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最可怕之处是不能解释不能预知。
正陷于艰难辛苦者不必说,就算名成利就样样顺利的人亦暗暗恐惧敬畏“命运”,因为境遇顺逆随时可以变化,而最聪明的人都不能预先知道亦不能解释为何会变化?
所以“命运”很可怕。
佛家的“业力说”、西方教会的“神意说”对命运作了解释,但可惜“顺从”意味太浓。
真正勇敢的强人才敢拒绝命运摆布,才敢向命运抗争。
但最后结局“成功”或“失败”谁又能说不是“命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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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形形色色的人有形形色色的性格。
但不论是“强人”或“弱者”,每日在他们身边发生种种事情,处理方法应付态度总有某种公认许可形式。
如果不离这范畴就叫做“正常”,反之就是“不正常”“反常”“变态”等等。
当然正常与不正常之间,界线往往含混不清,但必有公认共许范围却是毫无疑问。
只不过有些人擅长掩饰作伪,外人实在很难看出真相。
像总舵在镇江的“大江堂”,百年来威名赫赫。由南京到海口祟明岛都是大江堂势力范围。而世袭此一基业的堂主严温,暗中却有许多畸行怪事。
但外间人很少知道,甚至连大江堂数千帮众亦知者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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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江南春雨杏花盛开时节,就算你躲于画船中听着潇潇雨声,仍然美得迷离,亦不气闷。
严温的座船,不但是装饰豪华精美的画舫,同时亦兼“快艇”“战舰”特长。
茫茫东流大江中,这艘“明月舫”所过之处,黑白两道无不侧目而又敬畏。
但严温本人却很少在舫上,这个秘密只有几个人知道。
他外号“空前绝后”,人家当面阿谀奉承说他家传“大江流”剑法有空前绝后之威,但背后却是诅咒他“绝后”没有后代。
不过大江堂“三香”“五舵”八位名震当时高手(也是大江堂的老臣子),都知道严温有一个儿子。这也是一个秘密。
“三香”“五舵”大江堂八大高手似乎很忠心,不让严温伤半丝脑筋仍能保持兴旺强大的局面。
但不可不知,严温却有一个嫡亲伯父“血剑”严北,号称古今最伟大第一杀手,所以你若身在大江堂想不忠心也不行亦不敢。
当然“严北”是最大秘密。大江堂中只有“三香”“五舵”八大高手晓得,连他们的妻子儿子都绝对不知道。
严温三十多岁,清秀温文,尤其对女性体贴温柔有礼,见过他的人都留下美好深刻印象。这样的人为何被诅咒“绝后”?答案很简单:
──明月舫永远直驶,绝不慢下来或者闪让其他船舶,所以被此舫撞沉的船只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还可以保证你的船一撞便碎得四分五裂。
──大江堂捕获的人,不论同行中对头、敌人甚或本堂失职兄弟,审问时如果严温忽然出现当中座位上,被审者最好能立刻自杀。
死亡诚然可怕,但严温那套酷刑更可怕,何况有理没理都一定要受刑,结局也是“死亡”。
幸而他不常出现,同时对本堂八大高手十分礼敬尊重,所以他受无数人诅咒而大江堂仍然兴旺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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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灯红烛照耀下,严温好像比白天更漂亮也更温柔。
外面静寂或噪吵完全不相干。这个宽大华丽房间荡漾充满旖旎气氛,温暖明亮的灯烛,名贵舒适的各式家具,地上还有厚厚的地毡(从西域买回来的),美酒佳肴一应尽有。
最重要的是两个主角。男的是严温,温文尔雅,面貌俊美,每句话都有趣又有情。
女的稍稍有点乡气,很美丽,尤其是她裸露躯体,那么晶莹雪亮曲线起伏,但仍可感到她没有见过多少世面亦非大家出身。她很美很诱惑,任何人见了一定会流口水。这就够了,出身高低贫富完全没有关系,当一个人赤裸躯体之时谁还能想到权势金钱等等?
严温微笑欣赏她。王若梅的确是值得欣赏享受的美女,可惜她自动送上门,而且还是千方百计自动送上门,她一定想不到“我”完全没有胃口。凡是自动自愿送上门的就算美如天仙“我”都没有这个胃口。
不过王若梅跟别的女孩子有点不同。她全身肌肉“特别”匀称有弹性,这一点由于全身一丝不挂更瞧得清楚。平躺时乳房很高挺,浑圆雪白的大腿可以弹起男人也可以承受任何重量。
严温手掌落在她胸前和身体各部分。她触电般轻颤扭动。任何人都知道跟着会有何种情景出现,但那是一般男人。
严温忽然起身走到房间中央站定,他甚至连外衣都没有脱掉。
王若梅赤裸的身体放松后又缩紧,微微睁开眼睛,恰好碰到两道冰冷如电的眼光。在这要紧关头他为何走开?为何眼光面色都那么冷峻?
严温连声音也很严冷,道:“我想知道我们有没有缘分?”
刚才的潇洒温文俊雅,还有淫亵或隽永柔情笑语那里去了?
王若梅茫然睁大眼睛,没有回答。她根本不知道发生甚么事,那能回答?
严温又道:“床头有两条绸带一红一黄。你任选一条用力扯一下,就知道我们究竟有缘没有。”
他转身走出,房门发出沉重声响,使人感到房门既坚厚又沉重。
王若梅定定神,床头靠墙边果然有两条绸带透过天花板垂下来。
情况奇异不合理。但严温这个态度显然绝非开玩笑,她非选择扯动一条绸带不可,但那一条?红的抑是黄的?
王若梅举起玉手,胸前高挺的乳房变了形,却充满诱惑。
五只玉指先捏往右边红绸带,忽又改抓黄绸带。其实扯动那一条一样都无所谓,因为她根本不知道有何区别?
黄色绸带猛然动一下,王若梅眼睛凝注房门。房门若是打开,进来的难道不是严温?如果不是他会是谁?会不会阒然无人?
左面墙壁一道帷幕忽然沙沙移动,露出另一道门户。
那道门缓慢无声逐寸拉开。但王若梅没有错过,因为她现在一直在盯住这一道门。
富丽房间华灯照耀得很明亮,但忽然有一种诡秘妖异气氛。
左墙上的门终于大开,门内很黑,灯光居然照射不到。
突然一个黑袍人鬼魅般飘滑出来,一下子飘到床边。他面孔也用尖顶黑布罩住,神秘亦如鬼魅。
王若梅赤裸身子大大颤抖一下,因为那蒙面黑袍人手中有一把尺半长锋芒闪闪的短刀。
锋利尖锐的刀子指向她心窝,那黑袍人声音嘶哑难听,道:“找不到严温,先宰你也是一样。”
短刀化为一道白光刷地插落,锋快刀锋刺透厚厚褥垫深插床板,发出“笃”的一声。
王若梅已滚入床里面,动作矫捷之极。雪白映眼的双腿突然翻踢上来,一只脚踢中黑袍人背后,一只脚落在小臂上。双腿劲道十足,黑袍人有如被巨大铁钳夹住动弹不得。但别人看来黑袍人却享尽艳福,白细醉人的大腿,高挺乳房纤细腰肢,都在他的眼前咫尺之处而已。
王若梅双手扣住黑袍人另一只手,纤指宛如钢钩。她露出微笑,道:“你想暗杀严温?你是谁?”
