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奴
2025-10-28  作者:司马啸云  来源:司马啸云作品集  点击:

  云敛天空,冰轮乍涌,银辉普洒下的落云谷,彷佛披上了一袭蝉翼似的薄纱,更像新娘般的娴静、端庄!
  这是深藏于崇山峻岭间的一座绝谷,天堑难渡,万径断绝,应该是处人烟罕见的所在。
  但是最近数月以来,每当月明星稀的晚上,谷内总会传出优美的琴韵,随着微风飘散全境,悦耳动听,令人神往。
  今晚月色皎洁,自然不会例外,不同的是:往日所弹的乐荤,倶是“丹阳朝凤”、“翠堤春晓”……一类的曲子,琴韵温和缠绵;今夜一反常态,居然弹出了气势雄浑的“十面埋伏”。
  如果你是一个懂得琴艺的人,你就应该懂得弹琴时的心情好坏,不仅影响着琴韵的效果,还会左右他对曲章的选择。
  根据这个道理,可以反映出弹琴者的心情已经失去往日的平静,而暴露了内心的紧张!
  随着琴音的震荡,落云谷口出现了一位身形赛似巨猿的驼背老人。
  此老长肩,衣着怪异;更为令人刺目的,是他左耳戴了一只杯口大小的金耳环,狮鼻海口,两道浓眉的下面镶了一对铜铃似的眼睛;左右双手并还各握一柄开山巨斧,勇猛骠悍,流露无遗。
  月夜!荒山!突然冒出来一个如此装束的巨人,简直像极了传说中的巡山夜叉!
  驼背老人闪烁着精光熠熠的眼神,扫视了一遍眼界内的动静之后,立刻施展上乘轻功,翻山越岭,跨谷穿洞。
  在极短的时间内,便将落云谷前后左右搜查了一遍。
  此老并非巡山夜叉,但却肩负着巡山的职守。
  “十面埋伏”曲章正由缓而急,澎湃的音韵势同江河倒泻,又似万马奔腾,震山撼谷,响彻云霄。
  这首乐章气势磅礴,再经弹奏者的淋漓发挥,令人恍惚不似置身荒山,而是处在两军对垒的战场。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那得几回闻”——以此形容绝不为过。
  可惜空山寂寂,缺乏知音,唯独驼背老人有此耳福,不料正当此老听得如痴如醉之际,突然碰的一盘,琴音嘎然中断。
  驼背老人猛的一个机伶,“十面埋伏”未经收尾而告中断,显得事有蹊跷,随着一声厉啸,忙将身形疾拧而起,接连几个飞纵,回到了落云谷中。
  月光下现出一座精巧的花园,奇花似锦,绿草如茵。
  花园左侧有座精致的小红楼,它那纤丽的外形座落在荒山野谷之中,乍看就像沙漠中的海市蜃楼。
  花园中央还有一张光滑如镜的石桌,桌上燃了一炉檀香,袅袅青烟现正缓缓上升。
  香炉旁边还有一架古色古香的瑶琴,更加令人注意的是,石桌旁边站了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乌溜溜的长发披散脑后,一袭白色长衫裹住她玲摆剔透的娇躯;黛眉凤眼、皓齿朱唇,这位姑娘实在很美,美得就像凌波仙子降落凡尘!
  唯一令人感到遗憾的,是她现正露出满脸的惊愕,紧紧盯视着瑶琴上面已经崩断了的那根琴弦。
  看光景,刚才那首尚未奏完的“十面埋伏”,定是出自白衣姑娘的纤纤玉手,只因琴弦无故崩断,使她脑海中掠过了一项不祥的预感。
  驼背老人惶恐不安的抢步来到跟前,垂首躬身,不敢仰视:“老奴防护不周,小姐受惊了!”
  “这不是你的过失,”白衣姑娘嘴角闪现一丝牵强的笑意:“琴弦无故自断,绝非偶然,应该来的事情就让它来吧,只是未免太早了一点!”
  “小姐……”驼背老人的神情相当激动。
  就在此刻,夜空中突然荡出了一阵狂妄的大笑。
  驼背老人立刻握紧了手中的巨斧,两只环眼睛似铜铃,搜索四下的可疑动静。
  狂妄的笑声历久不衰,而且震荡起空谷回音,此起彼伏。
  彷佛所有的山峰都在疯狂的发笑,刺人耳膜,荡人心弦。
  像这震山撼岳的笑声,足以显示来人内力的充沛,威势惊人。
  然而白衣姑娘仍旧心敛神凝的静立当场,似乎丝毫不为所慑!
