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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早晨,罗、杨二人起床之后,一个年轻俊仆服侍他们盥洗和送来早餐。罗、杨二人见他长相极是精明黠慧,便都不大理睬他。因为他晓得决计不能从他口中打听出任何消息,倒不如省点唇舌。
朝阳高悬之际,一个妙龄女郎姗姗走入书斋。她瞧也不瞧罗,杨二人一眼,径自灌水浇花,以及修翦除虫等等。这个女郎大概是双十年华,体态婀娜,面貌秀丽,穿着得十分朴素。从衣装上竟看不出她的身份,只有一点显而易见的便是她还未嫁人。
罗、杨二人虽是感到这个女郎令人生出莫测高深之慨,却不肯多瞧她,免得让她以为他们是轻薄之士。
她在前后院工作了许久,后来太阳晒炙得很热,她转回前院,自个儿坐在台阶上的檐影之下,摘下斗笠,取出汗巾擦拭汗水。她面颊上透现出健康的血色,动作也很轻快,可知是个时时劳动的人。
大概她因为一直没有听到罗、杨二人的声音,这时便开始向屋内张望。
罗廷玉站在台阶上走廊的另一端,与她相距较远。他凭栏望着院中的花卉,好像在想什么心事,一副沉思的样子。
她的目光从门口射入斋内,只见杨师道端坐窗边的椅上,在他右边的桌面,放有几迭书籍。他手中还拏着一卷,不时前后翻动,显然他并不是在阅读。
这两个文质彬彬的年轻男子,对她的介入好像很不在乎,各人沉迷在各人的天地中。正如她方才整理花草一般,在当时她的确是全神贯注,完全忘去书斋内有生客占住之事。
她微微笑着,秀丽的面庞上泛起安详愉悦的神情。她初时真有点害怕他们会打破她这种美好的生活习惯之心,但现在可放心了。
罗廷玉最后已确定自己的想法,便转眼找寻那个女郎,恰好碰到她明亮而愉快的眼光,当即向她点头打招呼,道:“姑娘可曾发现那一盆芍药有什么不同的地方么?”
女郎转眼打量,问道:“是哪一盆呢?”
罗廷玉道:“就是这个黑色花盆的。”
女郎道:“我当然知道啦,这些花木都是我一手栽培的,只怕不知道的是你而不是我。”
罗廷玉不悦道:“何以见得鄙人便不懂呢?”
那秀丽女郎见罗廷玉不悦,便笑道:“我可不是有意诋你,但你的话问得好笑,所以我才这么说。”
罗廷玉道:“鄙人如不卖弄一下,只怕姑娘心中一定认为我们都不懂得花卉。”
这一回轮到她不悦起来,道:“很好,我要请教一下,芍药品种共有多少?”
罗廷玉不慌不忙的道:“芍药品种繁多,据‘花镜’载录多达八十八种。花瓣或单或复,颜色不一。较为著名的也可以随便列出一二十种,姑娘若是愿听,鄙人就列举出来。”
女郎道:“好,请你在五种花色中,各举四品。”
她见罗廷玉说得十分内行,心中已生出敬重之意,所以用“请”这个字眼。不过她仍然要深究下去,瞧瞧他到底举得出举不出品种名目,从这一点即可推测出他是一知半解,抑是真正的行家?
罗廷玉定一定神,才道:“白色花者有晓妆新、银含棱、莲香白、玉逍遥。紫色花者有聚香丝、墨紫楼、宝妆成、宿妆殷。”
他略一停顿,发现对方大有激赏之意,精神一振,又道:“粉红色花者有醉西施、怨青红、素妆残、效殷红。深红色花者有冠群芳、尽天工、赛秀芳、醉娇红。黄色花者有御黄袍、黄都胜、金带围、御爱黄。上述二十品种,俱珍贵可观。”
女郎道:“我真想不到你竟是大行家,看来我还得拜你做师父了。”
罗廷玉道:“岂敢当得姑娘如此赞誉,鄙人不过是性有所好,是以略曾涉猎而已。若是当真讲究的话,鄙人较擅鉴赏古玩瓷器。”
那女郎定睛望着他,过了一会,才道:“你一定是出生在十分富贵之家?”
罗廷玉含糊以应。心中却大感酸楚,暗忖:“我在三年以前,身居翠华城中,天下珍品无有不见。细论起来,岂只是富贵之家?即使是帝王之家亦不过如此。”
只听那女郎又道:“我姓章,小字如烟,先生贵姓大名?令友也像先生这般博学多才么?”
罗廷玉说出他们两人姓名,然后说道:“敝友比我更为风雅,他精于书画以及版本之学,当世罕有匹俦。”
章如烟敬佩地望望斋内的人,罗廷玉又道:“刚才鄙人欲向章姑娘请教一事,便是那个花盆。但姑娘却误以为鄙人问的是盆上之花。”
如烟道:“那个花盆黑黝黝的,不甚雅观是不是?”