黑袍人道:“我跟他势不两立,恨不得食他的肉寝他的皮。”
王若梅声音很冷静,与她年龄似乎很不相称,说道:“你究竟是谁?”
黑袍人道:“我不会告诉你,你快杀了我向严温领功吧。”
王若梅道:“你真不告诉我你姓名来历?但如果我放了你,你还会杀我么?”
黑袍人讶道:“放我?为甚么?”
王若梅坦然道:“因为我和你是同路人。”
黑袍人道:“同路人?”声音更惊讶了:“你也想杀死他?”
王若梅道:“当然啦,匕首已藏在床垫下面。你太冒失了。”
黑袍人昂起头,于是把她看得更清楚,尤其她的腹部和大腿简直近在眼前,他呼吸急促道:“放开我,快点……”
王若梅看来完全没有杀他意思,道:“为甚么?你怕我?”
黑袍人道:“你好香好白。唉,如果我不是男人就好啦。”
王若梅全身一直屈曲得像蛇一样,但她好像一点都不会累,她道:“你还未回答亦未答应我。”
黑袍人忙道:“我叫李二郎,我决不向你动手。”
王若梅的面孔忽然扭到他眼前,道:“你为何想暗杀他?”
李二郎道:“报仇!我小妹子进了严府就从此失去了消息,后来听说她已死了,死得非常的悲惨。”
王若梅道:“听说的话靠得住么?”
李二郎道:“靠得住,我花了三千两才买到确实消息。”
王若梅忽然放开他,坐起身道:“那么你不会跟我动刀子了吧?”
李二郎收起短刀,眼光却离不开她胸前高耸的山丘,还巡视她小腹下以及两条大腿。他道:“不动刀子了,绝不动刀子。你是谁?为何也要杀他?”
王若梅道:“跟你一样,但被害的却是我姐姐,为了接近他,我只好这样。”
李二郎咽一口唾沫,道:“便宜了那狗贼,我得走啦。”
但他的目光仍然没离开王若梅身体,尤其最隐秘部位,他简直不掩饰贪婪心意,以至王若梅忽然全身发软,发出呻吟声,道:“你快走,快走,我求求你。”
李二郎那双眼睛从黑巾后闪动射出奇异光芒,身上黑袍忽然解开像蝉蜕委坠。黑袍内没有其他衣物,故此一望而知是男人的裸体,而且正处于情欲冲动状态中。
王若梅全身微微发抖,眼睛也变得水汪汪,她低声自言自语道:“不,李二郎,快走,这样做太危险,你为何不走?”
肌肉相触裸体碰到裸体,王若梅双手推拒,但用的力道却连稻草人也推不开。
她忽然看见抓捏于乳房上的手,五指纤长白细干净,指甲有如涂油般光亮湿润。
肌肉充满弹性的修长双腿分开,王若梅发出呻吟声。
可是她右手忽然多出一把匕首,锋刃明亮如镜,显然极为锋利。
修长的大腿突然变成两根铁柱,李二郎不但马上发现无法继续最原始的冲刺动作,而且背心要害碰到坚锐刀尖,那刀尖却又毫不停顿向他要穴刺入。
就算大罗神仙背处要害被刺中这一刀也活不成,但王若梅双腿忽然不再是铁柱,恢复滑腻弹性。
李二郎又能继续最原始的动作,因为刀尖并没有刺入要穴,那支匕首甚至掉落床边地上。
王若梅闭上眼睛,这种情况中的女性多半闭上双眼,但她眼角却淌出一颗晶莹泪珠,在灯光照耀下闪闪生光。
然后(相当久之后),肉体分开,李二郎站在床边,手中拿着捡起来的匕首。他披上黑袍道:“你全身肌肉的弹性,掌心和脚板的厚皮,还有每个动作,我是早发觉你练过武功,而且还很不错。”
声音居然是“严温”,除冷酷意味外还含有讥哂。
严温又道:“但你如何能够瞧出我不是李二郎而是你想杀的人?”
王若梅不能开口说话回答,因为当她匕首狠狠刺落时忽然全身一麻,连开口讲话都不行,更休提任何有威胁的动作。
严温声音透过蒙面黑巾,又道:“我全身上下唯一可能透露线索揭破秘密只有这双手,你很细心,居然能从我双手认出了我,但如果你没认出我,日子过得一定快乐得多。”
他把匕首伸到王若梅眼前,还用锋刃刮刮她白嫩透红的面颊。
冰冷的刀锋使人联想到“死亡”。王若梅眼睛睁得很大瞳孔迅速收缩,流露出心中骇惧。
严温道:“别怕,我会叫一个很丑陋,像野兽的男人,很强壮,我要他糟踏你,然后,你仍可活下去,如果你肯永远跟他。”
那男人的确很丑陋,突出唇外的犬牙又尖又黄,赤裸薰黑身体好像很污秽,但果然很强壮,由胸口直到下腹长满黑毛。严格一点说,他像野兽比像人还多些。
严温指一指王若梅,那男人便像野兽一样扑上去……
王若梅看清楚那张面孔,涌起恐惧屈辱恶心种种感觉,肉体痛苦或不痛苦甚至有无快感心已经全不重要,因为她心中知道自己快要昏过去。
人昏迷之后任何问题都暂时消失,而王若梅在昏迷前一瞬间脑海闪过一个疑问:如果刚才扯动红绸带,命运有改变么?比现在好些抑是更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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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温的“密室”大概当得上天下最秘密最坚牢的地方。所谓“密室”并非只有那么一间密不通风的房间,而是一幢高大宽广的房子。铁质大门之内,有厅有房还有天井,天井能透天光和空气,但有八层铁枝焊牢的网严密覆护。所以他的密室不如称为“密屋”。
密屋内有三条密道之多可以通出外面,其中两条根本不能通行,除非利用预先已备妥的铁锹钢铲凿通寻丈泥土才可透出地面。但另一条密道却可通行,出口是一座幽静院落。
这座院落就在严府后园中,大江堂以及严府任何人都不准踏入这座“沁红院”,甚至连任何敌人都不敢犯禁,假如他知道“沁红院”中住着的是“血剑”严北。
整个严府占地甚大,房屋连绵衔接,最少可容上千人居住。但严府上下只有百余人,除了五十名仆婢,其余都是护院和严温随从卫士。真正属于姓严的人只有三个,老的是严北(一辈子独身),中的是严温(发妻已亡),小的是严星。
严星这时只有六岁,由乳娘卢大娘以及十二个丫鬟侍养,住在内宅。
严府另有密道由外面直通严温书房(不是密室),所有卖身甚至掳劫回来的女子都从密道运入。所以严府大门很庄严干净,两只巨大石狮高踞傲然看着街上行人。
王若梅仅仅是由密道运入的第七十八个妙龄少女,她后来死了也好活着也好,都不过像大海中一点小小泡沫。存在或不存在对于广阔无垠的“人海”全无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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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华富庶的地方,歌舞升平的时代,黑社会势力必定迅速兴盛,“赌”“娼”是供应养份的两大血脉。此外一些奇异的命案窃案亦往往于此时此地出现。
但杭州五年来比任何时期还平静安宁,衙门没有一件未破悬案。全城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由江洋大盗至无赖地痞之辈,好像忘记了中国还有这个富庶城市。
原因说来简单,浙省总捕头沈神通本人坐镇杭州。
沈神通只有四十岁左右,人很和气,身材高瘦。他出身绝不简单,是全国钦仰的神捕“中流砥柱”孟知秋得意门生之一。
他亦不愧是孟知秋得意门生,任何奇怪神秘命案到他手中必是迎刃而解。尤其江湖黑道人物只要踏入浙省地面,一举一动他都了如指掌。没有人愿意招惹如此神通广大的公门强人,越是高手就越懂得这个算盘。
但即使有沈神通坐镇,杭州城内强奸抢劫斗殴谋杀等案仍然不断发生。这是人性和社会环境关系,与沈神通威望无关。你总不能要一个强奸或谋杀犯在动手前先考虑到“沈神通”吧?
