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翎《金缕衣》

第十八章 黑道好汉

作者:司马翎  来源:司马翎全集  点击: 
  这倒不是张幼聪已追赶到,而是那匹马的失主,乃是汉水流域赫赫有名的黑道好汉金翅大鹏孟佳。
  正因是他才会把那匹神骏有名的黑马系在路旁,凡是水陆两路的黑道人物,全都认得此马主人,决不会下手。
  这时忽然失了,立刻动员所有水陆朋友兄弟,追究失马。谁知江上云因没有银子,马匹被店家扣在后厩,竟然一时查不出来。
  过了几日,朱玉华到达襄阳,还买了江上云的坐骑,上官理两次失诸交臂,竟然没有问出那江上的姓名,以致错过机会。
  他的前脚一走,后面已有人暗中跟随,原来是金翅大鹏孟佳的朋友认出了那匹黑马。
  上官理平生未曾对异性发生过任何兴趣,司是这朱玉华却令他一见倾心,日夕萦怀。
  如今有机会一同联辔北游,心中畅快可想而知。
  朱玉华对他也颇有好感,两人谈得甚是投机,这一来上官理就不愿意走得太快,巴不得两个月才能到达洛阳。
  但他却是阅历颇丰的少年侠客,到中午打尖时,已发现给人跟踪。他当然不会明白其中缘故,细想之下,认定乃是由于朱玉华的美色引来淫贼,心中怒火简直可以把冰山烧溶。
  打尖后继续上路,两个壮汉骑马在后面半箭之远缀吊不舍。
  上官理不动声息,暗中运足内劲,传到坐骑四蹄上,登时在坚硬的干土路面印下十几个近寸深的蹄印。
  走了一程,那两名壮汉若无其事地仍然紧缀不舍,上官理怒想道:
  “好贼子真是色迷心窍,非吃点苦头不可……”
  原来早先那些蹄印功夫虽深,但赶到那两个壮汉经过时路上风尘卷刮,已把蹄印掩住。
  在二人不远处,有一棵大树的树荫遮到路上,上官理便在树荫上勒住马,一面拦住朱玉华,道:“在下真粗心,午膳后也不休息一下,便在这等太阳下赶路……”
  一面说着,一面已甩镫下马:“姑娘请歇一下,在下去搬块石来……”
  他把一块四方大石从数丈外搬来,放在路旁。朱玉华见那方石头那怕没有千斤之重,嫣然一笑,道:“上官师兄何必劳动?我可不必休息!”
  上官理“哦”了一声,只听她又道:“但上官师兄若果喜欢歇一会,那就歇一会吧!”
  上官理摇头道:“不,姑娘若不休息,那就算了……”
  眼角已瞧见那两骑停住在那厢,被他搬石的神力骇住。
  当下倏然飞起一脚,大响一声,那方大石连翻三四个身,压得路边的草都偃伏一大片。
  朱玉华赞声道:“好大的气力。”
  说完只微笑瞧看他,上官理心中不禁一阵飘飘然,倒忘了去看后面那两名壮汉的神色。
  继续前走,那两名壮汉果然不跟来了,上官理心中大大得意。黄昏时候,忽然一骑飞驰而来,居然拦住两人的马头。
  上官理虎目一睁,怒道:“小子快闪。”
  催马硬冲,朱玉华玉手一伸,把他拦住,轻轻道:“那是襄阳鸿宾栈的掌柜——”
  只见那掌柜一头大汗,脸色如土,喘息不已,看来必有一番长途奔驰。喘了半天,才说出话,道:“姑娘请开开恩,把你马退回小的吧——”
  说着双手捧住白花花的银子。
  朱玉华一看这就奇了,她买马时只出了三十两,如今那掌柜双手托住最少有四十两。
  于是她低声告诉了上官理。
  上官理肚内一推想,便想到了大半原因,啊啊一笑,道:
  “是不是这马原来的主人找到你头上了?”
  只见那掌柜连连点头应是,看他的样子,恨不得磕几个头,把马牵回一走了之。
  上官理对着朱玉华解释道:
  “这一匹马一定是赃物,掌柜这回搭错线,被原主根寻到是他们经手故此迫他们赎回来。”
  朱玉华啊一声,道:“掌柜你不必作难,我把马还给你便是──”
  说完跳下马,把自家的包袱和宝剑解下来。那掌柜登时安了心,念声阿弥陀怫,道:
  “承蒙姑娘矜怜,小的实在感缴不尽,若不是那个主儿大难惹,小的实在不敢来打扰姑娘的!”
  上官理冷笑一声,道:
  “什么难惹,一个欺软怕硬的脚色罢了,但谁有这胆子偷他的马?是不是聚兴那个生病客人?”
  那掌柜忙道:“你老明鉴,正是那个病鬼。”
  这掌柜看来更怕上官理,又道:
  “下午未时左右刚刚发现愉马之事,正在闹乱时,忽然一个怪老头带着一只小牛般大的恶犬,气冲仲来到把那病鬼抗上肩头就走,聚兴店那么厚实的木门,简直变成纸扎似的,被那老怪人一碰就倒……”
  朱玉华忽然记得孙伯南说过怪老头张幼聪之事,那时爷爷还告诉他们说,那猛犬乃是西藏獒犬,爪牙俱有剧毒。
  于是他便问清楚那头恶犬的形相,便知道那个怪老人正是孙伯南和龙碧玉所遇见那个。
  她那双美目向上官理流盼一眼,道:
  “我早就怀疑那个病人是江上云,所以请你回去问问,那个怪老头当日南哥曾遇过,似乎对我们江家有仇恨。现在推想起来,觉得很可能真是云弟以前被那怪老头打伤,后来云弟逃走,偷了别人的马逃走,结果引出失马原主,也引来那怪老头,又把他擒了……”
  上官理心中一阵羞愧,道:“在下真粗心,竟没摸出朱姑娘心意,现在唯有立刻同去—
  —”
  当下两骑并辔疾驰回去,反把那店家甩掉了。
  且说那江上云被张幼聪抗上肩头,眨眼走出城外。这时因是大白天,城中行人极多,都被这幕怪景象弄得骇异相顾。张幼聪脚下如风,眨眼便走个没影,因此没有人来得及拦住他。
  出了城外数里,行人稀少,右面是滔滔溪水,左面则一片田野。
  那怪老头张幼聪走到江边后,便从芦苇中拉出一条小船,把江上云搁在船中,冷笑道:
  “孩子别慌,我老人家不会弄死你,等咱们到了岷山,还要遍告天下武林人物,说南江的孙子在岷山,等你祖父探知了,便来岷山救你——”
  江上云并不理他,片刻间,小船荡出江面,张幼聪呀了一击,道:
  “我真是老糊涂了,忘了把你的穴道解开,教你怎能开口呢?”
  用木桨戮了他一下,江上云背脊湿了一片,也立刻松口气。
  江上云道:“老头子你别臭美,哼,等我爷爷一到,保管要你叩头讨饶,凭你那么一点子功夫,哼……”
  张幼聪听罢不禁哈哈怪笑,江上云知道凡是骂他,他便大声怪笑,倒也不觉得稀罕。
  张幼聪道:“你的样貌长得真像你老子——”
  江上云恨道:“小爷知道了,杀父之仇,总有一天要算清的!”
  张幼聪道:“……我老人家怕你忘了呀,那次你老子到我家来,哼,我那婆娘就像检到凤凰蛋般奉承非常,我老人家心中一气,便把你老子毒死了,知道吗……”
  这些话怪老头不知已对江上云说过多少遍,起初江上云怀恨异常,那不但因杀父之仇,还有下面侮辱他父亲人格的话,更使他切齿愤怒,但现在听惯了,已能够平静地听着。
  张幼聪道:“……你想一个婆娘长得标致美丽,净往少伙子房里呆登算是什么一回事!
