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翎《檀车侠影》

第四十九章 邪派作风

作者:司马翎  来源:司马翎全集  点击: 
  尉迟旭道:“这就是你宣称不感兴趣的理由了?”
  秦三错道:“正是。”
  他诡谲地笑一下,又道:“如果你们想看穿我渴望谈条件的心理,你们一定会临时想出更多的附带条件,对也不对?”
  黄红道:“这话倒是有理。”
  尉迟旭疑惑道:“然则你何故又全盘供出?难道现在就不必使用手段了?”
  秦三错目光扫过林秋波那边,其间毫不停滞,是以对方无法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他已有所发现。
  他徐徐道:“老实说,在两位面前,我这等手段,一定不生效用,所以我索性说出来。也许你们会考虑到,区区并非愚笨之人,于是在开出条件时,不致于使区区感到为难。”
  黄红面色一沉,冷冷道:“但问题还是在于你愿不愿死这一点上。”
  尉迟旭也道:“不错,你如果认为不值得死,别的事也就无所谓了。”
  秦三错道:“那么你们请把条件开出来吧!”
  尉迟旭转眼望去,但见林秋波正瞧着黄红,面上神色,甚为宁恬,毫无患得患失之情。
  他皱皱眉,似乎发现了难题。
  黄红道:“好,我告诉你,你与林秋波,都加入本门,可是这是三个月后之事。在这开始的三个月内,我将与你在一起,而林秋波属于尉迟旭。”
  秦三错心被刺痛了一下,那是听到林秋波属于尉迟旭之时发生的。
  但他仍然能够以男性本能的眼光,上上下下打量眼前的这个女人。
  他心中忖道:“这个女人还不俗,相当惹火,年纪也轻,可是要我拿林秋波去交换,我可就舍不得了。”
  黄红见他没有什么反应,当下又道:“你须将阴阳谷的秘方心法,传与阿旭。此外三个月后,你与林秋波真正成为本门弟子之时,你们可以结为夫妇,假如你们愿意的话……”
  尉迟旭加上两句,道:“如不答允,那就马上处死!”他以冷酷的声音宣布,使人一听而知他已决心这样做,没有还价的余地。
  森冷的目光转到林秋波面上,却见她仍是一片恬然,似乎刚才说的是别人的事似的,全然无扰于她。
  尉迟旭面上现出疑惑之色,显然难以理解林秋波,难道这是她的无言抗议吗?但却又为何在她目光中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呢?他再皱皱眉,目光转向秦三错,道:“你怎么说?”
  秦三错不想马上答复,于是想出了规避的问话,道:“你们到底如何能达成这种稀奇的协议?当然啦,以你们离去的时间,和目下的神情看起来,你们刚才不仅是口头商议而已。但难道这也与你们能够和好,能够达成协议有关么?”
  黄红等对秦三错敏锐的观察力,甚表佩服,而由于他们很多观念,都与世俗不同,是以亦不介意秦三错指出他们曾有某种行为之事。
  尉迟旭道:“你何需多问,给我们一个答复,也就是了。”
  黄红却道:“不告诉他也不对。反正他们如是变成本门弟子,则知道一些秘密,并无妨碍。如果他们不变为本门弟子,则在坟墓中亦不会泄秘。”
  她瞧瞧丈夫,见他不反对,便又接下去道:“这是一个闷葫芦,如果我们不说,你八辈子也猜不到。”
  秦三错忙催她道:“快说吧!”
  黄红道:“最令你迷惑的,一定是阿旭对我的态度。他起初似是不许我有失贞之事,可是现在又许可我与你在一起,前后矛盾至此,当然不易解释了。”
  秦三错道:“是啊!是啊!若是容易解释,我也不要问了。”
  黄红一点也不急,缓缓道:“这一点是与本门门规有关,本门规矩是:凡属本门中正式弟子,便可恢复一切自由,除了本门的长幼之序外,任何名份,皆可取消。”
  秦三错一怔,道:“然则你现在才是正式的门人么?”
  黄红笑一下,道:“正是。”
  秦三错道:“为何你现在才忽然变为正式门人?在什么情况之下,你才知道?”