因此,杭州财势双全的马家秘密请沈神通前去。马二老爷摒退左右仆从,私下要求沈神通秘密侦查一宗强奸案也就不算希奇。
沈神通踏勘现场,是内宅一座石楼的二楼上,查明二十四名护院武师巡逻时间路线,还有十只灵警凶猛巨犬助阵情形。
在静室中只有马二老爷和他。清香扑鼻的热茶和精致果子点心,点缀些许气氛。
马二老爷道:“总座,此案非你亲自出手不可,家兄已向朝廷告假回家省亲,到时定亲自来叩谢。”
马二老爷的兄长便是马大老爷,官居刑部左侍郎,不但有权有势,还恰好是沈神通上司。
沈神通心中叹口气,欠欠身道:“岂敢当得大老爷枉顾?府上的不幸事件本来就是在下应尽的责任。”
老实说即使没有马老爷的权势,即使是普通穷苦百姓,只要沈神通知道,亦从未有过疏懈不管的。
沈神通又道:“在下勘查之后,有一点最重要的却无法判断。”
马二老爷道:“那一点?我帮得上忙么?”
沈神通简直叹气出声道:“二老爷当然帮得上忙,但……”
马二老爷声音不大却十分坚决,道:“那就请说出来,我马仲海永不后悔。”
沈神通道:“二老爷固然有关系,最要紧却是令孙女玉仪姑娘,不知她是否受得了。”
马二老爷默然想一下,道:“一定受得了,就算少这么一个孙女也要受得了。”
沈神通道:“此案很特殊很难判断,在下除非耳闻眼见经过情形,不能判断出手。”
马二老爷点点头,亲自入内宅安排。
一盏热茶后沈神通又处身二楼香闺内。他并不孤单,一个头发蓬松的少女坐在窗边,夕阳霞彩使她面庞不至于太苍白憔悴!
她很娇俏,长眉飞鬓显示固执任性的性格。但现在她有如病猫,毫无性格可言。
沈神通道:“玉仪姑娘,先回答我一句真心话。你想不想破案抓到侵害你的恶徒?”
这话问得多怪,受害人不想报仇?谁不想恶徒落网受到应得惩罚?
马玉仪半晌没作声。沈神通很有耐性,徐徐将问题又说一遍。
过了一会,马玉仪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沈神通面上。她轻轻道:“这一问真有必要么?”
沈神通道:“有。我认识一个女孩子,七年前亦遭遇同样的不幸,当然那时不在我辖区亦未认识,但现在提起旧事,她只有伤心而并不想报仇。”
马玉仪惘然想了一会,道:“我不懂,这种伤害还不够深巨?”
沈神通道:“她被伤害后甚至还有了一个儿子,你当想像得到她处境何等样的苦,况且她家一向相当穷困。”
马玉仪打个冷战道:“莫非你看我像那女孩子?”
沈神通道:“不,你一点不像,我只不过告诉你世上真有这种事情。”
马玉仪连叹数声,才道:“我希望你抓到他。请问我该怎么办?”
沈神通站起身,凝立如石像,目光严肃冷酷得能使人连打十个寒噤。
马玉仪不敢看他的眼睛,垂头道:“真的,请告诉我应该怎么做?”
沈神通道:“根据我磡查所得,此案最棘手最难判断的是恶徒身份,他可能是普通人,也可能是武功超卓的高手。我第一步须得决定侦查方向才不至于误入歧途。”
普通人和武林高手两者相去悬殊,当然非有准确判断不可。
沈神通又严肃地道:“因此,我不能不触及你身心伤痛,找出最正确判断。”
马玉仪显然全身乏力瘫软,低低应道:“我该怎么做你才满意?”
沈神通一个字一个字说出:“那天晚上一切过程全部重演一遍。”
马玉仪叹气点头。
沈神通道:“别答应得太快,全部过程我扮那恶徒,不但解带脱衣手法动作照做,连最可怕的每个动作都照作。”
他决不是开玩笑,因为他声音严肃得近乎严厉冷酷。不知道他心中想甚么?如果每个动作都照做,马玉仪这朵鲜花岂非又要遭一次风雨之劫?
马玉仪忽然抬头直直望他,竟不畏惧他冷电似的眼光。
沈神通道:“好,现在开始。”
马玉仪举手拢拢头发,姿势很好看很动人。接着她解开衣带脱掉外衣,她身上只有一件极薄简直透明的内衣以及一条短裤。于是晶莹大腿都裸露不说,连胸前挺突的乳房也等如全无遮掩。
任何男人看见就算不扑上去也必会心跳加速。沈神通眼睛瞬也不瞬从头到脚细细瞧着。但奇怪的是他好像不受一点影响,好像只在瞧一件非得细加观察不可的事物。
马玉仪两手又有动作,是扯脱仅有的短裤。短裤刚脱下一点,沈神通道:“等一下,当时你没穿裤子?”
马玉仪声如蚊叫,细声道:“我刚要穿上。”
沈神通道:“好。”
于是那花朵似的少女变成半裸,除了上身透明内衣别无丝缕。
马玉仪走到床前,作出要穿内裤的姿势。
的确很难有这种强大诱惑场面,连沈神通内心也不得不承认,所以移开眼光,道:“暂时不必如此逼真。”
马玉仪道:“那时窗户已闭,窗帘也拉上。窗帘忽然开一下,不知何故我想到一个人,并且想到是那人钻入来。”
“当然我很害怕,因为那汉子淫邪的眼光叫人忘不了。”
沈神通对这消息好像不起劲,道:“你几时见到此人?”
马玉仪道:“前天中午。”
这件强奸案发生于前晚,她白天见到淫邪眼光盯着她的汉子,晚上出事,她自然就会想起他。
马玉仪又道:“那汉子有说不出的邪气,面孔又丑得可怕,我心中想起他时,果然一个黑布蒙住头脸身穿黑袍的人站在我身边,而我居然骇得连声都发不出。”
沈神通道:“如果你叫得出声,有何后果?”
马玉仪道:“我知道楼下永远有人巡逻,如果惊动他们……”
沈神通道:“好,请说下去。”
马玉仪咽住护院武师方面的话,又道:“他伸手搂住我。”
沈神通突然又站在她身边,道:“怎样搂法?”
