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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距那齐家庄数千里之遥的高邮湖边,时间也是在金浮图开启后一年左右。这一日,一个文士装束之人,独自在大路上前行。寒瑟的秋风,把四下的树木,吹得起伏如潮,发出萧萧的声音。他的衣袂,也在秋风中飘拂,猎猎有声。正是日落西山,倦鸟还巢的时候,这使那文士心中,平添一份孤寂之感。虽然大路上行人不绝,可是他那股孤傲的神态,生似是这大路上只有他一个人似的。
他在一处岔路口停下脚步,往那条荒草蔓生,通向湖边的岔路打量了一下,眉头轻皱,好像心头泛起了一丝疑惑,接着才举步走去。穿过一片树林,但见里许外湖光映眼,水波接天。在靠近水边有一座屋宇,四周以浓密的灌木作篱笆,看来占地还不少。但房屋只有这么一座,却显得甚是孤零。
他望了一眼,俊秀而冷峭的面上,现出奇异的表情,可真教人说不出他心中到底是些什么情绪?不一会工夫,他已走到园门口,那只是一道五尺高的木门,两旁则是同样高度的灌木篱笆。因此,一个普通身量之人,可以从门上或篱上望入去,见到屋子正前方的园圃,一条三尺宽的小径,从门口一直穿过园子,直达屋门。
这刻屋门紧闭,夕阳余晖在屋门前投下巨大的阴影,那荒芜的园圃,野草蔓生的小径,实在使人有一种凄凉幻灭的感觉。但这文士似乎不大注意这些景象,他只察看园圃中的许多小径,生像是研究那些小径中,有没有陷阱?
看了一会,他冷冷一笑,身子一耸,已跃入园内。随即大步向屋子走去,脚步所经之处,竟不曾踏到任何一根野草,自然也不曾发出任何声息。但他却是随意地举步而行,并没有小心地躲避脚下的枯叶或野草。
霎时已登上台阶,只见大门上那对青铜兽环,已经变成黝黑色,甚且还有蛛丝结附,一望而知,久已无人动过。他徐徐举起右手,向那兽环拍去,掌心离环尚有尺许,那铜环已向底下的铜扣碰击,发出清脆的响声,门环连响了四五声,这文士垂下手,屹立不动,乍看真像是一尊石像,双眼霎都不霎,面色冰冷。
过了许久,屋内仍然没有声响。这文士双眉一皱,回头打量那园圃。但见正面宽广的地面上,栽植的都是各式各样的花卉草木。虽然都芜杂不堪,大致上仍然可以分辨出这些花木的品种。屋子两侧,也是园子,后面便是湖水了。他可以从两侧绕到后面,在屋子与湖水之间,还有亩许的地面。据他推测,当然也种满了各种花木无疑。
他没有往侧翼走,因为这是叩门之后,得不到回音时第一个反应。这第一个反应,定必是人人如此,因而假如要设下什么陷阱埋伏的话,自然会在屋子两翼着手。他再举手叩门,一连响了七八下。然后又耐心的等候。以他眼中流露出的神色看来,他根本不相信会有人出来应门。事实上,他是籍这等待的片刻工夫,寻思一些事情。一些能使他心情大为激动之事。
殊不知等了一阵,大门上传来轻微的声息,接着咿呀一声打开,门内出现一人,须发纠结,衣衫破烂,形状古怪而可怕。他那对呆滞无神的双眼,向那文士注视片刻,这才点点头,道:“请进来吧!”
那文士双目中射出严冷得可怕的光芒,细细审视面前的这个人。之后,突然面色一沉,冷冷道:“你是夏侯空,是也不是?”
那形状古怪的人哼了一声,道:“是的!金明池,咱们又见面啦!”
这两个人的姓名,在武林中都极有份量,尤其是以金明池为然。
金明池向屋内瞅了一眼。那是一座大厅,可是黑暗和杂乱,使人生出鬼宅般的感觉。
金明池森寒的目光,迫射着夏侯空,道:“你干什么变成这副样子?”