罗廷玉大摇其头,道:“不是,不是,这个花盆形式古雅,鄙人瞧了许久,才敢断定是数百年前的古物。”
如烟表示很感兴趣,“啊”了一声,道:“原来如此,那么这个花盆一定很珍贵的了,当初此宅旧主人乃是钱塘世家望族,我是在一个房间找到这么一个花盆,想不到竟是数百年的古物。”
罗廷玉登时晓得对头们敢情把自己两人弄到钱塘地面,这一个圈子的路程可真不短。
他道:“据鄙人判断,这个花盆乃是宋代定窑所出,而且是北方之窑所出。这种色黑漆的,称为黑定。在当时不甚为世珍重。但由于传世极稀,所以现在身价万倍,应视为珍品了。”如烟听了之后,立刻另取一盆,把芍药移过去。然后又洗净,交给罗廷玉再行审鉴。
罗廷玉摩挲再三,说道:“断断不错,这是北宋时河南定州所烧之物。你瞧,这个花盆盆边镀了铜,便是可靠的证据。因为定窑惯例是碗碟等覆而烧成,所以缘边无釉,便镀铜以保护之。”
罗廷玉说出这个花盆乃属“黑定”的证据,可见得他不但眼光高明,眼界极广,同时又有真才实学,考据甚精。如烟不能不衷心信服,顿时对他另眼相看。
她这时才发觉这个年轻士子长得丰神俊逸,自有一种磊落而又儒雅风流的气度。这种人品,她此生尚是第一次看见。
杨师道从斋中走出来,罗廷玉替他们介绍。如烟一瞧此人相貌,又是一怔。原来杨师道虽然远不及罗廷玉俊美,但却另有一种清奇高古的风味。他那瘦削多骨的面上,却有着广阔的天庭,显示出他智能过人。
罗、杨二人亦感到这个女郎很不平凡,莫看她衣服朴素,但却散发出天真自然之美,那两颊上健康可爱的血色,更使她显得脱俗可亲。他们真想不通这个地方怎会容得这位姑娘的存在?这好比是芜杂的庭园中,茁生出一丛极稀罕名贵的品种一般,令人觉得这是奇迹。
杨师道也参加他们的谈话,他对花卉之道亦是内行,是以大家谈得很是投缘。而罗、杨二人除了这些话题之外,绝无一语涉及别事,例如这是什么地方?主人是谁?她是什么身份等等。
不久,罗、杨二人都观察出章如烟之所以具有健康愉快的特质,乃是由于她接近自然,爱好花木的缘故。她这种特质,衬上她秀丽的面貌,明亮的眼睛,实在能令任何男性倾倒爱慕。
他们谈得那么融洽,以致中饭送来之时,她才发现已经是中午时分。她临走之时,笑着向那个年轻俊仆打个招呼,道:“阿俊,他们都是很有学问的好人,你要好好的侍候他们才好。”
阿俊躬身应了,她才姗姗走出院外。下午未时之际,如烟又来到这忘忧斋。
她熟络地跟罗、杨二人打过招呼,便开始动手整理两间屋子。这儿的桌椅窗门和地上都由阿俊打扫过,她只是拂拭那些书籍古玩瓷器等物。
罗、杨二人当然不好意思坐着不动,都帮忙她搬取拭拂。当她打扫那些书籍之时,问起杨师道的看法。
杨师道说道:“这些宋元版本自然十分珍贵,可惜颇多膺物。据愚下之见,大概只有那套汉书和那一套三国志是真的。”
如烟讶道:“若然你说得不错,那么我以后就不必如此加意保护其它的书籍了。”
杨师道笑道:“愚下可不是建议你这样做,只不过说出管见而已。”
如烟也笑起来,道:“其实我也有点怀疑其余的都是假版本,只不过乏人指点,难以征信。”
杨师道说道:“那一部班固作的汉书,弥足珍贵,曾由元代名家赵松雪所藏,刻版的字体极精美遒劲,为欧柳笔法,乃是宋版本中的精品。至于那套元版三国志,亦极珍贵,乃是元大德年间集庆路儒学梓版。”
如烟听到此处,可就不由得不深信这个饶有高古之意的年轻人,真的精于版本之学了。
她随手拏起一卷白虎通,问道:“这一卷当然是伪版无疑了,却不知如何能假伪得如此迫肖真的宋版?”