  那时我那婆娘虽说是三十六七岁。但看起来不过廿许左右……”
  江上云冷冷道:“老头子便再胡说八道,我可要骂了——”
  他在愤怒之下,竟是准备骂他做“老王八”。
  张幼聪怪叫一声,声震江面,道:
  “小子你知道什么,我的那个臭婆娘自从入我家门后,她的心就从来没有回来过,老是留在衡州,你知道吗?就是留在你家里……虽经我百般讨好,终归无用,哈,哇……”
  说到这里,便非哭非笑地怪嚷起来。
  江上云默然无语,在心中叹口气。
  怪老头张幼聪自家操桨,虽是溯流而上,但快速非常。这时江面静荡荡,大船都沿江心驶航,彼此干扰不着。
  江上云想道:“我若不是浑身乏力,便可以想法子弄翻此船,那怕不把那老头擒住?再不然到水流较急而船又多之时,我就可以把船弄翻,总会有人分别把我们救起,那时我就可逃脱魔手……”
  其实那张幼聪为练那玄龟功,曾在江滨水底匿伏三年,水性之精,虽不算天下第一,却也非常高强。
  江上云这个计划毫无用处。
  忽然船行加速,原来张幼聪用力打桨,敢情他早就发现一艘小船,老是在数丈后跟随着他。
  船上只有一个老头子,须发皆白,走了这么一程,他仍然没有把后面的船甩开,因此加劲疾驶。
  张幼聪道:“这次到岷山,让你见见世面,别以为你爷爷武功天下最好,哼,不但我不怕,要是碰上我们教主,迷官侍者人屠罗昉,准得要南江跪地服输……”
  他回头望望,后面那只小船不但没甩下,反而距离得近了一点!
  张幼聪怪笑一声,腕底又加几成力量,桨下处那艘小船宛如快箭般离水急射,幌眼出去十丈有多。
  自料定必甩下那老头子,便格格大笑道:
  “岷山上群雄毕集,罗教主武功超凡盖世,一代宗师,孩子你如有命活下去,定可得见岷山通天教发扬光大,哈,哇……”
  江上云转面向着他,眼光一掠倏然抖丹田大喝道:
  “张老头你不过是个鼠辈,我爷爷乃是武林四绝之一,他老人家一赶到,你就等着粉身碎骨……”
  张幼聪耳中听到水响,回头一瞥,不觉大吃一惊,原来那老头子又悄无声息地跟到一丈之内,这才有水声使他发觉。
  只见那老头子精神瞿烁,而色红润得有如婴儿,尤其他的那对目光更是明亮得出奇。
  他见张幼聪同转头,便哈哈一笑,声如洪钟,了亮之极。
  那老头子问:“你老是岷山通天教那一堂的高人?”
  张幼聪并不即答,腕下已暗暗加足十成劲力,整条船都飞离水面,轻擦着水面电急飞驶。
  可是那老头子也是连挥两桨,居然比他还要快一点,眨眼已追了上来。
  只听那老头子威风凛凛大声喝道:
  “通天教除了正副教主,便是“天罡、地煞、青龙、白虎、凶荆”等五堂,你属五堂之内,抑是五堂下的分舵?”
  张幼聪一听人家能够念出自己教中五堂名称,为之一凛,朗声道:
  “朋友你是那一路高人,老朽是通天教白虎堂香主──”
  那老头子问道:“那个小哥儿是谁?”
  江上云抢着朗朗答道:“我姓江名上云,可不是你们通天教的货色!”
  说得傲骨峻峻,那老头子喝声“好”字,道:“你姓江的,那么南江兄是你令祖了!”
  江上云听人家称他爷爷为“兄”,倒不敢无礼了,应道:“晚辈家祖父正是南江。”
  张幼聪一时摸不清那老人来历,手底慢下来,再问道:“朋友你贵姓大名,恕本香主眼拙……”
  那老人呵呵一笑,道:“老朽姓归名元泰,这名字不知张香主可曾耳闻!”
  江上云失声道:“噫,你老是北归?”
  张幼聪脸色稍稍一变,道:
  “原来尊驾是武林四绝第二位北归,本教天罡堂香主清风道长常常提及归老师,不知最近你们两位可曾见面?”
  震山手归元素颔首道:
  “崆峒清风道长老朽论交数十年,谈起武功老朽总是佩服的,可是这一趟见面,我们可不太愉快,张香主掌领白虎堂,当然知悉内情,老朽不必多说。本来老朽对于贵教并无任何成见,只不愿以闲云野鹤之身,受任何羁绊。同时老朽谬承武林同道列为武林四绝之内,实在惭愧,困为前些日子老朽得会南江兄,我们稍为切磋过武功之道,南江兄真不愧为四绝之首,老朽算是叨附骥尾……”
  江上云他听到这里,心里可就有点糊涂了,他弄不清楚那北归何以巴巴地要提出这点来!
  归元泰又道:“现在得见张香主掳走江小哥儿,手段似乎有欠光明,因此颇悔没有劝清风老道长退出贵教,以朋友的立场来说,不免有未尽心的遗憾……”
  张幼聪越听越不是味道,怪叫一声,道:
  “归老儿你何须明讽暗嘲,本香主如果不是看在清风道长面上,根本就不跟你啰苏。”
  震山手归元泰冷笑道:“那么给我留下这位小哥!”
  张幼聪道:“你试试留看!”
  那只藏种獒见主人发发怒,狺狺狂吠两声。
  震山手归元泰在江上有点投鼠忌器,却反而大声道:
  “好极,老朽就试试看。张香主你要在陆上比划?抑是就在这里?”
  江上云叫道:“归老爹,他有玄龟功!”
  张幼聪怒哼一声,猛然举桨去戳他。忽见一点晶光直射爱犬,连忙化下戳为上推,“拍”
  一声挡住那点晶光。
  敢情是归元泰随手用船桨桃起一大滴江水。张幼聪觉出对方内力果然异常高强,唯恐爱犬被对方打伤掉下江俺死,便道:“咱们上岸比去——”
  刹时间两船泊在岸边,震山手归元泰道:
  “咱们光身上岸去,当然香主可以把狗带了去,老朽只是说那小哥不必带,等分了高下再把人带走,张香主以为如何?”
  张幼聪当然不怕大名鼎鼎的北归会哄骗弄诡,便昂然上岸,却真个只把那只猛獒带着。
  他们两人刚刚走了十余丈远,只听江上云一声欢呼,原来他已驾着小船,划出江面了。
  这回轮到震山手归元泰不悦起来,大声道:“江上云你回来——”
  江上云虽然不想回来,但又不得不听从,只好划回岸边。
  归元泰这才微笑一下向江上云道:
  “傻孩子,那须害怕……好了,张香主请你划道儿,老朽敬你是和清风道长同列五堂香主地位的人,必有惊人绝艺,老朽这叫做不自量力——”
  张幼聪又气又恨,怪笑一声道:
  “好,好,咱们就在掌上功夫分个高下,让本香主瞧瞧武林四绝的功夫有什么了不起!”
  震山手归元泰暗中哂笑,随随便便一站,道:“请香主指教!”