马玉仪深深吸口气,却轻轻叹一声,道:“是这样子。”
她用手指示对方的手,所以沈神通左手搂住她纤细柔腻腰肢,而另一只手却落在她乳房上。紧接着在她指示下,沈神通搂腰的左手从腰身滑到臀部,后来还陷入深沟内。
但沈神通问的却是右手,道:“这只在衣服下面还是隔着衣服?”
马玉仪低声道:“衣服很薄,隔不隔着有分别么?”
沈神通道:“有,万一你这件透明内衣是天蚕丝织的,又万一你有移宫换穴奇功。他右手在内衣底下等如紧紧缚起。但如果在衣外,随时可以捏断喉咙,分别很大。”
马玉仪道:“我记得在衣服外。”
沈神通忽然发觉她全身重量都落在他双手,如果松手她一定摔在地上。
马玉仪又道:“那时我全身发抖也没点气力,我的心好像跟身体分了家,很清楚看见他把我放到床上,又看见他脱掉黑袍,里面没有衣物,白白的一个身子,接着……”
沈神通忽然截断她的话,道:“除去他白白的身子外,还瞧见甚么?”
马玉仪立刻道:“他的手,五指纤长白皙,连指甲也极干净而湿润,好像涂过不带红色的指甲膏。”
马玉仪被放在床上,那曲线玲珑白皙的胴体确实当得“玉体横陈”四字。
沈神通也躺下甚至把她压在自己身下……
× × ×
房间内仍然是沈神通和娇美的马玉仪两个人,灯光不甚明亮,却仍足够使他们互相瞧清楚。
但不同的是,第一点房间已不是马玉仪杭州的闺房。第二点两人都穿着很整齐。
沈神通似乎心事沉重,叹口气道:“你知不知道你牺牲多大?”
马玉仪看来丰采风韵娇美动人,比初见时之憔悴相差很远。她道:“我知道,沈大哥,我不打紧,但可惜可恨连累你。”
沈神通陷入沉思中,过一会才轩眉笑道:“只要抓到他,我一生事业成就已达到巅峰。我敢打赌除去家师之外,任何一个部门都抓不到他。”
马玉仪柔声道:“难道你忘了杀身之险?还有辛苦挣到的地位?还有大嫂和侄儿女他们?”
沈神通喃喃道:“人生中任何遭遇都是命运,急也急不来,千算万算不如老天一算。”
提起“命运”,马玉仪不觉愣住。出身富贵之家,从小到大规规矩矩,未试过大胆顽皮踏出家门,更不骗人害人或者为口腹杀生,也时时尽力帮助一些穷苦有困难的亲友。但“命运”为何如此残酷?身心的创痛几乎连死亡也解脱不了?将来如何呢?还有将来么?既然没有将来,活下去又为了甚么?
她忽然得到灵感启示,这个灵感像电光掠过夜空,照亮她的身心。
她故意长长叹口气,道:“沈大哥,请告诉我,我……会不会留下孽种?”
虽然她从灵感启示中知道应该怎么做,亦决心去做,但这种话仍禁不住怕羞面红。
沈神通道:“绝对不会,出事至今一个多月,你很正常对不对?”
任何女人如果仍有月事,当然证明在此之前没有怀孕。
马玉仪低声道:“幸而如此,但沈大哥请你指点我,我此生既不能嫁人,我活下去好或者趁早死了好呢?”
沈神通吃一惊道:“你何必想到死?你……虽然遭遇不幸,但将来日子还长久得很。”
马玉仪细声道:“我若是不嫁人孤孤单单活下去,日夜记着那件事,我为何要活下去?”
沈神通哑口无言。因为她理由坚强之极,她为任何其他缘故活下去都可以,但绝对不能为那件“惨事”守一辈子生寡。
马玉仪低声道:“沈大哥,我决定等你办完事就结束这悲惨一生,你可肯帮忙我?”
沈神通大惊道:“帮忙?你要我……”
马玉仪道:“你不肯,难道要我痛苦这一生?为甚么?”
沈神通吶吶道:“我……我不能,我不知道。”
马玉仪忽然把声音放得更低,道:“沈大哥,你帮忙我并非必定要杀死我。”
沈神通比捡到一千两黄金还要高兴,松口大气问道:“还有甚么办法?”
马玉仪道:“我若是为一个值得爱慕钦敬感激的男人守几十年寡算得甚么?”
沈神通眼睛已睁得不能再大,再大眼眶就要裂开。而马玉仪则粉首垂得更低,只见到白嫩粉颈。但她又轻轻道:“沈大哥,如果我有个孩子,这个孩子又是我最钦仰爱慕的男人给我的,我守一辈子寡决无怨言。”
话说得容易,一辈子时光却长久得很,其间多少变化谁能预料?
因此这件事直到三日后才重提(以便慎重考虑),并且是马玉仪先提起。
仍然是客舍房间内,已经点起灯,桌上有酒有四式小菜。
她道:“沈大哥,已到了约定时间啦。”
沈神通那冷静坚强的人,面上眼中居然露出紧张神色,连话也讲得不很清楚。他道:“你考虑结果怎样?”
马玉仪低声却坚决地道:“没有改变,我为谁一辈子守寡呢?”
沈神通道:“如果这一次抓到那恶徒,而我又安然无事,你我之间情形就很尴尬麻烦了。”
马玉仪道:“你放心,我会躲得远远,远得连你也懒得找我。”
于是,马玉仪丰满青春娇嫩白皙的躯体再度呈现沈神通眼前,不过上次沈神通像石头像冰块,除了模拟出事时的情况而大略表演,其实等如没有碰她。
但现在他像烈火,而她却像能增加火势的油,总之,房间内充满使人心跳的声音,也热得教人不能忍受衣服的温暖……
缠绵热烈而又隐藏悲惨的日子过了七天。地点是镇江“四梅老栈”的一间上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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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书房宽敞得一点都不像书房,简直比厅堂还大。门口右方一排轩窗。窗外院子也很大,有鱼池假山。当然还有很多花草盆栽。
但最特别的是院墙,高达三丈,任何富贵人家的院墙不会超过两丈,尤其在内院。越过高墙另一边仍然是严府,近一边自然也是严府。但为何在自己宅第内还须高耸惊人的院墙隔开?
轩窗下有张大书桌,两边靠墙巨大的书橱塞满了书,还有书架则摆放了不少竹签卷轴。书房另一端除了一套八仙紫檀桌椅外,墙角另有一张太师椅。椅上一张虎皮,毛色斑斓,威风似乎不减啸跃山林之时。
不过刚刚一屁股坐于虎皮上的严温却毫无威风,简直神情委顿。每天起床时他总是心神不宁,情绪坏透。从来没有吃早餐(其实已近中午)的胃口。
他懒懒打个呵欠,顺手拿起右边方几的茶杯,忽然烦躁得连茶都不想喝,目光落在几上另一件物事──一根长长细皮鞭。
他眼中红筋突然增加,扯动左边由天花板垂下的黄色丝带。
转眼间,一个女人“滑”进来。她每一步都至少五尺,所以看起来根本不是走路。
她三十岁左右,长得还不错,但可惜只能发出嘶哑的“呵呵”声,竟然不会讲话。
严温暴躁道:“叫我儿子来,快!”