  黄红道:“本门规定,任何人投入本门,必须受到考验,以证明他的‘忠心’,才许变为正式弟子。”
  秦三错道:“这条门规,倒是很有意思。”
  黄红道:“本门之人,可以为所欲为,不遵世俗礼法拘束。但有一宗,定须矢忠师门才行,是以人人都得经过一次严厉的试验。”
  她游目瞧了其它之人一眼,又道:“每个新进弟子,由引进之人暗中拟好考验之法,呈报备案,历来各人所用之法,多不相同,例如我的情形,阿旭是引进之人,他拟的考验的方法是:从我的贞节,观察我的忠心,是以他早先让老五挑逗我,而他其后更是故意找来林秋波,以便让我有失足的机会,还在心理上做成我可以放纵的情势。”她傲然住口,望住这个英俊的年轻的男子。
  秦三错道:“听起来真不简单,而你居然能过得此关,实在不合情理。”
  黄红道:“你要知道,我曾被告诫过,若是犯了淫行,就等如是背叛了师门,因此,我早先若是与老五有了越轨行为,我就是不忠之人了。我必须时时刻刻记牢这一点,方能不犯杀身禁条。”
  秦三错道:“啊!原来如此,怪不得这一切,都是如此奇异地进行了。”
  他停歇一下,又道:“现在你既属正式的门下,则你与尉迟旭的夫妇关系,将从此告终了,是也不是?”
  黄红道:“不错。”
  尉迟旭道:“阿红,你为了讨好他不惜说出本门秘密,万一泄露的话,我瞧你有得受的了。”
  黄红道:“怕什么?反正他们如不答应我们的条件,我们唯有被迫取他们的性命了。”
  秦三错道:“好啦!好啦!你们暂时离开一下,让我好好想一想如何?”
  尉迟旭道:“你想与林秋波商量一下,是也不是?”
  秦三错道:“这对你们有害处么?”
  尉迟旭沉吟一下,认为不但没有害处,反而有益。因为秦三错为了性命定必极力劝服林秋波无疑。
  总之,他们深知阴阳谷之人,正与他们幽冥洞府的人一样,都属邪派,除了一些不得不守的禁忌之外,便是以“生命”为重,只要能得不死,付出任何代价,都是可以的。因此,他们认定秦三错不会为了一个女人,而愿意放弃自己的生命。
  他与黄红点点头,便一同走出去。
  只听秦三错提高声音道:“你们别在外面偷听啊……”这话说了也是白说,尉迟旭与黄红,莫说不会答应,即使答应了,亦未必遵守。
  秦三错向林秋波望去,但见她那对清亮的眸子中,表示出嘉许之意。
  他心知对头们一定在外面偷听,是以说道:“秋波,他们的话,你一定已听见啦!”
  林秋波没有回答,但秦三错这边却听到一阵如细蚊叫,但又十分清晰的声音,道:“我仍需要一点时间。”
  秦三错点点头,道:“哎!我忘了你不能开口说话,但不要紧,眨一下眼睛,就表示是或同意,如果相反的意思,就眨两下。”
  林秋波眨一下眼睛,秦三错又听见她细细的声音,传到耳中,道:“你仔细听着,可用运意逆行之法,在相应的穴道力冲,便不难攻破禁制。”
  秦三错忖道:“原来她听了我独门点穴之法,便悟出另一套破解穴道的法门,可见得我阴阳谷的心法,与幽冥洞府的差不了多少,相信这是由于同属邪派之故了……”
  原来林秋波早先在完全没有办法之下,终于想出了一个法子,那就是借助阴阳谷的独门点穴秘法,来推究幽冥洞府的点穴手法。这是由于这两派,俱属奇门异派,邪气甚盛,在基本上有共同之处。
  要知在浩瀚渊深的武学中,若是修习其中某一门功夫,有了成就之时,这种武功,定然影响一个人的性情,气质为之变异。因此,阴阳谷与幽冥洞府的高手,除了先天有“邪”的倾向之外,亦同样受到武功之影响。这一点正是这两派共同之点,也可以证明这两派的武功,在基本上有很多地方相似相通。
  林秋波发现秦三错的点穴手法,与她所学的竟是恰好倒过来,并不是说穴道部位不同,而是真气经行的脉穴,运力的缓急轻重,几乎完全相反。
  因此,她便试用“运意逆行”之法,试着能不能收集真气,结果居然成功了,所以她潜心冲破禁制,幸得秦三错机警,拚命拖延时间,到后来她果然完全打通了穴道。
  但他自己早已晓得不会成功,因为他刚才已不止一次,试行冲破穴道禁制,都没有效果。
  要知他“阴阳谷”的武功,已经就属于“运意逆行”的一类,是以他但须照常运功,不须另起炉灶。故此,他只略为尝试一下,就停止下来。
  他向林秋波道:“我已经没有办法不接受他提的条件啦!”
  这话便是暗示说,他对穴道禁制,已无能为力。
  秦三错停歇一下,又道:“但我又不想让你受辱,因此,我希望你肯听我的话。”
  林秋波冰雪聪明,自是一点就透,登时明白他话中之意,乃是叫她独自逃走,不要管他。她觉得很感动,因为这种牺牲精神,在一般人来说,已经很了不起,何况是出身于阴阳谷的秦三错?