  原来武林四绝各有特长,北归归元泰外号震山手,可想而知他在掌上的造诣,此所以他会在暗中哂笑张幼聪的不智。
  张幼聪面色陡然变得惨白惊人,那颜色就像一个人在冰天雪地中冻僵了似的,原来他已全力发动玄龟功。
  但见他身形向前一扑,上半身快要沾地之时,倏然右掌前推,一股冷飙卷扫而至,刹时周围气温为之降低。
  震山手归元泰运功护身,一点也不觉冷,左掌划个小圈,右掌突从小圈中猛撞出去。
  两股力量半途中撞个正着,“篷”的一响,张幼聪坦觉自己的冷飙吃对方奇重的掌力完全封回来。
  同时对方力量十分古怪,并非以硬碰硬,中间好像还有一层缓冲之力,然后刚猛之力方至。
  正因如此,对方的力量先弛后张,范围既大,压力更重。
  他哼了一声,双脚已陷入硬泥中有寸半之深,这时不遑多作考虑,左掌疾出,一股冷飙,从地面卷去,登时砂石飞旋激舞,声势惊人。
  右掌使出玄色功至为精纯的功力,冷飙已增加到十成力量,但那股冷飙出时却无形无声。
  因震山手归元泰名列武林四绝第二位,平生足迹遍天下,成名又早,正是久经风浪,饱历忧患之人。
  以震山手归元泰见识之多,阅历之广,比之南疆石龙婆可就要高出一筹,这时焉能被他来暗算。
  恰是同时发动,惊天动地般大喝一声,双掌齐出,却是一上一下。掌力出处,有如万里碧海,陡起风暴。
  地面吃他的掌力至少刮去半寸,是故沙尘漫天,有如巨浪排空,向对方急涌猛卷,声威之盛,古今罕睹。
  “轰”的一响,沙石弥漫,风力兀自激荡旋卷,只听一声怪啸越野而去,余音摇曳!
  震山手归元泰哈哈大笑,一回头走到江边,神威凛凛,江上云目瞪口呆,不会说话。
  归元泰道:“那厮的玄龟功的确厉害,但我老人家功力可要比他深厚,此时他见机得早而遁走,否则他必定要吃个大亏,不过光是这样他也尝点小苦头,以后将不致再目中无人了!
  噫,孩子你在发呆作甚?须知你爷爷技压天下,名列老朽之上,比老朽还要强出一筹呢!”
  江上云摇头道:“不,我爷爷那有老爹这般威风?”
  归元泰微笑一下,开始操桨划出江面,顺流而下,然后道:
  “老朽所走的是威猛至刚的路数,就像另一神拳查本初相似,虽然在掌力上可与你爷爷扯平,可是在内力火候修养及兵刃上,就得南江兄称尊了!”
  江上云钦佩异常地望着他,俊美的脸上露出神往的光辉,归元泰心中着实疼他,便笑道:
  “你将来也会像我们一模样,只要你肯用功勤练,咦,你怎么啦?”
  原来江上云被江风一吹,登时支持不住,发寒发热,脸色一忽儿其红如火,一忽儿又忽惨白无比。
  归元泰长身抓过他的手腕把把脉,点点头道:
  “孩子幸亏得你的根基扎得牢固,别的人如果像你这样那早就难望能够活命了。”
  说着脱下自己的宽大外衣,罩在江上云身上,又摸了三粒红色的丹药,给他服了。
  一阵熟悉的香味,使得江上云记起了客店赠药的英俊少年。
  归元泰又道:“你被绝毒的玄龟功所伤,仗着根基好,硬是迫住而运力逃命,可是你久被风寒所侵,这时命门火冷,无力外拒阴寒,于是前狼后虎,内外交侵,一似中寒入骨之症,现在你先服我御寒疗伤圣药紫阳丹三粒镇住玄龟功阴冷毒寒,然后再治外感中寒之症,虽然没有什么大碍,可是这一场大病,只怕要缠绵床第好久呢——”
  江上云服药之后,头脑一醒,虽然仍有点身颤手战,他道:
  “现老爹你可识得一个叫做上官理的人?”
  眼见归元泰点头,又道:
  “他昨晚曾给我三粒这般模样的药,今早又来问我姓名,我不知他的来历,故此不肯回答,于是他就走了。”
  归元泰道:“呵,呵,他是老朽的徒孙,这次北行,我们便是为了……”
  老人家把一切始末之事都说出来,江上云听疑朱玉华独自追他,心中欢喜之情,说之不尽。
  同时他暗中也十分惭愧,为了自己的爱闹,故意和郑珠娣亲热,以致弄得风波迭起……
  一老一少不久便回到襄阳,归元泰一路弄些暗记,然后把他带到一家客店,这时江上云已昏昏沉沉,归元泰便去抓药给他煎服。
  三更时分,忽然有人柏门求宿,来的竟是上官理和朱玉华两人。原来他们飞驰回襄阳,打算重新跟踪那怪老头去向,那知一入襄阳,上官理已看得师祖暗记,故此先来拜见。
  翌日,江上云身软如绵,但除此之外并无大痛苦。朱玉华在榻边服侍他,比之什么灵药都有效些。
  震山手归元泰和上官理护送他们返归州,买了一辆大车给江上云躺着,另外两匹坐骑,有时爷儿两骑着,有时空了一匹,原来朱玉华必须照顾江上云,故此常由归元泰和上官理轮流赶车。
  旅途颠簸,江上云病势加重,朱玉华芳心焦焚,主张趁夜赶路,那北归爷儿两都一般疼爱这位姑娘,竟不违拗。
  也正因这样,才会巧遇龙碧玉郑珠娣两人。
  这一干人都知道江上云并不爱郑珠娣,当时只是童心爱闹而已。此时见郑珠娣美艳照人,又复对江上云一片深情,都暗暗嗟叹。
  尤其是上官理心中不忿,觉得江上云实在罪孽深重,不知不觉中对郑珠娣又加了几分好感。
  要知上官理是个极聪明的人,虽然与江上云碰上不久,但已看出江上云对朱玉华的情意。
  因此才会觉得江上云罪孽深重,不该玩弄偷取了郑珠娣的芳心感情。
  这时因多了个病人,又是南疆石龙婆的弟子,翌晨绝早朱玉华就跟震山手归元泰商量道:
  “归爷爷,郑珠娣是偷跑出来的,若果石龙婆追来,只怕我们都被她的钢拐碾成肉泥—
  —”
  说时,秀眉深锁,愁心忡忡。
  震山手归元泰心中说不出多么疼爱这个温柔的姑娘,因此朗声笑道:
  “华儿何须担忧?有我一路走,怕那石龙婆何来?”
  朱玉华喜道:“归爷爷你肯带我们回去?那好极了,我真舍不得离开你老——”
  于是她跑到郑珠娣房中,她已服过震山手归元泰所赐的三粒紫阳丹,今早已精神爽利。
  见到朱玉华,赶快叫声华姐姐,站起身来。
  朱玉华看地梳洗已毕,娇媚动人,心中怜爱,便笑着执着她的玉手,并肩坐在榻上。
  这时她已忘掉自身的事,只告诉郑珠娣道:“郑姑娘你猜猜隔壁房间还有谁?”
  郑珠娣日夕不忘江上云,这时芳心突突乱跳,却又不敢迳直说出来,只睁大了眼睛。
  朱玉华嫣然一笑,道:“是我云弟弟呀,他今早已好得多了,你不去看看他吗?”
  郑珠娣听了恨不得插翅飞去,忍不住起身道:“华姐姐带我去吗?他可是受了伤?”