“啪”一声细长皮鞭像毒蛇伸缩,抽中哑女人身子。哑女人疼得抽搐一下,但眼中却闪出光芒──似乎兴奋舒服而又满足,不过她已稍稍俯首,所以严温完全看不见。
严温又道:“叫你做事总是慢吞吞,可恶!”“啪”“啪”两声,哑女人又挨了两鞭,第二鞭劲道较猛,使她踉跄差点跌倒。她疼得全身发抖,“啊啊”连声转身奔去。
严温精神一振。每逢打人(尤其是最亲近的人)又知道对方疼痛难当,情绪就会好得多,精神也振作起来。
哑女人自小就服侍他,自小就被他拳打脚踢,自小就被灌服一种药粉而瘖哑无声。她从十五岁起就跟各种男人上床,也从那时起拳脚改为皮鞭。尤其每次严温亲眼看见男人从她赤裸身上翻下来悄悄离开房间,皮鞭很快就猛烈抽打她雪白丝缎似的皮肤上,根本不让她有穿上衣服的机会。
每次严温狠狠鞭过她之后,心情就舒畅得多,并且很原谅她甚至亲手替她涂抹白色的清凉的油膏。这时她虽然不能说话,眼睛却能表达极热烈深挚的感情,使他知道她一丝一毫都不生气怀恨,甚至还知道她很感激很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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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星只有六岁,脸蛋清秀红润,但眼神呆板动作拙笨。
严温问道:“你昨天的功课做好了没有?”
严星好像猫爪下的小老鼠,慢慢摇着头。
严温最气的是“迟钝”“缓慢”,但他仍然问道:“早上练剑没有?”
严星还是那副使人(严温而已)憎恨的样子,头摇得很慢很笨。
皮鞭发出扯裂空气的尖锐响声,六岁大的儿子身子应声跳动一下,衣服裂开。
第二鞭等了一阵才抽出去。这段时间内可以看见严星疼得全身发抖脸色发青。
严温虽然痛恨人家动作缓慢,但他每一鞭却隔一阵才挥出,看着唯一的儿子疼得龇牙咧嘴直掉眼泪,他的精神越振作情绪越好。
然后他左手伸出,严星虽然疼得全身不住颤抖,却仍然会扑上去,让父亲坚强有力的手抱在怀中。这时谁也瞧不见他的小脸蛋,否则必定大吃一惊。因为他不但马上恢复红润,而且眼中露出快乐满足的光辉。
他当然喜欢父亲抱他,使他有安全满足之感。但如果有人知道他昨天功课做完做得非常好,早上亦已足足练过两个时辰的剑,一定不明白他何以向父亲撒谎?何以从两年前开始直到现在,每隔两三天总要挨一顿鞭子却都不怕?是不是“痛苦”,反而能使他快乐?
皮鞭又撕裂空气,哑女人发出“啊啊”嘶哑声音。
严温放下皮鞭,道:“我知道你恨他妈妈,所以我打他的时候你很开心。快拿油来,否则割掉你鼻子。”
割掉鼻子跟鞭笞差别很大,特别是长得好看的女人差别更大。鞭笞的青瘀会很快消失,而鼻子却永远不会再长一个出来。
所以哑女人滑得比甚么时候都快,一忽儿就拿来白色油膏。这时候传来悠悠磬声,一共两下。
严温道:“顾师爷从杭州回来了。把儿子抱出去,有事我会叫你。”
哑女人走近抱起严星。严温忽然勾住她纤细腰肢,另一只手抚摸她面颊和胸部,甚至伸入裙子内,一面说道:“你还疼么?记住也要搽点油。唉,你和儿子两个都是我最疼爱的人,但却偏偏被我打得最多……”
哑女人和严星噙着感激的泪水离开书房的。
严温扯动一条白色绸带,忽然一个大书橱无声无息移开,露出一道门户。门户那边是间空荡宽大屋子,完全没有窗户,却有一辆轻便美观的马车,四壁都有灯火,故此甚是明亮。
一个人摇摇摆摆进来。此人虽是文人装束,手中还拿着摺扇,但头尖眼小面色蜡黄,使人有不顺眼之感,怎样也找不到“斯文”“潇洒”的味道。
他就是顾师爷,近三年来已成为严温最亲近的心腹,严温的事情大大小小他没有不知道的。
他躬身行礼后,摇摇摆摆在交椅落坐,然后道:“公子,小可此行大有收获。”
严温和气地道:“你仍然忘记了,别叫我公子。”
顾师爷笑一声,道:“小可真没有记性。大爷,此次当真大有收获。”
严温忍住气,仍然很和气地微笑,等他说下去。
顾师爷慢条斯理道:“小可在杭州住了五天,头一天就办好大爷的事。小可已查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马家那个小姐马玉仪悬梁自尽,马二爷花了不少银子打点遮掩,悄悄把孙女埋了。”
严温道:“沈神通没惊动?”
顾师爷道:“没有,绝对没有,因为沈神通恰巧不在杭州,小可查过他为了一件案到永嘉去了。”
严温沉吟一下,道:“马家埋葬的真是马玉仪么?”
顾师爷笑道:“当然是真的。马家虽然有财有势,但悄悄埋一个人容易,要找个女尸冒充马玉仪反而困难百倍。况且,马家可须找这个麻烦呢?”
但谁也想不到马家虽然无法找个女尸冒充,沈神通却很容易,比吃豆腐还容易。
当然更没有人料到马家这样做法大有原因,那是因为沈神通一定要这样做。而现在看来沈神通的布置果然收到效果。
严温觉得满意,眼光却从顾师爷细长颈子一直瞧上尖削脑袋,忽然笑着摇头。
顾师爷很沉得住气,老鼠似的小眼虽有茫然之色,都能忍住不开口询问。当然他做梦也想不到他的“沉得住气”“慢条斯理”等习惯,竟然使严温常常内心暴躁不耐,每次都泛起拔剑砍下他脑袋的冲动,甚至落剑的部位亦早就瞧妥,砍在细长颈子那圈横纹上最好,料想他那尖削脑袋落地面绝不会发出很大的响声。
顾师爷等了一阵才道:“还有一事禀告大爷。”
严温道:“请说。”眼光又落射他脖子那圈横纹之上。我的剑迟早砍在那儿,你不妨多多吊我胃口。
顾师爷道:“小可从杭州带回一件礼物,包管大爷意想不到。”
又吊胃口,真该死,莫非一定要等到剑刃砍入脖子才醒悟?
严温道:“你特地带回的礼物必定很合我心意,我知道。”
顾师爷得意地摇头摆脑(那脑袋其实很容易掉下来),说道:“当然,小可绝不使大爷失望。”
他仍然卖关子,那颗尖削脑袋摇摇??。严温几乎看得见剑光闪动砍断细长脖子,也看见脑袋掉下来的景象。
顾师爷终于说道:“小可带回的礼物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严温眉头马上皱起,右手摸到剑柄。他淡淡道:“人?甚么人?你知道我对人没有甚么兴趣。”
顾师爷道:“这一个你有,因为不是漂漂亮亮的少女。”他又停顿一会才道:“这一个是男的。”
严温捏着剑的手指力量增加不少,现在只要心念一动,顾师爷的脑袋和身体马上分家,甚至能够快得使顾师爷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脑袋已不在颈上。
顾师爷慢吞吞举手抹抹唇上短须,装出一副胸有成竹很有气派样子。其实他两撇短须很难看,疏落而又焦黄。如果一根根硬给拔掉,却不知他痛成甚么样子?