在他记忆之中,夏侯空风度翩翩,儒雅秀逸。文才武功,俱臻佳妙。若论学问之道,他金明池自知远远不如夏侯空。因此之故,纪香琼与他临别之时,虽然讲过下一世嫁给他,而又言明这下一世为人,并非多年后之事,最多只是三两年之久。不过,她又说过,这一辈子须得嫁与夏侯空为妻的话。
这些话,听起来既奇怪又难懂,金明池不是不相信她的智慧,但她既然已嫁与夏侯空为妻,不论她如何有本事,又保证过必定还是处子之身再嫁给他金明池。但只须想想这夏侯空人才何等出众,他的爱情何等深挚,这就足够使金明池他大感不安了。
他怕的是纪香琼与夏侯空同居一室,久而久之,受他感动,因而生出爱情,当真嫁了给他。以往他尽管不把纪香琼放在心上,但现在情形大不相同。变得十分在乎,十分关心。
因此,他眼中充满了妒火和可怕的杀机,即使是普通的人,也看得出来这股杀机而感到害怕。
但夏侯空面上冷漠如故,他似是一点也不把生死放在心上。甚至现出懒得答理金明池的神态。金明池顿时被他激怒,突然一伸手,揪住他胸口的衣服,厉声道:“别装模作样了,我此来不是找你,而是要见香琼。”
夏侯空忽然精神一振,道:“你说要见谁?”
金明池逐个字说道:“纪香琼,我要见纪香琼,这回你听清楚了没有?”
夏侯空点点头。道:“听清楚了,你一定觉得很奇怪,因为我竟是那么渴望听到别人提起她的姓名,唉……”
金明池面上森寒的杀气,忽然消尽,代之而起的是极度的震惊,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她竟然遭遇了意外不成?不对,以她绝世的智慧,必有自救之道,天下间没有人能加害于她。”
夏侯空点点头,道:“不错,天下间谁能伤得了她?可是她却禁不住自己伤戕自己。她正是太聪明了,才会脑枯精竭而逝世。”
金明池身子大震一下,呆呆半晌,才道:“逝世?她果真已经死了?我不信。”
夏侯空冷冷瞅他一眼,道:“别忘了我是她的丈夫,她是我的爱妻,她的逝世,任何亲友都比不上我伤心,你别忘了这一点。”
金明池怒道:“放屁!你这是找死。”
夏侯空纵声狂笑,久久不歇。但气促声弱。一听而知,他武功失炼,功力大减,远远比不上以前了。
他笑声一收,道:“金明池,不是我夏侯空自高自大,门缝里瞧人把你给瞧扁了,要知,以你那一点点能为,实是休想杀得死我。”
金明池还揪住他胸口衣服,此时手臂一拉,五指发劲,把他揪到身边。但见他面色苍白,似是透不过气来。这自然是由于他五指透出的内劲,压迫得他不能呼吸所致。
照这样看来,他但须稍稍加上一点劲,夏侯空当即气绝身亡,那里还有抗拒之能呢?然则他又何以夸称杀不死他?莫非还有什么毒着反击么?
他小心地查看一下,觉得毫无异兆,心下甚是疑惑,忖道:“这厮实非等闲人物,我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此念一生,金明池立时抑制住满腹怒火,也收回了内劲,但仍然揪住他,使他双脚几乎构不着地。
他冷冷道:“好呀!你死在眼前,还敢口出大言。我真得试试看才行,在我动手以前,你如有遗言,我不妨听听。如果我办得到,就替你办。”
夏侯空道:“你决计杀不了我,不过世上之事难说得很,万一……”
他喘了喘气,才又道:“万一我当真死了,那就劳你驾把我丢在后面园子的一座空坟中。你连泥土也不必碰,因为我已完全准备妥当了。”
金明池道:“你在坟内弄了什么手脚是不是?这等诡计太没有趣味了。”
夏侯空道:“你反正不怕官府,大可以找一个乡人,替你做这件事。你但须站在远处瞧看,便可见到奇景发生了。”
金明池似是感到兴趣,做出沉吟忖想之状。其实他是用心查看四下的动静。假如一有可疑之情,他先以最强劲的内力,把他心脉震断。
但奇怪的是,全然查听不到任何迹象,而夏侯空也全无挣脱之意。甚至相反的,他似乎很希望自己快点动手。
这真是使他十分难以理解之事,他突然放手,轻轻一推。夏侯空直向后退,退了六七步远,突然又向他冲回来。
金明池毫不紧张,因为这是他使的一种极上乘手法,另有一股内力潜蕴在夏侯空身上,到他退了六七步,才突然显现,反而把他推了回来。
假使夏侯空真有什么奇怪的企图,则当他脱离金明池掌握之时,一定迅疾闪跃。如是这样,他非突然失去了重心,跌一大跤不可。
此时金明池出手一击,就算是宇内无双的高手,在这等情形之下,也将禁受不住。何况夏侯空并非一流高手,自然难逃一死。
夏侯空一直冲了回来,金明池又一把揪住了他。讶异地摇摇头,道:“你到底耍什么花招?我看香琼的情份上,可以从轻发落。”
夏侯空怔一下,道:“你当真是看阿琼的面子,泯去杀我之心么?”