  朱玉华拉她坐下,把江上云受伤始末告诉她,之后才和她到邻房去。一入门先碰着龙碧玉,只见她两眼红肿未消,脸色苍白,朱玉华猛然为之心痛起来,也不知为了龙碧玉可怜模样,抑是为了暗恋许久的孙伯南。
  江上云半坐半卧地靠在壁上,大声叫声“华姐”,后面的郑玲娣听见他的声音,登时芳心微颤。
  抢前一步,只见江上云消瘦了许多,可是依然那么俊美,江上云见到她,咦了一声,便淡淡笑一下。
  郑珠娣幽幽道:“你可觉得好了些?”
  江上云点点头,洒落地笑一下,俊美之极。
  他的眼光立刻移向朱玉华身上,问道:“华姐姐,你怎么啦?可是累着了?”
  朱玉华怔一下,从迷惘中醒来,勉强露齿一笑,道:“你别多说话,郑姑娘可是偷偷溜出来的——”
  江上云剑眉一皱,插嘴道:“算了,我真有点怕你!”
  他末后这句话却是向郑珠娣说的。
  “满天风雨都是打你身上惹出来,说实在我真有点烦啦!”
  朱玉华叫道:“云弟,你别胡说──”
  郑珠娣玉面通红尴尬之极,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龙碧玉在那厢听得心中十分快意,只恨江上云不多奚落几句,便推波助澜地冷哼声。
  江上云的眼光转回朱玉华的面上,再也不挪开,朱玉华安慰郑珠娣道:
  “云弟就是这样,说话总是没分寸,我们别理他──”
  郑珠娣仰面勉强地向她笑笑,道:“华姐姐你真好……”
  龙碧玉大声接嘴道:“从来没有人不说华姐姐好的,哼——”
  朱玉华转面责备似地看龙碧玉一眼,但眼光一触到她苍白的脸色,心中一软,缓缓走过去,伸手轻轻抚摸在她如云秀发之上,龙碧玉一阵心酸,埋首在她怀中,又流起泪来。
  房中一片寂静,江上云皱起眉头凝望屋顶,不看郑珠娣一眼。
  郑珠娣忽然出奇地平静,只见她微带苦涩地笑一下,从床沿周站起,轻轻对江上云道:
  “我不过是要知道你此行的结果而已,现在幸而脱险,你可要好生将养!改日再谈……”
  她轻忽如幽灵般走出房。却留下苦涩的余一早在三人心中荡漾。
  江上云并没有觉得对郑珠娣不住,但对于朱玉华,他却有咫尺天涯之憾,因此心中浮荡着一股说不出的悲哀。
  龙碧玉因孙伯南之死,难觅欢容,朱玉华也为了孙伯南之死,芳心暗碎,她悄悄流下两滴泪珠,她是这么温柔的一个人,因此即使是流泪,那泪珠流得也比别人温柔。
  她的泪珠却滴在江上云心上,每一滴都像异常厉害的火种般焚烧着他的心,他为之低低呻吟一声,躺下来翻身向壁,再也不敢多看她一眼。
  归途尚远,六人便又踏上征途,可是在彼此心中的距离,比千万里路的天涯还要远些。
  只有一位老人家超然在于五颗年青的心上,带领着这五个情感纠结不清的年青男女,直向衡州进发。
  且说雾中失路的孙伯南和澄月和尚,在海上漂流三日之久,好容易才霾收雾散,重见天光。
  但这时已不知漂流到什么地方了,四望但见一片碧波,远接天光,竟无法测出身在何处。
  澄月发愁异常,不住唉声叹气。
  原来当他一想到南江也许已失陷在那迷宫之中,净等孙伯南去解救,可是照这样子担搁了一阵,又复迷失方向,岂不糟糕。
  他是在怪因为自己的航术不精,以致遭遇此天变而不知趋避,把罪咎完全搅在身上。
  孙伯南反倒不住安慰他,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们又不是神仙,遇上这等事有什么办法?”
  澄月道:“千怪万怪,都怪我和尚自以为航术精通,咳,这怎么样办呢?”
  这时正是扬帆不是,不起帆又不是,完全没有了主意。
  孙伯南道:“我们不如诚心祈祷神明,指示我们一个方向,然后挂帆速驶──”
  澄月疑惑道:“祈祷?神明会显灵说话吗?”
  孙伯南呵呵大笑,道:
  “你是个正派的和尚,不会装神弄鬼,噢,当然我也不会,你不必把眼睛睁得那么大。
  你看,我们如不挂帆,此船尽是在海中打转。若是挂帆,又怕错得更甚,不知飘到什么荒岛野国,那时离中土千万里,再也回不得故土,岂不可惧?”
  澄月一摇光头,道:“说到结果,还不是等于没说?”
  孙伯南道:“别忙,还有下文哩,此所以我们必须诚心诚意地祈祷神明,你那块玉玦借给我用,我们设法找个方向,然后勇往直前,决不后顾──”
  澄月恍然道:“哦,你用占卜之法?”
  忽然苦笑一下,道:“咱们的命运却决定在这块小小而无知的玉玦上,岂不愚蠢可笑?”
  孙伯南道:“但有什么办法呢?反正我们弄了大半天,都想不出往那一方走较为正确,人到无可奈何时,只好乞灵于神明了——”
  只见澄月闭目跪在船板上,双手合什当胸,俊秀的脸上露出非常庄严的神色,喃喃念道:
  “大慈大悲诸天佛祖菩萨,普知天下恒河沙数亿万生灵所作所为,玆有弟子澄月虔诚祈求,降赐无边法力,驱彼无形无声诸阴魔……”
  孙伯南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道:“澄月师兄你说什么阴魔?”
  他睁开眼睛道:“你这种祈问神明的邪法,岂不是阴魔之一?噫,那海鸥几时回来的?”
  孙伯南笑一下,道:“好,就算我是诱你入魔的坏人,但我们还得试一下,那海鸥就在你闭目念佛之时飞回来的,我想一定是大海茫茫,无处歇足,故此重回我们船上……”
  澄月摇头道:“不对,海鸥一向是可以在水面上休息,从来也不怕海洋广大的,你看这不是怪事吗?”
  歇在船桅上的白鸥忽然呜叫一声,扑下船中,竟直躲在孙伯南大腿下面,两人一看那白鸥如此情形,不见十分奇怪。澄月举头回望,遥空一片晴碧,太阳已快移到天中,那有丝毫异状!
  孙伯南心知有异,连忙举目遥瞩,忽见天边苍旻处有一点极淡的黑影。便问澄月遗:
  “澄月师兄你可看见那点黑影?”
  澄月摇头道:“没有呀,在那里?”
  隔了片刻,那淡淡黑影已渐渐清晰,澄月这才看得见,道:“呀,果真有一点黑影儿──”
  那点黑影来势绝速,真有瞬息千里之势。这时孙伯南已经看清是什么东西,暗叫一声:
  “奇怪!”
  澄月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原来他的目力比之孙伯南相差最少几倍。
  他答道:“是头极大的黑鹰。”
  他又道:“不是奇怪吗?从然那头黑鹰不是凡物,但怎有可能会在这辽阔无垠的碧海中飞翔?”
  说了几句话工夫,那头黑鹰一泻千里,来得近了,澄月也就看得出来。其实这时那头黑鹰还是远在天边,因为澄月的目力,又远非常人可及。
  两人仰目瞭望,只见那头黑鹰由小点渐渐变大,飞行神速无比,竟然毕直向他们飞来。
  孙伯南喃喃道:“它想到什么地方去?”
  他又忖道:“照它这样振翼急飞,只怕不久之后,便要飞到天边了……”
  侧头一看,澄月俊秀的脸上,露出严肃的神色,愕愕瞧着那头大鹰。
  孙伯南开玩笑地问道:“难道你会认识它吗?”