顾师爷又道:“大爷,那是个男孩子,今年只有六岁。”
严温想不发火也不行,眼睛一瞪,道:“小男孩?我说过我要小男孩?”
顾师爷这次幸亏答得快,鼻子才没有被严温一拳打扁。他道:“这个小男孩面貌神情甚至身裁皮肤,长得跟小公子一样。大爷,两千多年前张良在博浪沙以铁锥行刺秦始皇,为甚么不能得手?”
严温讶道:“那小男孩跟秦始皇有关系?”
顾师爷道:“当然没有关系!但历史好比镜子,鉴古可以知今,昔年博浪沙一击没有成功,原因是误中副车。大爷,请想想看,小公子身份何等珍贵?处境又何等复杂?如果小公子也有副车,天下谁想得到?”
严温确实不能不承认这个主意妙极,但砍掉他脑袋的主意更妙。不过目前还不忙,等看过那小男孩问清楚一切之后才动手不迟。
那小男孩就在马车里,真是该死的东西(顾师爷),卖老半天关子吊足老子胃口。
但也难怪蛇头鼠眼的顾师爷洋洋自得,这小男孩实在和严星长得相似极了。只是仍功不补过,非砍下他那颗蛇头不可。
顾师爷道:“他名叫小雨。哈,哈,大概他妈生他时刚好下雨吧?他妈是个婊子,所以连她也不知道小雨父亲是谁。”
严温满意地点点头,出身果然没有问题,多给点银子就更无后顾之忧。但奇怪这小孩子怎会那么像严星呢?幸亏向来女人多的是,玩都玩不完,平生绝未涉足花街柳巷,要不然真会怀疑小雨竟是自己的儿子。
顾师爷又道:“他妈名叫玉花,年轻漂亮,但生意很差。听说脾气不好而且沈神通是她老相好,谁愿惹这种女人呢?”
严温泛起笑容,高兴而又亲切,道:“还有甚么没有?”
顾师爷抹几下鼠须,慢慢道:“还有,很秘密一件事,小可自作主张竟做了。”
该死的家伙还要卖关子,这回“秘密”也救不了你狗命。我宁可不听这个秘密。
严温的笑容特别亲切好看。顾师爷忽然大吃一惊,登时面青唇白,他从前看得多了,严温凡是亲自出手杀人,都露出这种笑容。
但为甚么他要杀人?难道想杀的竟然是我?他不想要小雨?还有一个秘密他也不想听?
严温的剑砍得很准,本来剑以“刺”为主。但以严温的功力休说是锋利之剑,就算一块竹片也能砍断一棵树。
剑刃恰好砍中他长颈子那一圈纹,脑袋便脱然掉落地上。
严温微笑道:“你的秘密到阴间告诉阎王爷吧!我实在受不了你。”
人影无声“滑”入书房,哑女人似乎早就知道,这儿将会发生甚么事。一边手搭着七八条粗布,一边手抱住一团油布,用油布包起尸首,粗布抹血迹,一下子弄得干干净净。
然后她侧眼瞧看“小雨”,那小男孩面色苍白,却站得很直很稳。
严温问道:“他像不像?”
哑女人连连点头。严温又道:“顾师爷说的话你都听见?”
哑女人又点头,她顺便把小雨带走。院子里太阳光亮强烈,但哑女人和小雨在阳光之下竟没有影子。
不是没有影子,而是日正当中,阴影都践踏于自己脚下。正如芸芸世人只将光明好看的一面露出来,却都把阴影踏在脚下。
× × ×
古老繁华而又宁恬美丽的杭州静静屹立,不管凡人发生甚么事,悲欢离合穷通得失都与它无关,但凡俗的人都没有办法忘记它,只要曾经住过到过,任何时间听到“杭州”之名,那颗心必定会抽搐搾紧,梦一样的往事霎时都到眼前来。
沈神通不但回到杭州,而且一晃眼就过了两年。马府的案子两年来无人知道亦无人提起,甚至连马二老爷都绝口不提。
时间可以冲淡一切记忆,治疗一切心灵创伤。但马二老爷岂能忘记他最锺爱的孙女?她生死如何?如果还活着日子能过得快乐么?那个强奸她的万恶淫贼呢,会不会得到报应?抑是比别人活得还舒服快活?
马二老爷居然一个字也不问沈神通。每年他的生日沈神通一定会来拜寿,瞅着无人之时沈神通会暗中塞一小包礼物给他,总是一件老人保暖的肚兜,绣着象征富贵的牡丹,象征平安的竹和象征长寿的松柏。
深夜无人寂静之时,马二老爷拿出礼物不禁老泪纵横。人呢?既美丽温柔的小孙女你在何处?过着怎样的日子?难为你还记得老祖父的生日,更不忘记替老祖父亲手绣个肚兜。但你在那里?为何祖父不能庇护你呵护你?为何不能让你在安全温暖的深闺,然后风风光光出阁过那正常充满欢笑的生活?
沈神通的确有不便启齿之处,马玉仪住在南京,当然这是极秘密之事,但不便启齿的是她替沈神通生了一个儿子。
马玉仪心愿已偿,她等闲虚度辜负灿烂青春花样年华,却已不是因为被强奸之故,而是为了值得尊祟爱慕的男人──沈神通──的儿子,亦是她自己的骨血。
当然这是很悲惨的“故事”。很寂寞很可怜而又悠长的岁月。但“命运”如斯,谁能反抗,谁能改变?