  要知正邪之基本不同,正在于此,正派之人,每每被教导以别人为重,自身利益次之。如果公众的利益,与私人利益有冲突时,必须毫不犹豫的放弃了个人的利益,甚至赔上性命亦在所不惜。但邪派之人,则是信奉“绝对自私”的信条,凡事只问自己有没有利益,决计不管别人死活。
  所以目下秦三错居然肯违背自己的教条,虽说是男人在美女面前,总是会情不自禁的变得慷慨,可若是涉及生命危险,则男人这种对女性的慷慨,亦是经不起考验的。
  林秋波以传声之法,道:“你用点心试一下,瞧瞧能不能打通穴道,好不好?”
  秦三错道:“他们马上就要进来啦!你究竟有什么意思?”
  林秋波传声道:“你的意思,我明白,同时亦很感激,不过在目前的情况之下,我于情于理,势难独善其身。”
  她停歇一下,又道:“我们若能充分利用我们的秘密,步步算准,着着占先,也许还可以挽回危机,逃出生天……”
  她随即说出一个计划,秦三错当然不必反对,因为在他的立场而言,此一计划纵然失败,他也没有什么可以损失的,最多也不过仍然作阶下之囚,只是等如他没有尝试过逃生而已。
  他马上提高声音,叫道:“尉迟旭……”
  他连叫了数声,才听到回答。
  尉迟旭在门外问道:“怎么啦?已商量好了么?”说时,人已走入房来。
  秦三错道:“这倒不是,林秋波虽拒绝任何表示,但我已晓得她的意思。”
  尉迟旭阴阴笑道:“是么?你们可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啦!”
  他回头望望林秋波,然后又问道:“秦兄既知她心意,那么她到底肯是不肯?”
  秦三错道:“别着急,你们有的是时间……”
  尉迟旭道:“笑话,谁像你那样游手好闲,整天逛荡。我们都有要紧的事要做,所以不能多等了。”
  秦三错讶道:“你们幽冥洞府之人,还有什么要事等着办?这倒是稀奇之事。啊!我明白了,你们的要事,与那几艘神秘巨船有关是也不是?”
  尉迟旭道:“你回答我的问题,不要多问。”
  秦三错道:“好,好,林秋波她已打定主意,如果她不能开口说话,她就不愿作任何表示。”
  尉迟旭道:“她不屈服,我们也有办法。”
  秦三错道:“当然啦!你们可以用强迫手段。但是这不是最佳方法,你自家也知道。因此,你何不让她能够开口,等我与她认真商谈一下?”
  尉迟旭道:“这又有何不可?”
  他走到床边,锐利的目光,落在床上的女人身上。
  她的衣衫不整,是以仍有某些部份的白皙肌肤暴露出来。
  尉迟旭看了一下,眼中马上就现出情欲之光。
  他平生所见的女性,不能说是以林秋波最美丽,而且年纪也不轻了,虽说青春光彩,依然盛放。但她到底不似十六八岁的少女,那等青春迫人的味道。
  但她别有一种极为动人的风韵,而且她身为南海门高手,武林知名,这一点已非一般的少女可比了。何况她一向修道,冰清玉洁,本来是任何人也休想染指的。
  她这些条件,已足以使男人在心理上,构成了强烈的吸引力,令人觉得如能占有她,实在难能可贵。
  尉迟旭晓得林秋波的肌肤,等闲不会被人看见,何况是有些重要部份。如胸部、肩膀和大腿等,更是深藏固封,相信这一辈子,尚是第一次暴露在男人眼前,而且暴露这么多。
  总而言之,林秋波因为不是平凡的女性,所以能造成特别强大的刺激。
  尉迟旭喃喃道:“假如我必须取你性命,那是多么可惜之事情啊!”