  一顿后,又道:“我们还是赶紧决定航行的方向吧!”
  澄月没有做声,过了一会,只见那头大黑鹰已经到了离他们头顶千百丈高的天空了。
  澄月大声道:“认识一头大鹰有什么出奇的?”
  他又接道:“说不定我真识得它呢!你可知道当日我师叔在五台山居住得好好的,怎会跑到管岑山天池去?便是有头大黑鹰来报讯呀……”
  孙伯南见他不似开玩笑,仰头看看,那头大黑鹰在他们头上打旋,并没有一泻千里地飞逝。
  虎目一眨,抖丹田大叫道:“你是五台山神鹰吗?下来呀──”
  那头大黑鹰忽然敛束翅膀,直冲下来,神速无比。
  澄月摸摸光头,道:“我的佛祖,这小船可禁不住它一冲之力呢……”
  话未说完,强烈的风已压到船上。
  孙柏南暗中也自惊心,感到这时那头大黑鹰冲到头上,已辨出此鹰特别巨大,两翅风力煞是惊人,是以赶紧运功准备。
  那只大黑鹰双翅大张,猛然一兜,那么猛烈急遽的下冲之势登时停止。风力压下来,海浪崩拍,小船欲制。
  只见孙伯南举目一撤,船上的压力立刻卸掉。那只大黑鹰缓缓下降,终于停在船桅上。
  只见它通体足足有三尺之长,火啄金睛,利爪如钢,粗比人臂,相信双爪下击处,最少也有千钧之重。
  澄月道:“是了,是了,上次正是这头神鹰,它来报信与笑师叔的。喂,你不是认识笑师叔的吗?”
  那头神鹰把头一偏,用又大又圆的金睛瞪住他们。
  孙伯南道:“若果正是五色山神鹰,那么我们就有机会了!神鹰啊!你可知道往金钟岛的方向?”
  神鹰倏然展翼飞起,迳向回路飞去,不时盘飞回来,又往前飞。
  登时忙坏了这两个年轻人,挂帆的挂帆,划桨的划桨,船驶如矢,简直是在水面上滑行,一冲数丈。
  黄昏时候,连孙伯南那等武功之士,也累出汗来,原来那神鹰屡屡催促他们,因此使得他们不得不合力划船,完全用的是内家真力,因此那船简直在水面上飞行,快速绝伦。
  孙伯南抽空举袖拭汗,侧目一顾,只见澄月已累得一头大汗,那件青色袈裟已经湿透了。
  便道:“澄月师兄你且歇歇,我们非轮流休息不可,试想我们怎能和那只神鹰的飞行速度相比。”
  其实他们的速度可就比陆地上的奔马还要快得多!
  澄月歇手拭汗,刚刚喘口气,猛觉风力旋激,掠过小船,风声中只见那只神鹰忽尔掠过。
  澄月苦笑一下,道:“它可不许我休息呢,真是怪事——”
  说完澄月活动一下腰肢,顺便一提气便跃上船桅顶,在暮色苍茫中向前瞭望,忽见前面不远处浮起一块岛屿,他不禁大声道:“那可不是金钟岛吗?孙兄,咱们到了……”
  这个发现,令得他们都精神百倍,登时忘却疲劳,重复奋力向前划进,过了不久,终于清楚地看到那十分低矮的金钟岛。
  那神鹰倏然剌空直上,眨眼问隐没在苍旻中。
  孙伯南道:“我们要小心了,那只神鹰通灵之极,它一定是害怕泄露自己的形迹,才倏然飞走的。”
  那金钟岛四周俱是嶙峋怪石,岛上全无树木,宛如一个金钟覆在海中似的,那迷官本来名著寰宇,可是此刻却看不到,岛上全是石头,就像们秃头老汉。
  孙伯南道:“看起来真教人失望,怎的瞧不见那迷宫巍峨的宫顶?”
  澄月道:“那迷宫深藏地下,一共有三层,第一层倒是在岛面上,仅是许许多多像屋宇那么巨大的石头,组成复杂无比的通路,第二层在这些石头下面,所有通道廊甬,俱是坚岩为壁,却十分壮丽,可称宫殿。第三层才是迷宫重地,迷宫主人正住在这一层中,里面是什么情状,就无人可得而知了——”
  孙伯南道:“我曾经听天狼龚其里说过,第二层迷宫最是奥妙,若能够破得此关,以后就没有别的路走,可是如果有人走得过第二层迷宫而到达第三层,这迷宫规矩是主人立即现身出见,而且绝不教来人生还。数百年来,只有一个人能进出迷宫自如的,那就是家师璇玑子……”
  澄月道:“孙兄你也可重振尊师雄风,压抑金钟岛迷宫凶焰。听家师说,那迷官侍者人屠罗昉才得迷宫主人武功十分之六七,但已足以横行天下,要在岷山创设通天教。创派立教本来是武林同道应该庆贺之事,可是人屠罗昉此人居心叵测,所创的通天教,网罗人材全是一些脾气乖僻,行事凶毒的高手,由此可想到这通天教不会有什么好的教义和规条。推想下去,岂不是人间一大祸害?”
  一顿,又道:“最惨的是那人屠罗昉无人能制,除非把天下正派高人都联合起来,但孙兄可以想到那些高人们未在手输心服之前,岂肯联合对付通天教。等到大家觉悟时,恐怕已被通天教逐个击破,元气已伤,再也成不了事。诸如少林峨嵋两派,当是首先蒙难的两派。
  我师为此事非常发愁,后来见到孙兄身手,这才稍为放心。只因双拳难敌四手,孙兄可能年少气盛,不肯事先策划多方,一旦岷山上那迷宫主人也在时,孙兄可就没有必胜的把握了!”
  孙伯南诚恳地向他笑一下,道:
  “澄月师兄你这些话到底蹩了多久?你放心好了,我虽然有点好高鹜远,但一旦面临这种关于天下武林运气之事,焉敢冒失行事,自然要请教各位老前辈的──咦,那是什么?”
  只见岸上一处石地上,搁着一艘船,可是粗心看到时,一定认不出是艘船。因为它破烂得简直叫人难以想像,船首和船尾倒有大半成了木屑。
  两人刚好也是扛着小船上来,以免海浪崩拍,把船涌撞在嶙峋石岸上,以致粉碎,澄月倒抽一口冷气,道:
  “要是咱们的船也这么样,咱们难道能插翅飞越重徉?”
  孙伯南也为之变了色,只因这种手段全然不属武功中争持的情形,纵然有一身绝世武功,也将无可奈何。
  因此他们把船放下,孙伯南便加意检查这只被毁之船。
  他焦虑地道:“这艘船多半是我爷爷的,那么可知他老人家目下仍然被困在迷宫中。澄月师兄你可看出此船如何会毁烂的?”
  澄月遭:“我正在推想船毁之故,这些坚实的木头居然会变成粉屑,多奇怪呢──”
  孙伯南道:“这是迷官一宗擅名宇内的绝艺弄成这样的,称为“阴风爪”,别说是木头,就是以五金精华炮制成的乒刃,吃他一掏,也得断折。那人屠罗昉必擅此技,除了他之外,那就只有迷宫主人才能办到。你看他只须在一头一尾轻轻运功一击,此船便只剩下中间一截还完整如好——”
  澄月目瞪口呆了好一会,才道:“咱们的船放在这里怕不妥吧?”