× × ×
男人尤其是修习过武功的一双手,极罕得纤长柔滑如严温,特别他的指甲温润光泽,宛如涂油。
严温常以这双手自豪,这次检视良久竟没有丝毫老化变形(其实他离年老尚早),于是欣然把眼光转到哑女人面上身上。她“滑”到他身边已有一阵工夫,嘴角加深的纹显示她内心紧张不安,不过她仍然很好看,尤其身材极丰满,曲线起伏充满诱惑热力。
她纵是焦急也不会出声打扰,这正是“哑”的绝顶妙处。严温故作不知她紧张焦急,反而用优美好看的手轻巧伸入她衣裳内,温暖滑嫩的肉体使他手掌和内心都觉得舒服,尤其摸到大腿内侧最嫩最滑却又极富弹性的肌肉。
哑女人身子忽然轻轻颤抖起来,正在碰触她肉体的手简直含蕴无穷魔力,她好想好想扯掉身上一切衣物光裸着跪倒他脚下,任他践踏任他蹂躏。
她已扯开上衣露出雪白高耸丰满的乳房,并且立刻被“魔手”揉捏……但且慢!渴望受到蹂躏凌虐之情欲此刻绝对不能爆发。
因为严温必须立刻到“沁红院”。“血剑”严北说的任何一个字甚至连暴虐桀骜的严温亦不敢哼一声。
所以严温只好一脚把她踢翻,并且用跑步姿势奔出书房。哑女人却像云雾“滑”跟后面,她挨严温一脚身上着实疼痛,可是不但全无怨怼,反而有那么一阵满足之感。
严温冲到“沁红院”月洞门前,先停步深深吸一口气,自知外表比平时更冷静沉着,才迈步入去。
院子里花树盆栽以及好些盛开美丽的花朵,还有一个二十岁侍婢装束漂亮少女,严温居然视而不见,穿过客厅终于站在一道房门外。房门虚掩但严温仍然敲两下才推开。
房间大得不成比例,比之外面的客厅至少大三四倍,四壁漆以棕色浮动冷漠黯淡气氛。房内唯一的家俬就是一块一丈见方的厚木板,放置房间中央。一个黑衣人盘膝坐在板上,就像在房间中央之中央的一枚黑色大钉。
黑色大钉正是天下武林高手无不暗暗畏惧忌惮的“血剑”严北。二十年来他被“誉”为有史以来最伟大杀手,能够死于他“血剑”下绝对是有真才实学的一流高手,稍差一点的人严北根本不屑出手。所以说起来能让严北光顾反而是最高评价和荣幸。
严北躯体高瘦,面貌相当清秀,虽然已达五旬,但看来只有三十岁左右,同时外表看来一点不凶,若是加一点笑容,必可当得起温文尔雅潇洒等评语。
不过你最好别太靠近木板,否则你会全身寒冷极不舒服,会起鸡皮疙瘩,这便是“杀气”,可能从严北身上透出,亦可能从横放膝前板上的“血剑”透出。
“血剑”的剑鞘虽是以百年鲨鱼皮镶金制成,但既不名贵亦不惹眼。不过如果剑刃出鞘就完全不同了,剑身镌镂鱼鳞片纹泛起血红光彩,好像永远都在滴血。任何武林高手见到此剑当真连心脏都马上滴出血来。
现在“血剑”旁边还有一卷四尺长的卷轴。
严温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最恨“慢吞吞”,但严北半天不说话他却从不会讨厌憎恨,所以严温有时会觉得自己很“势利”。对卑下的人完全不能容忍,但对高过自己的人丝毫没有厌烦的反应。
严北终于说话,声音冷静有力清晰:“我的朋友终于把画像送来,刚刚收到。”
严温道:“海龙王雷傲侯亲自送来?”
严北道:“他应该亲自送来。如此大事他也应该陪我喝三十大杯。”
严温笑一下,道:“姪儿此生还是第一次听您提起‘喝酒’,普天之下可还有别人够资格奉陪你么?”
严北道:“当然有。北方的‘刀王’蒲公望。全国第一,甚至有史以来最佳的捕头‘中流砥柱’神探孟知秋。还有跨日无影踏月凌虚轻功天下第一的巫山神女宫宫主‘风鬟雨鬓’南飞燕这个女人。她不但轻功好人漂亮,而且九种暗器竟是用九种不同手法,古今无双。我随便一提已经有三个人了,但我还是宁愿跟老雷喝,因为他是我此生唯一的朋友。”
严温轻轻道:“伯父,姪儿常常感到奇怪,海龙王雷傲侯虽然是天下知名,连朝廷大内也要请他鉴定古物珍宝,但他到底不过是一名商人,就算他南京‘龙藏大押’奇珍异宝冠甲全国,是典押业之王,但仍然仅仅是一个商人而已。他本身武功虽然不错,可是比起您或刀王蒲公望又相去甚远了,您和他怎会成为好朋友?他请你出马杀人,险是你冒钱是他赚。唉,你们怎会是好朋友,而且做了几十年之久?”
严北沉默片刻,才道:“天下只有他那对眼睛有资格鉴赏我的剑法。此外,表面上我收大价钱杀人,但其实我和他都不是为钱杀人。他替我找到合适的对象磨砺我的剑保持巅峰状态,而他则可以在场鉴赏。”
严温摇头道:“姪儿至今仍然不懂。”
严北忽然略略提高声音,道:“哑女,进来。”
哑女人像一朵彩云“滑”入来,衣袂飘飞,使得全身曲线毕露,泛射着情欲热力。
严北道:“杜鹃那丫头可曾把雷家使者尸体埋好?”
哑女人用手势回答,严温帮忙解释道:“已经埋好也替她自己挖好坑洞,就在那丛玫瑰花底下。”
严北道:“杜鹃既漂亮又能干,但可惜她不会说话,明年那丛玫瑰一定开得又多又漂亮,可能比她更美,却不知到时我是否能欣赏得到?”
严温骇道:“伯父这话甚么意思?”
严北缓缓道:“我们严家有很多秘密,已到了该告诉你的时候。”他目光转到哑女人面上,她立刻躬身行礼要出走。
严北目光移到她胸部,上衣因弯身而垂敞露出高挺雪白乳房。他道:“哑女留下,你反正不会讲话。”
严温哀求道:“伯父,让她出去!”
严北道:“别怕,她听了我们严家秘密,我也不会杀她。”
哑女以跪蹲姿势坐下,恭谨地微俯上身。这样上衣内由乳房直到腹部都等如敞露着,一片雪白,眩目的雪白。甚至是严温都发现伯父眼睛盯视哑女人敞裸的肉体。但他反而暗暗感到兴奋。
严北道:“严家第一个秘密,大江流剑法,亦即是血剑十八式,你和你父亲都学不会学不全。但我已用巧妙方法留传下来,严家子孙如有天聪特异出众的便能炼成,你无须担心。”
严温对于剑法兴趣有限,唯唯应了。
严北又道:“第二个秘密,沁红院在严家百余间屋子中可能最不舒服最难看,但却是我知道最安全的地方,所以我一住就二十年。”
严温大为惊讶,道:“最安全?伯父您怕谁呢?”
严北道:“这是第三个秘密,我怕一个女人名叫夕姬。”
他慢慢闭起眼睛,似是回忆又似是暂时躲避哑女人丰挺雪白热力四射的肉体。他又道:“你父亲好色如命,姬妾无数。我浸淫剑道,其他一切都不要,连女人都不要。夕姬只不过是你父亲群妾之一,但美丽得能把人烧死,聪明得近乎疯狂。我平生第一个女人是她,二十八年后的今天仍未碰过第二个女人的身体。”
他声音忽然使人感到温柔得多年轻得多,而最重要的是“杀气”完全消散。因此哑女人可以爬上木板拉他的手碰触她前面洞开裸露的肉体,由乳房直到大腿。
严北已睁开的眼睛泄露奇异的热情巡梭于她肉体上。说道:“温儿的女人我都看过,只有你的身体最完美最有魅力,像夕姬一样。”
哑女人忽然站起,但薄薄外衣却委坠脚下。现在她已全身赤裸并且让头发散垂肩后,宛如最完美无瑕的塑像。严北的眼光果然不错,哑女人的身材曲线肌肉弹性以及皮肤之白嫩的确远超过所有美女。她面貌不算最美,但配合无懈可击的肉体却放射强大奇异的诱惑热力。
哑女人又忽然躺下,仰卧严北膝前。于是在两个男人之间一共横列三件物事。一把血剑、一卷画轴、一个玉体晶莹横陈的美女。
极巨大暗淡的静室内浮动着奇异气氛。
严北轻轻叹口气道:“二十八年前那一天夕姬亦是如此横陈我们面前,只不过我对面坐的不是你而是你父亲。我长话短说,那时你父亲身边只剩下一个女人,就是夕姬。他本来共有六十名姬妾,但自从收了夕姬不到一年全部死光,因为夕姬学会用一种蛊毒,据说是毒教至高无上秘艺。死了的五十九名美女都因中了她蛊毒,我和你父亲都知道。那天夕姬为何赤裸裸在我们之间?你绝对猜不出来,要不要猜猜看?”