杨师道接过来瞧了一会,才道:“假宋版书的手法极为神妙,他们将新刻摹宋版书,用微黄厚实竹纸,或川中出的茧纸,或用糊背方帘棉纸,或是孩儿白鹿纸,筒卷后用槌细细敲过。此法称为‘刮’。再用浸去臭味之墨印成。”
如烟瞠目道:“原来手续这般繁琐,无怪几可乱真了。”
杨师道摇头道:“还有许多手法呢!例如将新刻之版中故意使残一两处。或使纸张弄湿霉烂三五张,使破碎而加以重补。”
如烟道:“这些手法真了不起,天下间恐怕没有几个人瞧得出这原是新刻伪本了。”
杨师道道:“伪版书的手法还多着,又例如改刻开卷处的一二序文年号。或贴盖今人注明的刻刊名氏,留空另刻小印,将宋人名氏扣填。又两头角处,用砂石磨去一角,或作一二缺痕,用灯燎去纸毛,仍用草烟熏之使黄,俨然是古人的伤残旧迹。又或是把整套书放置在米柜中,让虫蛀蚀,透漏蛀孔。这些手法,都相当高明,只有内行人才瞧得出来。”
如烟听得瞠目结舌,过了一会,才笑道:“杨先生大概曾经做过伪版书的生意,不然的话,怎会如此内行呢?”
杨师道笑一笑,道:“伪版书还不算多,书画赝品更难辨认,而且因为获利甚巨,数量可就更多了。”
如烟突然垂首寻思,想了好一会,才抬头道:“我那边藏有许多字画、珍版书、古玩、瓷器等物,不但无法鉴定真伪,甚至有些是什么名称都弄不清楚。”
罗、杨二人大感兴趣地望住她,等她说下去。但如烟却又沉吟起来。罗廷玉道:“姑娘可是有意让我们前往开开眼界?”
如烟道:“虽有此意,但庄主不知答应不答应?”
罗廷玉颔首道:“这倒是不易交涉的难关,我觉得那位莫庄主凶得紧。”
杨师道道:“罗兄万勿乱发议论,万一莫庄主乃是章姑娘的什么人,岂不教她为难?”
罗廷玉憬然道:“对不起,这种情形的确使章姑娘难以自处。”
如烟淡淡道:“不要紧,反正我也不喜欢他。我若不是为了这个忘忧斋的许多花木,还有这些古雅珍贵之物,我才不到莫家庄来呢!”
罗廷玉愕然道:“然则姑娘竟不是居住在此庄之中?”
如烟道:“当然不是,不过我小时候住过许多年,自从先慈弃世之后,我就离开了。”
她的来历身世,以及踪迹都如此奇怪。罗、杨二人心中更增加探索的兴趣。
他们随即谈起别的话,罗、杨二人甚是小心,不敢出口追问这件事。直到晚饭之时,她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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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她一整天都没露面,第三天早晨,她笑着跑进来,道:“行啦,两位先生可以移驾到蜗居去。我猜你们一定也愿意出去走一走。”
罗、杨二人当然十分高兴,当下跟她出去。一路上只碰见两三个仆人,好像偌大一座庄院,人数却甚稀少。
他们竟是走路出庄,罗、杨二人在阳光之下,见到田野景色,登时心胸大爽,但觉此处景物之美,冠甲天下。这当然是他们闷了许多天的缘故。
事实上此地景色,与江南各地差不多,甚至还差劲一点。因为江南田野间,处处见到村庄人烟。但这莫家庄周围,竟瞧不见有什么村庄,显得荒凉冷僻。
不过四周的水田,并不荒芜,可见并不是真的荒僻。他们沿着平坦的大路,走了数里,路边有一座凉亭,古树数株,覆荫甚广。亭左有条岔道,如烟当先走去。
罗廷玉叫道:“姑娘等一等。”
她停步回头,问道:“什么事呀?”
罗廷玉道:“鄙人只想请问一声,莫家庄之人,既然把我们掳到此地,明知非出自愿,怎敢放心大胆让姑娘一个人带我们出来?难道不怕我们乘机逃走?”
如烟道:“你们要逃走的话,我有什么办法呢?”
罗廷玉道:“这话答非所问,鄙人问的是那位莫庄主的想法。”
如烟道:“他可以拿我抵罪呀,但我却不怕他,谅他不敢对我怎样。”
至此,已显然的她有暗助他们逃走之意了。
罗廷玉表现出很热心,四顾周围形势。杨师道却毫不感兴趣,管自走他的路。
罗廷玉随即发觉了,讶道:“师道,你可是怕被他们追上?”
杨师道道:“当然啦,试想,我们现在处身在什么地方?还不知道。又没有车马使用,请问能跑多远?说不定跑了半天,又回到老地方,那才冤呢!”
罗廷玉面色一沉,严肃地道:“这样说来,你愿意留下而不赞成逃走了?”