  澄月正说之间,船中那只海鸥倏然振翅欲飞,孙伯南凝目看着那只白鸥,忽然如有所悟c
  但眨眼问那只白鸥已离船飞去,孙伯南喝一声“帅兄助我”,猛然跳起六尺高,双足吊在澄月面前。
  澄月不愧是五台山挂月峰法雷寺最出色的后起之秀,脑筋灵活,应变神速,在这瞬息之间,已知孙伯南要他帮忙什么,赶紧一矮身,双当倏地向上一托,正好托在孙伯南足底。
  “呼”的一声,孙伯南借他一托之力,加上本身的功夫,简直加劲箭离弦,直向天空射去。
  快如闪电,把离地已有六丈之高的白鸥抓住。
  他提住一口气,在半空中停顿一下,倏然又往上冒,竟又升起两丈。然后四顾岛上,登时尽览岛上形势。
  只见孙伯南在八丈有余的高空中使个身法,有如风中飞絮般轻旋飘堕下地,脚点地时连半点声音也没有,可是他虽然尽力施为,但直到堕地时真气尚未变浊,澄月赞佩之极,道:
  “孙兄武功简直已达到出神入化之境,啊,你发现了什么吗?”
  孙伯南皱眉摇摇头,道:
  “并没有什么,只不过瞧见那群石罗布的岛心,有座高达两丈的青石牌坊,上面写着“迷官天下险”五个大字。我想那该是第二层迷官的入口。可是此岛面积甚大,由这里走到那座牌坊,起码有三里之远,太容易迷失道路了──”
  澄月道:“那自然是不容易走的,咱们是先愁这船安放之事为先,否则又被毁了,咱们却要永远被困此处——”
  孙伯南道:“我们两人只好分开,留下一人守护住此船,澄月师兄以为如何?”
  澄月想想此事悠关重大,不能意气用事,便道:
  “孙兄如不误会贫僧贪生怕死,愿留守此地……”
  孙柏南大喜,道:
  “澄月师兄说那里来话,我就怕你误会,故此不敢直讲。这头白鸥师兄好生拿着,一旦有警,赶快纵上天空,我如看见白鸥,便先想法回来……”
  澄月道:“难为师兄设法周密,就这样办,我佛保佑你此去马到成功!”
  孙伯南更不迟疑,直向岛心奔去,那岛中大石遍布,有如一座座房屋,而且彼此相距总在五丈以外。
  因此纵然以孙伯南服了“芙蓉露”,又炼成“九死玄功”,但仍无法从大石上一一飞越,只好在平地上奔走。
  孙伯南为人一向小心谨慎,每经过一块石头,便用天下无双的璇玑宝剑随手一剜,留下一只古鼎图案,有两只鼎脚并在一起,余下那只鼎足所向之处,便是他前奔的方向。
  那璇玑宝剑锋利无匹,划石有如划在豆腐,真比用笔还要方便,其深竟达半尺,功夫再好的人,也无法凭籍空手将这个古鼎表记磨掉。
  奔了好一会儿工夫,以他的脚程,早就超过了三里,虽则弯曲转折,但此时也应到达。
  便停步细加思索,要知他不但在武功方面突飞猛进,在心灵方面,也比往昔大有不同。
  一经他细一思索,便断定那座青石牌坊不在远处,只在附近十丈之内,于是就开始作横的搜索。
  只因他每经一块大石,必用窦剑留下表记,因此特别有信心不致于迷路,果然向左移过三块大石,赫然瞧见那座青石牌坊轰立眼前。
  他喜欢得笑了一笑,忽然之间,却彷怫听到正开在牌坊下面的一个大洞里传来异声。
  那地洞开得甚是宽大,一条宽达一丈的石阶直伸入地下,起初的一段光亮得很。他抬头看看牌坊上面横刻着的“迷宫天下险”五个极大朱字,微笑一下,便大踏步沿阶入洞。
  这道石阶只下了两丈左右便没有了,前面乃是一条平坦的大路,宽度加倍,约有两丈之阔。
  大约走了半里,光线较暗,可是他目力如神,仍然如在白昼,把周围看得纤毫毕见。
  这时大道分作三股,他踌躇一下,决定向左边最黑暗的一条路走去,约摸走了五六丈,忽然听到轻微的风声。
  这时路面虽然平坦,但两壁峻岩突兀,还有不少洞穴,看来那些洞穴竟可相通,就像有些大假山的洞穴一样。
  当下停步闭上眼睛,凝神细察,但已毫无声响了,心中疑惑道:
  “我自从服灵药炼奇功之后,耳目之灵,比往昔要高上几倍,从无误听之理!早先入洞之前,偶然失笑出声,已闻洞中似有异声,刚刚又似听到风声,定是有人纵跃所带起的,以那声音判断,此人功夫之高,已在高人之列。莫非那人暗中窥伺我,用龟息之法,连呼吸也屏住,故此毫无半点声息?”
  他想到这里,计策陡生,蓦然快加闪电般向前疾奔,仗着洞中黑暗无比,向前奔出四五丈去,蓦地一提气,悄无声息地跃上了洞顶,像只蝙蝠似地挂在上面,然后动也不动。
  片刻工夫,果然见到来路三丈远处,黑影一闪,一个人轻巧得如落花飞絮地从壁上洞穴中跳落路上,靠着墙壁,往内追来。
  孙伯南见那人一身轻功夫之高,似乎更在他的爷爷之上,心中不由大骇,想道:
  “我轻功的高强,那算是特殊而例为例外。这人居然能胜过爷爷,我敢相信一定是迷宫主人——”
  心里想着,可就运集全身功力,准备有所行动,但忽又发觉一事,竟比早先更为讶骇!
  原来那人轻功固然高得匪夷所思,但身上衣着破旧,须发俱白,身躯又瘦又高,看来竟似个落魄失意的老腐儒,那是迷宫主人的道家装束?
  只见他略一倾听之后,面上不发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只见他倏然伸手在石壁上抓了一把。
  只见壁上石头那么坚硬,竟让他如挖豆腐般地挖下两块碎石,跟青抖手向前路打了出去。
  孙伯南被他露的一手掌上功夫骇了一跳。
  暗忖连爷爷也炼不到这么的指上工大,石头也如豆腐,活人的身体能有多硬,纵然有横炼功夫,也抵不住这种指力抓一下。
  当下暗想道:“莫非就是“阴因爪”的功夫?但他的手指并不变为漆黑颜色……”
  那腐儒模样的老人发出第一粒石于速度甚慢,第二块碎石跟着又抖腕发出。这一块去势神速无比,有如流星赶月般追上第一块碎石。只听拍的清脆一响,两石再往前飞了两丈余,然后相继落地,发出两响有韵律的声音。
  这些碎石相击落地声,并无任何回音,可知这条甬道过去,尚有极大和极宽敞的地方。
  孙伯南俊眼一闪,想道:“是了,前路尚有同党,这老头乃是发石示警!”