  笑声拖着长长的尾音,终于随着夜风渐渐消失。
  紧随而起的是,夜空中划出一条弧线,迅若殒星,飞快的降落园中。
  不是殒星,是人。
  这位从空而降的不速之客年约五旬,短小精干,螃蟹形的脸膛上布满了凶戾之气。
  身穿一件五颜六色的锦袍,头上裹了一条淡黄色的缠巾。
  现在他正闪烁着一对布满戾光的眼神,冷冷的盯住了白衣姑娘。
  纵令三岁小儿,也能从来人的穿着打扮上一眼看出不是中原人士,应属西南边疆的少数民族。
  驼背老人现已纵立白衣姑娘身侧,一巨斧呈丁字型护住胸前,虎视耽耽的盯牢了来人,随时都会展开一场猛烈的搏斗。
  “请恕狄四娘眼拙,我与阁下好像从未见过?”白衣姑娘语气平静,表现的相当沉着。
  “你说错了,”锦袍老者面带冷笑:“当年昆仑之变,你还在襁褓之中,当然记不得老夫是谁,只要问问你的昆仑奴萨里,你就会知道老夫的底细。”
  狄四娘将目光移到驼背老人脸上:“萨里,他说的话对吗?”
  “没错,小姐,”萨里恭谨的回答:“虽然事隔二十年,但老奴仍能一眼认出,此人就是‘阴阳双煞’座前的追魂使者孟彪。”
  狄四娘淡淡的一笑,再将目光移向孟彪:“听说阴阳二前辈与先祖的一段恩怨仍难释怀,阁下今夜前来,莫非与此事有关?”
  “你很聪明,当年令祖枪挑阴阳二老的独子,这段血仇势必要在你的身上讨还。”
  狄四娘眨动着晶璧澄澈的双眸,似有无限感慨:“世上恩恩怨怨,似乎永难休止。阁下的口气既然这样坚决,看来不是光凭言语可以化解的了。”
  “仇深似海,除了血债血偿以外,任何方式都化解不开,不过阴阳二老向以仁慈为怀,愿以三天为限,让你尽量邀人相助,这样才会使你死得心服口服,希望你不要错过这样的机会。”
  “这是阴阳二位前辈亲口所作的交代?”狄四娘眼神中带着狐疑。
  “不错。”
  “难得他们有此磊落胸怀,竟不怕我利用机会远走高飞?”
  “姑娘聪慧过人,我想一定不会那么愚蠢?”
  “此话怎讲?”
  “二老既然事先示警,必有制你之道,如果妄存逃避打算,你将死得更惨!”
  狄四娘笑了,笑得非常含蓄,令人难测高深。
  这位姑娘乃是名门后裔,深受良好教养,纵然面临生死关头,似也不愿多作口舌之争。
  然而身旁的萨里却无恁好耐心,暴喝声中抢开了手中的巨斧,便欲猛扑向前。
  “萨里,不得莽撞!”
  若以萨里怒冲牛斗的神情而论,纵然千军万马也难压抑他的火气,但他却在狄四娘的轻声喝叱下惶恐不迭,肃立一旁。
  “萨里,”孟彪脸上泛起了阴笑:“想不到你这位昆仑奴仍对狄氏门中如此忠义,倒是难得,不过请你放心,三天期到,老夫当会成全你的心意,定然不会使你流为孤魂野鬼,记下了!”
  话整甫歇,他的身子随着一声厉啸疾拧而起,就像脱弓利矢,投入了夜色苍茫之中。
  萨里噗通一声跪倒尘埃:“小姐,你已亲眼看到了,事隔二十年不见‘追魂使者’孟彪的功力不知要比以前精进多少!”
  “我知道,”狄四娘似在喃喃目语:“从他笑声中所显出的内力,以及临去时所展现的轻功身法上衡量,他的功力的确非比等闲。”
  “但他只是阴阳二怪座前的一名喽啰而已,由此类推,二怪的功力定然已达高不可测的境地。”
  “这是想象中的事情。”
  “小姐,根据老奴探听所知,阴阳二怪在这二十年来,除了练就盖世功力以外,而且配合了一种歹毒的暗器名唤:‘火龙透骨针’,百发百中,并能穿越人的肌肤,直透骨髓,更可怕的是,该针穿透骨髓时还能自动燃烧,顷刻之间便能将人烧为灰烬,大罗神仙,难以解救!”