  林秋波瞧着他,眼波平静宁恬,似乎对于生与死,并不放在心上。此外,对于这个邪派高手的情欲,也一似无动于衷。
  秦三错道:“喂!你别婆婆妈妈好不好?快点让我们商量一下。”
  尉迟旭点点头,道:“我这就动手,但你记着,最好能劝得服她,不然的话……”
  他伸手向林秋波胁下拍去,手掌刚刚碰到她的衣服,突然大惊抽手急退。
  然而他的动作还是慢了一线,但见林秋波的一双纤手已扣住了他的脉门,此外她同时已一脚踢中他的小腹。
  这一脚乃是防备万一没有扣住他脉门时,好歹也能重重伤了他,使他失去战斗力量。
  因是之故,这一脚踢得相当重,而尉迟旭手腕脉门被扣,全身功力受制,无法运气抵御,是以内脏受伤甚重,口中马上喷出鲜血。
  林秋波业已从床上一滚,从侧面跃起来,所以不曾被他口中鲜血喷着。
  可是门外已传来黄红的叱声,林秋波心念电转,打算改向窗户冲出,是以改变背起秦三错主意,只简单地把他挟起来。
  她另一只手,已伸到桌子上,拿起她惯用的兵刃“金剪”。
  可是她这么一来,衣服便跌下,裸露出上身。
  但此际紧急关头,林秋波其势不能先放下兵刃或秦三错,去结纽扣。
  要知她乃是当代名家,为人极有决断,在这等利害得失的重要关头中,她权衡过轻重缓急,晓得自己不可稍有耽误,是以全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
  她的身子刚刚转向窗户那边,只听黄红尖声叫道:“老五,小心看守窗户。”
  窗外的屋顶上,传来黎平的声音,道:“我知道了,你放心。”
  林秋波登时剎住去势,取消了从窗户逃出之意。
  要知黎平擅箭术,功力绝强,林秋波已见识过,若是她独自一人,也许尚能逃走成功,但现下多了一个秦三错,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她猛可退到床边,低声道:“秦兄,我必须与他们一拼才行。”
  秦三错没有反应,使她大觉奇怪,低头看时,但见秦三错的面部,恰好贴在她裸露的前胸上。
  秦三错鼻中嗅到她的体香,面部碰触到暖滑而又富于弹性的肌肤,已经使他心迷神醉,人事不知了。
  林秋波一看之下,已经了解这是怎么回事。
  她突然间发现了自己女性的魅力,这使她猛可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
  不过,她仍然以当前危机为重,马上收摄心神,将这个男人丢在床上。
  秦三错突然清醒过来,转眼向她面上望去。
  林秋波没有生气的神情,她道:“我需得一拼,但你的安全可虑……”
  她说话间已拾起衣服,迅速地扣起,但她只能稍为扣住,不让上身完全裸露出来而已。
  秦三错道:“你快走吧!”
  林秋波道:“你可利用尉迟旭,阻挡暗箭……”话声未歇,“呼”地响了一声,一支劲箭,穿窗而入。
  林秋波玉手一挥,金剪幻化出一道虹光,迅如电光石火般击中这支劲箭。
  她感到箭上端含有内劲,不似一般的暗器,随手可以击落。
  那支劲箭直射床上的秦三错,此时遭受林秋波一击,准头一歪,在他身边掠过,“独”的一声,深深插入床板中,只差一点,就将一边的尉迟旭射中了。黄红手提长剑,像一阵烟般卷入房内。
  林秋波向她冲去,手中五尺长的金剪,迎面剪戳,招式清奇美妙。
  黄红长剑疾起,急卷迅劈,“呛”的一声,已挑中对方金剪。
  可是马上发现林秋波功力深湛,手法神奇。这一剑虽是挑中了金剪,使她的攻势为之略滞,但基本上她仍然未曾拆破了林秋波的招式。
  换言之,黄红感到林秋波还有厉害杀手,跟着要使出来。
  她心中一震,迅即跃退,出了房外。
  要知高手过招,纵然双方功力相当,但若然有一方,感到对方的后着变化,无法捉摸猜测的话,便不能继续缠战,否则便有当场溅血之危。
  因此黄红不敢硬撑,赶紧退出房外,她只须守住房门,倒也不怕林秋波冲出来。
  这是因为老五黎平,居高临下,挽着强弓,一方面可以守住,另一方面又可以发箭助战。
  林秋波一招迫退了黄红,却也暗感不妙,因为黄红的剑术精奥诡毒,威力之强,竟出乎意料之外。
  她马上将灯火熄灭,同时把打开的窗户,迅快地关起来。
  此举仍然不能阻挡劲箭破窗射入,但有两个好处,一是使房内更加黑暗,使对方不论在门外或窗外,都不能看清房内的情形。二是减少秦三错被袭的危机,秦三错已失去功夫,所以若是成为箭靶,一定无法逃过杀身之劫!
  她回头望去,但见秦三错已移到床内角,并且把尉迟旭拉过去,挡在前面,作为一面盾牌。
  林秋波略感放心,两人目光相触,她温柔地笑一下,道:“我们试试看。”
  秦三错道:“你的勇气智慧,使我钦羡不已。”
  林秋波道:“我们的处境,似乎很不利,除了自力更生之外,休想有外援赶到……”
  她并非害怕,也不是向秦三错讨取主意,而是分析情势,希望在分析之际,能够找出办法来。
  秦三错应道:“是的,但我仍然坚持刚才的意思,如果大势不妙,你尽管逃走,我应付得了。”
  林秋波道:“看来唯有杀死黄红和黎平,方能脱身了。”
  秦三错道:“这两人一远一近的连手之势,只怕不易破得。”
  林秋波何尝不知,而且更有甚者,那就是幽冥洞府这一派,武功诡秘奥妙,即使黄红和黎平不是具有远近相辅之势,单凭这两人的武功,连手出斗,她林秋波也未必能赢取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