杨师道点点头,道:“小弟绝不赞同逃走之计,这条路断断行不通。”
如烟沉默地听他们谈论此事,她老早就觉察出他们是两种十分不同的性格,可以说是相反的性格。所以他们意见相左,在她看来,乃是合情合理的现象。
罗廷玉道:“我有机会绝不放过,但你既不肯走,我就只好放弃此意。”
杨师道立刻反对道:“以小弟愚见,我们应当分道扬镳,较之共进退更为有利。”
这话使如烟也大感兴趣,伸长脖子来听。
杨师道解释道:“假如文举兄你逃得掉,于我并无害处。看情形他们本来就没有加害我们之意,假如你能脱身,说不定他们还得赶紧放了我。又假如你被抓回来,由于我们不是一齐逃走,他们怒气也将小一些,你说是也不是?”
罗廷玉沉吟一下,道:“这话听起来有点道理,不过我可不相信他们没有加害我们之意。”
杨师道道:“若然如此,你更是非走不可。不要因为小弟之故,而改变计划。”
罗廷玉摇摇头,踌躇不决。
章如烟指着前面,道:“到啦,我现在就住在那边。”
他们举目望去,但见一片高坡上,绿树、翠竹间,露出一角飞檐。远远望去,颇有诗情画意。
她接着又道:“罗先生今天别走,你们第一次出来,庄里一定派人远远监视,还是留到明天或后天,他们戒心稍减,便容易得多了。”
她嫣然一笑,又道:“当然这里面有我的私心。我实在很希望罗先生替我鉴定一些不知年代名称的瓷器。先母在日,也曾请过几位博学之士前来鉴赏,但他们懂得比罗先生少。”
罗廷玉没有异议,事实上,他也很想弄清楚这个女孩子的底细。怎么在这个奇异诡密的世界中,却有如美丽的小鸟一般,自由地飞翔高唱,健康活泼,令人感到不可思议。而她居然不怕那个庄主莫义拿她抵罪。因此,任谁都不禁要问:“她是谁?何以不怕莫庄主问罪?她真心帮助罗、杨二人逃走么?为什么?”这些疑问,使罗、杨二人都极感兴趣,非弄个明白不可。当然这些疑问不可以直接向她探询,只能从侧面查究,并且用事实来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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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从一条平坦的道路往高坡走去,走了一程,便是齐整的石级。一路拾级而登,但见景色雅致,恬静异常。
石阶走尽,便是一块草坪,四周有些参天古木。她居住的屋宇,就在这幽美的景色之中。最前面的是一座雅致的楼阁,后面还有数座屋宇。
罗、杨二人所学甚博,见识亦广。一瞧这座楼阁的飞檐高翘远出,有跃然欲飞之态,便晓得这是一座木楼。如若是砖石材料建造,便只能造拱式而不能造这等楣式了。
正因他们瞧出楼宇建造的质材,所以推测得出这座屋宇建成的年代,不会太久。这是由于木质易于朽坏,本来就不能耐久,加上他们精细地查看过檐角的位置和角度,发现并无异状。
他们深知木工建筑屋宇之时,从不制作精详正确的图样。只作一个不完全的略图。所以尺寸长短,各部分之配置,从无精密规格,糊里胡涂的就动手建造。因此,全国各地都常见的一种形式,那就是檐角反翘向上的构造,虽是颇费苦心,但由于意匠不充份,加上接续之法不完善,工程马虎粗糙,年代稍久,檐面便呈挫折或甚至下垂。
罗、杨二人由这一点判断,深信这一处屋宇历史不会太久,大概只有十年八年而已。
他们走入屋内,如烟笑道:“两位先生请坐一会,我得亲自去泡茶敬客,然后才劳驾鉴定那些物事。”
这时一个女孩子,大概是听到声音,从后面走出来。她的衣服装束与如烟没有什么分别,但却叫了一声“小姐”,可见得她乃是个婢女身份。
罗廷玉忙道:“我等岂敢有劳姑娘。”
如烟笑一笑,道:“你们两位都是不平凡之士,起居饮食都很讲究,别的倒还罢了,但这杯茶却非同小可,我怎敢让杏儿随便泡两杯上来奉客呢?”
章如烟吩咐一声,杏儿便转身入内。不一会,搬出一套茶具。接着又搬出火炉和一瓶泉水。她很快地烧燃炭火,注水铛内烹煮。
他们坐在楼下这座厅内,如烟陪他们闲谈着,话题不外是四壁悬挂着的字画,以及一些形式古朴,用粗藤制造的家具。
过了一会,水已煮沸,如烟站起身,作一个“请”的手势,罗、杨二人站起身,只见距那火炉不远处,已摆好一张紫檀木矮脚几,几上放着一套茶具。几边另有三个缎面的软垫。他们走过去,各自在垫上落座。
这时候,他们可就明白何以靠近木几这边有一道窗户,开得这么低。敢情现在他们等如坐在地上,仍然可以眺望外面的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