  “嗯,”狄四娘嘴角边荡漾出一丝极为安祥的笑容:“这样的暗器的确歹毒无比,但是我并不畏惧。”
  “小姐……”
  萨里感到骇然而又惊异。
  “无论多么歹毒的暗器,最多只能置人于死而已,对于一个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则又何惧之有。”
  “小姐,请恕老奴斗胆直言死有重于泰山、轻于鸿毛;小姐以千金之躯,似乎不应为了阴阳二怪的无理寻仇,而不珍惜目己的生命。”
  “何谓无理寻仇?”
  “想当年,老元戎在昆仑关枪挑了阴阳二怪的独子,乃是因为两国交锋,根本谈不上私仇,何况老元戎早已仙逝,所谓:‘人死不记仇’,更不应该将这笔仇恨迁移到小姐头上。”
  “阴阳二怪却不这样想,否则何必千里迢迢,为了报仇赶来中原,事情既已演变到这种地步,只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是不会躲避的。”
  “……”萨里神倩激动:“既是小姐心意已定,老奴不敢多言,但是至少也应邀约武林正义人士,前来助阵才是正理。”
  狄四娘苦笑着摇了摇头:“对方虽有三日限期,但是我不愿意连累他人,决心凭仗自己的能力,作一澈底了断。”
  “小姐……”
  萨里惶恐万状,却又不敢多言。
  “萨里,”狄四娘神色严肃:“我的脾气你应深为了解,既已决定了的事情,难道还会轻易更改么?”
  “是,小姐,不过老奴还有一事相求,请你准许老奴随侍左右,只要老奴还有三寸气在,定当全力维护小姐的安全。”
  “不,你应该立刻离开此地。”
  狄四娘的口气相当温和,然而萨里却似挨了一记闷雷,楞在当场。
  很快他便回过味来,一个响头磕了下去,当他再次扬起面来时,已是热泪盈睚:“小姐的心意老奴明白,不外乎是大难临头,欲放老奴一条生路而已!”
  “……”
  狄四娘那对晶莹澄澈的眸子里,闪现了一丝泪光。
  一阵激动之后,萨里更是声泪倶下:“鸦反哺、羊跪乳,禽兽尚且懂得知恩图报,想当年如果不是老元戎‘上元三鼓夺昆仑’,救我昆仑族于水深火热之中,不仅老奴早已曝尸荒郊,便连全族命运也要毁于侬夷之手,小姐今当大难临头,老奴理应肝脑涂地,舍身相报才是正理,倘若就此一走,岂不禽兽不如了么!”
  “这番心意,我当心领,但是无须多作无谓牺牲。”狄四娘语音哽咽,似在强忍内心的痛楚。
  “小姐,”萨里涕泗滂沱:“老奴的武功浅薄,难与阴阳二怪颉顽,但是莫要忘了:一夫拼命,万夫难当;届时纵然不敌,血溅黄沙,老奴也会含笑九泉;因为老奴此举,不啻是对狄氏门中尽忠,亦是对我昆仑族尽了大孝,忠孝既全,死有何憾!小姐……”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狄四娘的粉颊上已经现出了两道泪痕,身躯也在发出轻微的颜抖。然而她那秋水为神的眸子里,却像深藏着一片云雾,真正的心意令人难以捉摸。
  “小姐,”萨里磕头如捣蒜:“你就成全了老奴的心意吧,老奴……”
  “你不要再说下去,”狄四娘语气平静,神情却很严肃:“现在有件事情我要问你,可还记得当年你对狄氏门中的誓言?”
  “老奴铭记在心,怎么能忘却。”
  “重复一遍,让我听听。”
  “终身为奴,忠心不二,任何训示,唯命是从。”
  “记得就好,现在你就应该履行誓言,立刻离开此地,不许过问这里的任何事情!”狄四娘的神情严肃到了极点,严肃得近乎冷峻!
  萨里似遭五雷轰顶,机伶伶打了个寒颤!
  悲怆!绝望!他像置身绝岭,被人一跤推落万丈深渊,当他发觉无情的事实摆在眼前,绝无任何挽回余地时,顿时发出一阵凄厉的惨笑,迹近疯狂,踉跄的奔向夜色蒙蒙之中。
  狄四娘面对萨里身影消失的方向怔神良久,再也忍不住满眶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一颗流了下来。

×      ×      ×

  流光飞驰,“阴阳双煞”所订的三天期限,终于无声无息的悄悄来临。
  三天当中,落云谷内呈现着出奇的平静,最明显的是再也听不到那悠扬悦耳的琴声了。而且由于昆仑奴萨里满怀悲愤的已经离开了此地,更加令人感到冷清得近乎凄凉!