金明池皱眉道:“我哄骗你作什?”
夏侯空叹一口气,道:“若然如此,我可就不能这么做了。”
金明池不耐烦地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他突然烦躁起来,松手走开,在大厅中绕了一圈,又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本是才华超越之人,何以变得如此阴阳怪气?”
夏侯空道:“唉!自从阿琼不治亡故,我已乏人生乐趣,活下去实在大感乏味,而且你当也明白,老师父一定会派人来取我性命,这是迟早间事而已。”
金明池大怒道:“那么你竟是想藉我之手,得遂死愿么?”
夏侯空道:“我果然有这种用心。”
金明池道:“你想死还不容易么?何须假手于我?又何须拖延不决?”
夏侯空叹口气,道:“这是我答应过阿琼之事,她临殁之时,殷殷劝慰于我,当时我为了使她心安,只好答应绝不亲手戕害自己的性命。”
金明池怔了一下,忖道:“他对香琼如此的情深一往,实在罕见罕闻,唉!我再气恼,也不能过于对他怎样啊!”
他当下又问道:“那座空坟是怎么回事?”
夏侯空道:“生则同衾,死则同穴。如若我的尸体丢在坟中,墓门自闭。里面机关发动,谁也无法破墓而入。同时我的棺木,自会移到她的棺木旁边。纵是千秋万世,再也不会分离了。”
金明池本已不恼他对纪香琼的忆恋,但一听“生则同衾”之言,顿时又妒火中烧,忿恨填胸,冷冷道:“你和香琼只怕没做过几夜夫妻,就已人天永隔了,是也不是?”
他怕直接询问之时,问不出纪香琼是否与他同衾共枕过?所以这样说法,假如他点点头的话,那么时间尽管很短,但纪香琼讲过以处子之身再嫁之事,便全属虚言。这时,他会如何对付夏侯空,目下连他自己也不晓得。
夏侯空长叹一声,道:“兄弟真是天下间最薄命之人,虽然已娶了阿琼,但为了治病之故,便不能与一般的夫妇那样,唉!早知她终难治愈,我就……”
金明池心头一宽,忖道:“阿琼这一点可说对了,她至今还是处子之身,但她却已死了,不过我还是要弄个清楚,也许她并非真死?”
当下说道:“夏侯兄,是不是你亲手埋葬她的?”
夏侯空道:“当然啦,这事我岂能假手于人,让一些凡夫俗子玷污了她的玉体?”
金明池道:“她当真已经死了?你可曾详细检查过?”
夏侯空道:“你这话好没道理,难道我连这一点也看不出来,以致把她活埋了么?”
金明池道:“她不是普通的人,因此即使是死神,也不容易夺去她的性命。”
夏侯空沉吟一下,才道:“你说得有理,不过,我的医道,敢说天下罕有匹俦,岂有连一个人的生死也瞧不出来之理?她分明心脉已绝,躯体冰冷,脉搏全无,唉!我倒希望这些征象并非死亡。”
金明池双眉一皱,道:“也许你已把她藏起来,却对外宣称她已死亡,嘿!嘿!除非我亲眼得见她的尸体,不然的话,绝难相信她当真已死。”
夏侯空道:“假如你早两个月到此的话,当可以见到她一面。”
金明池道:“原来她才逝世不久。”
夏侯空道:“那倒不是,她是在四个月前气绝亡故的,但我也是感到难以置信,才一直没有收殓入棺。”
金明池精神一振,道:“你一定是发现了什么可疑之处,才会停尸屋中达两个月之久,到底是何事令你感到难以置信?”
夏侯空道:“这也难怪你要询问,那是因为阿琼在我悉心疗治之下,仗着宇内罕有的灵药,起初的三个月,进步有限,但三个月后,却大有起色。那精枯力竭之象,渐渐消失,到第八个月时,情况更佳,几乎可以说她已经痊愈了。不过,她却仍然时时感到头晕怔忡,心头郁痛,连我也查不出是何缘故?”
他的声音越说越凄怆,这时停歇一下,泪水突然夺眶而出,又道:“就在第九个月开始,她忽然病倒,不出三天,便已气若游丝,药石罔效。”
金明池听到这儿,身躯也不禁大大震动一下,道:“难道她便那样子死了?”