  果然在片刻功夫以后,那厢远处也传来两响回声,而且和这老腐儒所发出的一模一样。
  可见得那人功力也和这老头旗鼓相当。
  老腐儒神速如电往前疾奔,眨眼不知去向。
  孙伯南沉住气,洞顶动也不动。歇了片刻,一条人影有如奔马地打脚底掠过,往入口那边扑去。
  原来那老腐儒奔进一程之后,又悄无声息地折转头搜索,孙伯南看他出去了六七丈,立刻轻如落花飞絮地飘下来,直闯洞内。
  走了十丈,又是一处三叉路,他呆了一下,不知如何走法,但不敢停留路中,一提气又上了洞顶。
  等了片刻,老腐儒尚没有回来,他稍为想了一下,便飘落在石壁边,伸手去挖那石壁。
  他运足九死玄功,指坚如利剑。一挖之下,猛然发现洞壁的石头较之普通的岩石松软得多。
  不觉为之暗暗失笑,原来那老腐儒并非指上功力超绝当世,只因石壁质地松软而已。
  他挖下两块碎石,退后十丈,就像那老腐儒般连续发出。
  在第二块石离手时,他的身形已如离弦之箭,比石头去得还要快些,抢到那三叉岔道口。
  石声响过,那一厢立即传来同响,他循声冲进去,却是当中的岔道。
  这条路迂迥曲折,走了廿余丈,前面渐渐光亮。
  他变得小心地放缓脚步前走,转一个弯,陡然眼前大亮,奇景惊人,把个孙伯南诧愕得双目铃张。
  原来这个弯一转,前面陡然开朗,竟是个极宽敞广阔的宫殿,殿顶足足有三丈余高,石柱矗立,雕满了花纹人物鸟兽,极是壮丽堂皇。
  此殿之大,世间罕睹,巨大的石柱不下数百根,每根都雕刻得一模一样。石桌石墩之类,散布各处,不计其数。
  孙伯南呆想道:“任何人走进殿中,相信只要不消一会儿,一定就难以寻回来时途径!
  哎,光这个大宫殿,就足以教人迷惘,这地底如果再有一个这等宫殿,那可就无人能够复出了……”
  他细看一会,竟找不到那发山回响的人在何处,但一定不在远处,只因殿中石柱又多又大,随便坐在那根柱后,他都没有可能发现。于是准备重施故技,引得那人发出石子,便可以找到踪迹。
  往后退了十多丈,蓦然背后风声飒然,一声泠笑刚传入耳中,已览出一股劲风直袭后背。
  心知是那老腐儒回来,暗骂自己太过大意,忘了此事。但这时千钧一发,不暇多想,蓦地身形侧处,右掌反拍而出。
  两掌相交,劲风激荡中,孙伯南身形斜撞出四五步远。那暗中袭击的人正是那老腐儒。
  他口中冷笑一声,疾如飙风般又复攻到,两掌连环出招,其快无比,登时化出满空掌影,风力猛烈。
  孙伯南刚才是借力腾出地方,这时施展出璇玑子石室伏魔十大式之一,掌拍脚泄,忽然反绕到敌人后面。
  老腐儒见这少年轻描淡写般举手投足间,便自脱出圈子,不由得诧骇交集,清啸一声,真个施展全力,回身猛攻。
  只见他双掌翻飞,其快无匹,孙伯南一看人家已出绝艺,果然疠害无比,忙忙施展石室伏魔十式。
  刹时间掌影纵横,掌力回旋激荡,括得甬道中沙飞走石,有时更坍下整片石层,声势猛烈险恶。
  二十招过去,孙伯南雄心陡起,长啸一声,掌上增加到九成功力,威力范围登时扩大。
  原来孙伯南想到假如自己连迷宫主人的爪牙也赢不了,如何对付真正强敌?对于这老腐儒功力之高,的是令他十分凛骇,更觉前途荆棘重重,迷官主人威镇寰宇的确自有真实功夫。
  老腐儒掌势更快,简直教人眼花缭乱。
  孙伯南复又长啸一声,清音摇曳,正待以全力施展煞手,忽见一条人影迅疾如清风般卷到。
  便将招式一缓,打算力敌两人。因为他仅在电急一瞥中,已知来人并非是高髻道服的迷宫主人。
  他刚刚一缓招,老腐儒冷笑一声,右手改直拆为横抹。孙伯南诧惑中,衣角一动,已被那老腐儒扯破了一块襟角。
  原来那老腐儒这一下改直击为横抹,任教是天下间一等一的高手,也不能发出真力,那么岂不是白使一招?
  谁知对方竟是扯破他的衣襟。
  后来之人倏然朗朗喝一声:“大家住手。”
  孙伯南如受雷轰,登时如泥塑木雕般,凝身不动,老腐儒也飘身后退,扬扬手中那块衣襟破布,嘻嘻笑道:“好家伙真成……”
  只听来人道:“独孤兄请勿动怒,那是老朽的小孙……”
  说话之人,竟是武林四绝之首的“南江”。
  孙伯南叫声:“爷爷。”
  便怔立不会说话。
  江老爹道:“傻孩子还不赶快向独孤爷爷行礼陪罪?”
  孙伯南这才知道那老腐儒似的老人乃是四绝之一的神偷独孤及善。怪不得手法怪异神速。
  若是平日没有防备,不让地把囊中东西掏光了才怪哩。赶快上前行礼,道:
  “南儿不知是独孤爷爷,故此冒犯冲撞……”
  话未说完,独孤及善一把扶起他,大惊小怪地道:
  “江老兄你有这么一个好孙子,是怎么调教的?”
  他一转身,孙伯南背上的璇玑剑连鞘已给解下来,藏在背后,跟看已扣在背脊上,空出双手拍拍手掌道:“我老人家实在不相信以你的能耐可以教出这么高强的身手,而且又是如此的年轻……”
  江老爹拂髯一笑,道:“说老实话,他这一身武功可不是我教的,南儿你得到了什么奇遇?”
  孙伯南见到爷爷无恙,快乐异常,反手去摸宝剑,想给爷爷看看就会明白,猛可扑个空。
  不由得“哎”了一声,连爷爷的话都不晓得答了,慌里慌张的回转身去找寻宝剑。
  这个当儿神愉独孤及善已把背后扣着宝剑取出来向江老爹扬一下,嘴角带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江老爹他平生素以擅识天下各家派的武功见长,当然也识得各家派的种种宝物利器。这璇玑剑名重天下,他更加不会走眼,这时为之“啊”一声,伸手去接过来看。道:“这可是神物中的神物璇玑剑呀……南儿……”
  就在一句话工夫中,孙柏南一掠数丈地向出口处奔去。江老爹一声叫唤,可把失去的魂魄叫回来,慌里慌张地又往回跑,口中叫道:“爷爷,我的宝剑……”
  他的话忽然咽住,敢情一道青莹莹的光芒,忽然涌起。
  江老爹以冶炼利器著名,这正是名匠遇上良器,巳经爱不释手地反覆把玩,甚至孙伯南后来的情形也没有注意到。
  神偷独孤及善挤过来伸头一看,伸一下舌头,道:
  “我老人家偷遍天下的宝物,可没有一件比得上这柄剑!”
  江老爹独自欣赏了老大一会见工夫,一旁的独孤及善可就跟孙伯南闲聊上了,他道:
  “孩子,你是打那儿得来的武林至尊遗宝?快告诉我老人家一声,我好赶去再找找看!”
  孙伯南恭谨地道:
  “这次在百州群雄大会,先师的遗宝果然在那石洞中,共有三件,都被晚辈得到……”
  他还抽出那粒雄黄珠给独孤及善看。
  独孤及善啧啧称怪,道:
  “我老人家走遍了天下名山,光是访寻璇玑子老道长昔年洞府不下十处之多,但想不到他真的藏在湘南小石洞中……喂,你要不要打赌我老人家能够把你这颗珠子偷走?”
  孙伯南惶恐道:“独孤爷爷手下留情吧,晚辈绝对相信你老办得到!”
  独孤及善哈哈而笑,道:
  “你相信就拉倒,早先你不见了东西,也不向我老人家请示,我以为是你瞧我不起呢!”
  孙伯南想道:“早知你老不忌讳这个,我岂有不问你之理……”
  江老爹问清楚孙伯南得宝始末,老怀酣畅,道:“咱们快出去,别要让那老家伙把船弄坏!”