  明月躲进了浓厚的云堆,夜风夹着呼啸阵阵掠过,竟替落云谷抹上了浓烈的肃杀气氛。
  花园内景色依旧,只是不见狄四娘的倩影;其实,这位现正面临严重危机的少女根本就没离开落云谷,而是抱着破斧沉舟的决心,独自待在红楼里面,静静等候危机的来临。
  红楼里面亮着四盏玻璃灯,狄四娘在辉煌灯火映耀下,身穿玄色劲装,足登鹿皮小蛮靴,鞭手各握一把青钢剑,英风飒飒,不让须眉。
  处身紧急情况中的狄四娘,现已完全改变了往常的形象;以往她是风仪袭人的云裳仙子,现在则是杀气腾巾帼英雄!
  山风依旧,但却难以吹进红楼,突然间,玻璃灯内的灯蕊无风自动,一明一灭之间,“阴阳双煞”和他座前的“追魂使者”孟彪,竟像幽灵般出现在狄四娘的面前。
  “阴阳双煞”乃是威震西域的夫妻档;“阳煞”完颜无常的身材又瘦又高,形容枯槁,名符其实的像极了阴司的黑无常,“阴煞”完颜如姬的身段跟她丈夫刚好相反,头如巴斗腰似缸,走路好似武大郞,更为滑稽突涕的是,她将脸上涂满了又浓又厚的脂粉,身上穿的是五彩锦缎,胸前三副银项链,再挂两串金耳环……。
  她将自己打扮得简直像个花鸡蛋。
  不过,她的芳名倒还优雅动听。
  “追魂使者”孟彪紧随双煞身后,闪动着六道利刃般的眼神,一同盯住了站在对面的狄四娘。
  “阳煞”完颜无常的脸上现出一丝狞笑:“我已给了你三天期限,既未邀约帮手,亦不设法逃避,看来老夫倒是应该佩服你的豪气。”
  “二十年前先祖枪挑令郞,既被前辈认为那是一樁私仇,因为身为狄氏后裔,理应欣然承当,无须涉及外人,更不至于畏死逃避。”狄四娘气定神闲,不失大家风范。
  “很好,难得姑娘有此气度,我愿给你一个说话的机会,有何遗言,尽管交代?”
  “多谢前辈仁慈,你我水火之势既已形成,任何言语尽属多余,请恕四娘无礼了!”
  强敌当前,首重抢制先机,几乎就在话刚落音的同时,狄四娘的两把长剑已像匹练似的挥出了一片银华。
  身处险境,出招就是凌厉的杀手,左剑“力劈华山”势同泰山压顶,直贯“阳煞”的脑门;右剑“横扫千军”,带动一片银弧,挥向“阴煞”的“柳腰”。
  迅!猛!狠!双剑同时分袭二个威震西域的顶尖魔头,竟将他们逼得连身暴退,显见狄四娘的剑法确实非同凡响。
  “阴煞”完颜如姬首先按不住心里的怒火,随着一声凄厉的怪叫,拧动了水缸般的腰肢,抢至狄四娘的跟前举掌就劈。
  休笑她的身段活像武大郞,速度快得却像闪电。
  狄四娘那敢轻撄其锐,急忙闪让,不料“阳煞”伸出了枯如鸟爪的双手,又朝她的肩头抓来。
  双煞连手的威力,实乃武林中人难以想象。
  狄四娘急忙挥动双剑,护住前胸。凌厉的搏斗就此展开,狄四娘仗着手中的青钢剑,力拼赤手空拳的“阴阳双煞”,起初尚能勉强应付,不料十个回合过后,她便感到有点力不从心,一个疏神之下,竟被“阴煞”一掌扫中了左肩,接连几个踉跄,叭达一声摔在地上。
  幸亏是被掌缘扫中,如果是被击个正着,她的肩骨会被击成齑粉。
  饶是如此,狄四娘还是照样感到痛澈心肺,更不幸的是,她这一跤刚好跌在了“追魂使者”孟彪的跟前,现成的便宜岂容错过,孟彪狞笑声中扬起右掌,便欲猛拍四娘的天灵。
  我的天!这一掌如果真的被他拍了下去,四娘的花容月貌,不知将会变成如何光景!