夏侯空道:“不错!她安排好后事,这才瞑目去世。我一直觉得不能置信,于是并不移动她的身体,一直过了两个月,这才绝望,把她放在棺中。”
他颓然地瘫在椅中,金明池也连忙找张椅子坐下,心想:“假如他的话不假,则香琼果然已逝人世,唉!这真是令我难以相信之事,因为她的预言向来灵验非常,难道就是这一次她哄骗我,好让我一心一意修习那‘无敌佛刀’么?”
夏侯空道:“现在你相信了吧?”
金明池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夏侯空道:“假如你还不相信,我可以设法让你瞧瞧她的。”
金明池道:“如何一个瞧法?”
夏侯空道:“你入墓一看,自然知道我所言不诬。”
金明池讶道:“入墓去瞧?你不是说过,墓中有极精巧的机关,一入墓中,坟门即闭,而且外面的人,谁也不能进入的么?”
夏侯空道:“不错!但假如入墓之人,尚未死亡,则还可以从里面开启机关出来,此墓是阿琼坚持筑造的,她说万一我们被强敌所迫,无处可逃的话,便可以躲在墓中,住上三五个月才出来。”
金明池想了一下,道:“这座坟墓能有多大?你们如何能久居三五个月才出来?”
夏侯空道:“那本是一座古墓,全是以石头砌筑,有一条长长的地道和三间厅房,相当宽敞,我们只略略改动,设了一些新的设备,例如封墓的机关和泉水等,又在一间石室内贮满了干粮,足可供应三五个月之久。”
金明池点点头,道:“若要我相信,非得让我瞧上一眼不可,你带我去吧!”
夏侯空带了他往后走去,穿过凌乱的屋宇,抵达后园。这座后园宽大异常,在当中有七八株古树,浓翠遮天。就在这些古树之间,有一座微微拱起的草丘,丘前立着一方石碑。碑上刻着“爱妻纪香琼之墓”的字样。
在墓碑后面的丘顶,有一块巨大的石板,板上嵌有铜环。
夏侯空向金明池苦笑一下,道:“这就是古墓入口。现在我大概已掀不起这方石板了。”
金明池道:“她就在这下面么?”
夏侯空道:“不错,你入墓之后,不管墓门是怎样封闭,只要扳动阿琼的石棺,连转三次,墓门便自行打开,可以复出。”
金明池冷冷一笑,道:“很好,咱们一同进去吧!”
夏侯空道:“这个自然,让你独自进去的话,我比你更不放心,万一你出不来,岂不是使我永远失去陪她的机会了?”
他走到石板旁边,金明池戒备着掀起石板,但见下面是个六七尺深的坑洞,洞底是个棺材形的长木箱。
夏侯空道:“我们一齐跳下去,就可以自然地移到阿琼的身边,我许久没见到她了,也该去瞧瞧她啦!”
金明池没有做声。夏侯空道:“不必担心,底下的石室,各种用物皆备,蜡烛可以点之不尽。其实经我利用镜子折光的设备弄好之后,底下不算太黑。”
金明池突然一伸手拿住他手臂,五指扣紧他的经脉穴道,厉声道:“既然可以随意出来,你何故许久都不进去瞧瞧她?”
夏侯空不假思索,道:“因为她那石棺底下的一根主轴,力量不够,随时有断折之虞。以我精密检验过的结果,这个机关最多再用一次,第二次就将断折,所以我十分珍惜这仅有的机会。下一次除非打算不出来,否则便不能再进去了。”
金明池道:“有这么巧么?偏偏只可使用一次?这样说来,我纵然有意教你独自进去一次,让我看过果然可以出来,才进去探看,这个想法也是办不到的了?”
夏侯空道:“我们一同进去,一同出来,你还不放心么?”
金明池道:“你早有追随她于黄泉之下的意思,假如你有意拉我陪葬,我岂不是后悔莫及了?”
要知金明池为人素来自私,兼且他虽是爱纪香琼,却还未到殉情的地步。所以这样说法。
夏侯空道:“胡说!我才不要你也混在一齐哩!”
金明池初时觉得有理,但旋又想道:“此人计谋多端,我必须步步为营才行。”
当下摇摇头,道:“不!我得考虑考虑。”
说时。已把石板放下,重新盖好,夏侯空突然道:“阿乔安妮排后事之事,其中一项是与你有关的。”
金明池精神一振,道:“什么事?”