严温唯恐这个奇诡充满刺激的故事中断,忙道:“姪儿不猜,猜也猜不出。”
严北道:“因为你父亲把她献给我,你父亲一来不喜欢永远孤零零对着一个女人,二来怕有一天被她毒死,所以要我救他。”
严温摇头道:“换作是我一定不敢收下这件礼物。”
严北道:“但你父亲是我嫡亲同骨同血的弟弟,我不帮他谁会帮他?况且第二天我有一个约会,死生未卜。我当然趁此最后机会拯救你父亲。”
严温震惊地问道:“那约会的对手是谁?”
严北道:“他是全江南武林公认剑道第一名家‘天孙织锦,金刚无敌’易东风……”
他忽然不说下去并非卖关子吊胃口,而是锐利小心又极有兴趣地注视哑女人滑嫩晶莹的肉体。片刻之后才又道:“易东风那时正值四十壮年,剑术如神,精妙细巧处宛如天孙织绵不见针缝剪裁痕迹,威猛刚厉处则似金刚力士无坚不摧。我很担心因为我血剑第十八招‘春回大地’还未炼成。”
提起“血剑”那森寒杀气忽然恢复,哑女人赤裸娇躯一震,全身皮肤布满鸡皮疙瘩。
严北接着开口说下去,情形才迅即改变。他道:“我要夕姬向她的蛊神立下重誓永远不得加害居住沁红院之人,更不许她加害你父亲。她答应照做,所以沁红院变成我们严家最安全的地方。”
严温讷讷道:“但您对付强敌前夕还要为一个女人消耗精力?夕姬又何以肯向蛊神发誓?”
严北道:“夕姬根本为我而入严家,因为我是她杀父仇人。”
严温恍然地道:“更怪不得她同意那一晚。她当然希望削弱你力量希望你败阵身亡。”
严北道:“现在情况似乎跟二十八年前一样,哑女人想报仇的对象也是我。”
哑女人严温一齐震动吃惊。严北露出难得一见的微笑,又道:“她已有报仇机会。我决定留下她。”
此一想法做法在当时的社会观念中简直离了大谱,伯父怎可占取姪儿的女人?但既然“哑女”蓄意复仇而入严家,情况便已微妙不同。何况哑女人与严温关系特殊奇异。不过严温最感意外是哑女居然是仇家?复仇对象居然是严北?
严北道:“她一定是易东风最小的女儿。易东风被我杀死那年,她最多一两岁。她身世之谜我已侦查猜测好几年竟无丝毫线索。直到刚才我提到易东风,还有她极力献身的企图。哑女,你得像夕姬一样答应我两个条件。”
哑女比划的手势任何人一望而知她已答应。
严北道:“一是如果我永不回来,你得尽力照顾严家之人,不但是温儿,小星小雨亦一样。二是严家秘密等小星小雨长大了负责告诉他们。”
哑女人用力点头,高挺乳房因而出现荡人心魄的颤动。
严北轻轻叹口气,道:“温儿,夕姬就是你生身之母。”
几个字一句话却不啻晴天霹雳,严温固然傻了,连哑女人也瞠目结舌,显然谁都想不到。
严北又道:“我知道你心里想甚么。对,任何人连我都不知道你究竟是那一个的儿子?但不要紧,反正必是我们兄弟的血肉,这就够了。”
无怪严北虽是极冷极严厉之人,但对严温一切过错一切缺点都能容忍。人总有偏袒自私而又时时陷于溺爱,严北是“人”,所以,一如许多人那样偏溺袒护“儿子”。
严北道:“第四个秘密,小雨其实是你的儿子,除了母亲不同,其他和小星一样。”
这话使哑女人整个跳起。两年来她负责使小雨(顾师爷带回的礼物)彻底明白一件事,他生存之意义就是为了要做严星“替身”,准备任何时候替严星“死”掉。但如果小雨竟然真个是严温的骨肉,当然没有做“替身”必要,甚至应该重估地位而获得种种享受。
严温苦笑道:“每一件秘密都足够我愣三日三夜,但小雨的母亲是杭州娼妓,我……我可从未试过宿娼嫖妓啊。”
严北道:“小雨的母亲八年前还是少女,尚未沦为娼妓。她本是苏州人氏,你强奸她使她有了孩子,不久她流浪到杭州在青楼卖笑。她最近已经不在人世,负责侦查的三个人亦只有一个活着,活着的就是大江堂‘凤尾’香主罗翠衣。”
大江堂“三香”、“五舵”八大高手俱属老臣子,忠心可靠,绝无问题。故此凤尾香主罗翠衣承办如此机密之事,事成之后仍不须步上灭口之路,但手下办事的两人都不能活着。
“三香”是龙牙香主、虎头香主和凤尾香主,“五舵”以东南西北中区分。
严北又道:“关于小雨这孩子本身亦有一个秘密,是当年那顾师爷自作聪明做成的,但你们好像都不知道。”
严温马上记起杀死顾师爷那天情景,的确有个秘密,顾师爷还未说出便人头落地。
因此严温和哑女人都不觉露出极感兴趣关怀样子,侧耳聆听。严北只说一句话,连哑女人都惊异得跳起,更别说严温了。这个秘密不久就只有“哑女人”知道,因为后来严家发生种种奇怪严重事件……
不过严温离开沁红院之前,严北还告诉他两件事。一是他母亲夕姬仍在人间,并且还住在严府内,只不过身份已经变更,是以连严温亦想推想不出是那一个。第二是三五日内须决一死战的对手便是“刀王”蒲公望。那“中流砥柱”神探孟知秋会不会跟踪而来,不敢肯定(因为此人实有神鬼莫测之能)。
是“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也好,是“大风起兮云飞扬,安得猛士兮守四方”也好,俱是一切随着时光消逝无踪。休说人间的丰功伟绩,千秋大业,即使是渺小个人之“仇恨”,在有限的时间和空间内(即变幻的不永恒的),又何尝能存在得很久?
例如“哑女人”的杀父之仇。她父亲易东风一代剑客固然早已灰飞烟灭,而她潜匿严府超过漫长十载之后,仇恨亦淡如烟雾,似有还无,这真是很难说明很难解释的情形。她为报仇不惜鬻身为严府婢妾,每天服侍严温亦受尽他的折磨(虽然她不以为苦),然而她的“仇恨”居然与日俱淡。而现在她直接面对真正仇人严北,竟要她献身承欢,她何以会从心里头百千个愿意呢?
曾有哲人说过“爱”与“恨”这两种激烈的感情本质上很相似,往往混淆不清。爱与恨一旦超过某种程度,便不是世人所能了解所能分析,甚至不能接受。
当“哑女人”以她完美魅惑之肉体挑逗起严北无限欲火激情,当他们已浑合为一体时,她心中能找得出“爱”和“恨”么?
在变幻不永恒千变万化人生中,你绝对找不出肯定不变的答案。你只好大白天挑着灯笼在闹市行走寻找,却平添凡俗人们的“为甚么”,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