  说时迟那时快,正当孟彪的魔掌距离四娘头顶不足之际,一条黑影夹着怒吼穿窗而入,像只怪鸟般掠过孟彪的头顶上空,落在狄四娘原先站立的地方。
  “阴阳双煞”惊得连声怪叫……
  黑影不是妖怪,而是驼背老人——昆仑奴萨里。
  破窗而入的黑影纵是妖怪,也不至于惊得如此怪叫,那是因为随着萨里手中的利斧,带起了半颗血淋淋的脑袋,现在已像烂西瓜似的摔在了墙角跟前。
  那是“追魂使者”孟彪的脑袋。
  螳螂捕禅,黄雀在后;孟彪作梦也没想到正当一掌拍碎四娘的天灵时,自己的吃饭家伙竟被萨里的利斧劈成两半。
  若论武功深浅,萨里应该不是孟彪的对手,无奈猝不及防,因而死得非常窝囊。
  骤然丧了座前使者,“阴阳双煞”眦目欲裂,随着嘿嘿连声狞笑,一面慢慢进逼,一面探手入怀……。
  萨里见状大骇,厉声嘶叫:“小姐,尽速离开红楼,这是老奴最后要求,等到他们掏出‘火龙透骨针’,那就来不及了!”
  狄四娘勉强站直了身子,不仅未作离去的打算,反而扬起了右手的青钢剑,怒指着“阴阳双煞”,似欲倾尽全力,再作最后的一击。
  萨里见情光景更是魂飞魄散,抢天呼地的大叫一声:“小姐,请恕老奴无礼了!”
  话未完,人已到,双手抓紧了狄四娘的肩头,将她整个身子带得离地而起,呼的一声飞向窗外。
  不知萨里何来如此神力,四娘在他手中成了纸糊的人儿,竟然摔在了园中的花丛。
  这一跤摔得四娘如坠五里雾中,萨里一向忠心耿耿,更对主人敬若神明,今夜怎敢如此放肆?
  不是发疯,就是反常!
  如系后者,应该自有反常的原因。
  狄四娘的思潮尚在脑海中萦回未定,轰然巨响声中火光迸现,烈焰冲霄,一座玲珑精致的小红楼,也就随着烟尘倒塌了下来。
  眼前景象,竟使四娘瞠目以对,不知如何是好!
  幸好火势没有继续,激起的烟尘也在夜风吹拂下渐渐散尽。
  狄四娘机伶伶打了一个寒颤,顿时醒悟了萨里反常的原因,拧动纤腰,一个箭步冲进了废墟。
  火药气味扑鼻欲呕,同时她还发现了阴阳二煞残破不全的尸体。
  一个骇念突然掠过四娘的脑海,萨里呢?
  狄四娘忧心如焚的立刻四下搜寻,废墟的面积不大,很快便在瓦砾堆中,拖出了浑身焦墨的昆仑奴萨里。
  遭受火药严重灼伤的萨里尚存奄奄一息,情形显示:萨里早已存了同归于尽之心,身上暗藏炸药,诱引阴阳二煞发出“火龙透骨针”以为引爆;面对难以抗拒的强敌,亏他想出来如此绝招!
  忠勇!壮烈!狄四娘伸手托起了萨里的颈项,激动的热泪盈眶。
  “小姐,”萨里勉强睁开眼睛,气若游丝:“老奴,违背了誓言……没有完全按照你的意思……迳自潜回,做出没有经你允许的事情,小姐能够原谅老奴吗?”
  “千万不要再称老奴,”四娘咽不成声:“四娘的性命乃你所救……愿为螟蛉义女……”
  “小姐,千万不可……折煞老奴了,折煞老……”
  话未说完,他已燃尽了生命之火,就此撒手人寰!
  “义父!”狄四娘失去应有的矜持,一声惨叫,险些昏厥过去。

×      ×      ×

  红日西沉,昨夜落云谷的一场风暴现已云消雾散,重又呈现着原有的宁静。
  狄四娘丧魂落魄似的,站在一座新立的坟墓面前,悲痛之情久久不能平息。
  这座新坟是她化了整天的时间,亲手替她义父萨里所建,昨夜惊险壮烈的一幕,历历犹在眼前,如今天人永隔,缅怀义父呵护之情,不由柔肠寸断!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处于回生乏术之下,四娘能够有此表现,萨里亦当含笑瞑目了。
  荒山何幸埋侠骨。
  独留青冢向黄昏。
  残霞余晖已将西方天际一抹金黄,狄四娘神不守舍的移动着脚步,往事如梦,前程如烟,想来诚然令人不胜唏嘘!

  (完,Q群7649715中国武侠小说,古陌阡2025.9.27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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