夏侯空道:“她有一封遗书。讲明若是一年左右,你来到这里,便交给你。假如你是三年后才来,便毋须交给你了。”
金明池道:“这却是什么缘故?”
夏侯空道:“她说假如你在三年后方始艺成出关,则她墓木已拱,同时我夏侯空也早就死了,是以这封信根本无从交付。”
金明池道:“有这等事?为何我三年后出关的话,你便活不成了呢?”
夏侯空耸耸肩,道:“假如我有她这么聪明,早就把内情告诉你了。”
金明池认定那封遗书,必定大有文章,说不定柳暗花明,尽在这一封遗书之内。当下一迭声催他取出来。
夏侯空和他一同走入屋内,但见四下甚是脏乱,一望而知,许久无人收拾。他在房中取出一封书信,交与金明池。
金明池先瞧瞧封口,竟没有封死,任何人都可以抽出阅看,当下大为不悦,面色一沉,问道:“这信你瞧过了没有?”
夏侯空道:“我若回答说没有,你信不信?”
金明池道:“当然不信啦!”
夏侯空道:“既然不信,何必问我,但事实上我当真没有偷看。虽然我三番四次动了取阅之念,但还是没有这样做。”
金明池道:“这话骗谁?”一面说着,一面取出信笺。但见笺上字迹十分秀媚,顿时使他平添无限忆思。
那信上写道:“你如在一年左右抵达此处,必因万恶派之人透露地址,方能寻到,由此可知,万孽法师一直派人窥伺你我。此举乃是万孽法师怕我诈死,利用你探测实情,又认为可假你之手,取夏侯空性命。由此亦可知,万孽法师训练的高手,业已炼成了‘无敌神手’,将于最短期间,找你一拚。”
他一口气看到此处,脑海中彷佛听见她那银铃似的声音,以及那清丽绝俗的面庞。然而她到底是不是真的逝世了呢?如若真的已如春梦秋云般逝去,这可真是教人不能置信之事!
金明池叹一口气,又急急往下阅看。信上写道:“妾身有两全之计,望你务必依计而行。那便是你和夏侯空对换一下身份,让他化装成你的样子,扬长而去。三日之内,那万孽法师训练出来的高手,一定赶到。你可在我墓边与他决战,如若不敌,即可避入墓中,妾身仍有使你终必胜过那厮之力,夏侯空如若不愿这么做,可告以此举无异于自杀,有违诺言。”最后,并没有其它的话,只署了姓名,那秀丽的字迹,使人感到不愿移开目光。
金明池慎而重之地收起信笺,道:“她要我为她办一件事。”
夏侯空道:“什么事?难道我不能办么?”
金明池道:“废话!你如是办得到,她何必托我?她说万恶派高手,三日内定必赶到,要取你性命,所以要你化装成我,离开此地,躲藏起来。”
夏侯空摇头道:“我不信!”
金明池道:“我骗你作什?”
夏侯空道:“你想哄我离开她。”
金明池道:“真是好笑得紧,这等事我何必骗你。”
他心念一转。又道:“那么你瞧过她的亲笔函,当可相信了?”
夏侯空沉吟一下,道:“拿来我瞧瞧。”
金明池果然把信交给他,夏侯空瞧了半天。这才说道:“她替你设想得真周到啊!”
金明池双眉一皱,道:“你如不依她的话,我立刻就走,省得啰嗦。”
夏侯空长叹一声,道:“金兄别生气,我走就是了。”
于是他开始动手化装,换上金明池的衣服,极为相肖,如若不是十分相熟之人,实是无法认出。
他拜别了纪香琼之墓,这才离开。
金明池独自耽在屋子里,心中胡思乱想,忽然警觉,忖道:“我如若再不收摄心神,好好的修习无敌佛刀的话,这一辈子也休想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
要知他聪明有余,沉潜不足。
性情又放诞自傲非常,是以这次闭关潜修,进步之多,不比从前在师父督促之下那般的踏实修炼。
这次也是忽然心血来潮,忍不住离开了潜溪寺,在路上无意中探听到纪香琼隐居之处,果然找到了。
现在才知道是万恶派之人特地透露与他的,足证纪香琼果有前知之能,早在逝世之前,就把一切情形算定,自然,金明池一定不等到大功告成才出关之事,也在她的算盘中。
既然如此,则她信中所说的,必将一一实现无疑,金明池突然生出好胜争强之心,立时摄神定虑,修习绝艺。