  独孤及善呀了一声,当先便走,孙伯南困惑地跟在两老之后,不知他们何以不提深入迷宫之事。
  转眼走出最上一层,独孤及善脚下之快,当世无二,但孙伯南见他不知放船之所,走错了方面,因此全力施展脚程,居然追了上去。
  江老爹面色微变,心中又喜又悲。
  抬头一看,空中有只白鸥盘旋飞翔,孙伯南大吃一惊,叫道:
  “爷爷,有敌人想弄毁我们的船哩……”
  三人放开脚程,疾如飞鸟般直奔而去。
  江老爹悔叹道:“我们如不在底下说话担搁,便没有这祸事了!”
  神偷独孤及善也嗟道:“这金钟岛再没别的人,要是那老道亲自出手,谁能抵挡得住?”
  孙柏南一听真是心中急死,他倒不是怕船毁而回不了家,而是害怕澄月被那迷宫主人杀死。
  惊骇地道:“爷爷,是五台山法雷寺药山大师的徒弟澄月师兄替我守船啊,那老道会不会杀死他?”
  他们三人脚程太快,故此扑面海风劲厉异常,但纵然如此,他们的话却字字清晰。
  片刻工夫,他们已到达海边,正是孙伯南上岸那一处海边,因为他有刻着标记,故此走出来时毫无阻滞迷路。
  但是放眼一看,只见海浪排空,巨涛拍岸,岸上那有船影?就连澄月和尚也不知去向。
  孙伯南走到破船旁边,变色失声道:“爷爷,我们的船就放在这旁边呀……”
  这位淳厚的少年这时急得差点哭出来。
  江老爹面罩寒霜,一语不发,忽然举钢拐柱在地上,“当”的一响,石地上火星四溅,碎石横飞,竟崩裂了一个洞穴。
  独孤及善也把不羁的神情收起,缓缓问道:“孩子你不会走错地方吧!”
  其实他这一问等于多余,要说的话尚在后头:“那么咱们这就返身回去,找那老怪物要人!”
  孙伯南扭住爷爷,惶乱地道:
  “爷爷,澄月师兄守着那船,说明白如果有难,立刻放起那只白鸥,现在他一定遭祸了,连船也不见了……”
  他转头极目瞭望海面,却连一块碎木也找不到。
  江老爹道:“南儿,且别过份悲哀,现在不是恸悼的时候。我们重返迷宫,先把仇恨报了,这才悲悼不迟!”
  他说得沉稳有力,仿佛已痛下决心,再没有什么人能够使他动摇。
  这种信念强烈影响到孙伯南,只见他剑眉一轩,道:“爷爷说得是,徒悲无益,先找仇人报仇雪恨要紧!”
  于是三人重复向岛心走去,不过这次并不匆忙。
  孙伯南这时悲恨满膺,默默盘算着一旦遇见那迷宫主人,必定尽出全力,运集九死玄功,以石室七式把他卷在剑光中。
  凭着这把把璇玑剑,威力当必加倍。
  可是他频频悲哀地叹气,因为他纵然能杀死那迷官主人,因而名满天下,震动寰宇,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人死不可复生,那位挚友澄月和尚将永远不能重现于人问!他那俊秀可爱的面容,只能在梦中才能见到……
  他的神色那能躲过两位老人家的眼光。神偷独孤及善轻轻道:
  “江老兄,你这孙子天性淳厚,血诚待友,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美质良材。璇玑子老道长的绝世神功,只有这孩子配学──”
  江老爹虽在悲愤之中,仍然禁不住欣悦地微笑一下。对孙伯南道:
  “本来我们对那迷宫主人顿生好感,虽然我和独孤兄一到岛上,乍入岛中,回头又发觉那船被毁,但后来被困在迷宫中,两人已分散迷失,我正准备耗损元气,硬生生冲破宫中甬道,忽然有石子引路,不但两人复合,而且最后还指点了归途。我们认为那迷宫主人不想真惹我们,故此特地引路让我们出宫。否则我们要是误打误闯进第三层迷宫中,非得激起一场生死血战不可。”
  一顿后,又道:
  “至于我们的船被毁,总算是迷宫主人出的一道难题。我们商议之后,便打算到第二层迷宫去找找。有没有可资渡海的工具。这一找足足找了四日四夜,还是一筹莫展。现在现也不错,反正我们已不能回去,就去和他拚掉老命也好……”
  忽然一惊道:“哎,独孤兄,他这不是缓敌之计吗?等我们多找两日,饿得浑身乏力之后,那时擒抓我们,不费吹灰之力!”
  独孤及善阴沉地点点头,道:
  “我不肯相信那迷官主人竟会如此卑鄙,不过如今看来,他的确做得出这等卑鄙之事,哈,哈……”
  他仰天大笑一声,化阴沉而为激昂,又道:
  “咱们能令迷官主人如此忌惮,总算对得起武林四绝之名——”
  江老爹也仰天朗笑,笑声中已差不多走到那座牌坊。
  孙伯南望着那座高大的牌坊,倏然怒哼一声,飕地掣出璇玑剑,登时涌起一道紫虹。他恨恨道:“我要把上面几个字刮掉……”
  江老爹凛然道:
  “南儿切不可用此手段泄愤,以事论事,此岛孤悬海中,全无树木,不能造船制筏,已是绝险之地,更何况迷宫路径千头万绪,烟云变幻,比之天狼龚其里的轮回阵,真不可同日而语。此处称为“天下险”,的确当之无愧!”
  独孤及善暗中颔首,怪不得江峰青能领袖武林,为四绝之首。光是他做人方面,已令人心折响往。
  孙伯南应声是,这个念头虽然打消,但却忖想道:
  “当年师父数度来此,而且出入自如。师父学究天人,视此小岛如无物。但他老人家当年曾否考虑过这问题?他既然来往自如,当然在他心目中不算是天下至险之地……”
  江老爹显然微笑,问道:“南儿你想什么心事?莫非因爷爷之言而伤心?”
  孙伯南忙道:“南儿不敢,只是暗忖想昔年师父曾否反对这里称为天下险而已!”
  江老爹朗声笑道:
  “你可以想想,有什么地方能困得住你师父?再说一个人若能在称为“天下险”的地方出入自如,那就足够引以为豪了,犯不上反对啊!”
  说着话时,已到了那座牌坊之下,江老爹向独孤及善道:“我们此入迷宫,要不要分道搜索?”
  独孤及善略一思量,道:
  “分道是可以的,而且找到第三层入口的机会较大,不过这么一来呢,老老实实说,一则人孤势单,咱们怎知最下一层还有些什么人?假使老道有帮手,咱们岂不大大吃亏?二则咱们三人无论谁和老道动手,都算得上是百年罕睹的恶斗,谁都不愿失去观战的机会——”
  孙伯南道:“那么我们还是一道走了?”
  他道:“不,仍旧是分开,可是……”
  他压低了声音,道:
  “可是咱们随便那个碰上了老道,都坚持不和他单独动手,要他把咱们都找来,然后才跟他动手。当然咱们可把说话扣紧一些,诸如决不倚仗多人之类的话,务必交待清楚,以我愚见,那老道多半会答应而不肯示弱的。咱们当中以伯南这孩子先要想好说话才成,因为他大过实心眼一点!”
  孙伯南赧赧一笑,略略忖思,便道:“独孤爷爷不用担心,我会用话把他扣住的!”
  江老爹呵呵大笑,豪气地拍拍孙伯南的肩头,道:
  “凭你那一手轻功,已可挤身到我们这些老头子之列了!独孤兄啊,这叫做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我们是不是太老了?哈,哈——”
  独孤及善同意地点头,道:“咱们也许是太老了,再也无法进步啦,现在咱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