥，小周嫂温驯地侍候着他，就像是他的妻子一样。
只有白朗，他好像永远不会疲倦，也永远地在清醒中，那三个维吾尔的女孩子已经开始小心的侍候着他，跟在他的左右，寸步不离。
秦莎莎一直在找机会，想跟白朗作一次私谈，却始终没有法子接近白朗，她显得很生气，看见白朗在一块石头旁坐下，倚石闭目假寐时，她走了过去，三个维吾尔女孩围成一堆，拥在白朗身前。
秦莎莎沉下脸道：“你们走开一下，我要跟白朗说几句话。”
两个女孩子没理她，只有那个娜丽莎微笑道：“主人已经睡了，你不可以吵醒他。”
“我不管他睡了没有，我有要紧的话要问他。”
“非常要紧的吗？一定要现在问他不可？”
“当然是常要紧，而且我的事不用你们管，你们给我站开一点，到一边儿去吧。”
娜丽莎的眼睛射出怒光：“你凭什么叫我们走开？”
秦莎莎火了，大叫道：“因为我是他的……”
娜丽莎淡淡地道：“你是主人的女人，我们也是主人的女人，我们的身份地位是一样的，你要找主人，我们不拦阻你，可是你也无权叫我们走开。”
“鬼才是他的女人，鬼才是跟你们一样。”
“你不是他的女人？那更好，我们可以拒绝你跟主人谈话。”
贝莎儿跟露儿也站了起来，摆出一副要战斗的姿势。
看着她们高而健壮的身材，秦莎莎不免有点怯意，忍不住叫道：“你们想干什么？”
娜丽莎道：“我们要教你如何尽一个女人的本份，如何对男人保持尊敬。”
秦莎莎怒道：“尊敬个屁，我又不是你们回回，我不把男人踩在脚底下就算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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